但并不保险,她怕万一骆科长说服了杨东平呢?厂里真去贷款改革呢?毕竟书里没写这一段,她不能冒险,什么都不做。
一旦厂里进行技术改革,产能势必要跟上来,对松脂的需求就会大,那么松香厂就会考虑把大靖和靖湾林场都承包下来。
如果杨东平不同意改革,厂里就会走保守路线,支出低不用贷款,但产能低,松脂需求也低,松香厂就不需要承包两个大林场。
按照大靖和靖湾情况对比,他们肯定会选采脂量更大更优质的大靖林场。
怎样才能让杨东平一定不会同意改革,那就是让方运红装疯卖傻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刚打倒的方运红在支持改革。
苏月禾:“我不关心松香厂改革还是不改革……”
方运红还是不懂,苏月禾笑着淡淡说了一句:“我要虎口夺食。”
“虎口夺食”这四个字,让方运红嗅到了苏月禾压抑着的即将喷薄而出的野心。
方运红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她估计苏月禾现在还不方便多说,便只问:“小苏,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是合作,我这么做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让你摆脱松香厂,获得自由。如果我做不到,我赔您一千元。”说着苏月禾笑了笑:“希望谈钱不会伤到红姐您的感情。”
方运红现在是缺自由也缺钱,她点头:“不会伤害,我缺钱。那就这么说定了。”
从杂物间出来,苏月禾匆匆下楼,在楼梯口遇到了杨春花和陈慧明。
杨春花如愿去了资料室,陈慧明则去了车间当技术工人,她们给苏月禾带了包子,三个人就蹲在篮球场旁吃包子聊天。
杨春花愤愤不平:“你别理那些势利眼,发工资就行,不安排工作更好,反正你是军属,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陈慧明则建议:“你上大学读了技术,其实以后可以去技术科。”
苏月禾笑着点头:“再说,看领导安排吧。”
*
上午在办公室没事可做,苏月禾帮袁娇整理资料,阮青青和小孔在咬耳朵小声嘀咕着什么。
燕姐从外面进来,叫苏月禾,“小苏,领导找你,三楼小会议室。”
“哪个领导找我?”
燕姐尴尬一笑:“我也不清楚。”
苏月禾有不祥的预感,幸好早有心理准备,来就来吧。
袁娇拿过苏月禾手上的资料:“你去吧,这个给我。”
三楼会议室的门关着,她敲了敲门,推门后发现屋里坐了五个领导,都是厂委会的。
杨东平、阮佩娴、采脂部黄主任、车间吴师傅和办公室金主任。
金主任笑着跟苏月禾打招呼:“小苏,快进来,把门关上。”
苏月禾进来后,在他们指定的位置坐下,对面坐着五个领导,她自己一个人坐一边,这看着就不是普通的洽谈,更像是审问。
看苏月禾坐下,金主任继续笑道:“今天我们是作为厂委会跟你了解一些情况,你也不用紧张。”
苏月禾:“了解什么?”
金主任拿出一封信,道:“我们接到了实名举报信,是关于方运红的,里面也牵扯到了你。”
原来有人举报方运红在选拔部门员工去省城大学深造的事情上徇私了。
徇私对象就是方运红的助理加心腹――苏月禾。
“这举报信上说,在公布选拔条件的时候,小苏你才进我们松香厂一个多月,作为一个新员工,你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选拔的。但是,为了让你能够有这个资格,方运红特意把考核时间往后推了一个多月。截止考试那一天,你都还是一个不满三个月的新员工。”
谁举报的?那么清楚细节,只能是他们部门自己人。
阮佩娴为了避嫌应该不会让阮青青自己上,那就是阮青青的狗腿子孔三伦。
苏月禾心平气和地道:“当时公布的条件是初中毕业以上,没有违纪记录,入职满两个月的员工,我符合条件,凭实力考上的。”
金主任笑着解释:“没说你不是凭实力,现在举报人纠结的是,你作为一个不满三个月的新员工,不应该享受这种福利。”
苏月禾反问:“请问金主任,不满三个月的新员工,不能享受这项福利的条文在哪里?”
金主任被问住了,他斜眼看了看几位领导。
吴师傅帮他反驳:“不满三个月就是还没正式转正,没转正当然不能享受厂里的老员工福利。”
苏月禾又问:“那有没有哪个文件说了,选拔人才去工业大学深造,是专属于老员工的福利?”
显然也没有这样的文件。
阮佩娴作为半个当事人,她不方便说话,问题最终还是转回金主任这儿。
金主任道:“小苏,我们不是要怪你,这事你不知道很正常,但当时我们领导层开会的时候,确实都说了,这是给老员工的福利,虽然没有正式的文件,但在坐领导都是知情的。是方运红违反规定,私自放宽了时间条件,你才有了参与考试的资格。是不是啊,阮主任?”
见金主任把问题抛过来,阮佩娴这才笑道:“我当时劝过方主任,按照规定四月份就截止报名,随即进行选拔,但她一意孤行,一定要拖到五月,我也没办法。”
吃了方运红不少亏的采脂部黄主任阴阳怪气地笑道:“方运红违反规定,再正常不过,她就那样,目中无人。”
苏月禾知道再辩论也没有意义,这群人就是把箭射好了,现在围着她画靶子呢。
金主任又问:“当初方运红是不是对你有过什么承诺?你可以大胆地说,是她的承诺,不是你的,责任在她不在你。”
这是个陷阱,想要诱惑苏月禾栽赃方运红呢。
苏月禾笑着摇了摇头:“方主任从来没跟我谈过选拔人才的事。我不知情,也跟我没关系,”
阮佩娴:“怎么会没关系呢,你是最终的受益人。”
“所以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
没人说话了。
苏月禾是军属,还是部队领导的妻子,在没有违法犯罪的情况下,没有部队同意,他们完全拿苏月禾没办法。
新任厂长杨东平笑道:“小苏啊,我们不是想要为难你,但是有人举报,我们就得认真处理,最后怎么处理,我这里说了也不算,得要往上通报。今天找你聊,就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苏月禾没说话,她有心里准备,上了半年的大学,估计没戏了。
官逼民反,这松香厂以后就算倒闭了,也怨不得她心狠手辣。
*
中午,梁正烽被叫到马俊成办公室,当他看到人事那边转来的公函,气得火冒三丈!
“师长,这是他们松香厂领导层内部斗争牵连无辜小员工,我媳妇是凭自己实力考到的指标,凭什么说她违规?要是他们敢有任何不当的处罚,我只能往上告。”
马俊成忙安抚他:“现在我们也得跟地方搞好关系,处罚的对象肯定不是小苏,但小苏毕竟是既得利益者,所以结果可能还是会影响到她。我这边会尽我所能去争取,但是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
梁正烽知道马俊成说的心理准备是啥,就是苏月禾大学深造的资格可能会被收回。
裁军的事也就这一两年,为了能够安排更多的转业人员,马师长要跟地方搞好关系,他理解,但他老婆凭自己本事考上的大学资格,已经读了半年,剩下半年功亏一篑,他不能理解。
“师长,我不想要这个心理准备。我老婆是靠实力自己考的,所谓的既得利益,是她自己争取来的。松香厂领导的内部斗争不能影响员工的利益,更不能拿员工的前程来开玩笑!这不是小孩玩泥沙!”
马俊成盯着梁正烽那张凌厉的脸,他也怕梁正烽这倔脾气把事情闹大了,最终跟地方关系闹僵……
马俊成咬了咬牙:“我知道了。”
说着他在上面快速批字:经调查,情况不属实,不同意有任何处罚。不利于稳定军心的事,勿做!
*
马师长的批字很快传回了松香厂。
厂长办公室里,杨东平把公函递给阮佩娴。
阮佩娴认认真真读了一遍,“那怎么处理?群众举报信,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吧?”
“这个孔三伦不男不女的,也是个惹事精。”说着杨东平瞥了阮佩娴一眼,他知道,这是阮佩娴搞出来的事。
面对领导的点拨阮佩娴也不在乎:“前天县里发来的文件您也看了,让各厂重用这批去深造的大学生,这个苏月禾是方运红的心腹,我们怎么重用她?所以借着这个事情处理苏月禾是最好的机会。总不能部队那边说不让有任何处罚,我们就不处理吧?”
杨东平看向阮佩娴:“你想怎么处理?”
“我们就顺着部队的回函来说事,不说处罚,就说根据方运红徇私这个事,做出相应调整,苏月禾深造名额不取消,但由在读改成函授,函授的话,毕业时间也会相应往后拖延一两年,两年之后,重要还是不重要已经不重要了。”
杨东平想了想:“这个折中的办法好像还行。”
阮佩娴笑了笑:“是的,既给了部队面子,也限制了苏月禾被重用提拔的资格。”
又聊了几句,阮佩娴站起来,才往外走两步,她又折回来问杨东平:“厂长,改革的事,您这边下定决心了吗?”
杨东平刚上位,位置尚未坐稳,做事比较谨慎:“我再想想。”
“财务那边算过了,单单采购设备就要差不多九万,还有承包林场,大靖要四万二,靖湾要三万。这些支出加起来至少要十七万,厂里各项开支也大,贷款的事,就势在必行。”
从林业局剥离出来的时候,松香厂并没有分到多少现金,厂里的现钱目前只有六七万,而现在又是淡季,回款慢,开销大,杨东平怕步子迈的太大,容易扯着蛋。
阮佩娴试探道:“厂长,我有个朋友,省城来的,很有钱,他想跟你见见面认识认识,或者有可以合作的地方。”
杨东平:“合作什么?”
“关于林场承包的事,我们可以把包袱甩出去。”
杨东平盯着阮佩娴,他知道阮佩娴是个有门路的人,当即答应约时间见面。
当阮佩娴把处理结果告诉苏月禾的时候,苏月禾知道这已经是师部强硬态度下的最佳结果。
阮佩娴温和笑道:“我知道你是无辜的,这已经是各方协调的最佳方案,既保留了你的学籍,也给了举报者一个答复。就是要委屈你,后面改成函授学习之后,可能要晚一两年才能毕业。”
苏月禾不失礼貌的笑了笑:“谢谢主任。”
阮佩娴见苏月禾没有很大的抵触情绪,终于放下心来。
“我也尽力了。”
“怎么尽力?”
阮佩娴看苏月禾脸上还带着一丝的笑意,一时摸不透她这是普通询问还是质问?
苏月禾依然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让孔三伦去举报我,你尽力了是吗?”
看来,她猜到了。
阮佩娴平时高傲惯了不想解释,但苏月禾毕竟有背景在,她又不得不解释:“你对我误会很大。”
“是吗?没把我的大学资格彻底取消,心里很不甘吧?”
阮佩娴噎的说不上话来,她原以为就算心知肚明,苏月禾也会给彼此一个体面,谁想到,她苏月禾竟直接微笑着就跟她撕破脸了。
苏月禾站起身:“不用在我面前装了,挺恶心人的。请继续努力。看谁斗得过谁!”
从来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就算是方运红,以前对她都是很客气的,阮佩娴被气着了:“苏月禾,别以为你有靠山我就不敢怎么着你。”
“想对待小贾那样对待我吗?把我丢到采脂班去?你倒是试试看。”
苏月禾目不转睛地盯着阮佩娴,可能苏月禾这份强势的态度,让阮佩娴心虚了,毕竟眼前的人不是小贾,不是她可以随意拿捏的人。
苏月禾收回脸上的笑意,不理会满脸错愕的阮佩娴走了出去。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则毫无顾忌地大声攀谈。
“方主任疯了,在外面到处贴大字报!”
“贴啥?”
“支持改革,支持设备升级!”
“还说:新领导是……头驴,啥都不懂。”
“哈?真的?!这么精彩?”
“方主任在前面贴,吴师傅带人在后面撕,就差打起来了。”
真好,方运红确实是个执行力很强的能人。
第55章 拿下
还没到四点, 苏月禾就下班了,现在也没人敢管她,想走就走。
她走到院门外,梁正烽的吉普车在那儿等着。
看老婆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 梁正烽问她:“怎么样?”
苏月禾轻轻叹了一声:“在读转函授, 比想象中要温和一点。”
总算保住了大学生的资格, 只是学习方式变了,从专职读书, 变成边工作边读书, 而函授需要更强大的学习能力和自制力。
梁正烽难免有些心疼:“你心态还挺好。”
苏月禾自嘲笑道:“要不然怎么办呢?哭一场?为这种事为那样的一拨人哭, 多不值得。我现在就是摆烂,看他们能拿我怎么办。”
“那就随心所欲一点,想怎样就怎样, 你越小心翼翼, 他们以为你有所顾忌, 反而会越嚣张。”
苏月禾点头:“有道理, 我以后就随心所欲。”
见苏月禾心态这么好, 梁正烽终于放下心来。
梁正烽开车带着苏月禾去县城买了一车年货,准备过年的时候带回老家。
他们还给大院玩得好的邻居们也都准备了年礼, 一家家送去。
送到刘喜妹家时,刘喜妹正在院子里收腊肉, 她很久没见苏月禾了,拉着要让苏月禾去她家坐坐。
自从刘喜妹听了苏月禾的劝,开始学着把家里收拾干净, 原本大家都以为她坚持不了几天, 谁知道,她不止坚持下来, 而且还养成了洁癖。
谁能想象一个邋邋遢遢的胖女人,有了洁癖之后,对家里卫生那个吹毛求疵,恨不得一根头发都不能掉在地上。
负责搞地面卫生的老覃叫苦连天,恨不能回到当初邋邋遢遢的模样。
真让他回去当初的模样,他又不愿意了。
刘喜妹邀请苏月禾进屋,实际就是想炫耀炫耀自家屋里有多整洁,有多干净,想要苏月禾的夸奖。
苏月禾哪能不懂刘喜妹的用意,一进门,就开始连珠炮似的夸赞:“喜姐!你家收拾的可太干净了。我都不敢踏脚进屋了,这多安逸。”
刘喜妹笑得见牙不见眼:“没那么夸张,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进屋坐下,刘喜妹给她拿了一盘好吃的,“今晚在我家吃饭吧?我包了好多饺子。刚想给你们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