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禾抬头看梁正烽,今晚可以偷懒不做晚饭了,梁正烽连连点头表示可以。
苏月禾这才笑道:“那我们就在你这儿蹭饭了。”
“我们去你们家蹭饭的次数还少啊。再说了,这不叫蹭饭,这叫我和老覃请你们吃饭,你们赏脸。”
苏月禾站起身更着刘喜妹进了厨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用帮忙,你进来陪我说说话。”
*
在刘喜妹家吃了晚饭回到家,小两口继续收拾东西,听见外面有声响,苏月禾探头出去,发现中药铺的李经理找上门来了。
门卫亲自送来的,确定是梁团长家的客人,门卫才离开。
“你们这儿可真严啊,一般人是进不来。”李经理打量着苏月禾的小院,继续夸道:“你们这小院冬天了都还绿油油,收拾的可以。”
苏月禾忙让他进屋,李经理第一次见梁正烽,少不得又是一通马屁,最后才说这次来访的正事。
“之前愿意出一万那个人,明天上午到。”
苏月禾:“我明天上午有时间。在哪儿见?”
“就在我办公室吧。”
苏月禾点头说好。
“我偷偷探听了一下这人的底价,他之前不是愿意出一万嘛,他现在说是过年了,手上不富裕,我看他最多能拿出六千块钱。”
六千块肯定不行啊,苏月禾本来还想着把价格往上拔高几千的。
这买家肯定是人精,看出来她着急卖货,所以故意压价呢。
幸好苏月禾之前也没对这个买家报以多大的期待,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去年开始,各大报纸陆陆续续开放广告投放,她打听好了,省城就有两家报纸可以投广告。
而且价格也不贵,纯文字豆腐块广告只需要十多块钱,带图的,也就一两百。
苏月禾之前给七品叶人参拍过连叶子的照片,她打算直接投带图广告。
李经理平时也看报纸,但他从来没接触过广告投放的事:“难度大吗?”
“难度不大。”
梁正烽已经委托朋友帮苏月禾留好了省城最好的日报版面,过年前后投放三天,三天还给打折,总共收三百元。
听说广告费就三百元,李经理很震惊,这超乎他想象了:“这么贵啊?”
苏月禾笑了笑:“还行。”
跟后世相比,那是相当便宜,简直白菜价了。
李经理不傻,他看得出来苏月禾夫妻两个都是有主见,有想法的人,人家决定花这个钱了,他没必要拦着,万一真成了呢?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苏月禾点头:“有,我们需要你帮忙。李经理你在哪儿过年?”
“我就在县城过年。”
“你家里有电话吗?”
“家里没有,单位办公室有,不过我们过年都有人值班。”
“我们登广告要在上面留地址和电话……”
李经理一听马上明白了:“那你留我家地址,我办公室电话,过年的时候,我帮你盯着。”
苏月禾笑道:“这事实在太麻烦你了,李经理。”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也别叫我李经理那么见外,你叫李叔就好了。”
“好咧。谢谢李叔。李叔你把地址和电话给我写一下。”苏月禾拿出纸笔递给李经理。
李经理快速写着:“这事我明天可以跟来谈价的那个老许说吧?我觉得说了,有竞争,他可能会更着急。”
苏月禾觉得没问题:“可以啊。你跟他说吧。”
第二天上午下班之前,苏月禾在李经理办公室见到买人参的老许。
老许是个中医,他家表弟是从美国回来的,手里有钱。
老许看了苏月禾拿来的七品叶人参,心中狂喜,他压着心中的喜欢,一板正经地压价。
“我表弟给了四千的底价,不过我觉得你这人参的品相,可以给五千,苏同志,你觉得如何?”
没想到这价格比李经理预估的还低。
苏月禾也理解,谁买东西不想往下压价呢。
李经理直接摆手:“不是说好了一万的吗?你们愿意出一万,我才帮你约的卖家,老许,你这不厚道啊。”
老许笑道:“我是什么时候出的一万?那是半年前了吧,半年前我那表弟有这个钱,现在他手头不宽裕,凑五千都有点困难。”
李经理不相信:“你表弟不是美国回来的吗?美国人手上都是几十万几百万的,怎么可能拿不出五千。你们如果不买,苏同志她爱人帮她联系报社登广告了。”
老许听说苏月禾要登报卖人参,他忙说要跟表弟商量下,毕竟不是他要买,是表弟要买。
后来他打了个电话,把价格提到8000元,问卖不卖。
苏月禾也不想浪费时间:“2万,你如果要,今天就可以拿走,我也不登广告了。”
老许一听不乐意了:“2万?你要价2万?那你把我叫来做啥?你都涨一倍了。”
李经理:“哎呀老许,你原本出价1万,结果来了,你直接砍半还不止呢。你不能够那啥吧,那啥来着,只许百姓点灯不许当官的放火吧。这不合理嘛,是不是?”
苏月禾差点被李经理给逗笑了,她也没纠正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只笑着附和:“不合理。”
“2万肯定不行。太贵了!抢钱呢。”
说完老许还想再看一眼那根人参,苏月禾不给他看了。
“要不这样,许叔您要是拿不了主意,让你家表弟来谈嘛。”
老许:“他从国外回来,忙的很,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你不是有照片吗?照片给我带回去,可以吗?”
苏月禾没答应:“腊月二十五,大年初一还有初十,这三天都可以在报纸上看到我们的广告,广告上会登载照片,许叔可以买份报纸来看。”
老许不理解:“卖人参你还在报纸上打广告,真是……”
李经理:“老许,现在改革开放了,以后啊,什么都得市场说了算。打广告就是一种市场行为,我也是刚弄明白的。”
最后价格两家没谈拢,老许说回去跟他家表弟再商量商量。
苏月禾也不急,马上要过年了,打了广告,过了年再说。
*
年前那几天大家上班都不怎么积极,老员工们每天都是喝茶聊天,熬到下班点就走人。
苏月禾更嚣张,最后几天都是去上半天班,晃一圈就走。
也没人敢吱声管她,管内勤的燕姐更不敢多问。
而方运红贴了几次大字报之后,被严重警告威胁,暂时也安静下来。
根据技术科王惠珍帮苏月禾探听到的消息,厂长把改革的方案延期了,说目前厂里资金紧张,等宽裕了再买设备、再说改革的事。
几乎是同一天的中午,苏月禾在下班路上遇到了汪小琳对象钟桓兵。
钟桓兵停下自行车:“苏姐,我正要去找你。”
两人各自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聊,钟桓兵告诉苏月禾,松香厂放弃承包全部的松树林区。
这完全出乎苏月禾的预料,松香厂不要林场,那采脂班以后去哪儿采松脂?
如果松林被其他人掌控了,不是可以随时拿捏松香厂吗?
苏月禾问:“不会这么简单吧?”
钟桓兵如实道:“松香厂说自己厂内的资金不够缴纳租金,所以没办法承包。不过他们推荐了他们认为靠谱的人来承包,以后承包商直接给他们供货,按斤收购,这样他们没有资金上的压力。”
苏月禾明白了,这是利益输送、中饱私囊啊。
十有八九是松香厂现任领导的亲戚朋友来承包松林,以后给松香厂供货,采脂班的人自己去采,连人工都不用花,躺着赚钱。
苏月禾问:“你们领导同意他们这么搞?”
钟桓兵:“现在他们不归林业局管了,只要县里同意,我们领导管不着。”
苏月禾:“他们要哪几个林场?”
“只要大靖和靖湾两个大林场,其他几个小的林场他们不要。我们领导的意思,让他们把几个小的也承包了,要不然,剩下几个小的林场,也不好承包出去。”
“他们答应了吗?”
“没有。”沿路经过几个摆摊卖菜的摊档,路上人多了。
钟桓兵快速往前推了一段才说:“那几个小林场位置很偏,面积又小,松树也不够大,产脂量低,管理起来很困难,他们不答应,只想要两个大林场。领导生气了,正僵持着谈条件呢”
两边僵持住了,对苏月禾来说倒是个好机会,她当即道:“我要了。”
“你全要?”
苏月禾知道,自己单单要靖湾林场,领导应该也不会答应,便道:“大靖林场我不要,剩下的我全要了,包括那几个小的。”
这反向操作让钟桓兵看不懂了,他劝苏月禾:“大靖林场是最优质的,你为啥不要?你只要大靖,领导肯定不同意,但你如果是大靖搭配其他小林场,领导说不准会答应。”
苏月禾也不能说实话,只道:“我没那么多钱,大靖我就不要了,我只要靖湾林场还有剩下的,不过我现在钱不够,能不能先签协议,我给一万定金。”
钟桓兵马上去给苏月禾落实,当天下午,苏月禾用老妈庄顺兰的名义,签了承包协议。
承包期限五十年。
当天缴纳一万定金,剩下的两万四千元,一个月之内交清。
苏月禾打定主意,实在不行,把更好的那根人参卖了,肯定能凑够这笔钱。
*
腊月二十六中午,小两口去参加了汪小琳钟桓兵的婚礼。
下午回岭下生产队,跟他们一起的,还有刘胜利这个跟屁虫。
李时刚万秀敏今年不回老家过年,约好了大年二十九那天到岭下村来跟他们一起团圆。
苏月禾他们带了一车的年货,三妹四妹跑过来帮忙搬东西。
“大姐,你们买什么那么多?”
苏月禾上次已经给妹妹们各做了两套新衣服,所以这次带回来的,主要是吃的和用的,此外还有鞭炮和烟花。
搬东西的时候,三妹跟苏月禾嘀咕:“爷爷最近越来越糊涂,前几天突然都不认识我们,这两天只躺床上,吃的也很少。大伯说,爷爷快不行了。”
苏月禾拿着给爷爷买的东西进了西厢房。
苏老爷子整个瘦了一圈,脸上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看着已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老爷子今天不糊涂,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苏月禾,他艰难说道:“你们……回来了?吃饭了吗?”
苏月禾没听清爷爷的话,但她大概猜到了,“没吃呢,刚回来。爷爷,我给你买了两双厚袜子,还有一顶遮耳帽。”
苏老爷子:“给你奶奶买了吗?她喜欢红色的,大红色的。”
刚还以为爷爷今天不糊涂的苏月禾:“……”
缓了会儿,苏老爷子又道:“我怕是……活不久了。”
苏月禾心里突然有点难受,仿佛突然看见了生命的轨迹,但又不愿意相信。
之前大伯说的话,一直在苏月禾的心里盘桓,她轻声问:“爷爷,我把那根七品叶人参拿出来,炖了汤给你喝,好吗?大伯说可能会有效果。”
苏老爷子摆手,说话:“不要浪费,救我这样的老头子,有啥用?爱唠叨,只会浪费米饭。”
“爷爷你救过这么多人,是村里人人相信的老医生,怎么会没用呢?”
苏老爷子显然很受用,但最终还是摆了摆手,不让她这么做。
“不中用。不中用了。”
苏月禾想试一试。
门外有声响,苏月禾出去,看见赵大福抓了一只鸡过来,说是给苏老爷子补身体的。
赵大福见到苏月禾,忙笑道:“哎苏禾你回来了?正烽呢?”
苏月禾:“他去接我二妹一家回来吃饭。大福叔你怎么又给我们家抓鸡。”
赵大福道:“这是杜大娘让我送来的,你爷爷啊,是我们岭下村的活神仙,他救了那么多人,希望这次老天爷能救他。”
苏月禾:“但愿吧。进屋坐。”
赵大福看了眼井边打水的刘胜利,小声问:“那是谁啊?”
苏月禾:“烽哥的战友,刘副团长。”
副团长?赵大福赶紧掏出烟想去打招呼,还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大年初二在打谷场抽签分田,你晓得吧?”
“初二吗?”
“对对对,早上八点,你们家五口人,可以分五份田,这事你妈晓得。”
“要得。每人分多少亩地?”
“每个人一亩一分地。”
也就是说,她家可以分五亩五分地,足够了,甚至都不需要那么多的田地,老妈一个人种不过来。
她现在心境变化很大,不会像之前那样,想着要多分土地。
苏月禾去猪圈看了一圈,上一批的六头猪,还留了一头大猪等着过年杀,剩下的十头猪也都有一百多斤,虽然比第一批大猪长得慢,但因为家里用的猪粮好,已经算是涨得壮实。
趁着过年假期,她可以偷偷把猪慢慢膨胀起来,争取年后二三月份就能卖。
而新一批小猪也有二三十斤重了。
老妈和四妹把家里的猪喂得很好。
腊月二十七一早,赵二福和赵青霞来帮忙杀年猪,刘胜利帮忙。
爷爷昨晚病好了些,能坐起来意识清醒地跟大家对话,都以为爷爷病情好转,今天上午突然连张口都困难,吃不下东西,只能喝一点水。
三叔来把脉,也摇头说没办法,大伯提醒要准备后事了,棺材寿衣都得备好,做好过年办丧事的心理准备。
苏月禾进屋跟爷爷说话,看着即将油尽灯枯的爷爷,比昨天更瘦了一圈,整个皮肤都仿佛失去了弹性,只耷拉地覆在骨头之上。
爷爷看着她,想交待后事。
他的金子要怎么分啊?三家人均分了吧,可看了一眼周围的子孙,黑黢黢的,看不甚清楚,他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或者他想着,自己未必就真的会死了。
豁出去了!不管有没有效,苏月禾决定试一试。
从西厢出来,梁正烽看出了苏月禾的决心,他支持她:“实在不行,就把那套首饰卖了,你听我的。”
苏月禾点了点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卖的。
她相信自己可以解决资金问题。
小的那根七品叶人参用了,大的还在,承包林场的资金问题应该还是能解决的。
而且小的那根也有三两多,给爷爷吃,根本用不着那么多,切成片,没用完的还是可以拿出去卖。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车鸣声。
起初苏月禾以为是李时刚他们提前来了,站在一旁的梁正烽却说:“不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