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的孙茜儿在糖水铺中被优哉游哉地打着趣,而那厢的方明景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这般久了,信也没有,人也不知所踪,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这几日我都不知给她寄过去多少封信笺了,怎么会一封回信都没有呢?”
“茜儿以前哪会这般久都不理我。”
“秦藴,你说她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不行,我要不亲自去那边看看……”
“这孙知县怎么回事,家里一个女儿都看不住吗?”
“要是当时我在婚书中直接写明我便是同她传信的逍舟,就不会有这事儿了。”
方明景在房中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踱着步,正给茶盅倒着水的小丫头感觉自己的脑瓜子被这位方小少爷吵得又疼又晕,只恨不得快点结束手中任务出去。
小丫头余光瞟了一眼秦藴,只见世子手执书卷正细细看着,恍若泰山盘石,丝毫不受那方小少爷影响,当真是一副好定力。
她可没有世子这般的耐性,立刻完成了手中之事告退了出去。
秦藴纤长的指尖轻捻书角,将书翻至了下一页。
“秦藴,你还记得温家姑娘来寻你那日,你对我说我总是想着与姑娘开玩笑,小心玩火自焚,把自己的心上人给吓跑了,如今看来当真是一语成谶了。”方明景哭丧个脸,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方才坐上凳子没过一会儿,他又‘噌’地一下站起。
“秦藴,我想了想,我还是得亲自去宁上县寻她!”
方明景这般吵闹,饶是秦藴定力再好也敌不过他如同苍蝇似的在耳边嗡嗡萦绕。
轻轻叹了口气后,秦藴将书页合上,看着方明景淡淡道:“明景,孙知县说她离家出走,你可曾想过,她可能会来京中寻你?”
方明景当真是大为不解,问道:“可是之前我每次想见她,她都不愿见我,害得我相思之苦,不知跑去那边偷偷看了她几回,如此这般,她又岂会主动来寻我?”
秦蕴有些好笑地看向一旁无头苍蝇般乱窜的方明景。
平日中挺聪明的一小少爷,怎生遇上了自己的感情之事便这般不开窍。
“明景,此一时彼一时。之前只有你们二人,那姑娘自是心安,如今可不同,在那姑娘心中,你方明景便是半路要破坏她好姻缘的拦路虎。”
“可是……”方明景喃喃,似是有许多话想要说,但是最后又未说出口来。
他方明景又不是个笨的,自是瞬间明白了秦蕴话中所言的含义。
可是……哪里有什么拦路虎,他分明就是她心心念念之人。
而茜儿,亦是他方明景此生所愿之人。
见着方明景满面的懊恼之色,秦蕴无奈道:“明景,若是有误会,说开了便是。你这喜好逗姑娘家玩的性子,也当收收了。”
方明景瞧着窗外的春和景明,忍不住扼腕长叹。
宁上县离京有些路程,这一路上也不知她有没有受苦,有没有遇上什么不开心之事,可是有顿顿饱饭,可能睡上个安稳觉……
秦蕴说的对,兴许茜儿真是来京城中寻他了。
这般一想,方明景哪还能在这屋中待得住,立刻与秦蕴告了辞离去。
瞧着方明景焦急离去的背影,秦蕴摇了摇头。方才他同明景所说之言,也不知他听进去了几分。
刚想继续看会儿书,却听门外小丫鬟道:“世子,夫人请您去前厅。”
“此时便去?”
“是,夫人说了,让世子立刻前去。”小丫头恭敬回着。
秦蕴收了书道:“好。”
听得世子应了,小丫头便返回至了前厅。
前厅中,常乐侯夫人正端坐于大厅前方一侧的太师椅上,太师椅旁的茶水几上放着好几张女子的小像。
常乐侯夫人身旁立着一位身着多色花袄,头戴宽边抹额的妇人。
那妇人边指着其中一位女子小像边道:“这位是相府的三小姐,知书达理、仪静体闲,若是配上世子才情定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佳人。”
常乐侯夫人点了点头,莞尔笑道:“确实是闺英闱秀。”
那妇人见常乐侯夫人满意,便又指着另一位女子小像道:“这位是户部尚书家的四小姐,生得那是一个花颜月貌,世子本就是仙人之姿,二人这般一配,该是要多羡煞旁人才是!”
常乐侯夫人点头笑道:“当真是如此。”
就在那妇人想再介绍之时,却见秦蕴缓步走进屋内,立刻笑着谄媚行礼道:“见过世子爷。”
秦蕴瞧着妇人献谄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鄙夷,但面上仍浅笑道:“不必多礼。”
“子琛啊,这位是我们京中最有福的媒人,你上前来,快看看可有合你心意的姑娘?”常乐侯夫人见着自己儿子的身体又瞧上去好了些,面上更是添了几分喜色。
以前子琛身子差,又加之那些个传言,虽她常乐侯府是高门大户,但好人家的姑娘几乎无人愿意嫁来。
如今儿子身子越来越好,也当是到了寻门好亲事的时候了。
秦蕴瞧着桌上那一堆小像,当真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想必若是他这门亲事能成,母亲不知该给这位媒人包个多大的喜钱。
“母亲,儿子尚且还未曾考虑婚配之事。”秦蕴语气平淡,却也表达了自己的回绝之意。
常乐侯夫人幽幽叹气道:“子琛,你可知你还有几年便要而立了,如今你这祉延院内还这般的冷清,连个侍妾都没有,我又岂能不担心。侯爷与我终有一天是要入土的,你身边还是要尽早寻个能知冷知热的人,才好叫我们放心。”
那妇人立刻帮腔道:“是是是、侯夫人说得是吶~”
“那位温家的姑娘,门户虽是低了些,但我先前也命人调查了,倒是个乖巧懂事、内敛柔软之人,与你的八字也是极为适合,做个妾室当真是不错。但你偏生又瞧不上,还说要人家姑娘家退银子,我们侯府是缺这一百两银子的人家吗?好在你身体也开始有了起色,这门冲喜的亲事你若真不喜欢,那不要也是罢了,但你看看你这院中……”
秦蕴知晓,母亲这话匣子一开便难以收住。
只是方才母亲说什么?
乖巧懂事?内敛柔软?
这说的是……温梦梦?
那日女子的话语又浮上了他的心头。
“小女子也不拐着弯说话了。我既不想嫁与别人冲喜,亦不想嫁与一个生疏之人。世子若是病了,应当请医术高明的大夫来看,冲喜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根本毫无实际作用。”
秦蕴忍不住唇角染上些笑意。
这哪里是什么乖巧懦弱的小白兔,分明是个张扬舞爪的小野猫。
常乐侯夫人终于是将心中闷气说完,一时间舒爽了不少。
见母亲终于讲完了话,秦蕴才作揖道:“母亲,父亲与您情深义厚,二人举案齐眉,儿子很歆羡。”
秦蕴突然冒出这话,倒是叫常乐侯夫人楞了楞。
顿了顿,秦蕴又道:“若是可以,儿子也希望同父亲一样,择一心悦之人、鸿案相庄、直至终老。”
第15章
方明景他又不急了
常乐侯夫人听闻秦蕴所言,不免有些触动。
爱情这个东西可不似瓜果点心,与人共尝后还能甘甜。哪有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夫婿心中仅有她一人,只是这世道给予了女子太多枷锁,众人求而不得罢了。
大家皆说侯爷与她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却不知二人自小青梅竹马,细水长流之情谊非他人能比拟。
谁不想自己的婚配是自己心之所悦良人?
子琛之意,她这个身为母亲的倒是能懂。
还在想着,便闻得妇人笑着言道:“世子爷,这世上那能有这般多两情相悦的好姻缘。你看这些个小姐都是知书达理的,娶回来后培养培养便也有感情了。”
常乐侯夫人颔首。
这世上大部分之人不都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在婚前便见到对方的又有几人,大都不都是门当户对便嫁娶了,而后再慢慢培养出感情的吗?
理是这么个理,就是在秦蕴这行不通。
秦蕴依旧笑意温和,但语气却格外的疏远淡漠。
“母亲若是无其它事情,那儿子便先回房了。”
那妇人见着秦蕴想走,有些着急道:“世子爷,您都已经快而立至之年了,再不娶妻生子可挡不住外界闲言碎语啊!”
常乐侯夫人听得妇人之言,又觉着言之有理。
先前当真是没法子,如今子琛这身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如若还被别人这般说去,当真是脸面都没了。
那妇人见常乐侯夫人面色有所松动,便又赶着趟道:“夫人你可知那大理寺少卿林大人?”
常乐侯夫人蹙眉道:“大理寺少卿林大人,是林睿?”
那妇人立刻头如捣蒜道:“是,就是他。如今已是二十六的年岁却仍然尚未娶亲,外人都传他是否有断袖之癖呢……”
常乐侯夫人立刻瞟了眼秦蕴,心中也不免担忧起来。
“子琛啊,我倒是觉着这些个姑娘们都是个中翘楚,你要不上前看看来,若是没有喜欢的我们再换就是。”
秦蕴心中冷笑。
这媒婆当真是个心机重的。
他母亲本就是个耳根子软的,极容易被人所言动,这也是为何他先前身子早已康复却一直不敢同母亲言说的缘故。
而如今,这个妇人竟是利用自己母亲的软肋来逼迫于他。
若是他真在乎那些个闲言碎语,早就便可悬梁自尽了。
秦蕴敛了些笑意道:“不必了。母亲、儿子身子有些不适,先回去了。”
说罢,便向常乐侯夫人行礼离去。
见着秦蕴离去的背影,常乐侯夫人当真是心中烦闷。
明知秦蕴拿着身子不适做借口,但她当真是说又说不得,骂又没处去骂。
这么些个好人家的姑娘他是一个也看不上,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他才能瞧得上眼!
打发了媒人离去,常乐侯夫人抚了抚有些酸胀的额头。
帮她捏肩的小丫头见夫人不快,便寻了个话题道:“听闻那位温家的小姐,如今在开糖水铺子呢。”
听至这个消息,常乐侯夫人更是忍不住叹气道:“人家姑娘说还钱他倒还真应下了,我们侯府又不是缺这一百两银子,只要他身子康健,这一百两又算个何物?”
小丫头疑惑道:“温家好歹曾经也是与皇上沾亲带故的人家,虽是现在落了,但是还是有几分脸面在的,温家的姑娘这般抛头露面做生意,温家的老爷都不心疼吗?”
“你是说温正名?”常乐侯夫人仍不住嗤笑道:“你看看温家的那帮男子们都是个何等模样,倒真是不如那温家的小丫头有骨气。”
*
方明景赶到驿站之时,心中恍若千斤重的石块一下落了地。
站在那边与驿站掌柜交谈之人,不是他心心念念着的小娘子又是何人?
还真被那秦蕴给说中了,他的心上人当真是来京中寻他了!
方明景欣喜得不知所以,连忙对一旁的小厮道:“长林,快帮我看看,我的发髻可是乱了?衣衫可有皱痕?今日面色可还好?”
长林自小便是方明景的仆从,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长林也鲜少见到方明景这般紧张的模样。
“少爷,好好好,一切都好。”
听得长林所言,方明景才稍稍安下心来,目光忍不住又往他家小娘子处瞟去。
当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是稀罕。
等等,他家小娘子旁边的那位姑娘怎生这般眼熟。
这不是……那个本要嫁给秦蕴冲喜的温家的小丫头吗?
她们二人怎生又相识了?
长林见方明景的表情一会儿欣喜、一会儿放松、一会儿又是疑惑的,忍不住问道:“少爷,我们要上前吗?”
方明摇摇头道:“稍等,静观其变。”
长林点点头,同方明景一起看向那两位姑娘。
驿站掌柜刚收拾完手中包裹才得了空,转身道:“二位姑娘要寻的是哪位?”
孙茜儿小脸一红,悄声道:“掌柜的可曾见过一名叫做逍舟的公子?他应当是常常来此寄信。”
驿站掌柜想了一会儿后,锤掌道:“记得记得,这位公子每周都要来一次,近些时间更是两三日便要来一次呢。”
温梦梦忍不住调侃道:“两三日便要来一次,看来当真是担心你担心得紧。”
听得温梦梦此言,孙茜儿的面上更是挂了些绯色。
“掌柜的,你可还记得那公子样貌?”温梦梦好奇问着。
掌柜的又是一番思索后用手比划着答:“大概这么高的个子,有些瘦,生得挺清秀的。”
这个子?
温梦梦看着掌柜比划的个子就比自己高不了不少,兴许比悠月姐姐可能还要矮上一些。
长林忍不住心中暗暗啐了掌柜一口,自己哪里有这般矮。
“少爷,你还不上去吗,再这样下去,这‘逍舟’便要彻底变成我了。”
身为方明景的侍从,信自然都是他送的,但是写信之人却不是他,这孙姑娘可莫要误会了去。
“静观其变,静观其变。”方明景拍了拍长林的肩膀。
长林无语,这时候少爷倒是这般沉得住气。
方明景倒是想瞧瞧,这小丫头听到掌柜的形容之后是作何感想。
“我也不高,逍舟公子这身高倒是与我般配。”
“太瘦倒是不好,日后我定要给他养得胖些。”
“外貌清秀便可,太好看了招人妒忌。”
只见孙茜儿正掰着手指,一脸幸福的已经开始盘算着日后她与那逍舟公子的美好生活了,倒是把方明景逗得直乐。
他家这丫头,当真是可爱得紧吶!
“长林,你就在这待着不准出来。”
“少爷,你要同孙姑娘说自己便是逍舟了吗?”
方明景一转头,朝着长林冁然一笑道:“不,我现在暂时不打算告诉她了,我倒是想到个更好玩的~”
长林无奈。
常乐侯世子好几次都说自家少爷迟早要因为玩心栽跟头,现在他倒是觉得世子说得对。
就在孙茜儿打算追问掌柜关于逍舟公子的事宜之时,却见掌柜突然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哟~哪阵风把方少爷刮来了~!”
掌柜连忙迎上前去。
方少爷?莫不是……
孙茜儿忍不住回头看去。
只见一鲜眉亮眼的男子立于门口,那姣好的面容让孙茜儿忍不住晃了些神。
再细细瞧去,男子虽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但面上眼中却皆是轻浮之色,且、那男子竟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