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呢……”她揪着围脖放在鼻端嗅了嗅,已经不是三日月女士常用的香水的味道了,不能说一切都变了,但也不能说一切都没变,生活像是一颗被剥开的柠檬,细心品尝过后才能在酸涩里找到微不足道的甜味来。
平成时代的最后一个新年,三日月昼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如此幸运过,因为她携着手冢国光一起来了三日月家。当她将钥匙插进锁孔,拧动,开门,低着头一边换拖鞋一边说:“我回来啦”,而迎接她的声音并不是三日月真一或是三日月拓哉,而是不二周助:“阿昼,好久不见。”她的双手随之一抖,耷拉着眉梢,没来及放下的钥匙哗啦一声一个不小心掉到地上:“不……不二……”听见门口的动静,从厨房冒了个头出来的真田弦一郎倒是看起来比平时和蔼:“阿昼,手冢。”
那一刻,她听到了世界毁灭的声音。装潢的确是三日月家的装潢,电视走廊里挂着满墙的字画,全是三日月真一的墨宝,然而家里的人却不像是三日月家应该出现的人,比如真田弦一郎,据说是凌晨就要去秋田出公差,以免贻误时间,就临时在三日月家休息几个小时,搭乘四点钟的新干线;他的出现或许还好解释,但不二周助和上衫奈绪出现在她眼前的原因,她掐着指头算了好半天也没能算出来,直到外出购买调料的不二由美子和荒川慎也敲响了门,拎着包装袋询问着三日月拓哉:“是这个品牌吗?不是的话我再去一趟。”
“没错,是它。”三日月拓哉就着围裙擦了把手,拨开站在门口碍事的三日月昼,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她木木的表情:“愣着干什么?”
“有一点不可思议呢……”她揉着自己的眼睛:“慎也哥这个胡子拉碴还说一嘴土里土气的方言有时候根本听不清发音的无用青年为什么会和不二女士在一起?”她捂着自己的脑门,最最重要的是这句话说的无比真诚:“我是在做梦吗,这个噩梦怎么还不醒。”在荒川慎也别住她的脑袋,颇有掰断她脖子的趋势之下,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不是在做梦,她的的确确身处真田弦一郎、不二周助和荒川慎也这三座大山的压迫之下。
总之,平成时代的最后一个新年,和女友不二由美子一起来拜访老师三日月先生的荒川慎也,和上衫奈绪一起来拜访三日月昼的不二周助,好巧不巧的攒在一团。
不二周助和手冢国光许久没见面了,如果仔细回忆,他们今年联络的时间比前几年更少了,上一次正式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好像还是在巴西。他出去采风,正巧遇上了来打巴西公开赛的手冢国光——但不论何时,一遇到这位挚友,哪怕是在将棋上,他少有的胜负欲也会完全占据理智:“手冢,还有一步我就要赢了哦。”
隔的老远的三日月昼敏锐的感知到了不二周助的笑容,两位下将棋的男士神情也称不上多严肃,但总有一股杀伐果断的气息顺着空气,通过眼睛和口鼻渗透进她的身体里,她狠狠的打了个寒噤,婆娑着胳膊,在上衫奈绪犹如期盼投喂的幼崽似的眼神中,带她去参观卧室了。但当她握着门把手,无可奈何的垮着肩膀望着躺在自己床上,抱着自己的枕头激动而直打滚的上衫奈绪:“啊!是三日月前辈睡床!这是三日月前辈的枕头!全部都是三日月前辈的味道!”的片刻就后悔了,有气无力的“嗯”上那么一声。随即,她的视线随她一起转移到那一排书架上,那已经是她高中时代看过的书了,很多英文小说,期刊和杂志,还有一些涂尔干、弗洛伊德和叔本华:“三日月前辈很早就看这么深奥的书啊。”
“不全是,有些书买来之后并没看完。”她打开书柜门,随意揪出一本被压的平平整整的旧书:“很多时候我只挑重点看或者有用的地方看。”
“阿昼,来帮忙切一下萝卜。”听见真田弦一郎的召唤,她随手把书丢回去,拖拉的回复说:“来啦——”至于让她来帮忙究竟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真田弦一郎很快在她立在自己身后,假装自己是动画片里正在施法的仙女一样,左边撒一把洗完手后没来得及擦干的水,划了半个弧,右边撒一把,又是半个弧,嘴里念念有词:“铁树弦一郎快开花!”之后就明白了。
真田弦一郎身上是容易吸灰尘的布料,藏青色毛衣和黑色裤子上白花花的一片水渍,他告诫自己,这是在三日月家,他不能过于训斥她,但冒上脑门的那片火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三日月昼!不许对长辈无理!”于是两个人的战争就从厨房横穿客厅蔓延到了露天阳台,所到之处杯盘狼藉,抱枕散落了一地,连同手冢国光与不二周助那盘没定论的棋局也被席卷而来的三日月昼撞翻了。不过,外部喧闹的一切似乎和上衫奈绪都没大关系,因为她在三日月昼的书架里找到了一本旧相册,正抱着要找她询问能否翻阅,就看到了立在厨房门口握着锅铲,像是要将谁大卸八块般的三日月拓哉。不出意外,她想这个“谁”一定是指三日月昼。她捧着相册:“那个……三日月前辈的哥哥大人,我可以看一看三日月前辈的相册吗?”
“欸?”三日月拓哉愣了一下,是因为上衫奈绪那怎么听怎么中二的称呼,然后是她手里那本相册:“啊,可以的。”他伸手取过来,随意翻了两页,越发感慨小时候的三日月昼虽然无恶不作,但的确可爱的想让人把最宝贵的东西都呈递给她:“以前她的理想是买一座山,最好是那种遍布着小神社的山,然后在山脚下开一个小卖部,她想做一个简单的人,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所以也想做一些纯粹的,无关利害的事。”
立在不远处的手冢国光不知道听见了多少,他推了推眼镜。直到大家一起吃完晚餐准备看红白歌会,三日月昼拽着他的袖子偷偷溜出来,去看烟火的时候,他才突然开口问她:“为什么想要买座山呢?”
高中时期她就说过,她的理想是买座山,许多年过去,到她已经可以买座山的时候,她却放弃了:“我偶尔也会想到逃跑,在我想逃跑的时候就想买座山,这样我藏进山里,就没人能找得到我啦,但是后来发现逃跑也没有用,你以为你逃掉了,有些事就找不到你的,可你总会有冒出来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该是你要面对的,还是要去面对。所以说,与其逃跑,还不如底气十足的把生活揍个满地找牙。”
最近的几条主干道被挤的水泄不通,她站在路口左摇右摆的晃着脑袋,灵光一现,她捉住手冢国光的手腕,开始朝地铁口奔跑。他簇起了眉头:“去哪儿?”
“去看烟火啊。”
然后他们再度来到了须贺神社,大部分市民或者是在看红白歌会,或者是在热闹的市中心参加新年祭,这间一夜之间成名立万的神社今夜看起来缺少游客,还有些荒凉。她爬上漫长的阶梯顶端,立在好像又添了几个的白纸灯笼底下,两旁居民楼里的灯火照亮了狭窄的道路,连冷光里都透露着温情:“真是安静呢。”
他低下头,镜片里和眼睛里全部倒映着她的身影,他突然说:“如果你下次想逃跑的话,就逃到我身边来。”
她怔了一下,仰起下巴凝望着他,拉出一个晴朗而欢愉的笑容:“好啊。”
秒针走过十二后,东京大大小小的神社都响起钟声,绚烂的烟花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破寂寂无声的夜空,从一个光斑迸射成一团锦簇的色彩,所有能折射光线的地方都被染上无与伦比的绮丽。寒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的乱七八糟,她只好不停的伸手拨开眼前一团糟的发丝,亮出澄明的双眸:“新年快乐,国光。”
他举起抄在口袋里的那双十指交叠的手,亲吻着她的手背:“新年快乐,阿昼。”
不经意从外套口袋底端碰到一枚冰凉的金属,熟悉的形状让他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一枚发夹,他掏出来,温柔的捋着她柔软但顽固的秀发,将她散在发际上怎么也长不长的绒毛用发卡别住。
三日月昼狐疑的抓了抓脑袋,掏出镜子左右打量了一番,是那枚许多年前,在一场《奥赛罗》的表演中机缘巧合被他拿到的发卡,上头的水钻已经掉了许多,一些光芒陈旧,而一些光芒崭新。此前手冢国光拿着它去专卖店补钻时,售货员建议他与其花这么大价钱修补,还不如重新买一支新的,但他执意就要这一枚。她合上镜子,垫着脚尖来回晃悠着,鬼精灵的眼珠里折射着烟火和狡黠:“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嗯?”他轻轻发出一声鼻音,怕惊到了这宁静的气氛。
她揪着他的衣袖,明明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却还是掩着嘴角,凑到他耳边,小声的嘀咕:“其实你的初吻不是在十八岁生日,也不是在二十三岁的希斯罗机场,是十八岁的第一场雪停的时候,在图书室,我偷偷吻过你。”她坦诚的笑起来:“所以我也觊觎你很久啦。”
特别久了,从认识到现在,手冢国光喜欢三日月昼的第十年,也是三日月昼喜欢手冢国光的第十年。
他攥着她的手,在他们相识的第十年的第一天,漫长的台阶和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夜风将影子吹的隐隐绰绰,远处灯火幢幢。她挽着手冢国光的胳膊,散漫的朝前走着:“假如我们两个人这样一直走,一直走,是不是就能横穿整个世界了?”
他微微侧目,温柔就从低头倾听这难以察觉的细节里渗透出来:“大概是这样。”
“那我们得走多久?”
“一生吧。”他说:“走完整个世界,就用一生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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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解压小甜饼,写的很开心
副线CP会以中篇的形式出现在番外里
没有意外的话手冢君和三日月少女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啦
感谢各位陪伴
祝您阅读愉快
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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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谱线红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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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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