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维熬好了药,先就着碗尝了一口,发现没那么苦,很满意地把药罐子里的药水都倾倒出来冷却一下。
春喜正巧路过厨房看到他在煎药,便笑着说:“我来帮你吧。”
她想一个大男人能干得了什么端茶送水的活啊。
可张之维还真干得了,他还干得不错,淡淡地道了声谢,将倒出来的茶碗放到厨房,也不嫌刚烧好的药水有多烫,拿起来就往屋子里面端。
春喜在后面喊他:“先生有什么事一定要找我们夫妻俩帮忙呀,千万不要客气。”
张之维皱着眉,转过身,觉得这女人果然很奇怪。
可他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能站在屋外,看她身姿窈窕地站在那里,热情地朝他招手。
张之维端着药碗,身子挺拔,姿态如松,气度不凡,恍若谪仙人。
他沉着脸审视春喜,春喜却不如他见过的那些大老爷,看着他这副模样就表现出害怕的模样,她还是笑容一如既往,似乎半点不受外界干扰。
太奇怪了。
他冷着脸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就进了屋。
屋里,林观音正拿着他做的毛笔蘸了点清水写字,软笔字写起来是真不好写,林观音挺直了腰,可手腕却因为紧抓着毛笔,把控不了笔头,而微微发抖,下笔写下来的字最后糊成了一团。
都说不上是丑了,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张之维见状,放下了药碗,提醒她还烫先不要动,然后抓住她的手,就着笔,把控她握笔的动作,行云流水的落下几个大字。
林观音被他半抱着,惊喜地回过头,眼睛闪闪发光,眼里写着“你好厉害!”
张之维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说:“这又算什么?练的时间长了,你也会和我一样。”
林观音闻言,松开手,在张之维怀中,伸手一手食指点了点另一手的食指,歪了歪头。
[真的吗?]
张之维开玩笑似的伸起手跟发誓似的,笑道:“如果是假的,我今天一天都不说话了。”
嚯,这个誓言可不得了。
要知道,张之维那个大嘴巴,哪里堵得住?
再加上,现在和林观音相处日久,交流没有障碍了,他更是滔滔不绝。
林观音有多安静,他就有多吵闹。
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沙僧。
一天不说话,那不得憋死张之维?
不过,修修闭口禅也挺好的。
张之维放下手中的笔,坐在林观音身边,用手蘸了蘸水,在桌子上写字,林观音跟着他的字写,在字彻底干之前,林观音得赶紧写完。
张之维见她着急,索性一直陪着她,字干了就继续写个一模一样的,当人活的临摹字。
也不写了多久,外面的天好像黑了,桌上的药碗应该也凉了。
张之维点起桌上的烛光,摸着已经变温的药碗,说:“阿音呐,先喝药吧。”
林观音点点头,接过药碗刚喝了一口,门就被人敲响了。
张之维看向外头,打开门,男主人怯懦地扫了眼屋子里正在喝药的林观音,然后又被张之维挡住了视线。
张之维比他高很多,低着头,看着他,问:“什么事?”
男主人指了指身后,告诉他:“城里药店里的伙计找您,说他要走了,有件东西想先交给您。”
吕慈要走?
张之维想了想,转过身,看了眼同样听着话的林观音。
林观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本正喝着的碗都放下来,张之维安抚性说了句:“没事。”
然后,他掩下门,走到外头,问男主人:“他人呢?”
“在西城门呢。”
为什么那么远?
“他为什么不来亲自找我?”
男主人顿了顿,像是没料想到这件事,可他又立马颓唐地叹了口气,说:“想他也该是个大老爷吧,专程派了人过来跟我们说,您知道的,我们这些小人物,城里稍微掉下个瓦片都够砸死我们的,我们遇上了事,哪敢说个不字啊?”
“……”
张之维沉默良久,眯起眼睛,最终还是说了个好。
他轻轻拍了拍男主人的肩膀,低声道:“麻烦你,照顾好我夫人。”
男主人忙不迭地赔小心:“先生,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张之维趁着夜色未至,迅速离开了。
见他走了,男主人松了口气,赶紧叫出春喜。
“春喜,你胆子也太大了,”男人捂着胸口,骂她,“你想干这票生意,别让我上啊?你不知道那家伙有多吓人!”
春喜懒洋洋地走出来,不以为意地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极其不屑:“你一个大男人这也不敢,那也不敢,还能做成什么大事?”
“怪不得现在混成这个狗德性!”
男人被春喜骂,也不敢反驳,最多低声啐两口。
春喜走到门前,打开门,看见喝完药,已经被迷晕了的林观音,得意道:“千防万防总防不住我在碗底撒药。”
她一把抓住林观音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非常满意:“长得果然漂亮。”
城里驻守的郝司令一定会非常喜欢。
男人看着林观音身上披着熟悉的外套,猜测应是张之维怕她冷盖到身上的,心道,这年头,夫妻感情好成这样的,他是真没见过,忍不住动了怜悯之心。
对春喜说:“你强行拆散人家夫妻俩,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
春喜拍了拍手,嘲道:“你这话应该说给把我卖到青楼的叔叔听。”
“天谴?这世道,有权就是天,有势就能遣,我春喜背后有靠山,有权有势,有人有枪,怕遭一个卖货郎的天谴,真好笑,”她站起来,一直挂着的笑容散去,露出阴毒的本来面目,“我就是天谴,今晚就送那个卖货郎归西。”
“妹妹啊,”春喜轻轻摸了摸林观音的脸,轻声说,“你这么多病多灾的,又长得这么漂亮,为何夫婿挑了个普通的卖货郎啊?”
“你知不知道,有句老话叫,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
“没关系,做错了没关系,我啊给你挑了一门新的夫婿,”春喜笑容妩媚,“有权有势,好得很呢。”
张之维赶到城西门时,一个人都没有,心里,叹了句,果然。
转头就往会走,结果刚走几步,就有一大路人马走出来,他们骑着马,拿着大刀,凶神恶煞,在幽暗的夜色里,盯着张之维一个人,就像鬣狗追逐一匹落单的雄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张之维,说:“小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死期?
张之维抬头望了望这一路人马,笑道:“真是好稀奇的话。”
还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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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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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马跑过来,将张之维团团围住,只需再进几步,就能把他当场踩死,但领头却很谨慎,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谨慎。
他让自己手下先过去,试试深浅,手下脑子倒挺不好使,他老大让他试试深浅,他就直接用命来使深浅。
只见得他直直一刀对着张之维就砍下去,张之维躲都没躲,抬起头,轻轻一别手,抓住了那把刀的刀锋,“哦”了一声,笑道:“兄弟,你刀使的不太行啊。”
下一秒,那刀就直接碎了。
张之维一扬手,金光咒就飘了出去,就像是一把延长了的手,将他一下子拽下马,马因此受了惊,发出撕裂的马鸣,然后朝张之维跑过来,可他只轻轻丢下了一开始攻击自己的家伙,慢悠悠地走上前,那马出于本能也不敢往他那跑,疯了一般朝其他方向跑去,结果踩到地上人,几脚下来竟生生把他踩死了。
张之维听到身后的哀鸣,动也未动,道:“看来诸位是恶贯满盈的匪徒,既然如此……”
“我也不必恪守慈悲了。”
领头的浑身发凉,见他一个人立于马堆里,却像一座高山,凭空罩下一个巨大的屏障要把他们所有人困死在这里。
不。
不对。
他仔细去看确实看到夜幕中凭空罩下的一个金色的屏障。
怎么回事?!
这家伙竟然是个异人吗?
那是什么?!
是不是……金光咒?
等等,天师府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们不是都在龙虎山吗?!
只见得张之维一掌又拍死了一匹马,马上的人掉下来,被他以手刀砍断了喉咙,众人皆惊恐地盯着他,不由得拉着马退了老远,可他们不管如何退总会退到尽头。
张之维立于屏障中心,谁也没看,只走向自己想走的方向。
这哪是围困一匹落单的雄狮。
这明明是远超于人的神明。
“当家的。”土匪当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人可以碰,什么人碰就会死,他们齐齐看向领头的人,面露恐惧之色,说,“咱都跑吧,不然兄弟们都要折在这里了!”
“跑?”张之维听到了,站在原地,淡声道,“原来你们是想跑就能跑的吗?”
说着,那个屏障就凭空缩小了许多,原抵在屏障边缘的人,被缩小的屏障生生拉扯到中心,他们离张之维越来越近,这对没见识过灵炁的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太恐怖了。
完全是眼见着,张之维轻轻一抬手,一大活人就像提线木偶一样拉扯到他想要拉扯的位置。
又惊恐地跪地求饶的,也有拼死一搏,奔向张之维砍过去的,但不管是什么反应,张之维都一视同仁,下场都是一样的。
张之维走到哪个人面前,哪个人就会被利落地杀掉。
他倒没有全性有些变态那么爱杀人,把杀人当成乐子,他心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愤怒、兴奋、恐惧、愧疚……这些该有的统统没有,甚至连杀意都很淡。
杀了就是杀了,会有什么情绪呢?
你会对碾死一只蚂蚁产生什么情绪吗?
或许最多“哦”一声,祭奠一下不下心被你弄死的生灵,仅此而已。
这便是一个物种对其远超的另一个物种的蔑视。
在场所有人看着他,恍惚间,看到了那些被他干掉的人的灵魂,他们怨愤得飘到张之维身边,可即便已然死去了,那股无法抑制的恐惧感依旧支配着他们,他们纠缠着向张之维嘶吼,却不敢近身,将他团团包围,就像一开始用人马包围张之维一样。
可张之维只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说:“哪里来的丑东西。”
一抬手,手中便亮起明亮的雷光,明亮的蓝色光芒不仅照亮了张之维的脸,还照亮了屏障内的世界,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只一瞬间,那些纠缠他的魂魄就像见了见到了远古传说中的烈日。
须臾间,烟消云散。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心里忍不住这么想。
他们已将张之维排除在凡人的队列,可是他的做法又实在不想传说中救世的神明,可要说恶鬼,他于杀戮之中,信步闲庭,悠哉游哉的模样又实在不像。
他们只能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场唯一冷静的人,就只剩下本就是异人的领头。
他在看到张之维掌中的雷法,恍然大悟。
这家伙很有可能就是天师府的传人。
是下一任的……天师。
天师府是异人圈里传承最久远的门派,如今无数宗门都是其分支,天师府的传人这个词太重了,重到没有人可以承得起,何况他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他立即跳马,跪下来,给张之维磕了一个头,求他放他兄弟们一条生路。
可战场之上,张之维可没什么怜悯之心。
他太纯粹,爱恨分明。
坦荡的修行旅途上他就只认得一个“诚”字。
领头人自是明白张之维不会放过他们了,可他的弟兄们是因为他才来到这的,他确实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了不知道多少同胞,掳掠了不知道妇女,可是……
就像张之维不会对他们有怜悯之心一样,他们对他们伤害的人也不会有,他们伤害是理所当然,是天经地义,可是拼劲性命保护自己的弟兄也是天经地义。
他们坏的天怒人怨,可对着他们自己的弟兄他们又是义薄云天。
人性就是如此复杂。
张之维瞟了他一眼,笑道:“你这个头我可受不起。”
说着,一掌劈断了他的经脉,干脆利落地杀掉了他。
剩下的凶徒登时红了眼,他们要拼死为他们的大哥报仇,张之维看也未看,伸出一枚食指,周身瞬间弹出一个巨大的环状金光咒,把他们纷纷弹开。
或许是知道今晚注定要死,他们反倒又出几分勇气,想要杀掉眼前的怪物,哪怕刺他一刀也好。
可是……张之维就算还是年轻时候的张之维。
也该是无坚不摧的天下第一。
他们毫无悬念的落败了,然后像蝼蚁一样被杀掉了,屏障终于散去,灵魂的怨气直冲云霄。
可他们不敢对着张之维,于是他们愤怒着、恐惧着,直至灵魂消散在大地之上。
直至,魂飞魄散。
*
张之维回到住处,春喜早已把林观音送走了。
他得从春喜口中问出林观音的下落,所以并没有杀她,站在庭院之中,与她相对而视,问:“你把阿音弄哪去了?”
春喜没想到他一个人能从那么多马贼手里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