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杨婧妤的表情渐渐有些挂不住了。
“大家玩儿吧,我去给你们准备喝的。”她勉强挤出笑容,走到料理台边。
靳静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杨婧妤想了想,然后点头。
不一会儿,她端着三份饮料和蛋糕打开了玻璃门。
“还没吃晚饭吧,请你们吃我的生日蛋糕。”她笑意盈盈地将食物递到每个人面前。
三人都说“生日快乐”。
虞驰驰毒舌地加了句:“是不是有毒?”
杨婧妤不客气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对简律说:“其实我是想拉你到我和刘跃麟的学习小组的,我们打算组队报名暑假的全国中学生建模大赛,拿奖的话对申请学校很有利。我妈妈跟你妈妈说过这件事,可能,你妈妈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
苏星落想起资料里显示,这次建模大赛,杨婧妤拿了一等奖,这个奖项也是她申请到国外名校的重要筹码。
至于简律,他在不在这个团队里,资料没提,毕竟跟原主关系不大。
但如果和杨靖妤一起作为团体参战,得奖不失为一件坏事。
简律听完,不解地看了杨靖妤一眼,失笑道:“我妈不会管我这些事的,你要是想跟我组队,直接找我就行了,为什么找我妈呢?”
虞驰驰“扑哧”一声笑出来:“她以为你跟她一样是个妈宝。”
杨婧妤紧抿着嘴,脸红了大半。
为什么找他妈?当然是因为大人更善于权衡利弊,而孩子则更听大人的话啊。
简律在学校对她不冷不热,这种情况直接找他妈妈不是更有希望吗?
杨婧妤憋红了脸,鼓起勇气说:“那我现在找你,还可以吗?”
“当然不行了,我和她们已经组队了。”简律一秒都没带迟疑的。
杨婧妤急了:“不是明天才正式报名吗?再说那是全国性的赛事,我们拿奖拿定了,你就不想轻轻松松……”
话到一半却又闭紧了嘴巴,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
“哎哟,建模那是大学里的东西吧,小姐姐你高中就会了?还一定能拿奖?”虞驰驰笑得前仰后合,故意问简律,“学霸你会吗?”
简律诚实地摇了摇头。
“中学生基础都一样,又不是跟专业的比。我们会参加培训,还有夏令营,封闭式训练,你懂什么!”杨婧妤气得脖子紫涨,大声斥道。
虞驰驰只是嬉笑着“哦”了一声。
简律没有再给出反应,杨婧妤忿忿地盯着他,丢下一句“蠢货”,转身走了。
玻璃门被关地轰隆一声,门的那头,热闹的场面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生日宴会随杨婧妤彻底沉下去的脸走向了尾声。
第18章 追不上的起跑线
杨婧妤走后,廊下气氛就松弛了下来。
虞驰驰咬了口蛋糕,含糊不清地问:“校花是在骂简律吧!是吧!”
苏星落不动声色地看了简律一眼:蠢货吗?谁说不是呢?
不说名校的入场券,就凭他对数学的兴趣,也该对比赛动心,但简律不傻,可能,他只是比谁都清楚,水面之下的规则罢了。
简律淡漠如水,好像没有什么能影响他的情绪。
但他真有想法,也不会藏着掖着。
比如他想找苏星落组队就直说利弊,比如刚才在回家的路上,他奶茶喝了一半,突然说起好几次作文互批,他都找语文老师作了手脚,直言她的批注让作文苦手的他很受启发,并希望苏星落以后多讲讲写作文的心得。
苏星落爽快答应,虞驰驰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毒舌奚落。
墙上的涂鸦再怎么惹人浮想联翩,他们的关系也能像现在一样,隔一道玻璃门,任人观摩,坦坦荡荡。
经过讨论,他们定下了诸如有疑难问题随时互相帮助,大考过后一起复盘,白痴问题扣分要遭到其他两名组员无情耻笑之类的计划。
苏星落加了一条:逢一三五早上六点到校晨跑。
因为体育成绩也计入小组总分,而她一眼看出虞驰驰和简律两个都是废柴。
过了两天是周五,也是奉行晨跑的第一天。
六点的操场一个人也没有,虞驰驰和简律到达场地,两人都睡眼惺忪。
高二以后的体育课,只有在老师无比仁慈的情况下才会让他们上,虞驰驰讨厌一切运动,简律常年坐着不动,身体素质比她还差,如果哪一天高考要考一千五,这两人都没有学上。
“这个苏诗,不会是耍我们吧……”虞驰驰在风中凌乱。
简律也不适应早起,更没试过早起跑步。
“五点五十八了,要不我们走吧。”他打起退堂鼓。
“同意,体育分我们不要了,其他科多拿点是一样的。”虞驰驰附和。
想想万一被人看到她在跑道上呼哧带喘的模样,太丢脸了。
就在二人达成一致准备撤时,时针指向六点整,苏星落从远处跑过来,子弹一样。
她已经穿好了运动服和跑鞋,书包一丢,脚下没带停的:“来吧。”
两大学霸绝望地对视了一眼,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这一跑就是十圈,虞驰驰和简律在第二圈就坚持不住了,之后虞驰驰一路走走停停,而简律靠毅力硬撑完全程。
苏星落自从穿过来后就有每天到学校晨跑的习惯,五至十公里不等。
渐渐的,原本纤细无力的小腿出现了流畅的肌肉线条,身形和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
“绝了,看不出你这么能跑!”虞驰驰跑完,一屁股坐在草坪上哼哼唧唧地喊累。
简律没说什么,但惨白的脸上淌着细汗,双眼无神,一副可以就地掩埋的样子。
“起来,拉伸。”苏星落站在旁边,弯腰道。
虞驰驰呲牙咧嘴地就地拉了几下小腿,勉强能够站起来。
简律则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苏星落凑过去,他才说:“动不了了。”
苏星落要过他的手机,搜了几个运动后给腿部肌肉放松的教程递给他:“照这个自己按一下,我们先去吃早饭了。”
“好,你们去吧。”简律强装无事答道。
横越过操场,虞驰驰忍不住问:“你就把学霸一个人丢在哪啊?”
“马上体育生就要来拉练了,实在不行,会有专业教练捡他的。”
“我是说,你不亲自关心关心,给他按按?”虞驰驰不找点乐子不甘心,嘿嘿笑道,“你们是不是怕被人说闲话呀?”
苏星落笑笑没说话,她深知自己和简律都心如明镜,没有别的心思,所以才能在流言蜚语之下,没有负担地成为朋友。
相比之下,韩程在被苏星落几句话戳穿心思后,就彻底退出了杨婧妤的朋友圈。
不知是杨婧妤的有意疏远,还是他青春期少男的自尊心作祟。
其实他的心思别人看得出来,杨婧妤也不会不知道,只是没有人敢当他面说,他便也能自欺欺人。
而在那么丢脸的情况下,被自己一直欺负的女生说破,就不一样了。
说白了,杨婧妤不想要他那张号码牌,却享受和校霸做朋友,带来的诸多好处。
看似谁也惹不起的男生,自尊心只有那么薄薄的一张窗户纸而已。
.
放学回到家,苏星落打开电脑查看邮件。
《新青社》的主编回邮件说五篇全过,她按照邮件登记了自己的银行账号,每月一日打稿费,这次加起来有一千多。
主编还推荐苏星落参加新青杯征文大赛,初赛在六月末截止,决赛在来年二月,奖金不菲。
苏星落欣然应允。
邮箱里还躺着一封未读邮件,是李植发来的。
李植问她周末有没有空出来,一起喝个饮料。
苏星落答应了,两人约在周日的下午三点,在星星媒体集团楼下的咖啡店见面。
正是下午茶的时间,李植提前到街角的咖啡店,帮两人点好了饮料和甜点,菜单上一排精致的马卡龙,他估摸着女孩子会喜欢,毫不犹豫地点了一套。
其实在新学期收到苏星落邮件的时候,他就很奇怪了,以前的三两句通信中,看不出杨仲苛待,但绝对不会像信中写的那么温暖。
他比谁都知道杨仲收养苏星落,目的并不单纯。
保守估计,作好事跟作口碑,一半一半吧。
所以当年本着打工人的得过且过作了那篇报道后,杨仲再找他联络感情,他都找借口推掉了。
五四汇演那天,虞母叫李植关注后续,后来两人又提起过这事。
虞母所述跟邮件中苏星落的描述天地之别。
李植就这样燃起了好奇心,一定要听她亲口说说。
服务员将食物端了上来,给苏星落的是热牛奶,李植拿手摸了摸,温度尚可。
要说他跟苏星落保持联络,目的也不算单纯。
关心同情跟挖掘故事,一半一半吧。
到了三点,苏星落准时来到李植面前,一身校服,清瘦简朴。
而这个四十多岁的大叔眼神深邃而明亮,看得出他还保持着社会记者的敏锐和探究心。
计划是简单寒暄后,装作不经意问起苏星落在寄养家庭的情况,零花钱给多少,有没有跟杨婧妤区别对待等等。
但两句话后,路线全变了,苏星落突然问道:“李叔叔,你知道我来市里上高中这几年,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吗?”
李植看着她跟初见时明显不一样的眼睛,决定将舵交给她。
“你说说看。”
苏星落平静地说:“小的时候家穷,大人们说努力才能改变命运,我们那个小地方的孩子,但凡接受这个道理,天不亮就起来读书,夜里阖眼前还是读书,一生除了努力,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想。”
“来了十三中我渐渐发现,不是这个道理。”
“三分靠努力,七分靠运气,考得好不如生得好。亡了命去努力的那些人,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头来,还够不到别人的起跑线。”
李植跟文字打交道了半辈子,轻而易举跳过青春期少女感叹命运不公的表象,直捣主旨。
“你已经跟他们同在一所学校,共享平等的教育资源,还有什么是不公的呢?”
苏星落答:“资源从来不是均等分配。社会总是营造出一种同一起跑线,谁努力谁就跑得远的假象,其实资源啊,信息啊,关系啊,从来都是不透明的。学校就是一个凝练的社会,在人头聚集,升学竞争又激烈的小空间里,尤其明显。”
李植很清楚十三中的生源,他们中的很多来自精英阶层,这个阶层追求的,从来不是预备起,大家一起跑。
苏星落的话为他亮了一盏灯,将故事着眼于校长对养女的态度,格局是否太小?再怎么埋头深挖,也只不过一个家长里短的故事会。
放大视角就会发现,这后面还有太多广阔的空间可以挖掘。
只是真相藏在一个个名额、奖项,光鲜的简历,和精英阶层的觥筹交错背后,又有多少人敢去碰呢?
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把面前坐着的女孩看成需要人可怜的未成年少女了——
她是有来意的,而他负责听。
“比如呢?”他轻啜了一口面前的冰美式,问道。
“逛逛十三中的荣誉墙,任何一座奖杯,都有故事。”苏星落捧着牛奶答。
谁说不是呢?缺的永远不是故事,而是勇气,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给我一个,随便一个。”李植不舍地问,他缺乏一个刺激,再一点点就能激起他的决心。
苏星落想了想,“您听说过近期要举办的全国高中生建模大赛吗?”
李植脑子飞速运转,似乎有印象,但又很模糊。
这年头,类似的专业比赛越来越早地侵入校园,什么小学生参加论文比赛,中学生参加南极科考,卷得不成样子。
发掘天才,挖掘孩子的潜能,本是好事,但让特权阶级利用,成为镀金的工具,就脏了。
他笑了笑:“建模?这么厉害啊,你们学校有哪些人参加?”
苏星落说了三个名字:“杨婧妤,刘跃麟,陆凯。”
这三个人李植都知道,杨婧妤自不用说,刘跃麟的爸爸在统筹法与经济数学研究会任职,而填补简律的陆凯成绩平平,但爸爸据说是某局的领导,妈妈在大学任职。
李植人脉广,常跟教育频道,他们的父母他都直接或间接接触过。
“我只知道这么多了,这三个名字够吗?”苏星落问。
李植沉吟半晌,眼眸忽地一亮:“够,够。我回头一定好好了解了解这个比赛。”
第19章 菟丝子遭反噬
自从学习小组正式组建,十三中的学习气氛就燃了起来。
总分榜,进步榜,体能榜,语文榜,数学榜……各种大大小小的榜单以小组为单位席卷了校园的各大荣誉墙。
升学的压力加上青春期热血的团队荣誉感,让整个校园都笼罩在一种暗中较量的氛围中。
苏星落他们三个是取长补短的受益方,每次考试成绩都突飞猛进,就连简律的作文,苏星落的物理,都上过科目进步榜榜首。
简律的作文还上过五月的阅读榄,只不过他不喜欢作文被围观,刚贴上去,就悄悄取了下来。
六月中旬的时候,苏星落准备好了新青杯征文大赛的稿子,并投递了出去。
写作算是学习以外的消遣,原主的文思和自己的博览量,就像两株四射的火花,总是轻而易举在脑海中碰撞出美妙的灵光。
而走竞赛路径的杨婧妤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高二下的课业本就繁重,再加上建模初赛和期终考试的时间高度重合,她只能硬着头皮两头兼顾。
而建模这个领域对于高中生来说,哪怕只是作出个样子,都是需要付出极大的精力和时间。
自从韩程被苏星落教训后,他和李潭就淡出了杨婧妤的交际圈,甚至三不五时不来上学。
和方脸和高个在一起的时间也少了,杨婧妤闲暇时间全部给了建模比赛,连续的高速运转让她体力和精神都受到极大消耗。
到了期终考试这一天,熬了几个通宵的杨婧妤黑眼圈乌青得可怕。
早上六点,苏星落换好衣服,照常挪开放在门缝后的台灯,伸了个懒腰打开门。
杨婧妤怼在门口,一张脸怒气冲冲。
“你故意的!”她盯着苏星落手里的台灯,恶狠狠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杨婧妤已经将苏星落看成自己的竞争对手。
她会注意苏星落每一次大考小考的成绩,会留意她买了哪些课外习题,会半夜三更去偷看她门缝里有没有光,从而知道她学习到几点。
苏星落知道了这件事后,干脆将台灯放到门缝后边,自己美滋滋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