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他只以为自己胡思乱想,如今似乎真的有所不同。水豫宸有些气得恨了,桃花眼角尽是隐隐泛着一抹绯红,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黛玉此时也被问住。樱唇开合之间,多了两分心虚。又瞧着水豫宸这个样子,忍不住添了几分心疼。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看对方这样,平素里霸王似的人物,竟然在她面前这般模样。
“可怎么说的,如今都是大人了,你也要成家立业的,偏又跟个孩子似的。”黛玉从袖子里掏出手帕,凑近水豫宸在他的眼角轻擦。
眼瞧着对方像是更委屈了的模样,一时黛玉也是有些心疼。
“如今咱们都大了,又是自由亲近过来的,自然要更加注意,若是一时不当,岂不是毁了你一辈子的名声。”
这话是黛玉的真心话,自她和母亲进京,贾敏便特地提点过黛玉。水豫宸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与她又是自幼青梅竹马,彼此间顾忌少了太多。
因此,不管是日后他们二人会如何,如今总该在大面上不能有纰漏,不然不只毁了她,也毁了他。
按照母亲之言:“九皇爷素来是个性格率真的,你们二人若真是情投意合也好,是青梅竹马也罢。
终归你的事情还没有个决断,就是为了九皇爷,有些地方你也要注意些。
你这孩子,我素来知道是个胆大的。但你却也是个心中有丘壑的,可九皇爷不同,他被宠得太过了。
若是来日你们之间,真的没有缘分,你如今与他太过接近,反倒是害了他。”
实话说,贾敏并不担心,若是来日二人走不到一起,自己的女儿会出什么状况。
黛玉看似纤弱,实际上内心却是极强。也是因此,贾敏并不必担忧,女儿会因感情上的事情沉沦,她的心中天下万民更多一些。
相反,看似意气风发的水豫宸,才是最让贾敏担心的。
水豫宸的身份太高了,高到他与皇位触手可及。若是来日黛玉被指给他人,而理由就是因为皇位,贾敏几乎不敢想象,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初的八王之乱才平息多久?京城中血厚三尺,尸骨如山,那种景象她再也不想看见。
因此贾敏这才一遍遍的耳提面命,黛玉心中知道母亲是为了自己和水豫宸好,便也一直照做。只是到底有些时候,情字难言,反倒是露出忽冷忽热之态。
此时眼见着心上人如此,黛玉丝毫不觉得对方有些女气,反而心疼不已。
她按着水豫宸坐下,伸手抬起对方的下颚,口中无奈道:“你这人,性子越发的磨人起来,真真是个磨人精。”
黛玉口中说着,手下却轻柔地替对方擦去,额角的汗和眼角绯红。
她手中动作,衣袖拉扯之间,脖颈处便露出一抹彩线。那线仿佛是不知缠到哪里,让黛玉的动作有些不适。
“果然是磨人精,如今它也来磨我。”黛玉无奈叹气,将彩绳从自己的领子处掏出,随即摘了下来放在桌上。
正是那一块金香玉。
眼瞧着对方自怀中掏出金香玉,水豫宸的脸慢慢开始发热,先是脖颈,随后是耳廓,渐渐的蔓延到了整个脸颊。
这块玉是有来历的,当初外邦进贡的时候,几位皇子都有些眼热。
还是最上皇帝最后拍板,直接收入了自己的库中,私下里告诉水豫宸,这个是给他未来儿媳妇儿的。
他一直未曾瞧见黛玉,将这一块玉在外携带,便以为对方一直没戴着。
却不知这人竟一直随身携带着。那金镶玉穿着五彩绳,五彩绳上又用大小不一的圆润珍珠做了花样,看起来极为地精致。
水豫宸低头不语,他这会子也冷静了下来,知道刚刚是自己的错。
也不知为何,黛玉松开手,再瞧水豫宸竟觉得眼前的人蔫哒哒的。倒像是院子里养的那一条小白狗,此时耳朵垂着,颇有几分可怜之态。
一股莫名的笑意涌上心头,黛玉赶忙忍住自己上翘的唇角,她故作镇静地轻咳一声:
“你这人只知道闹我,却不知道如今大局未定,若是一时出了变数,该如何自处。”
鬼使神差地黛玉说出这一番话,躲在书架后边的晴雯和琉璃,两人对视一眼,赶紧悄悄地往后退。
这可不兴听啊。
水豫宸瞟了眼消失不见的裙摆,双眸闪过一抹流光,他伸手扯了扯黛玉的袖子。
若是往常,黛玉早挥开衣袖,可偏偏今日对方这样,倒让她有些不忍心。
正琢磨着该怎么安抚对方,便又听水豫宸说道:
“其实,……”
水豫宸这刚想说话,却忽然听到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
连续数次被打断,水豫宸再也忍不了了,他站起来便要出去查看,到底是谁耽误他。
万一玉儿觉得他不行怎么办?丢了媳妇,能赔他一个吗?能吗?
却不承想,刚一挑帘,却看见贾敏脸色难看至极行来。
“夫人?”水豫宸瞬间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色,又转头看了看黛玉,有些茫然。
差点又被竹马那一眼求救给逗笑,黛玉如今都有些忍不住心疼对方,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臂,随即这才问道:
“可是怎么了?母亲这般模样,难不成有人气到母亲?”
看着贾敏那铁青的脸庞,黛玉有些不解,她上前想要搀扶对方,却被贾敏一把抓住。
“真真是气死我了,你且随我去荣国府,把二丫头抢回来。当爹的都不心疼,竟然还让后娘给我报信儿,我今儿便是拼了要和大哥撕破脸,也要把二丫的抢回来。”
这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除了二丫头,能让黛玉和水豫宸明白,这件事情的牵扯人乃是迎春外,其他却是迷迷糊糊。
黛玉伸手扶住自己的母亲轻声地劝道:“母亲仔细身体,若是一时气恼了,伤了身,可让女儿怎么办。
母亲且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敏抚着胸口深呼吸,她这一会儿看见女儿也冷静下来。又敲进一旁的水豫宸,此时却有机觉得自己刚刚失态了。
有心想避着水豫宸,可是贾敏看向自己的女儿……
她咬了咬牙,这才说道:“今儿不是二丫头送来的信吗,我瞧着也是心中多有些不落忍,二丫头姨娘死的早,邢夫人的位置尴尬,大哥只顾着酒色,其他全不在心上。
就想着也替她准备准备……”
贾敏本来也是慈母心肠,加上这一次迎春所做的,实在是正正好好点在了她的心尖上。
可不曾想到,刚接完信件,紧接着又来一封,却是邢夫人所写的。
对于邢夫人,贾敏没什么想法,实际上若真的算起来,她最喜欢的是前面的那一位。因此,对于邢夫人、王夫人不过是面子情。
因此,平素里对于她们的来信并不太在意。因上而下,自然身旁的丫头,对于她们的信息也就不再在意。
可今日里迎春的这封信送到,惹得贾敏情绪上涌,准备不少东西要谢自己的这个侄女。
倒是让她身旁的丫鬟一时想起来,前天邢夫人曾经送过来一封信。
“之前太太心情不好,奴婢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因此这封信送到时奴婢问了,那接信的小厮说是寻常的请安信。奴婢便自作主张,先放到了匣子里,等每五日一匣的时候才给太太。”她口中说着,送上一封信,正是邢夫人的笔体。
自从贾敏回京之后,邢夫人便经常给贾敏写信,贾母也是如此,甚至东府的尤氏也是,贾家其他人有时候也会跟风。
开始贾敏还仔细查看,后来便放出这一类的,每五日攒一匣子送到里边。
今日里说起荣国府的大房,那丫鬟便想到了这个,赶忙把对方的信取来送到贾敏面前。
这回子贾敏正心思百转柔肠,她爱屋及乌,便也高看了邢夫人一眼。她将信打开,却未曾想到这封信并不是简单的请安信。
“大哥真的是昏了头了,竟然将女儿随便许配。还不如大嫂,大嫂至少还会命下人去到人家问问,府上爷们儿的脾气秉性如何。
喝上一顿酒,便将女儿卖了,这成什么体统。”
贾敏说着气得直拍扶手。
第66章
水豫宸和黛玉对视一眼,具是有些诧异,黛玉轻咬下唇,口中安抚道:
“母亲仔细气坏了身子,大舅舅素来,是个不在内宅上上心的,想必是被人蒙蔽的。好在大舅妈如今给母亲报了信儿。”
对于自己的大舅舅,黛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若说对方是个心中没数只顾花天酒地的,可偏偏他又是个心里明白的。
若是真的说,大舅舅扮猪吃老虎,偏偏这么多年下来只瞧见他胡作非为。
也是因着大舅舅,大舅妈在婆婆面前也是时常被冷了脸,好在大舅妈是个有些小聪明的。
这么多年,邢夫人一直是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然这一次对方会写信给自己的小姑子,说迎春之事,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过,不管对方是什么理由,到底救下二姐姐一命。若不然,真的让大舅舅胡作非为,定下婚事,二姐姐这一辈子就毁了。
实际上今儿这事儿,不说黛玉这边莫名其妙,便是邢夫人身边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善保家的自认乃是,邢夫人身边第一人,如今回想起这两日的光景,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呢。
给贾敏写信这件事,邢夫人没有瞒王善保家的,毕竟她还是要王善保登门送信。因此这些日子,王善保家的便一直吞吞吐吐,想要探一探邢夫人的口风。
好容易找到了机会,贾赦又被人请走吃席作乐,邢夫人则在后院里查看今年的租子。
王善保家的这才大着胆子,小声地询问邢夫人。别看对外边邢夫人好像是个摆设,不但管不住自己家老爷,只一味地招揽钱财。
她们这些下人却心中清楚,太太之所以不管老爷,不过就是不在乎罢了。
邢夫人没理对方,仍旧看着手中的账本儿,一直翻到空白,这才将账本合起放在桌上。
“你觉得,我不该这么巴结姑太太?”邢夫人哪儿不知道,王善保家的想要问什么?
她手指轻轻点了点账本,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别老跟我在这打马虎眼,我知道你的心思。”
王善保家的嘿嘿一笑,赶忙双手捧着茶盅,给邢夫人送到跟前。
“奴婢是太太调教出来的,太太一眼就能知道奴婢想说什么。”王善保家的笑呵呵的说道。
这话的确不假,王善保家的本是邢夫人的陪房。虽看着似乎不大得宠,可实话说,这辈子她比一般官家太太都要受用。只瞧那一双虽有岁月,却仍旧细嫩的双手就知道。
“老货。”邢夫人伸手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又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这才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你是担心你那外孙女吧?我不是之前答应你了?等到迎春出嫁便把她放出去。”
听邢夫人说这话,王善保家的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她双手作揖道:“我的太太老佛爷诶,要不怎么说,阖府就您是有着一等将军夫人的诰命呢。”
邢夫人勾勾唇角,眼中有些得意之色。
本来依着王善保家的想法,是让自己的外孙女走之前,赵姨娘的老路,可惜那丫头不争气。
想起私定终身的外孙女,王善保家的便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她一直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这事儿。
然而又能怎么办?总不能由着她们胡来,老爷太太真的怒起来可是要命的。
邢夫人瞧了眼,神色不定的王善保家的,心头掠过一丝疑云。
这王善保家的,最近为何总是提及她外孙女?司棋可是大丫鬟,月例银子不少赏赐更多,若是嫁了出去,这银子可就拿不到手。
往常,但凡有这样的巧宗,多少人打破了脑袋也要挤进去,偏王善保家的这些日子,三番两次提起竟有些急不可耐……
邢夫人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对方,口中疑惑道:
“你怎么三天两头地提她,可是二丫头那儿出了什么事?
还是……你那外孙女可是心急了?难不成……我可告诉你,二丫头不管怎么样都是荣国府的小姐,她的贴身大丫鬟绝不能出事。”
邢夫人原本还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不承想,此时忽见的王善保家得这样,她想起之前对方突然求着自己,说想将外孙女放出去自己婚配。
心头越发觉得不对起来,邢夫人脸色变化,渐渐的铁青色,她重重一拍桌子,冷声道:
“给我说,到底怎么回事?若是有半点隐瞒,别怪我,几辈子的情面都不讲了,立刻全家发卖出去。”
邢夫人虽不管家,可是却管着自己的院子,将军府中她可是说一不二的。
别说直接发卖给王善保家,便是再多上几家人也无所谓。
王善保家的,本来就在心虚,这会儿听了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不敢再隐瞒,只得支支吾吾地将事情说出来。
邢夫人本来是想要诈一诈对方,可未曾想到,最后被吓到的人竟是自己。
贾赦有个通房丫头,名字叫秋桐,这丫头本来就是家生子,和王善保家的亲家有几分瓜葛。
王善保家的之所以这么着急求邢夫人,那也是因为,她从秋桐那儿听来了不得了的消息。
“听说咱们大老爷,要把二姑娘许配出去。如今已经选定了两户人家,只是看最后两边谁更合适罢了。”王善保家的颤巍巍的说道,这件事情是她从秋桐那听到的,那是贾赦喝醉酒后跟秋桐所言。
第一家姓孙,名唤孙绍祖,以前上赶着拜门第,算是有了一二分的瓜葛。
如今二十几岁便已经是个五品官儿了,最近更是想要上下打点,更高一步。唯一可惜的便是是个武官,因此,这才被拖累了好几年。
至于第二家,这家可厉害了。如今虽是白丁,可却有着天大的靠山,正是出自乌家。
提起这乌家,最出名的大概就是大皇子妃了,如今,这要求娶迎春的正是大皇子妃的庶弟。
提起大皇子妃,邢夫人眉头一皱当下了摇头说道:“孙家还罢了,这乌家断不可作亲。”
大皇子妃出自镇海侯乌家,这家实在是乌烟瘴气,镇海侯是个留恋多情的,因此嫡庶不分,这几年在京城中都成了一景。
“那镇海侯乌家,四五房相互倾轧,镇海候夫人当年死的不明不白,京城多少人家都知道。
这女子成婚如同第二次投胎,若是真的嫁到她家去,岂不是落进火坑,入了虎狼之地。”
邢夫人虽对迎春没什么感情,素日里也厌烦她太过木讷,可到底也要叫她一声太太,因此一听到镇海侯家,便直接说这亲不成。
倒是孙家上有几分考虑的余地。
然而未曾想,她不过是命下面人悄悄的打听下,却得到了吓死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