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立即跪下,把刀举过头顶:“江首辅于下官有再造之恩!若不是当年江首辅指点下官考武举,还为下官请来高手做师父,只怕下官早就成了护城河里的一条水鬼。江首辅所言,下官绝不敢有半分怀疑。我们都是听信了逆贼的话,以为国朝只有他一条血脉,这才……”
他顿了顿,高声道:“我等恭迎太子回宫!”
站在他身后的守卫们也一同跪下,大喊了几回“恭迎太子回宫”。江与辰正要请他们起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喝。
“邹林,你是要反吗!”
烟尘散去,元轼目眦欲裂地立在殿门外,像是一株内里腐朽,却犹自强撑的死树。
邹林“刷”地站起来,双手展开那方素帕,毫无惧色地望着他:“逆贼!你竟敢编造谎言,企图搅乱我元昭天下!该当何罪!”
“一张帕子,几句胡言,你也信?!”
邹林横眉一凛:“拿下逆贼!”
“谁敢!”
殿外一阵盔甲铮鸣,邹林抬头看去,陈殊不知何时已然返回崇德殿,跟在他身后的穿甲兵,把殿外开阔的宫院围得严严实实。
他心中暗暗大惊,三两步走到江与辰和方如逸身侧,压低声音:“江国舅,五军营来了,怎么办?”
江与辰面容严肃:“劝得通就劝,劝不通就打。”
“陈殊的女儿是梁王妃,想必他们二人早就绑成了一块铁板,只怕很难劝得动。”
“那就打。”江与辰单手轻旋,缓缓拔出佩剑。“守土之士,忠君之责,邹首领,还望你谨记。”
邹林郑重地点了点头,跟着拔出长刀。转瞬间,他的目光落在方如逸身上,握着刀柄的手兀地有些迟疑:“可方姑娘她……”
“我既来了,就没有临阵退缩的理。”说话间,方如逸手中也多了把匕首。“无论如何都得坚守住,太子马上就要进宫了。”
话虽如此,她那只空着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今夜凶险如此,前路死生难料。明朝坐上龙椅之人,究竟是谁,她心里实在无法确定。
“别怕。”一只粗糙却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她。
她侧头一看,江与辰的双眼牢牢盯住前方,但开口时的语气却是轻柔:“相信我,相信太子。”
一股助她镇定的心气,浑然生出。
她记得那样的气息,是小时候跟着父兄巡边,在荒漠的孤夜中遇到凶残的戎族人,父亲从未退缩的气息。
那时她仰着头问过父亲,是不是从不怕死。可父亲却说他也怕死,可一想到自己的进退关乎国朝江山,关乎百姓安危,脑海里便只有死守,再无生死。
“你退一步,元昭的疆土就少一寸。”
这句话她记了好多年,她从未想过久居安宁和乐的京都后,会亲身经历如此的抉择。
元轼的谋反,又何止是以下犯上的谋逆。
为了一己私欲,元昭江山早就成了他玩弄股掌,博弈登位的棋子。若是让这样的人奸计得逞,元昭还能有什么将来!
“很好!邹统领,看来你是要做逆贼了。”
元轼大笑出声,目光却越发阴狠。他抬起右手,身后的弓箭手立即上前,搭箭拉弓,对准崇德殿内。
“邹统领,不再考虑考虑?”
邹林握紧手中长刀,上前几步立在弓箭手前,大声斥道:“逆贼!你毒害帝后,蒙骗我等,难道还不知悔改么!”
元轼面上故作遗憾,嗤笑一声:“既如此,那就成全了你,还有你们。”
他的目光在院中扫了扫,右手倏地放下:“就地射杀。”
“住手!”殿外传来女子清脆的高喝声。“梁王!动手前不妨先看看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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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大结局啦~
第157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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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声音有些耳熟,元轼顿了顿,迟疑片刻,还是挥手止住将要离弦的箭。
身后的士兵分开两侧,那女子一手抓着头戴皇后珠冠的陈知吟,一手握住匕首,抵在她脖颈下,押着她慢慢走进院中。
是许风禾!
望见这一幕,方如逸和江与辰心中大喜,可元轼却脸色顿变。
陈知吟即将临盆,拖着硕大的肚子,连从门外走到院内都甚是艰难,也不知许风禾用了什么法子,竟骗走保护她的人,把她逼来此处。
“王爷救我……”
陈知吟哭得梨花带雨,双手抱着肚子,脚下早就虚浮了。
“坐下!”
许风禾声音虽厉,可抓着她的手却是轻柔,知她行动不便,干脆扔下一件外衣,让她垫着坐在地上。
看见女儿如此遭罪,陈殊慌得不行,右臂一摆,弓箭手们齐刷刷地退到院外。他三两步奔到元轼身侧:“王爷,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先撤出崇德殿,再做打算?”
元轼面不改色:“陈将军,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觉得,就算你退让十步百步,他们会轻易放你走么?”
“可是吟儿在他们手里!”陈殊急得声音都大了。“她还怀着王爷的孩子,她,她一个弱女子,王爷难道要弃她不顾?!”
“弱女子?”元轼冷笑一声,指着陈知吟的发髻。“你看看你的女儿,她多着急啊,本王都不敢现下就坐上尊位,她倒好,先戴上皇后凤冠了!”
“难道王爷眼下还要计较这些?!”
“本王做事,讲究的是名正言顺!”
元轼突然转身,冲到一名士兵前,夺下他手里的弓箭,回身拉弓!
“王爷——”
一支箭矢应声而出!
“噗!”
没入胸膛。
崇德殿的宫院里,静得让人害怕。
陈知吟缓缓低头,看着插进自己胸前的那支箭,渗透衣衫的血迹,不过丝丝缕缕,但钻入心间的痛,却多得数也数不清。
“王爷……为,为何……”
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元轼,口中的话,怎么也成不了句子。站在她身后的许风禾呆呆地盯着那支箭,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知吟私戴皇后凤冠,有违律法,该杀!”
众人吃惊地看着元轼,那张写满义正辞严的脸,看得他们愈发心寒。
原来对天下至尊之位的贪念,竟可以把一个人推上杀妻灭子的境地。陈知吟固然有可恨之处,但与元轼这样毫无人性的豺狼相比,却显得实在可怜。
“吟儿!”
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利剑般划过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刺得他们心里生疼。
陈殊从台阶上飞扑下来,一把抓住微微颤抖的许风禾:“你不是医家吗!快给我救人!我要母子平安!”
他猛地踢中许风禾的膝盖,扣住她的后脑勺,当即将她按倒。方如逸忙上前扶住许风禾,陈殊没有阻止,只是不住地说着救人,两人干脆一起跪在陈知吟身侧。
方如逸语速极快:“世子妃别怕,我们有这么多好手在,逆贼不会伤你。你快看看,陈姑娘的伤势如何?”
“好,我,我看看……把把脉……”
许风禾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伸手去摸陈知吟的脉。可没等她的指尖搭上手腕,“嗖”的一声,一支箭竟擦过她的耳廓,扎进陈知吟眉心!
“元——轼——!”
陈殊一声暴喝,跨在腰间的剑一下出了鞘!
他大步往元轼所在的方向奔去,可心头怒火烧得他眼目不清,一时间竟未留意脚下动静,被元轼面前的台阶狠狠绊了一下。
“噗!”
一柄快剑没入他的心口,缓缓抽出时,他听见元轼低声的冷笑:“陈将军真是糊涂,本王连自己的妻儿都敢除掉,何况是你?”
“疯,疯子……”
许风禾怔怔地望着元轼,眼中的恐惧一层深似一层。她的手,搭在陈知吟的腕子上,一动不动,可那里已经没有脉搏了。
方如逸心中也是一般的震惊,她知道元轼的狠毒,却没想到,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逸儿,世子妃,快起来。”
江与辰的声音将她们二人拉回现实,事情还未了结,眼下最要紧的,是拿下元轼,恭迎太子回宫。
“这个人,是,是个疯子……”许风禾一边起身,一边喃喃道。
方如逸极力镇定下来,握住她的手,顺了顺她的后背。她不过才十几岁,今夜能挟持陈知吟而来,已经鼓了莫大的勇气,如今又瞧见这般情形,怎会不怕?
她带着许风禾回到殿门前,往她手中塞了把匕首,小声道:“世子妃莫怕,待会若是打起来,你就赶紧往殿内去,从后院离开。”
“可是姐姐你怎么办?”许风禾着急起来。
“我不会有事的。”方如逸勉强笑了笑。“江国舅在这里呢,他会护着我的。”
她往里轻推了许风禾一把:“快进去吧。”
许风禾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来,拉住她道:“姐姐到崇德殿来,可是为了玉玺和虎符?”
方如逸惊讶地点头,很快却摇头道:“原本的确是为了拿它们,可眼下……拿与不拿也不重要了。”
若是他们赢了,玉玺和虎符便无需特意去取;可若是他们输了,太子的身份只怕会被抹杀,便是有千百个玉玺、虎符,都再也不是正统国本了。
见她如此说,许风禾也不再多言,当下便进了大殿。
方如逸回到殿外,这才发现元轼已然将陈殊的尸首撇在一边,对沾染了半身的血迹毫不在意。
她思索片刻,压低声音对江与辰道:“梁王此举只怕不得人心,若能以言语动之,拖到太子进宫,我们这边也能少些损伤。”
“只怕他一句话都不肯让我们说完……”
话音未落,一支长箭忽然到了两人面前!
“逸儿小心!”
江与辰一手推开方如逸,一手握剑,“砰”地打掉那支箭。
“满弓——”元轼高喝一声。
方如逸急忙冲对面喊道:“梁王连自己的妻儿都杀,怎会把你们的命放在眼里!”
正在搭箭拉弓的士兵们顿时脸色僵硬,举着的弓也放下了。
“我知道,你们和邹统领一样,都是受了梁王的蛊惑,眼下太子仍在,你们应该效忠的人,是太子而不是梁王……”
“方如逸!”元轼的目光似要喷火。“休要胡言乱语!”
他猛地转身,锋利的眼神戳在士兵身上:“什么太子,不过是妖人假扮!你们是元昭的兵,该忠于元氏血脉!陈氏女私戴凤冠,罪有应得,陈殊纵女如此,又企图谋害皇族血脉,这才伏诛!”
他回身指着方如逸:“此女妖言惑众,若是谁能替本王拿下,论功三成!”
才刚放下的弓又齐刷刷地举了起来,每一个箭头都对准了方如逸。
江与辰立即挡在她前面,盯住其中一个领头的士兵:“王峰!你是从端行武馆出来的人,难道忘了魏馆主的知遇之恩了么!”
那兵士一愣:“江国舅怎知魏馆主?”
“今日不防告诉你,魏馆主就是魏临,魏临与江家的关系,不用我说,你也应该心知肚明。”
王峰心虚地收起弓箭,当年他穷得只能沿街乞讨,是魏馆主将他带回来,还教他武艺,资助他参加武举,这才在五军营里做到如今。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带出来的弟兄,四成士兵得了令,纷纷搁下弓箭。
眼看其余的兵士跟着犹豫起来,元轼咬牙:“论功五成!”
没等众人心思萌动,邹林盯着一个不断往后缩的兵,高喊道:“表弟!难道你也要贪功杀我吗!”
那人慌了神,“咣当”扔掉弓箭:“我是受了梁王蛊惑!表哥,我老娘还住在你家,我怎么会杀你!”
他冲到熟识的士兵面前,三两下夺走他们手中的箭:“我表哥在对面,不能射!不能射!”
举弓的士兵瞬间去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都是没主意的,左看右看了一阵,半拉着的弓反倒越来越松。
元轼气得双手攥拳:“论功七……”
“梁王!你可要此物!”
许风禾双手捧着一方玉玺,从殿内快步奔出。方如逸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拉到身后:“世子妃这是做什么!快进去躲起来!”
“方姐姐,若你们没了,我如何能活?”许风禾一改刚才颤抖不停的模样,紧紧抱住玉玺。“世子说了,他会来接我的。”
“人都要死了,还在这里儿女情长。”元轼的声音冷冷传来。“傅世子……呵!本王早就防了他一手。你们还真以为,本王拍给他的兵,都是忠心耿耿,只向着他一人?”
江与辰面色不变:“是与不是,梁王今夜就能知晓。”
“王爷!王爷不好了!”一名士兵浑身血污,一瘸一拐地奔过来。“太子他,进宫了!”
“啪!”
元轼甩手就是狠狠一巴掌:“什么太子!太子早就死了!”
士兵哭丧着脸,不知该不该说下去,迟疑许久才道:“左大将军、傅世子,还有张烈将军,带着一个自称是太子的人,杀进宫里来了!”
没等元轼开口,又有一名小黄门慌张地跑进来:“王爷不好了!王家和顾家砸开了内阁外的宫墙,江首辅带着一帮子文臣,私自闯宫了!”
“废物!”
元轼一脚把小黄门踹倒在地,额头上青筋暴起,回头冲着士兵们大喊:“还不快去把人拿下!”
五军营的人面面相觑,没人挪动步伐。
他气得咬牙切齿,从地上捡起刚才捅死陈殊的那把剑,指着士兵:“若敢抗命,格杀勿论!诛九族!”
士兵们还是一动不动。
江与辰上前几步,面色平静:“梁王,你大势已去,切勿挣扎。”
“胡说!”元轼双目通红,恶鬼一般盯着他。“本王!才是元昭的正统血脉!什么庆德帝,什么太子,他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坐我元昭天下!”
他大喝一声,举剑就要刺向江与辰!
飞奔几步,他突然浑身一颤,猛地停在原地。只一瞬,他嘴角流血,身子渐渐矮了下去,众人这才发现,他的后背上插着一支飞羽箭。
那是皇族子弟的佩箭。
“太子?”
士兵中有人惊呼出声,众人连忙望向大门外,元瞻头戴黄金冠,一身龙纹铠甲,手握轩辕弓,目色凛凛地立在门前。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左思明给傅杉和张烈使了个眼色,两人振臂一挥,两队盔甲相异的士兵迅速包围了崇德殿。
院内众人连忙跪下,三呼“太子千岁”。
元瞻正要上前,站在身侧的张盈却拦住他道:“太子,只怕梁王在里面设了埋伏,待臣女先行探查。”
“好,小心些。”
张盈带人进殿搜了一圈,果然在房梁上发现一队弓箭手,可他们似乎早就被方如逸他们说服,捉到即投降,连弓都不曾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