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错坟后她掉马了——酌以【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2 23:07:11

  他笑了笑,递给严同均第一碗茶汤,“我知老师为何叫我来。和亲前不久,学生领命进宫验收工部许停舟修缮的崇安殿,特地见了咱们这位殿下。”
  “哼。”严同均这时接过杯盏,赞许地笑了笑,用扇子点点他,“我就知道没看错你小子,你自读书起便不是那得过且过的人。”
  吕中庭颔首,周身晦暗的谨小慎微一扫而空,露出他荆山之玉的光泽来。
  “从前是治世,治世便不须学生这样的人来呕心沥血,乃是看帝王的衡平才能。可如今不一样了。”吕中庭娓娓而来,“今到乱世,便有了学生的用武之地。学生不才,本也不是安守一隅的贤臣,自是不能再拖了。”
  严同均信中了然。
  吕中庭此人,在朝中所作所为,无论是评价他为善于自保,还是工于心计,都不能掩饰他的才华。
  想当初将他收于门下,也是因考试的那篇文章写得经世致用,思想的光耀,远盖过了文采辞藻。
  可惜无人看重此处,便悻悻落选,不曾入了三甲。
  锦绣的文章,能治世几何呢?
  即便是无人赏识,那时的吕中庭也不曾黯然神伤。不久被封了官,便松松快快赴任去了。
  或许他在官场是装得太久了,长此以往下来,甚至让严同均的看法发生了改变,觉得他是否受久了磋磨,便失了志气。
  反复想了十载有余,如今终于拨云见日,严同均心下大快。
  “这是好事啊。”严同均又道,“近日来,金峰手中握着一道真假不知的谕令,在大营调遣军队,于城中大肆搜查,搅得不得安宁,谏院的折子也递不上去。你我不曾告假,去过中书的案几,底下的人都将公文送到我府中来了。”
  吕中庭称是,“顾守淳反了,金峰如今能凌驾在三省之上,也是陛下纵容的结果。他的爱女身怀龙嗣,已然自恃国丈行事。和亲仪式乃是他一手操办,如何能忍得了颜面扫地,自然是要趁陛下还未醒,将这烂摊子收拾了。”
  说起来这也是金峰自吞苦果。
  为保安稳,宫中的大小典礼向来皆有金吾卫来把守,不甚出错。金峰却因御龙军的首领乃是他夫人的外侄,收了些钱,听了些谗言,觉得这事非得交给御龙军不可。
  这才是正中了顾守淳的下怀。
  若是有心将公主放走,自己亲自开门当然是最稳妥不过。但受陈氏恩惠的,乃是他一人,又不是余下所有将士,自是没有将他们都拖下水的道理。
  万一计划破败,也是不能一起受死的。
  再说,他与召侯同的谋,也让衡沚在如何下手看着痛实则不重的程度上再三斟酌。金峰这一变,更省了他们所有的顾虑。
  于是干脆连城门也不受了,顾守淳自前一日交了权,便卸下一身轻。任宫里闹得翻天覆地,充耳不闻。
  召侯在城外,对着御龙军下手,也是快准狠,一点没留下祸患。
  一切皆因天时地利人和,才有了殿下顺利出城的结果。
  顾守淳见人出了城,才稳妥地收起尾来,带着崔夫人与迎恩,全都趁乱出了城。
  而在外人眼里,此时的顾守淳已是因待遇不公而愤然反抗,毕竟乱中当日,金峰还在满宫喊着“金吾卫何在”。
  一口涂满煤灰的锅从天而降,若是能心甘情愿地受了,便也枉为武将了。
  严同均嗤笑,“他收拾不了。若是上下一心,再难的境遇都能跨过去。可你看如今哪里有此条件。”
  随后又一转话头,“我倒想问问,你如何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帮公主逃亲。你可不是这样不稳重的人。”
  吕中庭顿了顿,找了个通俗的说法,“做臣子,尤其做学生这般……”犹豫一二,笑言,“不甚忠诚的臣子,忠君如押宝,下赌自然是要冒险的。不然老师如何做了武安帝一辈子的忠臣良将呢。”
  这倒是出乎严同均的预料。
  “我当你是压中了衡沚,原来是打公主的主意,可她一介女子……”严同均蹙眉,深觉不妥。
  兵荒马乱的光景,若是沈琢听着了他中书的两个得力臣子,如今悠哉悠哉地谈论着换哪位新君,只怕要气得死去活来,径直从龙床上跳起来。
  “殿下乃是如今唯一的天家骨血,在外流离的日子尝过民生疾苦,家族外戚又基本毁于先帝与当今之手。”吕中庭拿了盘中几颗枣,一一列举着,“最重要的一点,严大人难道忘了,她可是怀乘白的学生啊。”
  严同均沉默良久。
  吕中庭心中轻叹,如今最大的问题,应是即便他欲扶持公主做新君,只怕她压根儿不情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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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回到恪州,已过了六月上旬。
  阿姀醒来的地方,并不是恪州的私宅,乃是她实在病糊涂了,看哪都像家。
  当她抱怨似的说出这话时,身旁正劈柴的衡沚扬眉笑了笑。
  “所以说。”阿姀病好得差不多,才被允许跟着骑马吹风,“我们是绕路了原州,那处宅子是你在原州的私产?”
  进了恪州界,行动便松快自如了许多。
  阿姀第二次走这段官道,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上次是一路与周嫂子哭丧,互相扶持着走来的。双膝酸痛,眼眶红肿,加上身边全是吹拉弹唱,哪里有心思欣赏山高水阔。
  如今就不同了。
  衡沚身着天青的长袍,身形挺括。
  因着连日来照料忧心阿姀的身体,跟着消瘦了些,瞧着有些憔悴。
  “是,只是许久不曾留宿,该修葺一番了。”
  阿姀如今听了修葺二字便双耳生茧,头痛恶心,连忙转了话题,“原州那地方,不甚好,偏远苦寒地,即便是折价另卖,也不见得能回本来。”
  衡沚偏头看她一眼,这先入为主的女主人心思,倒是听得他很受用。
  “你怎知别的地方我就未曾置产?”
  于是知道进城之后,云鲤周嫂子一行人眼含热泪地期盼着来接,阿姀仍沉浸在各地房价与衡沚大手笔豪掷的资产中无法自拔。
  等到第二日,阿姀才想起点什么。
  周嫂子在她的赔笑声中,端庄地在庭院中坐下。
  “我近日来,病得糊里糊涂的,都不太认得人了。”她就这么一本正经地编,“不信你晌午等衡沚回来问问他,绝对是饱经摧残啊,所以昨日不是有意不搭理你的。”
  周嫂子转了另一边不曾正眼瞧她。
  阿姀妄图攀上她的手一下子落在半空中,怪尴尬的。
  周嫂子终究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受不了一直讲话憋在心里。
  面有怨言地看了看阿姀,便不甚畅快地开口,“我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也没有因你隐瞒着的身份而恼火。但你一走了之如此任性,我当你受够了苦日子回去享荣华富贵去了。”
  阿姀将笑颜收起来,低下头。
  “你却过的什么日子?”周嫂子眼圈皆红着,“大半年来该没少受苦受罪吧,若不是小侯爷接应了你,你半路出了差错怎么办?等死吗?”
  阿姀一怔,倒是没想到。
  按理来说,她和崔夫人中途通了气,又有顾守淳从中帮忙。凭着她对沈琢的了解,本就是十拿九稳的事。
  再说了,中书的吕大人也在城外布置了人手,即便在城中除了岔子,也会有人兜底。
  但却漏算了这情谊二字。
  她不是善言辞的人,听了周嫂子这话,也只能窝心地听着,反驳不出什么。
  半晌了,见周嫂子摇头叹气,这才补上一句,“是我的错。”
  周嫂子重又扭过脸来看着阿姀。
  许久不见,她当真是受了不少磋磨。
  原本在这召侯府中无忧无虑,顾及着她们那点尚未做大的生意,阿姀也可见是个娇憨少女的模样。
  如今从那吃人的皇宫里出来,又瘦成一把骨头的样子瞧着风都能吹跑。听云鲤说路上甚至差点病死了。
  不知道这召侯心中疼不疼,周嫂子自己是疼死了。
  “罢了,你和我,从身份来说便是不尽相同的。”周嫂子将她的手握住,倾泻完了自然也就相同了,“你能从宫里逃出来,便证明从前过的不是什么好日子。既然有必须要做的事,如今也当做完了吧。”
  阿姀点点头。
  “既然如此,便安稳地待下来。”周嫂子又恢复了那番风风火火的样子,“江山塌不塌的,那都是官场大人们的事,与我们女子这辈子是扯不上什么关系了。你好好修养,尽快给我吃得白白胖胖的,时不时来铺子里算算帐,这就行了!”
  得,这是缺个算账的算盘啊。
  阿姀笑了笑,“知道啦,衡沚日日都拿好吃好喝的来喂,我现在比那窝兔子还能吃了。”
  她伸手指着树下的兔子窝。
  自她走后,他们成倍地繁殖,如今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她们都笑了。
  廊下拎着“好吃好喝”,早早翘了巡视回来的衡沚,也跟着弯了弯眼睛。
  岁月,已许久不见如此平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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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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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沚做主,在主院庭中,摆了一桌“家宴”。
  做的这个主,主要是掏了所有的开销。
  过去的大半年来,这院中寂寥少人,原本就只有云鲤一个打理。
  之后又帮着做了许多事,更是少见人烟。
  云鲤、如醉加上迎恩三人,在支起的大圆桌上,摆放该用到的餐具。
  “所以,我便一直认定殿……娘子是个我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迎恩捧着一只汤碗,仰起头来,崇敬的神情来。
  自从离开恪州之后,迎恩便一直留在阿姀左右。所以这看似断掉的大半年,实则在迎恩的详细讲述下,全都接了起来。
  如今离开了都城,自然也不必做那个诸般不由己的殿下了,迎恩便也随着云鲤,改换了了称呼。
  云鲤耷拉着眼眉,痛心疾首地捏着布巾,“原来娘子受了这么多苦,怪不得人都瞧着清瘦了一大圈,定时宫里那些人磋磨于她了!”
  如醉也跟着,在一旁怒目相视,“就知道他们这些上位的,毫无怜悯之心。阿姀本就是被抓回去的,要问罪自然是情理之中。可是如何能这样对待她,好歹还算是皇叔呢。”
  不说还好,说到被鞭打得皮开肉绽,云鲤的眼圈又红了,“定是这样的,若是宫中能对她好,何故于当时冒着生死之险地跑出宫来呢。”
  迎恩怅惘道,“是啊。当初在长升殿,那么冷的冬日里,我与娘子缺衣少食不说,生了病连真的能治病的好药都没有一副,还要劳烦娘子拖着病了的身子来照顾我。”
  云鲤将布巾一摔,气得叉腰,“好在如今大家都回来了。从前即便是吃饭,也就是主子一人。后来有了娘子,这宅子都有生气了许多。如今更是好,留在恪州,大家都不必受气了!”
  阿姀和衡沚去宅子门口接崔夫人,正遇上了周嫂子和郑大抱着福生。
  许久不见,这孩子长得浓眉大眼,灵动可爱。
  阿姀伸手戳戳他的小脸,福生径直抱着她的指头吮了起来,痒得她缩在衡沚臂弯里笑得前仰后合。
  衡沚同她穿了件差不多的湖水蓝的袍子,瞧着清新亮眼。
  崔夫人婉拒了住在私宅的提议,却搬去了水长东旁的驿馆,说是可以见更多的风土人情。
  说到头便是觉得衡沚与阿姀两人好不容易重逢,小别胜新婚,得容他们一个缱绻的余地,便自觉地退出来。
  今日来赴宴的一路上,步行而至。所见所闻,虽不比都城的大街更富饶,却更有烟火气息,舒怡非常。
  走到门前,正见到阿姀倚靠在衡沚手臂上逗孩子的模样,看得出些其乐融融的氛围,心下一阵暖流而过。
  好啊,好啊。
  崔夫人驻足,脸上不由地展现出笑意来。
  她的一生,也只余这么一个念想了。这么多年来,她将阿姀视作己出,悉心陪伴她长大。
  若是说所图为何,除了陈皇后的托付,也只剩下诚心地愿她好好地过一生。
  经过这么些磋磨后,再见她欢颜的模样,崔夫人觉得将闯宫这事与衡沚商议,交由他来做,实在是这么久以来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她刻意没将这件事告诉阿姀,等待着来日她自己发现了,更是增进情谊的一件好事。
  崔夫人满意地想着。
  “崔姨!”阿姀眼尖地看到了她,忙抽回手指,跳下几节台阶,露出了些活泼的模样。“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快请进来。”
  她手中还提着油纸包起来的包裹,用麻绳一系,看着是什么吃的东西,“想着你爱吃这不甜的点心,给你带些。”
  阿姀笑眼盈盈,还没说什么,衡沚便率先一步,接过了她手上的东西。
  嗯,崔夫人点点头,当真是个好夫婿。
  论大事上也十分干练,论这等小事上也细心体贴。
  想起自家过世已久的那糟老头子,便不止差了年轻人多远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去,到了主院,正听着云鲤披坚执锐地分辨是非。
  “好大的火气嘛!”阿姀站在月亮门的台阶前,头顶是葱葱郁郁的玉兰树,笑道,“我们云鲤要当大将军了。”
  听了她的打趣,云鲤羞得两颊飞霞,嘟嘟囔囔这着低下头,“怎么多人面前,怎么这样说啊。”
  衡沚在阿姀身后,手掌落在她脊背上,“省着些笑,自你走了,那几只兔子能养到现在的规模,可都靠我们云鲤的功劳。何况前不久抓了谌览,也多亏了她帮忙。”
  阿姀一听,睁圆了眼,“这么厉害啊。”
  若是有一轮圆月当空,与这群胖嘟嘟的兔子一并,甚至是提前过了中秋了。
  所谓团圆,不过就是如此了。
  衡沚自幼丧母,父亲的存在也仅聊胜于无。阿姀自幼被迫离开母亲,父亲也同样形似于无。
  缺失了的情谊,如今亲朋在侧,也不必再挂怀于心了。
  只是这么安定下来之后,阿姀难免要开始重新接手水长东的生意。
  没想到当初走时,仅是个雏形的扩张构想,还真让周嫂子和郑大做成了。
  两人瞧着很是默契,今日来都没空着手。
  烛火惺忪,衡沚沐浴了进来,特意穿得松松垮垮。长发半散不散地落在肩上,这副样子就是在花柳巷也要称一声勾引。
  案头的账册堆得高高地,与阿姀两两相望,相顾无言。
  她也懒散地披着长发,青丝一把随意堆在桌上,手夹着笔,托着下巴。
  衡沚无声地走到她面前。
  阿姀不自觉地便抱怨了起来,“有些明理呢,实在是真的躬行之后,才能明白些所以然来。从前我学丹青,怀先生常常嘱咐我,放了假不许将画攒到几日一次完成,必然没有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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