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酒店房间里的气压低到了极点，竹川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这种气氛下变得很僵硬和迟钝。五条悟周围的空气像是从北极飘来的一样寒冷，带着犹如冰碴子一般尖锐的刺意思。
面前的男人还是微笑着，嘴唇扬起的弧度比之前要更大一些。白色额发下的蓝眼睛泛着危险的冷光，五条悟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超级不爽的气息，像炸毛的猫揍人前的凝视。
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看起来是要下雪了。房间里没有开灯，整个空间就陷入了诡异的昏暗氛围，让人感觉莫名窒息。
竹川扣着五条悟掐住自己下巴的手，试图从最强的手下逃走。红色的眼睛映着面前冷酷的脸，眼角泛起委屈的水光，有一种“你再欺负我，你马上就完了”的倔强感。
“别白费力气了，你的术式对我完全不起作用啊。”他说话咬字很轻，像外面慢慢落下来的雪花，带着凉丝丝的气息。
“你不是老师……”
“你是只会说这一句话吗?这样的话很无聊欸。”
竹川心想那还能怎么样，要来打一架吗?
她垂下手，身体里的咒力在五条悟的干扰下磕磕绊绊的往右手掌心凝聚。
“你要对老师发起进攻吗?”他嗤笑一声，松开了竹川，“还真是不、听、话、啊。”
被松开的竹川往后踉跄了两步，但也因为五条悟解除了对她的咒力干扰，竹川身体里的咒力流动一下子就顺畅了许多。
在这样高压迫的环境下，竹川依旧从虚空里拽出了那把漆黑的大镰刀。
死神专用武器。
只是镰刀出来的一瞬，空气里就增添了许多悲戚感，仿佛有恶鬼死魂在这里游荡、哀嚎。
五条悟饶有兴趣地看着面色惨白，嘴角挂血的竹川：“宁可自损，也要给我造成伤害吗?”
竹川没应他的话，只是把武器对准了五条悟。
“为什么你对他们，对那些假的‘五条悟’都那么好，对真正的老师却爱搭不理，甚至反目成仇呢?”五条悟烦躁的眯起眼睛，“我真是搞不明白啊，你就那么喜欢那些冒牌货?”
“他不是冒牌货。”竹川垫步上跃，双手握住镰刀刀柄，横向用力挥出，带出一道黑红色的咒力闪电。
轰——
房间的玻璃上的禁制被破坏，玻璃噼里啪啦的碎裂炸开，像一阵透明的烟火一样散落开来。
五条悟左手插兜，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挡在镰刀前面。于是，由于无限的存在，竹川无法再往前进攻一分。
血液已经弥漫了竹川的双眼，她的视线一片火红，耳鸣声越来越响，大脑也似乎停止了运作。
她只知道，要把术式全部都加在这一击上，如果不成功的话，她可能没办法站起来对面前的人挥出第二击。
无限和镰刀的刀刃之间起伏着澎湃的咒力，蓝色和红色的光芒在其间滋啦啦的闪烁。
五条悟还是很轻松的样子，他微笑着。反观竹川，眼角的血滴在了自己的白色裙子上，手臂不停的颤抖着，呼吸沉重，一副马上就要暴毙的感觉。
“还不放弃?为什么抛下老师不管了?别的世界的我就这么好吗?”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蓝色的眼睛骤然变得危险。
他对自己起了杀意！
察觉到这个讯息的竹川呼吸一滞，然后整个人像皮球一样被抛向墙壁。
尽管使用了术式缓解冲击，但砸在墙上产生的疼痛感依然让竹川怀疑自己全身的骨头是不是碎裂了。她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镰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然后化作光点消失了。
“很疼吧?”
五条悟瞬移到竹川面前，大手扣住了她的脖子，嘴唇贴在了竹川的耳朵上。
“那么现在，可以回答老师了吗。为什么要把老师一个人丢在那个世界里呢?”
闻言竹川总算知道了，这个老师是最初那个世界里的五条老师，是她想要用尽一切方法回去和他团聚的那个老师。
“但是……”
竹川低着头，刘海和鬓发盖住了她上半张脸，下巴上挂着泪水和血液的混合物。一滴一滴的落在五条悟的手上，再从他的皮肤上滑下去，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但是你怎么可能是他啊，”竹川的声音带着悲愤，“老师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他绝不可能这样对我啊。”
他说过的，会保护好学生。说过会一直站在她这边，等着竹川寻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短暂的沉默以后，平静的声线在竹川的耳边响起，这次似乎不带任何的感情。没有憎恨、愤怒，也没有喜爱和可怜。
“那你可能，并不了解真正的我。”
“是吗，我可能确实不了解你。但我所信任的老师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竹川双手握住了那只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抬起的眼睛闪着泪光，“所以，我绝不允许你借用老师的容貌玷污他！”
五条悟没想过会有人的爆发和脱力期只间隔这么短的时间，在这过程中他甚至没说什么刺激性的话语。所以，面前的人是单凭着对心里那个人的信任和喜爱就催动了这样强大力量的爆发吗?
红色的光芒一下子从竹川身上迸发出来，将五条悟赶出她的身边。
窗子外的雪花已经停了，世界只剩一片灰暗和寂静。
“很早就想问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这里应该不是我构筑的世界。”
竹川周身的气流起伏跌宕，右手也重新从虚空里抽出了镰刀。但这一回她不再感觉头晕，也没有鲜血从眼角和鼻子里流出。
五条悟摊了一下手：“你在胡说什么，我是你的老师啊。”
“疼痛感……”竹川呢喃着。
“什么?”
“疼痛感太假了，只有短短一瞬间巨大的痛觉，后来就没有了，没有那种细细密密折磨人的疼痛感了。”她抬起眼睛，看到的不再是五条悟，而是一团漂浮在空气里面目扭曲的咒灵。
“因为这种不真实的疼痛感，我才觉得这一些一定有问题。我是在梦里对吧?”
“你在什么时候入侵我的梦境的?我现在是不是杀了你就能出去了?”
女孩小声的念叨着，叽里咕噜地说着话，整个人有一点魔怔的感觉。她弯起胳膊，镰刀在地板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火花在刀刃处一闪一灭。
“不许再顶着他的脸对我说那些话——”
黑红的咒力裹挟着灵魂的悲鸣朝虚假梦扑过去，像海上的浪潮一样要把一切都吞噬。
但那团雾气似乎并不是实体，黑红色的咒力扑过去的时候它就散开了。但周围的梦境却没有散去，房间里响起咒灵“桀桀桀”的笑声，它低语着：“你说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以为是谁让我来做这些事情的?”
它猖狂地笑着，如同魔音贯耳。
周围的景象迅速一转就来到了高专的审讯室，然后竹川感觉手腕一紧，整个人被凭空飞出来的锁链五花大捆。
她被吊在空中，正对着审讯室紧闭的门。
“你又想做什么?”
“梦境是我的世界，这里的一切由我做主。你是逃脱不开的，哈哈哈哈——”
咒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过来，然后在审讯室大门开的那一瞬间蓦然消失。
门开时的光线投在了竹川的脸上，她别开脸避开有些刺眼的阳光。进来的人眼睛上戴着黑色的眼罩，是她记忆里的五条老师。
竹川垂下头，呼出一口气，轻轻呢喃道：“我真的生气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五条老师做这种事，简直就是在侮辱他。
锁链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竹川这一回没有想要逃离，也没有要攻击五条悟或者藏匿在梦境某一个角落里的咒灵。
她只是调动着全身的咒力，朝四周发散而去。
虚假梦瞬间慌张了起来，它感觉自己对整个梦境的操控能力在逐渐下降。竹川在和它抢夺对梦境的操控能力！
这种程度的对局导致现有的梦境无法维持，变成了一团色块，然后退化成最初的、类似星云的环境。
虚假梦就在竹川眼前。
两者无声的对峙着，咒力碰撞、爆炸、湮灭。竹川额头慢慢沁出汗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落，她掐紧了手心，指甲嵌入皮肉，指缝里滴出血液。
时间被放慢，每一秒都像一个无尽的世纪。竹川知道她只能成功，她不可以在这里睡着，因为外面还有人等着她。她也知道，他相信她。
“所以，”竹川狞笑起来，“你输了！”
轰——
梦境骤然坍塌压缩，一切变得混乱起来。
现实之中，原本笼罩在竹川头上的特级咒灵虚假梦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然后彻底消失在了房间里。
竹川慢慢睁开眼皮，她感觉全身都很重，视线模糊不清，像盖了一层薄纱。
“陌生的……天花板……”
竹川呢喃着，等待自己的视野恢复清明。
但是她还没等到自己身体恢复知觉，就有人从外面打开了门。听声音是很着急的那种，竹川慢慢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却在看到来人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五条悟白色的衬衫上沾了不少红色的血迹，右脸颊上还有一条不浅的划伤。他的墨镜不知道哪里去了，白色的头发有些凌乱，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很着急。
他喘着气，面色有些苍白。完全没有之前面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感觉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人让五条悟受伤?！
竹川脑海里闪过很多事情，最后定在了一念头上：有的，有人可以让五条悟受伤的。那就是这个世界的五条老师。
就是这样，其实只是一个梦。五条老师让咒灵制造美梦，但是咒灵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它想吞噬小绫，结果被反杀了呢。
第72章
“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五条悟掀开竹川身上的被子，把身体僵硬尚且还不能自由活动的竹川一把抱起，“我先带你走，之后的事情慢慢和你说。”
五条悟脸上的划伤看起来很深，鲜血还没有止住，滴了两滴在竹川白色的衣服上。形状像极了那年院子里盛开的凤凰木，连颜色也是一样的火红。
“悟，你的伤……”
“没事，这种程度不会影响我带你走。”
五条悟抱着竹川，长腿几步跨到玻璃窗户前。但是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侧身踢开了玻璃窗。
碎片像星光一样散开，五条悟转身把竹川护在了怀里。至此，竹川终于知道五条悟的不对劲了。
受伤了，但是没有用反转术式治疗自己；那些飞落的碎玻璃屑也没有被无限挡下来。他的咒力和术式好像都在消失。
“悟，你的无限为什么……”
“没事，”五条悟抬腿踩上窗户框，一边弯腰钻出去，一边朝竹川说，“就是被那个家伙暗算了而已。”
之前五条老师和他们见面时，悟免疫了老师的无限，那么反过来，五条老师自然也可以免疫另一个自己的无限防御。
但是为什么悟的反转术式失效了，无限现在也无法启用?竹川想伸手替他治疗，但是全身的肌肉僵硬，她根本没办法做到这件事。
头好痛，感觉自己在梦境里抽干自己体内的咒力是真是发生过的。因为现在的她浑身干涩，挤不出一滴咒力来。
“那家伙被我短时间困在走廊里了。”五条悟从窗户飞跃出去，冷空气扑面而来，吹动他的发梢，将脸周的发丝往后拨。
他脸上红色的伤痕在灰暗的天里就显得更加明显了一些，竹川没由来的想到了一句话：漂亮猫猫或许不在意他身上受了什么伤，但是爱他的人会感觉那一道道伤痕是砍在了自己的灵魂上、心上。
竹川咬着牙齿，拼命的想要从干涸的身体里汲取咒力出来。她感觉自己的手臂开始有些知觉了，身体技能因为主人的过分渴望，在拼命的恢复。
五条悟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一凉，然后竹川细细的手指抚平了他脸上的伤痕，最后只留下了一条不是很明显的血渍。
“哈哈，你这么喜欢我的这张脸吗?”明明前一分钟还是非常紧张和严肃的五条悟，这下忽然又变成了竹川印象里那个刚刚进入高专的、活泼高傲的五条悟。
她弯了一下嘴唇，很认真的说：“我只是看不得你受伤而已，哪怕是灵魂上的伤痕也不行哦。”
五条悟一愣，而后钴蓝色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很大声地喊道：“我老婆真的超级可爱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无限的防御和反转术式突然不能使用了，但五条悟正常的浮空技能依旧是点亮着的。
当他们站在城市的上空时，竹川的呼吸一滞，眼瞳微微收缩。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
远处的天空染成了血红色，越是遥远红色就越浓重，直到变成无法辨认的黑暗。城市笼罩在浓雾里，可以听见人们惊恐的尖叫和逃跑的声音。
建筑群在坍塌，天空的一角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砸下来。是陨石吗?是世界末日来了吗?好像都不是，是因为自己吧，自己的力量被特级咒灵消耗了，现在身体僵硬、思维缓慢，所以世界开始产生了崩塌。
那么悟呢，竹川忽然抬头，他是由自己带到这里来的。虽然很讨厌梦境里发生的事情，但是那个很疯很坏的五条老师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如果竹川的力量渐渐消逝，那么最先没有的不是这个虚构的世界，而是她爱着的五条悟。
“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我，你才会受伤；是因为我，这个世界才会崩塌，才会有那么多人害怕、受伤、死亡。
“别看。别听。别想。”
五条悟收拢了一些抱着竹川的胳膊，让她的脸完全埋到自己的胸口。他好想要把外面嘈杂的一些都抵挡在外面，他好想为她营造一个安逸、平凡的环境。
拯救世界这种事情，为什么非要他的妻子去做啊。真是……不公平。
“我先带你去和大家会合，其他的都不重要。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你尽管往前走就好。”
竹川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很开心，眼角酸酸热热的。她的爱人从来都不会和她说不要去做什么，他不会质疑她的能力。他会选择相信他，选择站在她的阵营，看着她努力往前走。
他是如此的相信她。
“我和这个世界都是因你而诞生，所以哪怕它真的崩塌了，你也不需要哭泣。”五条悟贴在竹川耳边说，“我会在无数个未来等待你，直到你归来。”
神谷站在山头，他身后是开始坍塌的世界。天空像一块块拼图一样慢慢掉落，然后在空气里化为虚无的粒子和灰尘。
天空露出的那个大洞幽深、空寂，凝视着它时仿佛凝视着自己内心最为恐惧的事物。
“唉……计划产生偏差了啊。”男人小声的咕哝着，面色看起来有些为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