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天看得出司机轻车熟路，想来跟在刘子健身边日子不算短，平日里也没少受到这样的欺负。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刘子健是发钱的上司，他不过就是个没什么学历和文化的司机，刘子健脾气不好，但给的钱多，还不算什么福利和灰色收入。
赚钱嘛，不寒碜。
一行四个人歪歪扭扭地走着，也赶在放学铃声打响之前来到了校门口。
十分钟后，第一批学生冲出了校门，零零散散的，多数都是平日里不怎么用功，但是跑得快，家里还有点小钱的孩子们。
刘喆和廖子璇就在此列。
廖子璇为了快点出来找许春天和林昂会和，和刘喆两个人一路比着速度跑出来。
一鼓作气跑出校门，廖子璇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却也没忘了和不远处的许春天挥手。
反观刘喆，看到刘子健和许春天待在一起的一瞬间，他眼神里闪过了慌乱无助，又ʝʂɠ怕又躲不掉的神情。
这个眼神，许春天刚刚在司机的眼里看到过。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许春天。
司机和刘喆不自觉瑟缩的身体，逃避又畏惧的神情，攥紧的拳头，每一个举动都在触碰许春天的神经。
让她想起了陈大可。
该不会是——
霸凌？
甚至不单单算霸凌，是家暴，更有可能是一种胁迫。
只是眼下，显然不是时候。他们只是学生而已，学校里的事情帮一帮，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家暴这种犯罪性质的问题，还得小心查证才是。
挥别了刘喆一行人，廖子璇这才想起来兴师问罪。
“你们两个瞒着我偷偷干什么去了？”
“是书。”许春天笑着说，“我们吧你写过的短篇小说整理成了一本书，我们把它打印出来了。”
廖子璇惊讶地接过许春天手里的东西，翻了半天，掏出了一本胶装书，她翻了两页，确实是自己写的文章。
“许春天，干嘛突然给我准备惊喜啊？不逢年不过节的。”
许春天看廖子璇很喜欢这个惊喜，她也很开心。
“送惊喜还非要挑日子？想送就送，这才是心意。”
廖子璇兴致盎然地翻看着自己的文章，许春天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和刘喆认识这么久，对他爸爸印象怎么样？刘喆平时会提起他爸爸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昂解释道，“刚刚聊了会儿，觉得刘叔叔有点奇怪，所以问问。”
“刘喆很少提他爸，一提就是容易揍他什么的。但我见过他爸几次，挺大方的，随手就送几千块的礼物给我。刘喆想买什么他爸都给他买，我妈和他爸吃过几次饭，觉得这人有点没什么轻重，但还是能接触的。”
许春天又问，“那刘喆有没有提过他妈？”
“他妈……我也是听说的，他妈年轻的时候跟人跑过，后来没钱了，回来找他爸，他爸也没生气，也没离婚什么的。不过，我对他妈确实没什么印象，从我认识刘喆开始，刘叔叔出席什么场合都没带过女伴，刘喆所有家长活动，都是他自己来的。”
“子璇，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你是说，刘喆妈妈的事情另有隐情？”
“嗯。”许春天道，“我感觉，只是感觉，刘叔叔在长期控制着他身边的人，他的家人，他的下属。轻则威逼利诱，重则辱骂殴打。”
“不至于吧。”廖子璇自认为和刘喆关系还不错，“刘喆平日里一直乐乐呵呵的，他家里要真有这么可怕，他不该是现在这个性格。”
许春天道，“都是伪装也说不定。”
“不过这终归是没有定论的事情，还是家事，我们也不好冒然插手。”廖子璇想了想，“要不等下周末带着刘喆一起去送孟凡，送完孟凡我们一起去唱歌，套点话出来。”
“还是你主意多。”
论机敏，许春天比起廖子璇还是要差一些。
之后的一周，孟凡忙着来回办手续，没怎么上课，偶尔来的几趟，都是跟郑晴天说悄悄话。
周五放学，孟凡又来找郑晴天，被廖子璇逮个正着。
“你再这样，小心明天我们不去送你！”
“本来也不用你们送了，从我们这里到城阳机场开车也要两个多小时，你们就别瞎折腾了。”
廖子璇逗他，“那不行，不去送你怎么看你哭着喊我的名字啊。”
“廖子璇！”
“别客气了，林叔叔借了辆面包车送我们，不去白不去。”
孟凡狐疑道，“面包车？就你、班长、许春天和郑晴天，四个人，挤一挤一辆车也就坐下了啊，干嘛借面包车？”
“我不去送你怎么行呢？”
刘喆凑过来，笑着说，“我不去送你，怎么看你哭着说舍不得我的样子？”
“我也去。”林长歌走过来，“不过，我是因为刘喆说送完你之后，我们要一起去唱歌，我才去的。”
教室外，宁悠悠刚去厕所换上了一身格子裙配咖色呢子大衣的校外装扮，手上还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她踩着猫步走到班门口。
“孟小凡，这是姐给你买的彩妆，挺大牌子的，我表姐从上海带回来的，我自己留了一套，这套送你了。”宁悠悠扔下礼盒转头就走，“孟小凡，别太想姐，太想姐的话，QQ聊。”
“谁要想你啊！”
孟凡低声吼着，眼泪啪塔啪塔掉了出来。
“惹我哭了你们就开心了是吧！”孟凡擦擦眼泪，哼唧一声，“但还是我技高一筹，其实我是今天半夜的飞机就走，我不想你们送我的时候我哭成这样，到时候我就真的不想走了。”
廖子璇擂了孟凡一拳，转头看向郑晴天，“合着你早就知道，你还不跟我们说，我们准备的礼物都没拿过来呢。”
郑晴天有些心虚，“是孟凡不让我说。”
“真服了你俩了！”廖子璇接着问刘喆，“你今天是骑车来的，还是你爸接送你来的？”
“骑车，我爸这几天没在家。”
“那行，车钥匙给我，我回去拿礼物。”
刘喆跑去拿了车钥匙，林昂和廖子璇急匆匆地离开了，廖子璇走前不忘叮嘱许春天，“看紧孟凡，我去去就回。”
许春天颔首，“明白，你快去吧。”
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刘喆拉着孟凡去超市买零食，回头等廖子璇和林昂回来，大家还能去操场搞个野餐，就当饯行宴了。
廖子璇和林昂回来的时候，刚好撞见刘喆拉着学校超市的板车，上面全是吃的喝的。
“你去抢劫了？”
“哪有啊。”刘喆笑着说，“这不是想在校内搞搞野餐嘛！本来我们计划好明天中午送孟凡，下午唱歌，晚上海边烧烤。我经费都申请下来了，不花白不花。”
“咱们几个人啊吃这么多？”
“我没准备什么礼物。我刚刚去超市买了个文化衫，寻思到时候往操场上一摆，谁路过给孟凡写个祝福，我就送他零食，这么多随他挑。”
没准备什么礼物的人，最后送了个最浪漫的礼物。
孟凡光听刘喆这么一说，就红了眼眶。
除了宁悠悠送的比较贵，刘喆送的比较浪漫之外，剩下的人送的礼物都很朴实。
廖子璇送了孟凡很喜欢的女子组合的最新专辑，许春天准备的是三本书，林昂更是实用，一堆酱料小咸菜的大礼包。
野餐的时候，月光大盛，他们不需要路灯也能看清楚彼此的脸。
他们坐在草地上，天南海北地聊着，具体的内容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林长歌唱了好几首歌，大家又哭又笑，热闹了一晚。
最后的最后，林昂拿出胶装好的廖子璇的小说，递给了孟凡。
“这是子璇之前写的小说，有些你看过，有些你没看过，我和春天把手稿整理了一下，打印出来胶装好，做了这么一本书。把它送给你，是希望等你出了国，万一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你就打开这本书看看。它会告诉你，你的身边永远有一群朋友在陪伴着你，哪怕远隔山海，也在一直陪着你。”
林昂补充道，“不要忘了我们。”
“当然。”
孟凡明白，不管他日后的朋友会有多少，但这些相识于微末，能够并肩同行的朋友，永远在他心里占着最重的份量。
孟凡泪流满面，朝着廖子璇撒娇，“抱抱。”
廖子璇直接把孟凡公主抱起来转了两圈，然后将他平稳地放到地上，用力地拥抱他。
这次一别，下次再见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所以，拥抱的时候，廖子璇用尽了全力。
第51章 .她是真的记不住每天发生的事情，她好像永远停在了几个月前的某一天。
“许春天，英语老师找。”
王潇拿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并对着许春天说，“快些去吧，我看英语老师挺生气的，应该是你昨天的小测成绩不太理想。”
许春天轻轻一笑，“好，我马上去。”
这是这个周的五次，许春天被五个任课老师叫去办公室谈心，只有知道真相的张科没有找许春天谈心。
“春天，要不别去了？”
“没事，老师说什么就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出办公室之后反正都会忘记。”许春天拿着笔记本和笔袋起身，“这还是你教我的，怎么自己忘了？”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睡一觉真的会忘的，我日记里总不能把英语老师怎么教训我的都写进去吧？”
廖子璇蹙眉，“春天，你不要强颜欢笑。”
“我真没有。”许春天坦然，“顶多算自娱自乐。”
“许春天！”
许春天笑着说，“我真没事，只要我们的任务完成，我记忆力就能恢复，我不就又能考年级第一了？”
“万一恢复不了呢？”
廖子璇小声嘀咕，许春天可能没听清，她反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廖子璇连忙摇摇头，“你快去办公室吧，我去水房找林昂。”
两人一ʝʂɠ前一后出教室，许春天没看到廖子璇恐惧又畏缩的神情，廖子璇也没听见许春天的呢喃自语。
“要是记忆力没法恢复，那就过好每一天，人生苦短，我都知道。”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许春天平静无波的清澈眼眸中第一次泛起异样的涟漪，那些悲伤又敏感的心绪很快被她藏好。
她若无其事地敲响办公室的门，得到英语老师的许可后走进办公室，在英语老师面前站定，垂头聆听老师的教诲。
“许春天，你这成绩怎么回事？各科老师都说你成绩下滑地很厉害，是为什么？你是不是有早恋的苗头了？跟林昂？他最近成绩也下降不少。”
英语老师滔滔不绝地说着，许春天尽可能地让自己不去听这些斥责和质问。
可她该跟谁说呢？
她是真的记不住每天发生的事情，她好像永远停在了几个月前的某一天，最近她连过去的记忆都开始模糊。
像是逐渐远离海岸的孤岛，周遭全是深渊。
老师还在喋喋不休，许春天已经累了。
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他们用温柔和善良织下天罗地网，许春天在网中的呼喊却没人在乎。
她不想这样下去了。
即使面前真的是万丈深渊，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许春天捏紧拳头，她害怕的从来都是背叛，从她爸爸抛弃妻女的那一刻开始。
上课铃打响，英语老师又叮嘱几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之类的老生常谈，才放许春天离开。
上课的时间，教学楼总是安静。
所以哭泣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许春天循声看去，是刘喆正躲在连廊的角落里，失声痛哭。不知道刘喆为什么会这样哭，但许春天有些羡慕他，他还能这样肆意地大哭，说明他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不像她，什么都不知道。
许春天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纸巾，她蹲在刘喆身边，打开包装，递给刘喆一张纸巾。
刘喆忍住抽泣，接过纸巾后抬眼，看到是许春天的瞬间，又哭起来。
“许春天。”
许春天轻声回应，“我在。”
“我爸妈，离婚了。”
按照常理，许春天此刻应该安慰两句，可想起那晚刘子健的所作所为，许春天只想替他妈妈庆幸。
“你怎么都不安慰安慰我？”刘喆擦干眼泪，破涕为笑，“怎么办？我选了我妈，我再也不是富二代了。”
许春天歪头笑道，“可你看上去很开心。”
“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大学霸！”刘喆眨眨眼，“上次你应该猜到我爸一喝多就爱打人了吧？其实，我爸心情好打人，心情不好也会打人。我每天都把自己藏得很好，我告诉自己，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所以哪怕前一天被打断了肋骨，第二天我也说是自己摔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恭喜你，也恭喜阿姨。”
“嗯，我妈这些年受的苦比我多。”刘喆刘喆胡乱搓搓脸，“本来我妈是要跟我爸离婚的，甚至已经回青岛老家找到新的工作，是我爸拿我威胁我妈，我妈才回来继续受罪的。今年暑假，我满十八岁那天，我就和我妈说，让她离婚，我陪她过。”
“这是好事，值得庆祝。”
“周末我请客！”
刘喆话一出口，就后悔不已。
“完蛋，我现在不是富二代了，我妈刚找到新工作，我得节衣缩食，请客的话，我钱不够。”刘喆思忖片刻，“要不周末来我家聚餐，把人都叫上，庆祝我和我妈重获新生。”
许春天狐疑道，“去你家？”
“我去！我们周末要搬家，我把这事忘个一干二净。新家是个小两居，跟之前的别墅天差地别，客厅很小，感觉也放不下几个人。”
刘喆是个爱热闹的人，如果把亲情比喻成他的隐痛，那友情就是治愈他的良药。哪怕有人就是冲着他的钱来的，他也不在意。
许春天不想扫刘喆的兴，她说，“没事，我随便叫几个人，去帮你们搬家。”
“真的假的？”
“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我就知道！”刘喆忽然想起什么，“等等，我这人比较讲道义，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你的要求可以提，要是你的要求和别人的要求起冲突，我肯定要帮前一个人的。”
“我知道，我就问你，九月的第三个周四，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说你知道的。”
刘喆把自己知道的、听说的、在贴吧看到的信息全都和盘托出，“这样能帮到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