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晴天难掩欣喜,“太好了。”
宁悠悠阴阳怪气地说道,“好什么。”
廖子璇也不恼,毕竟她和宁悠悠的关系再好,也好不过一起长大的发小感情,而且今天来,无论做什么,廖子璇都不占理。
她只是说,“我不会做什么的。”
廖子璇握紧了包里的信件,却仍没想好要不要送出去。
对于李楠的一切,廖子璇都是从许春天嘴里听说的,听她说他的优秀,他的努力,他的梦想。
可实际上,许春天和廖子璇一样,和李楠并不熟悉。
许春天的暗恋,除了课本上默写的李楠的名字,大概就是一封又一封没有寄出的情书,以及每天等在李楠毕竟会经过的路口假装偶遇的一次擦肩。
他们的关系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甚至如果今天的新娘不是杨洁,廖子璇都没办法出现在这里。
这么铺天盖地厚重的心意,好像真的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场合里。
廖子璇收起心,安稳地吃这东西,既来之则安之。至于这些信件归宿,就如同薛定谔的猫,只有在廖子璇见到李楠的那一刻才能决定。
李楠和杨洁敬了一圈酒,最后在廖子璇这一桌坐了下来。
李楠直接举起酒杯,脸色涨红地说,“我这人不喜欢说话,上学的时候也没什么朋友,但杨洁说,她高中时候有一群好朋友,还就在我的隔壁班,我很羡慕,所以这杯酒敬你们,敬你们的友谊。”
李楠这一席话说的笨拙,但胜在真诚,大家都给足了面子一饮而尽。
推杯换盏间,廖子璇举起杯的手抬起又落下,她想问的话,一直堵在喉咙里,张口又咽下。
林昂因为第二天要回学校上课,所以没喝酒,他一直在照顾着旁边开始拼酒的刘喆和陈大可,却也没忽略心事重重的廖子璇。
他伸手,轻抚了几下她的头发。
“很多话,总归要问出来,才能释然。”
沉默良久,廖子璇长舒一口气,然后举杯起身,一时间,全桌人的目光都向她看齐。
宁悠悠怕廖子璇做些什么,连忙劝她坐下,“你这个人上学的时候就是众人焦点,现在敬个酒怎么也这么嚣张啊,低调点。”
廖子璇没说话,只是冲着李楠晃了晃酒杯,然后干掉了二两白酒。
李楠也起身,干了满杯。
正在廖子璇纠结的时候,李楠突然发问,“你是有话想问我对吗?”
廖子璇颔首,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大家集体噤声,似乎也在等李楠的一个答案。
“你还记得许春天吗?”
李楠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仍一脸茫然,宁悠悠忍不住提醒道,“我们班语文课代表,咱们全年级第一。”
“我记起来了,我们语文老师总跟我夸她。”李楠从自己的青春记忆里翻到了这么一个模糊的身影,“我记得她长得很好看,学习也好,总去国旗下讲话,她人呢,怎么没来?”
她人呢?
怎么没来?
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答案,但没人回应他。
直到廖子璇莞尔一笑,他才知道那个震撼人心的答案。
“死了。”
许春天死了,死在十年前的春三月。
她最喜欢李楠的那一年。
第6章 .马里奥版本的吧,听起来像个童话
“那她是怎么……”
李楠有些犹豫,但还是问道,“怎么死的?”
桌上的众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廖子璇也被问住了,总感觉说出哪个答案都有些轻飘飘的。
沉默良久,廖子璇方才开口。
“用现在很火的说法来解释的话,是我们参加了一场无限流的游戏,可惜她不是主角,所以没活到最后。”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跟我们上学的时候玩的超级马里奥也差不太多,她为了救公主不停地闯关,最后失败了。”
李楠听得云里雾里的,一旁宁悠悠开口道,“《开端》看过吧,大概其那个意思。”
“你也参与了?”
这样传奇的经历,现在听起来都很不可思议,更何况是十年前。
李楠看看宁悠悠,宁悠悠点点头,他又看看自己的老婆杨洁,杨洁也颔首。
刘喆附和道,“很多人都参与了,江末你总有印象吧,你们班的那个留级生,他也参与了。”
刘喆说着,那天天上酒局养成的陋习又开始作祟。
“别光聊啊,该喝还得喝,留林昂一个司机就够了,别给李楠省酒。”
林昂忍俊不禁,他ʝʂɠ轻声对廖子璇说,“幸亏明天是早课,不然绝对要被刘喆灌得上吐下泻的。”
而廖子璇拿着酒杯发呆,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同样的,李楠仿佛也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清楚,他眉头紧锁,目光投向了廖子璇。
直到酒酣饭饱,宾客散场,两个人都未发一言。
散场时候,大家聚在酒店的门厅前,杨洁要去送娘家的亲朋好友,先行一步离开了。
剩下的人,郑晴天一家先走了,只留下刘喆和陈大可两个还在划拳的醉鬼。
林昂用肩膀撑起刘喆的半边身子,廖子璇顺势扶住了陈大可。
“璇璇,我先去送刘喆,他家不远,一会我开车回来再接你。”
“那陈大可呢?”
陈大可原本睡眼惺忪,一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立马来了精神,转头看向正扶着自己廖子璇。
待陈大可看清廖子璇的长相时,他突然泪光闪烁,反身抱住了廖子璇。
“廖子璇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有些时候,酒精是个好东西,它会褪去人们坚硬的外壳,暴露出心底里最柔软的部分。
人总是在喝多了酒之后变得脆弱。
一旁本都不省人事的刘喆突然跳起来,扯着陈大可的领子就往自己怀里拽,林昂都没反应过来。
刘喆边拽还边喊,“是要谢谢许春天,谢许春天!”
好吧,酒精大部分时候不是个好东西,喝多了会让人较真,顺带发疯。
一旁送走最后一波宾客的李楠,看到这边乱作一团,快步走了过来,帮林昂一起分开了刘喆和陈大可。
廖子璇晃晃陈大可的肩膀,“大可,你这会住哪里?我让林昂把你也送回去。”
陈大可笑着说,“没事,有人来接我。”
当初上学的时候被孤立,没有朋友的陈大可,虽然如今也没有恋爱,但至少有人来接他,说明他并不孤单。
廖子璇心头一暖,“真好,那我陪你一起等。”
“那我去送刘喆,你等我回来。”
廖子璇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林昂架着刘喆走了,李楠却没有离开,他和廖子璇一人一边搀着陈大可,就这样站着。
十二点,酒店门厅的灯倏地关了,只有门口的路灯还在发着昏黄的光。
“你先回去吧,我陪陈大可就行,一会儿林昂也就回来了,你也喝了不少,该回去休息了。”
李楠否定了这一提议,“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这大半夜的,小城市不比北京,夜里不安全。”
廖子璇没再说些什么。
五分钟之后,一个一米八多的身材修长的高个子快步流星地走到了酒店门口,拉开门的一瞬间,湿冷的风就灌进了大堂。
他锁着眉头,眼睛里只有已经醉过去的陈大可。
“谢了,我带他走。”
简短的六个字,他说得很慢,像是单个字单个字往外蹦的,声音有些滞涩,却也很磁性,像是刚刚那阵湿冷的风。
这样的声音,廖子璇听过。
李楠也认出他来了,“江末?”
江末这才侧身,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眼前的三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另一个是——
“廖、廖、廖子璇。”
江末有些激动,一激动结巴的老毛病就又犯了。
廖子璇也很久没见过江末了,自打他高二辍学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他的下落,没想到竟然和陈大可关系这么好。
“好些年没见了,江末。”
“是啊,没敢……认你,你变、变好看了。”
廖子璇莞尔一笑,伸出手来想要和江末握手,江末搓了搓手,有些犹豫。
廖子璇直接一把扯过来他的手握了上去,江末连声说道,“脏、脏、脏。”
江末没说谎,那双手粗粝、黝黑,长满了老茧,掌心还裂了个口子,有股常年浸润在汽油里的味道。
不过廖子璇全然不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那条从手腕处蜿蜒到手肘的疤。
“这疤还没好?”廖子璇不免想起当初江末拿起刀子划伤自己手臂的情形,“是我去的太晚了。”
江末狠狠地摇了摇头,“没,是我要谢谢你,还好你来了。”
“你这是开汽修厂了?”
“嗯,开了好多年了。”
“你和陈大可?”
“我刚回,逐县,就碰见他车坏了,来我那里修车,就这么又重新……熟络起来了。”
“生意还好?”
“还好。”
“那加个微信吧,我回逐县了,没事聚聚。”
江末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打开了二维码,一旁没说话的李楠拿出手机给两人打光,顺带也加上了江末。
“那我们走了。”
语毕,江末一把将陈大可抱起,扛在了肩上,推门而出。
李楠和廖子璇比肩而立,回归静默。
廖子璇摩挲着包里的那个盒子,再次陷入了纠结之中,李楠原地走了几步,也难掩心中的犹豫。
良久,李楠开口问道,“他们都很感谢你,是为什么?跟那个什么无限流有关系?”
好奇心驱使着李楠想要把一切都搞清楚。
“差不多吧,就像超级马里奥那个游戏,虽然最后没有救得了公主,游戏失败了,但在过程里,在那些小关卡里,马里奥也救了很多人。”
“刚刚在饭桌上,你没说真话。”
李楠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陈述句。
廖子璇没有反驳。
李楠继续说,“你没有说真话,许春天的死跟我有关系是吗?”
廖子璇说,“算也不算,是马里奥自己想要救公主的,即使最后通关失败了,也怨不得任何人,要怪只能怪,人生这场游戏,规则太残酷了。”
“所以,我是那个公主?”
廖子璇点点头。
“说到这里,我还得和你说声抱歉,直到游戏的最后,也没能有机会和你说一声,就擅自利用了你的身份。”
李楠算了算时间,“刚好是我高二回原籍上学的那年。”
“是的。”
李楠哑然失笑,“我上学的时候不喜欢说话,跟同学也不熟,转学那天都没人来送我,我还以为我上学的时候是个很讨人嫌的角色,没想到在你们这里,我还有另一个人设。”
廖子璇从包里取出那个藏了一晚上的铁盒子。
“不要这么说自己,许春天喜欢你,很喜欢你。”
李楠接过盒子,狐疑道,“这是?”
“这是一些。”廖子璇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远在十年前的汹涌爱意,来自许春天。”
李楠盯着盒子看了许久,没有选择当场打开。
他抬起头,露出一个十分复杂的神情,他试探地问道,“能仔细讲讲关于许春天的故事吗?就是你们都参与的那个。”
“说来话长。”
李楠有些失落,“不方便说也没关……”
廖子璇打断了他,“这个故事有很多版本,你想听哪个版本的?”
李楠毫不犹豫地说,“马里奥版本的吧,听起来像个童话。”
第7章 .他今儿骑三轮车来我都坐
十一年前的十月,夏末秋初。
一场秋雨一场寒。按老说法,下了这第一场雨才算入了秋,但是这一年的秋天,雨来得太晚。
今天,是逐县一中高二分班后的第一次开家长会的日子,天气有些发闷,估计是要下雨。
高二(7)班的教室相对其他班来说,十分安静。
毕竟是尖子生班,平日里学习的氛围还是很浓厚的,尤其是有王潇这样大周末清早还坚持在教室里早读的学习委员带头,大家想不努力都难。
班里陆陆续续有人到了,也跟着背起了书,毕竟文体委员不到,很多关于家长会的事情都没安排下来,大家只能边背书边等了。
说是文体委员,实则就是班里杂活累活的负责人。
类似于板报、座位安排还有接待家长这样的事情,基本都是文体委员来负责的,所以廖辉早早地就开着桑塔纳带着来到了学校。
没错,廖子璇就是高二(7)班的文体委员。
廖辉照例在校门外停好车,廖子璇拿起书包急匆匆地就走了。
廖辉赶忙下车追了上去,然后把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递给了廖子璇。廖辉笑着问,“今天咱俩还是同桌?你还帮那个许春天开会啊?”
“对。”
廖子璇有些着急,拿过包子后,她拍了拍自己老爸的肩膀,“离开会还有俩小时,你还能去找人打两把牌。”
廖辉佯作生气,“可不许说,你妈不让我打牌。”
“上有对策,下有政策嘛!”
廖子璇那个老妈,管天管地管人说话喘气,她就表面应付,乖一点,私下里偷着干点什么,她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你替我保密啊……”
廖子璇不耐烦地摆摆手,“知道了。”
逐县一中有两个校区,一个是老校区,在市中心,那里只有高三和初三的学生,方便走读的学生和家长探望。
新盖的校区在郊区,廖子璇入学那年刚盖好,就是有点交通不便,离着廖子璇家十万八千里,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
但学校里大多都是村里的学生们,学ʝʂɠ习成绩好但是家里没什么钱的占了很大一部分,一中就给他们免了学杂费和住宿费。
住校生们还是很满意学校的住宿环境的,就是食堂是真的难吃。
这样想着,廖子璇将里外两个塑料袋拆开,把其中一个包子包起来,放进了包里。
她吃一个,给许春天留一个。
高二的教学楼在最里边,紧挨着食堂和宿舍,中间要路过初中部和一个大操场,走路要走一会儿。
这时,一辆电动车呼啸而过,又折返回来。
刘喆按着车喇叭,朝廖子璇笑。
“哟,璇姐,看哥新买的车怎么样?”刘喆骑着电动车在廖子璇面前转了几圈,“捷安特的,大牌子!你叫声哥,哥带你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