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调好了一瓶,端量了一番,“ 可是他夜间突然又犯了那病症,更是坚决不睡,且对阿爹愤怒的很。这症,阿爹唤之为多魂症。”
寒露说着又开始磨药,“阿爹给那人用了足量的精魂散,阿娘又以祝由术驱逐了那多出的魂魄,就治好了那症。这多魂症和重黎的症是有些类似的。不过他个头大,还是个仙,剂量要足,还要些仙草。”
云隐心中微动。之前同她讲了重黎之事时,寒露只是沉默了许久,并未言语,却竟是放了心里去。
“重黎身上是双元神,他又是仙人之身,这症,怕是不比那凡人之症的。”
寒露抬头看着云隐,“我亦非凡人之身,又查了仙典加了这许多仙草。总要试一试,不能让他被这魔如此折磨。若他能控制了这魔石的魂,众仙也不会捉他伤他了。”
她低下了头,愈发使劲地捣药,“我的修为自然无法驱逐那灵石的元神不过这双魂还是双神,都是寄托着这身子的。我便以玄针通一通他记忆,让重黎知这魔黎所为,而那魔黎却不知他所知,这样知己知彼,不就容易了?”
云隐看着寒露头也不抬的捣药,心知她担忧的紧。谁能料到这上古的神,竟有一天成了众仙追捕的魔。前几日云隐也去寻了素女,可素女失了这帝休叶,不仅控制不得他,现在也无法寻到他了。法信也需要知大致的方位,如今也只能等着重黎寻他们。
“这些日子红魔没有再出现,或许重黎尚还压制的了他。” 云隐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那魔控制了重黎了,或者那魔早被仙尊收住了。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沉了沉。
“这个蠢黎,最好记得云华山的路,最好掩得好行迹。” 寒露又掰了块雪莲,配了进去,那捣烂的枝叶瞬间变作了琼浆,闪着莹莹紫晕,“这样他来寻我时,我也刚好有方子给他治这症......就算真到了丁巳日,有了方子,也或许可和仙尊求求情。”
“露露......” 云隐看到寒露失神的看着这琼浆。
寒露抬头冲师兄笑了笑,“这个蠢重黎,真是不省心。 还总训我笨。”
这时弟子突然来报,说是金皓仙人来访。
云隐不知金皓仙人所求何事,便直接去了云风殿。却见金皓仙人却已然登入殿中了。
云隐忙躬身作揖,又道是师父刚下山了。
金皓便是笑了笑,“无妨,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寻你。” 金皓自行找了座位坐下了。
云隐不解,只是在旁坐了下来。数日不见,金皓仙人气色竟大不如从前,不知为何,多了许多疲惫,生出了老态。金皓坐着,叹了口气,思量着如何开口。
“云隐啊,你也是见过几次希儿,对她意下如何?”
这话问得突然,云隐不解其意,“我常闻白兄称赞希儿天资聪颖,才貌过人。”
“若要你娶她为妻呢?”
云隐有些发懵,见金皓仙人神色甚为认真。顿了半晌,问道,“金皓仙人何出此言?”
“唉,希儿是被我宠坏了,娇惯了些,但是心性却是好的。你可否愿意?” 金皓仙人认真看着云隐。
云隐哪里会愿意,这也太突然了,他知道金皓仙人做事向来是目的明确,要他娶希儿怕只是暗渡陈仓,不知到底是何意图。想了想,便道,“晚辈自身身世不明,尚未有娶妻的想法。”
金皓仔细的看着他,语气诚恳,“我并不介意你身世。我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当今世上,也便是你最值得托付。”
“金仙人过誉了,云隐愧不敢当。白泽真人虽然双臂受伤,但已得医治。他与希儿......”
“白泽,唉,” 金皓一声叹息,“他自双臂被毁以来,心性大变。那日我在巫山,他欺骗利用希儿,闯入密室,夺了宝物,我赶回劝阻,却防范不当,” 又一声叹息,“他如今早不知逃遁何处了。”
云隐愣住,白泽怎么会?
“云隐,我与你虽只有几面之缘,但是我金某在人间仙界混迹多年,识人心性还是准的。你是心性纯净的孩子,我见她对你也有些情意,希儿唯独交给你我才放心啊。”
云隐实在不能接受这份嘱托,忙站了起来,郑重作揖道,“仙人盛情,晚辈惶恐。但我与希儿不多接触,更谈不上情意,晚辈实在无意此事,也实在不能委屈了希儿姑娘。”
金皓仙人定定的看着他。两人如是沉寂了一阵子。
金皓想到了云隐那日为那八鼎受劫雷,想来并非只是同门之谊了。他其实也早有预料,只是想试一试。
金皓叹了口气,又道,“成亲事大,确实不能勉强。”
云隐听罢才舒了一口气,方直了身子。
金皓仙人站了起来,“希儿虽是顽劣,但本性良善。我的过往不算磊落,但与希儿无关。如若我哪日顾不及她,只想有个人能助她一助。”
说着金ʝʂɠ皓仙人又靠云隐近了几步,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如若非亲非故,你会愿意助她吗?”
云隐发愣的看着金皓仙人。此刻的金皓仙人没有一丝曾经的张狂气息,不再是那算尽机关的太白门掌门,而是脸上爬满皱纹,满是疲态的老父亲。
难道金皓仙人要他娶希儿,只是为了托付希儿?云隐心中仍然迷惑,但金皓仙人眼神恳切,莹莹似有泪光,看得云隐心中很是不忍,“晚辈自然全力协助。不管是因希儿时白泽的师妹,还是同为仙界中人,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
金皓仙人叹了口气,兀自笑了下,“我金皓这么多年来,信任之人了了,也不知为何,竟很信任你。”
金皓笑着,竟看起来很是慈祥,“我可否再看看那扶桑木笛?”
云隐取出木笛,“仙人请过目”
金皓端详着这木笛,“此物是上古神器,可生万物可灭万物。你如今练到何等程度?”
“无灵智之物皆可生出。”
金皓点点头,指画出一道符文,直接飘入了那木笛周身。
云隐一愣。
“这是忍冬符纹。” 金皓说,“也是上古神符。扶桑木配以土符忍冬纹,你再勤加修炼些时日,便可生化灵智之物,续魂生魂了。你或会需要。”
金皓看着忍冬纹,自顾的笑了下,“这忍冬符纹,我画成之后,从未曾使用。如今世上能驾驭此等法力的人,我想当唯有你了。”
金皓说完,背着手,便向门外走去。
“云隐,莫忘了你今日答应我的。若我无暇顾及希儿,定要助她。”
金皓刚踏出了门,便散了身影。
第六十二章 过去石
云风殿内,云隐手持着印上了忍冬符纹的扶桑木笛,愣愣的看着忍冬纹在笛子周身散发出隐隐的光芒。
白兄对希儿有情,他是看在眼里的。白泽是看着希儿长大的,希儿自小就讨人喜欢,又最是粘着白泽。往日里,谈及太白门中事时,也唯独希儿能让他坚韧淡漠的面容多一抹柔情。那日邀他会面,他还特意去取了为希儿亲手设计的步摇。为何白兄会突然骗闯密室,又为何会突然失踪呢?白兄如今何处?是否安好?为何这件事会让金皓担心起希儿的安危?甚至担心自己无暇照顾希儿呢?
冲虚仙人大踏步迈了进来。
“寒露的药采够了吗?” 冲虚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问道。
“露露这几日备了些可医重黎双元神的药剂。”
冲虚笑着摇摇头,“这小丫头啊,整天傻乐的,心思却是最重的。”
冲虚说着,却看到了云隐手上的扶桑木,不由得一愣。
云隐递上了扶桑木,“金皓仙人突然登门造访。以忍冬纹相赠。”
“忍冬纹……”冲虚怔怔的接过了扶桑木,细细看着这符文。
“金皓仙人道是白兄闯入密室又逃脱了。”云隐皱着眉头,“他又希望我能相助希儿。便以此物相赠。”
“金皓要炼成此符,怕也是用了不少有妖魂了。” 冲虚将这扶桑木还给了云隐。
忍冬符纹是一种魂魄符咒,极难修炼。画出忍冬纹后需以万年灵力养以百年方可成符。成符后可聚魂生智。上乘的法器均是自带灵智,而此符即使配以废铜烂铁,也会使其成为一挥斩千军万马的神器。而扶桑木虽然主生灭万物,但是生续魂魄实乃神力,如要云隐自己修炼,怕是要千万年的光景都未见得有此等修为。如今如同忍冬纹寄身扶桑木,生灵智之力融入扶桑木中,扶桑木便有了这续魂生魂之力。
“这忍冬纹只是聚魂符咒,与扶桑木相结合反倒能生魂。”冲虚继续道,“送你倒是最为合适。”
“但是金皓仙人此番实在是令人费解。他为何会担心无暇顾及希儿?竟需我来相助?”
冲虚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太白门之事,也是扑朔迷离。”冲虚道,“三十年前,也有一次虚空大开。众仙抵御之时,白奕以御魂指环击退了恶魂。那之后众仙便对白奕生了忌惮之心。这御魂环本是鬼帝之物,如何会落得他手上?那是否这虚空鬼门也是因他所开?又恰是在那时,洛瞳被魔魂所害,双目被剜……然后白奕,就突然入魔了。”
“入魔?” 云隐愣住。
“白奕闯入了六天清河鬼门关口,鬼门关口是虚实交界,御魂环之力,吸引了众多恶魂冲撞关口。众仙赶到时,鬼门已裂开了缝隙。 ” 冲虚叹了口气,“而白奕已恶魂缠身,最终......跳入了鬼门虚空。那御魂环也不知所踪了。”
“我只听闻是白奕上仙练功走火入魔......” 云隐道。
“众仙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冲虚扶着胡须,“白奕有御魂环,那是魂器,可御万千恶魂。虚实有别,即使善以符咒御魂的轩辕宫也只能驾驭所豢养的魂魄。白奕又如何驾驭得了?”
云隐低头看着扶桑木,沉默不语。所以,金皓仙人是担心白兄也可能会入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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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猛地睁开眼,忽觉一股浊气直奔颅顶,要炸开了,他抱着头,在草丛间反复的打着滚儿,疯狂的喊着,终于那股浊气又退到了胸口,却还在奔涌着。他又开始猛烈的捶着胸口,直到那股膨胀的浊气逐渐的又消掉了。
他喘着气。
“果然是天才。” 陌生的声音传来,“被这魔蛊侵蚀,竟然尚有神志。”
白泽微微睁开眼,一片草丛后有一个人的双腿,他视线模糊,又见那人身后是一片粉色的花海。
“白泽真人。” 那人看他醒来了,走近了,蹲了下来。
白泽定睛看着这人,视线逐渐的聚焦了。
那人前额束一抹额,轻拢住披散的长发。发色乌黑,前额两侧却有两缕红丝。身着黑衣,腰系红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背后是那粉红是一片桃林,桃花正盛。
白泽气息微弱,面唇惨白,浑身都在颤抖,警惕的看着眼前人。
那人坐到了他对面的草坪上。
“真人手中握着的,可是极目所制的过去石?”
白泽浑身猛地又一阵抖动,又握紧了些,靠近了胸膛。
那人笑了,“真人放心。我对极目并无兴趣。” 说着又继续打量着白泽,“魔蛊都长这么大了。真人硬生生的坚持这么多日子。实在是佩服。”
“是你......救我出了......密室?”
白泽声音嘶哑,说话的时候,那魔气便开始汹涌,他又控制不住颤抖了起来。
“哦?你从密室逃出的?” 那人好奇的低头看他,“我是在鬼门关口看见的你。你突然被遁到那处,可能和你这指环有关?”
白泽低头看去,他握着过去石的手上不知何时套上了一枚指环。“这是……”
“御魂环。这御魂环认血脉,而你是白奕后人,”那人道,“你现在体内魔蛊生长,生了魔炁,这御魂环便自然找到你了。”
“父亲......”
“白奕上仙当年便是在那鬼门关入了炼狱。可能是临死前,为你封印了这御魂环在那处。”那人打量着白泽手上的指环,“害的众仙找了这许多年。”
白泽皱着眉头,“这是哪里?”
“这里?” 那人笑道,“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抑制你这魔蛊的地方。”
魔蛊……白泽凄惨的笑着。
那日希儿带他入了密室深处。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枚晶石,那份莫名熟悉的感觉,让他脊骨发凉。他忍不住伸手去碰,那石便亮了,那眸色深处泛着丝丝幽蓝,静静的看着他,就像曾经母亲看他的眼神一样。就在那一瞬间,那眸中流出一滴光点,那光点渗入了他的眸中,忽然往日历历呈现在眼前。
他才知,母亲的双眸被剜出做了过去未来石,而父亲也早被种下了魔蛊。什么白奕上仙练功走火入魔,不过是金皓的一派胡言,入魔之身的父亲,不为众仙所信,最终被轩辕宇逼入炼狱。
他手捧着这晶石,难以置信眼前所见时,突然金皓回来了,希儿也不见了踪影。金皓目光冷冷的站在他面前,结了一个法印,便催生了魔蛊。
白泽紧紧握着晶石,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他丹田中一卵孵化了一只巨虫,开始啃食着他的炁。待炁被吸尽,那虫便会破裂,化作了魔气,充盈他全身。
到时金皓便会斩妖除魔,而次日自己的尸体会被抬出密室,扔到弟子们面前:白泽挟希儿入密室,贪婪魔魂,最终走火入魔而死。
他以为他会死在密室里,醒了却是这样一个地方。
“你是谁?为何认识我?”这人所知甚多,又恰好出现,到底是何居心?
“真人叫我扶燚便可。白奕上仙和真人在仙界盛名远播,认识真人不足为奇。”
“你为何带我来此地?”
“你在鬼门关戴着御魂环,我怕你被捉去。你这身子是块好材料,我想让ʝʂɠ你活下来。”扶燚打量着白泽,“你有两种选择。”
白泽皱着眉头,两种?
“第一种,”扶燚转身,指向身后的桃林,“桃林之间有一条溪流,沿溪逆流直上,有一洞口,穿过那洞口,是一个山谷。那处有星泽结界,你这魔蛊会比在此处还要消停,再也长不得,当然你也不会有半分修为。谷中有农人牧人,亦有田园牲畜,男耕女织,安乐祥和,没有半点纷争。”
白泽眉头微蹙。
“第二种是回你的仙界。”扶燚笑了下,“真人是天人之身,仙骨已有所成,只是残魂之身,化不成元神。不过真人若驾驭得了这御魂环,凝魂补魄却也容易。至于这魔炁,扶燚可助仙人一臂之力。”
他手掌撑开,是一块闪着暗黄的碎石,“这是土灵石碎块,足以助你压制魔炁,亦可助你修为大增。不好的便是,你自此便是土灵石寄体,土灵石本就镇守虚空之门,与魂鬼相应,妖魂恶鬼自然不请自来。怕不会安宁。”
白泽微愣,看着那鹌鹑蛋大的土灵石一角,缓缓道,“为何要救我?”
“因为土灵石需要寄身,才能唤醒和招来更多灵石。真人的血脉与御魂环相应,恰好合适。”扶燚坦言道,“我想聚土灵石,而真人则可多在这仙道逍遥几日。当然,若之后需要取出灵石时,真人仍未寻得破除魔炁之法,仍可回这星落谷,如凡人一般,日出而作,日暮而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