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猎户?为何在此?” 叶芝俯身蹲下,见他腿缠了重重白布,“受伤了?”
那猎手探身看着叶芝,“你......一个女子为何夜间入这深林?这山间不仅有些猛兽,更有些怪事,还是快走罢。”
他的声音越发的温柔,那双眼睛似是看到叶芝心里。
“你的脚不便,我带你走罢。”
“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带得动我?” 猎手语气尽是怜惜,直直的看着叶芝。
叶芝躲了那莫名熟悉的目光,凑近了,“你手搭我肩上。”
“姑娘......你好美……”
猎手这般说着,那气息吹入了叶芝的耳朵,她瞬间有些恍惚的,只见的那人的面庞愈发的近了。
“叶芝,快醒醒!” 古树爷爷的声音骤然响起。
叶芝一个激灵往后坐了地上。
“我就睡这么一会!” 古树爷爷叹了口气,“你怎么跑到了这妖窝!”
“妖窝?!” 叶芝惊恐四顾。
猎手皱了眉头,“姑娘在同我说话?”
叶芝定睛看去,这张脸愈发的像云隐了。
“这就是只妖。” 古树爷爷道,“你打不过他,快跑。”
叶芝一定神,起身便跑,却被那猎手一把拥了怀里。
“你不想同我一起吗?” 那猎手的鼻息在她脖颈间滑过,“这是什么味道,愧疚......羞耻......” 他突然哼哼笑了起来,“因为贪恋了挚友的心上人?芝儿,何必呢?”
他把她身子转了过来,紧扣在怀里。
叶芝被抱得喘不上气,只惊恐的望着他。
“那是何时?” 他脸贴得近了,轻轻嗅着,“哦你还那么小,我陪着他人与你父亲交谈,却一下子瞥见了那个小小的躲在帐后偷窥的你, 我冲你笑了。对么?”
回忆被全然掀开,叶芝惶然无措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伸手抚着她的脸,“可怜的小人儿,你竟为了我放弃了富贵安逸,去作那苦修啊!你为何从不同我直言呢?”
这人身上的气息随着那抚摸渐渐渗入了叶芝的身体,叶芝神情又开始恍惚了,好似眼前人真是当年那留下惊鸿一瞥的人。
“好恶心。” 古树爷爷道,“叶芝你醒醒!”
古树爷爷又喊得叶芝一个激灵,她施了法术,大吼一声,“你放开我!”
那人对这法术措手不及,松了一瞬,叶芝便要逃,忽地几条藤曼四方飞来,缠住了她的腿,又一拖,她摔了地上。
“竟还有些法术的。” 那人蹲在她旁边笑道,“不过这份求而不得的妄念倒是不错的养料。”
说着俯身靠近了,抓起叶芝的脸,似是要吻上去。
“叶芝,心法!” 古树爷爷喊了声。
可叶芝惊慌又恍惚,哪里还记得什么心法。她魂都飘了出来,要入了那人的口。
忽然一股清香霎时袭来,瞬间破了幻术,她眸色一清,眼前霍然一只巨大丑陋的螳螂。惊魂未定间,腿上的藤曼松了,她又被猛地一抽,远离了这妖,停在一白衣女子的后面。
那在谒舍所见的白衣女子,回头看了眼叶芝,见她无事,方舒了口气。
“你用这般腌臜手段,吸取人的魂魄,实在可恶!”
“你那千金小娘子死了没?” 那人又变作了原来那猎人的模样。
“你到底对她做了甚!难道吸了她那么多魂魄还不够,定要她魂飞魄散吗?”
“我看你倒是救人救得上了瘾!她贪我这模样,是自作自受。你以为你救得了她?等她她那魂魄散尽了,你也好乖乖跟我回去。”
叶芝定了定神,愕然听着两人在吵。
“真是遇到了一对儿,” 古ʝʂɠ树爷爷道,“一朵兰花妖,一只幻兰精。这螳螂兰本就喜欢变作兰花诱捕猎物,竟修成了精怪。”
叶芝喃喃道,“幻兰精?那女子的病是和这精怪有关?”
“你还是别逞强,就你这心法,这幻术最是克你。” 古树爷爷道。
叶芝皱了眉头。不会,她习了这么多年道法,她可以稳住心神的。
“这小娘的魂也不错,你若再挡我好事,我可不再客气。”
叶芝正想这精怪说的是谁,藤曼忽地又再度腾起,霎时圈住了叶芝的脚,将她倒吊了起来。兰花妖刚欲救人,却见一股绿波袭来将她掀了出去。那精怪又一把将叶芝捉了眼前,张嘴便要吸。
叶芝忽得散的一股寒雪扑了他满面,随即又一个翻身,两把利刃在手,刃光一闪,脚上的藤曼便被断了。她又四下望了望,只见那兰花妖却早化作了一枚兰花,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叶芝急忙将那枚兰花捡手中。
“芝儿还是考虑下你自己罢。” 那猎人说着,又变作了云隐的模样,温煦的笑着,“芝儿还是喜欢我这副样子。”
“芝儿!” 天边一缕红霞倏忽降下,寒露落了叶芝旁边,“终于找到你了!”
她转头向那精怪看去,先是一愣,而后皱了眉头,“你个丑八怪!作甚变作师兄!”
寒露怒火中烧,倏然起了一股浓火,向那精怪直喷了过去。那精怪翻身躲过,又嗖的一个转身,不见了踪影。
“竟让他跑了,”寒露恨恨的,“大意了!”说着回头看向叶芝, 她手里捧着一株兰花,“这是……那只兰花妖?”
叶芝点点头,“是她救了我,她被那螳螂精伤了。”
叶芝想了想,取下了耳坠的帝休花,撑开了,那花心里一枚蒲公英轻轻摇曳着。
“让这兰花在这帝休花心里休养一夜,或能恢复。” 叶芝将那兰花放入了这花心。
兰花落入了嫩黄流光的花心,软绵绵的躺了下去。
“咦,这还有根蒲公英?” 寒露探头看去。
叶芝心里一慌,合上了帝休花,又化作了耳坠,挂了耳边。
“我这花心哪里承得住这多东西,” 古树爷爷气哄哄道,“那烦人的蒲公英何时能找个地儿生根发芽去?”
叶芝不理会他,“露露,那凡人女子如何了?”
寒露叹了口气,“我也不知她中了何术,只是这魂不停的散着。”
“先回谒舍罢,待明日这兰花妖醒来,或可知一二。” 芝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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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儿,芝儿。”
叶芝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只见寒露坐在她旁边,好奇的看着她。
“露露?”
“你的帝休花一直在闪,可是古树爷爷又说话了?” 寒露指着那闪闪发光的帝休花。
“我才没有说话,这兰花醒了,不得安生,嚷嚷着我都醒了。” 古树爷爷道。
叶芝将那女子从花中放了出来。那兰花妖见了叶芝,方知昨日是被救了。
“那螳螂精呢?” 兰花妖急切的问道。
“他逃了。” 寒露打量着她,“你和他是何关系?和你屋子那女子又是何关系?为何她还在散着魂?”
“姑娘!” 兰花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已是微亮的窗外,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
寒露和叶芝面面相觑,也跟了过去。只见那兰花妖轻轻抚着那女子的面容,“兰灵只能撑一两个时辰,两位可是修道中人?竟有这般术法困住了她的魂。” 说着又转头殷切的看着,“那可知如何能救回姑娘?”
“你细细说道说道,” 寒露走近了,“我是医者,或能想个法子。”
那姑娘抬头看向寒露,又看了看叶芝,轻轻叹了一声,“我叫月兰,这位是贵阳郡太守罗家的千金。” 说着又叹息一声。
“我本为一株蕙兰,那兰花螳螂素来喜欢化作我的模样在我花瓣上捕食。我修了千年,他也跟着修了千年。他却修为远不及于我。我修得妖灵,他却只修成了精怪。但不知何时他又修了奇怪的法术,要吸食人魂,前些日子一众猎户入山,为了年关前再收一波猎物,这幻妖便困了这些人,吸了他们的魂。我看不过去,去劝他,哪知他法力大增,将我重伤。我逃走时化了原型,以仅剩的力气扎根入土,想借土地之力恢复精力,却遭遇大雨,险些冲掉根本,这时刚好姑娘路过,为我撑伞遮雨,又以手扶土盖住了我的根系,雨停之后方才离去。姑娘救我一命,我想报恩,便扮作了那村里的女子,与姑娘攀了几分交情。后得姑娘怜惜,又叫我作了她屋内的侍女。” 月兰说着哭了起来, “ 我本想服侍姑娘,哪曾想是害了姑娘。”
“他吸了这罗姑娘的魂?”
月兰掩面点着头,泪水是簌簌的流。
原来这螳螂精最是识人心事。前几日那些猎户便是如叶芝一般被下了幻术,那些个猎户半点不挣扎,乖乖的听任他吸了魂。那之后,他便愈发的肆意,只觉得这些个魂的情意不够浓烈,便对月兰服侍的这姑娘起了心思。这姑娘年芳二八,碧玉年华,正是怀春之际。他化作了那其中一个最是潇洒俊朗的猎手。那猎手本也是个官家哥儿,入山捕猎是寻常的消遣,也曾与罗姑娘有过几面之缘。螳螂精顶着那人的模样,寻着机会便向罗姑娘献殷勤。月兰因是妖的身份,不便常常外出,一直未见这人,却只见得姑娘日日魂不守舍的。起初她只当姑娘是有了心上人,还只为她高兴。哪曾想,竟是一场噩梦。
第六十七章 请妖入瓮
“姑娘,夜间怕是要有冷雨,莫要站在这冷风口。”
月兰看着门口痴痴看着漫天乌云的罗姑娘,给她披了件外套。
“他今日说若是月儿出来了,便来寻我。我也不知该不该希望这月儿出来。”
月兰笑了,“这日的乌云浓的很,怕得有阵大风,方能唤得出这月儿。”
“听随天意罢。” 罗姑娘拢了拢衣衫。
那日不仅这人儿听了他的话,在痴痴的等,那月儿竟也听了话,生生窜了出来。不过罗姑娘等来的不是郎情妾意,而是自己溶了浓情蜜意的魂,被那妖吸了去。
“姑娘那夜失踪了,我是在森林中寻到了姑娘。她魂息散了差不多了。我不知是何等高人,只怕带她回去再被那人盯上,便带来了这里。日日采兰灵守魂。我也是这两日才知是他所为。我真恨我自己,怎就不跟着姑娘,不好好把把这关,劝住她。竟让他这般轻易的得手了。”
“这少女思春的时候,劝是劝不住的。芝儿快告诉她,你懂。” 古树爷爷笑道。
芝儿伸手拍了下帝休花,皱了眉头。
“你可知那妖常居之地?” 寒露道,又取了滴静仙散,滴入了罗姑娘的口中,“情被吸了就吸了罢,这魂还是要守住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得知他是用的何种术法。”
“我们曾同修一域。可是这妖如今法力大增,也不知会去哪里。”
寒露想了想,“那便请妖入瓮罢。”
月兰坐在南边的山梁上,那是她曾生长的地方。湿寒的风习习吹来,她如曾经一般,吹一缕气息,整个山坡便是弥漫了兰花的清香,那丛林的虫儿一恍惚,还以为是入了春。
“你多久没有回这里了。” 是那幻妖的声音。
月兰回过头,他是那猎手的模样,“为何还要这个样子?”
“妖本就无人形,我觉得这皮囊好看,你不也觉得你这副皮囊好看吗?”
“修了这皮囊是就为了骗得痴人的情意?” 月兰道,风扬起了她雪白的裙摆。
“那又如何?这情意这般甜美,怪不得凡人津津乐道。”
“为何偏要选她?”
“你我上千年都是如此,你招惹这些猎物,我捕食,你不愿招惹时,我便化作你来招惹。认了罢,那姑娘便是你我成妖后的第一次合力,以后还会更多。”那螳螂妖顶着猎手那俊俏的脸,洋洋得意的叼着根枯草。
月兰看着这姣好皮囊下那无耻的魂,她忍了心头的愠怒,又道,
“你已得了想要的。给我解药罢,留她一缕魂魄。”
那螳螂妖哼笑了一声,“果然还是为那凡人而来。我看你对这凡人的情意我见着也很是甘甜!尝上一尝倒也不错!”
说着他双手撑开,掌心各腾起一波青绿色的气息,刚要起掌,脚底却忽得起了火,他仓皇一跳,又左右一看,却见寒露和叶芝各站一侧。他自知斗不过三人,便要逃,却发现如何都出不得这方寸之地。
“你刚修成精怪不久,可知这仙家的阵法是何物?” 寒露道。
那妖转头看着寒露,又看了看叶芝,忽然笑了,竟是一恍惚间,又变作了云隐的模样,回头温煦的冲着寒露笑着,“露露......”
“住嘴!!” 叶芝大声吼道。
寒露一瞬还有些晃神,却被叶芝这一声吼也吓了一跳,她可ʝʂɠ从未见过芝儿发怒的样子。只见叶芝发丝凌乱散在那气恼的面庞上,笃定道,“ 露露,这妖交给我。”
话未说完,叶芝一个飞身便奔向了那幻妖,一抓,一扯,又一踢,随即翻身一刺,那刃便插入了那云隐模样的妖的脖颈。
“哎呀,好疼,姑娘这般对待心......”
叶芝又是一脚踹向那人喉咙,这脚带着封喉的灵气,那妖霎时消失了。
“芝儿,身后!”
叶芝闻言回头,那炁波袭来,叶芝仰身躲过,又倒吊了去,双脚顺势夹住了那妖的脖子,架起身子翻向了那妖,双手狠狠扣住他的头颅。
那妖顶着云隐的模样,恶狠狠的瞪着她。浑身爆发了一股绿波,紧紧缠住了叶芝,顺势按着她的脸对向自己。
“花下死不好吗?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芝儿!击他的眉间!”寒露看着那眉间一点绿荧荧的光点。
叶芝欲用法术,可手却早被封死,她一咬牙,“心法,”她凝神运炁,“这次我一定可以!”
丹田一股气息猛得蹿入额头,叶芝怒目圆瞪,顺着那螳螂精的按力,一头撞了他眉间,一瞬间,忽觉额头一凉,登时一股子气力充盈了全身,只听得砰一声响,她也爆发了那股绿波,冲开了那他。叶芝被弹飞,却又借势翻身,立了地上。再一定睛看去,那螳螂精竟不见了踪影。
“不错,心法修成了。”古树爷爷道。
叶芝心中微愣,伸手看着手心那闪着的莹绿色光晕。心通印成,炁也通了。
“芝儿你好厉害!” 寒露惊叹得跑了过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叶芝斗妖,这般的身法与许多仙真又是不同,仙真多是斗术,而叶芝却是斗武,那般的身段,敏捷骁勇,行云流水,真似那话本中的侠客。
叶芝左右四顾,“那螳螂精呢?”
“你!为何又变作我的模样!”
二人闻声转头,却见两个月兰在互相惊恐的看着彼此,竟似是一对双胞胎一般。
这是幻术?寒露愣愣的看着,可极目竟是难辨真假,原型都是兰花?她眉头皱了下,随即忽的扬了一波火去,将二人一视同仁的烧了。
“露露!” 叶芝被吓了一跳,“你......那其中有一个月兰!”
“那螳螂精能逃过我的极目,我料是他原型便有兰花的模样,” 寒露定睛看到了草丛中那躺着的兰花,“果然,这螳螂兰还真是名不虚传。” 她捡了起了兰花端量着,“只是化回了这原身,植物和动物,倒是好区分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