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陆垂下头，周身被疲惫笼罩。
“妈，我的职业注定我活在舆论中，永远都会有人不喜欢我、甚至单纯拿我当发泄负面情绪的对象，这一点我个人是能接受的，但你不行。娱乐新闻真真假假你没有能力分辨，我知道爱我在乎我，但正是这份爱绑住了你，让你在每一次关于我的负面舆论中受伤，然后我就要放下手头的麻烦事先去安慰你。”
斯慧立刻说：“你意思我给你添麻烦了吗？我不用安慰，我是想帮你分担！”
斯陆握住妈妈的手，她近乎乞求：“妈妈，你想想当年，你离婚那会儿。那时候你被我闹得没办法，一遍遍对我说陆陆听话，你想想那时候你的无奈，现在我就是同样的心情，我也想对你说一句听话。这样你能懂吗？”
斯慧不说话了。
斯陆最后跟她说：“我知道你很想跟着我去片场玩，想跟着我参加活动认识明星，我会带你去的，但不是现在。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走到哪都被人重视尊重，到了那一天，我会把你带在身边。但在这之前，你要学会放下担心，去过自己的生活，好吗？明天回去吧。”
斯慧一个人在客厅想了很久，她逐渐明白了女儿的话。
是啊，当初离婚确实很想让父母女儿无条件相信支持她的选择，因为她不是自私地奔向自己的幸福，她的每一个选择都考虑过她在乎的人。
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经验去纠正别人的人生呢？
斯慧懂了，理解了，却还是放不下。
母亲的第六感告诉她，女儿一个人孤军奋战很辛苦，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斯陆在泡澡，斯慧来到浴室门口。
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可怜。
“我就只是住在你这也不行吗？我不过问你的工作，你去忙你的，回来咱俩还能一起吃饭聊天看电视什么的，这样行吗？”
斯陆无力对抗执着的母爱：“好吧。”
人生在世真的能无所顾忌地自在做自己吗？
至少斯陆在妈妈面前必须有所保留。
比如她此刻非常需要尼古丁抚慰情绪，但她不能当着妈妈的面叼烟。
于是她泡完澡便把自己锁在了书房。
坐在窗前矮柜上，斯陆抽着烟发呆，另一只手握着一张红本。
她和付东留的结婚证。
这场婚姻不是爱情结局，只是一场对赌游戏。
*
斯陆和付东留是高中校友，他高一届，在校期间两人没多少互动来往，毕业后也没联系。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在2018年6月，他和罗丹传绯闻。
此前斯陆都不知道星耀影视已经被付东留接手。
此番风波以罗丹加入星耀影视落幕，她的谈恋爱绯闻也随着解约公告澄清为谈工作。
当时谣传星耀想吞掉艺腾，艺腾老板为此事不快，对旗下艺人展开了忠诚度调查，说白了就是监视艺人私下行程。
斯陆不知道公司其他艺人是否忠诚，反正她对公司是一点忠心也没有。
但凡有机会，她肯定跑路。
那段时间斯陆很羡慕罗丹能脱离苦海重获新生。
她也想有个慧眼如炬的伯乐把她挖走，但她留在艺腾就接不到好戏，没有代表作就不会被伯乐看到，看不到就只能一直留在艺腾。
就在这样无解的死循环中，付东留主动找ʝʂɠ上了她。
斯陆不敢随便见他，当时公司看管得严，尚不知付东留目的，贸然见面一旦被公司发现，她的演绎生涯就可以直接宣告结束了。
但她也不想放弃这次机会，因为付东留在电话里明确说要找她帮忙。
斯陆一边安排秘密见面一边期盼付东留求助的忙越大越好，这样她才能开高价。
付东留还真没让她失望，上来就要和她假结婚对抗他爸。
付东留母亲重病在身，马上要动手术，这次手术风险极大，难保成功。
眼看着手术日子越来越近，付东留母亲开始后悔半生只顾拼搏事业忽略了家庭美满的幸福，她遗憾自己不能亲眼见证儿子成家，丈夫便拿这份遗憾逼迫付东留娶门当户对的钟云月。
放在平时，付东留是不会受任何人威胁的，但眼下父亲话里话外暗指他不娶钟云月就会让母亲抱憾离世，付东留便决定另找个人领证，看看父亲介不介意他犯重婚罪入狱？
情感绑架谁不会呢？
付东留打定主意就一做到底，于是找上了斯陆。
斯陆是最合适的人选，她目前星途黯淡，有合作可能性，另外她对感情没兴趣，所以不会节外生枝。
斯陆对他的赞誉表示感谢。
她问：“那么付总给我准备了什么谢礼呢？”
付东留自然有备而来。
“你想要的应该是影视资源，这个我不能明面上帮你。我现在是星耀的负责人，有好的戏肯定是优先考虑星耀旗下艺人。况且影视资源兑换时间不定，我这边却需要你马上配合我，所以我想最合适的还是钱。”
“你可以开个价，我私人给你，先支付30%，等你日后遇到好剧本，我和对方谈好后补齐资金以个人名义投资，亏了你不用负责，赚了我们五五分。”
“奸诈！我可是付出践踏爱情的代价帮你唉！五五分你也能说出口！”
“三七也行，我七。”
“那我开价一个亿，你先给我五千万我存着。”
“恕我直言，目前应该不会有上亿投入的大制作找你。”
“门在那，自己走。”
气归气，付东留这番话让斯陆百分之九十信了他的合作诚意，剩下百分之十在于资金到账。
“你让我想想。”
“好，明天之内给我答复。”
付东留刚要走，门外突然传来输密码的声音，斯陆吓得拉起付东留就跑进了卧室。
“千万别出声！也别出来！”
来的是齐西，她送衣服过来。
“姐，这是明天晚上参加活动的衣服，你看要不要试试？”
斯陆看着那条屎黄色的连衣裙白眼都翻上天了：“丑得我五内俱焚，衣服我会自己准备，你早点回家吧。”
齐西表情尴尬：“姐……你忘了吗？我室友带男朋友回来住了，你说我可以暂时住你这的……我行李都拿来了……”
斯陆：“……那你还不赶紧回屋睡觉。”
“我……我能洗个澡不……”
“那我回屋睡觉，你别来吵我。”
“好的。对了，涌哥说明天试镜要求素颜。”
“知道了。”
齐西的突然出现让斯陆从冲动情绪中解离，她给自己倒了杯冰水，重新审视了付东留的合作提议。
真要合作，她的获利只有一部带资入组的女一，万一天长日久遇不到好剧本，兑换时间就遥遥无期。
因为此事可能对她本人产生的损害有二，第一是结婚事实被曝光，一旦有这一天，她所有的个人成就都会归给豪门二代付东留。第二就是付东留本人的人品，尽管他刚才展示了自己商人的算计，但难保前方没有别的坑。
左思右想都觉得天降机遇带着几分危险气息。
难不成是他暗恋她？
那就更可怕了。
上一个跟她表白的男人就是刘什启，他的爱给斯陆带来了永不停息的谩骂。
还是不能合作。
都不说远的了，就此时此刻，他光是出现在她家就有让她被公司雪藏的可能性。
男人啊，危险啊！还是算了吧。
回卧室，关门，反锁，付东留从浴室门后走出来。
“什么情况？”
斯陆表情严肃：“抱歉，我改变主意了。”
付东留下意识看了眼卧室门。
刚刚还一心关注分利不均，突然就改变心意了？唯一的变量就是门外那个人。
是谁呢？让斯陆拒绝和他假结婚的人……
“你男朋友来了？”
第3章 斯是斯文的斯（三）
“你男朋友来了？”付东留这样问。
斯陆摇头回答：“我助理。你跟我见面的事要保密。”
付东留很聪明：“你们老板还真是多虑了。”
“突然反悔的原因是什么？”
斯陆左右看了看，也没别的地方坐，新搬来此处，许多家具还没购置，主卧就一张大床。
“坐着聊吧。”她随意坐在床边，付东留跟过来。
“你为什么找我呢？”她问。
付东留有一丝失望，她难道也会怀疑他爱上她了？
“你和我是高中校友，这就有恋爱经过了，时间也够，不是一时冲动随便拉来冒充的人，况且钟云月是你同班同学。如果你觉得我在做亏本交易所以怀疑我的动机，那我确实没办法，对我来说性价比很高。”
斯陆没心思给他的炫富捧场，她把脸枕在膝头小声说：“不对。”
“哪里？”
斯陆坐直了：“不想和不喜欢的人结婚我能理解，但不情愿到这个程度我不理解，尤其你还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
斯陆笑起来：“男人……娶一个门当户对并且对自己情根深种的女人，就不可能吃亏。你至于抗拒成这样吗？还跑来给我白送钱？”
付东留不说话了。
斯陆在回忆里搜索钟云月这个人。
钟小姐最大的缺点有两个，一是傲慢，这是她的出身成长环境造就的，投胎达人，跟付东留一样。二是对付东留一根筋，导致她在某些时候会对着假想情敌发疯，但这个发疯针对的是外人，付东留本人没有任何危险。
何况只要付东留娶了她，她就不会再伤害无辜的人，这也算利国利民的功德一件了吧。
斯陆最终决定不给自己惹麻烦。
她拍拍付东留肩膀劝他：“娶她是你的使命，你就从了吧。一辈子很短的，忍忍就过去了。”
付东留重复她的话：“使命？”
他笑：“忍忍？”
斯陆左右得暂时跟他困在房间，她大发慈悲继续给他讲道理。
“钟云月之所以执着于你，就是因为你不肯就范。她死活要，你死活不给，这哪成啊。”
“没什么比婚姻更能杀死爱情的东西，坟墓吗不是？都是一个高中的我才跟你掏心掏肺说这些，你得听话。真想摆脱她，就娶回家。”
付东留脸都黑了。
“行了，就这样吧。我去看看我助理睡了没。”斯陆跑去门背后贴耳听动静，齐西还在客厅。
“不行，还在客厅呢。”
两人没再交流，各自玩了会儿手机，付东留突然叫她。
“斯陆。”
“嗯。”
“我突然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
“不用谢。”
“既然都是忍，不如我娶了你。”
斯陆当他玩笑：“不行啊，老天爷没给我安排这个劫难。”
付东留转向她：“知道对赌协议吗？”
“你什么意思？”
“我和你对赌，我押注你作为演员的未来成就，鉴于你目前没有实绩拿得出手，为了降低我的风险，你得和我结婚。三年为期，如果你不能让我赚到一定数目的钱，那你就得彻底退出娱乐圈天天在家给我表演什么叫一辈子忍忍就过去了。”
斯陆愣了愣，问：“你打算拿多少？”
“三年合约期内，你尽管折腾。”
斯陆疯狂心动。
她和艺腾的经纪约是八年，如今刚好还剩四年。
就算对赌失败，那付东留也得让艺腾敲一笔竹杠帮她解约。
退圈就退圈，有资本扶持她还不能红那就认了。
至于结婚那事，斯陆不担心。
她不会一辈子被一张证件困住的，付东留想过被老婆伺候的好日子还得看她乐不乐意，必要的时候，她比钟云月还要疯。
不然付东留怎么会找上她呢？因为他怕钟云月，但钟云月怕斯陆啊。
付东留给了她充分的时间考虑过后挑衅她：“不敢吗？”
斯陆直视他双眼：“我只有一个问题。”
“说。”
“你得跟我证明，你不会被你父母一个不高兴就断了经济来源。”
付东留目光透露欣赏，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看错人，你确实聪明。”
在她的坚持下，付东留先带她以结婚对象的身份去见了他父母，这一举动的目的是试探付家态度。
不同意、看不上、瞧不起、威逼利诱让她滚蛋都无所谓，反正斯陆不是真的想嫁入豪门，她要看的是付家长辈会不会为了掌控儿子就收回他对公司的管理权、断了他的钱包。
只要不到这一步，斯陆就嫁定了付东留。
此次见面，付家长辈非常淡定。
大约是付东留带女友回家的时机太过巧合ʝʂɠ，他们不买账。
斯陆的意思是坚持下去，付东留没耐心等，拿了张假证直接拍在了父亲面前。
斯陆想合作的心凉了一半，她觉得付东留这么急不可耐就是怕她看清他是依靠家里的米虫。
两天后，付东留母亲文玉要见斯陆。
文玉接受这个儿媳，但她提出了一个前提条件：斯陆不可以用星耀的资源和钱。
要么退圈回家当少奶奶，要么靠自己往上走，总之文玉决不允许儿子把自己半生的心血拿去捧一个斯陆。
当天走出医院，斯陆立刻翻脸不认人。
付东留烦死了，以为找了个聪明机灵又省心的合作伙伴，没想到事儿这么多。
他不耐烦地对她说：“我从来也没说以星耀的名义捧你吧？个人投资听不懂吗？”
斯陆面不改色：“看看你的实力。”
不等付东留让律师给她展示个人资产，文玉手术失败陷入昏迷，星耀影视则按照她清醒时立下的遗嘱正式交入付东留之手。
斯陆很后悔自己先前对付东留说话态度不好，她主动找上他，拼尽浑身演技安慰了他三天，最后按照原定方案成了他的妻子。
这之后，斯陆被圈内好友徐琳推荐到《无归路》剧组试镜，她靠演技拿到了女一。
斯陆那时完全没想让付东留投资《无归路》。
一来她最初并不知道剧组没钱。
二来她内心非常理解并支持文玉不允许“儿媳妇”用星耀资源的决定，换作自己也不会乐意。
斯陆和付东留合作只是为了保证不被其他资本抢走本该属于她的戏，并非要每一步都靠他的钱推进。
她要对自身没这点信心，怎么敢跟付东留对赌。
时间来到今天。
斯陆被自己狠狠抽了一个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