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陆觉得，没有这个道理。
为了不存在的孩子放弃阿牛，没有这个道理。
她想给付东留打电话，想和他聊聊。
可说什么呢？怎么开口呢？
“你想生孩子吗？你家基因不行，我不愿意生唉。”
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往别人心口精准戳刀的事，她干不出来。
要多大的信任才会把内心伤痛告知对方，知情的人怎么可以将其化作利剑，在必要时候出手？
人与人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86章 爱是乌龟王八蛋（十五）
“阿牛，大人见面的事先放一放，我们需要好好聊聊。”
付东留一睁眼就收到斯陆这样一条微信。
他好自责好懊悔，都怪自己错信父亲的诚信度，不该急着跟斯陆报喜的。
这下算是没法收场了，丈母娘肯定不会轻易消气。
该怎么办呢？
付东留洗了个冷水澡之后决定迎难而上。
他得去找斯陆道歉。
不过在他去之前，他还得做一件事。
他走到父亲卧室门口。
付志恒早起了，在健身房。
他悄悄进去，从床头拿起父亲的手机，用父母的结婚纪念日解了锁，开始模仿父亲的口吻编辑短信跟斯慧道歉。
他决定悄悄安排一次见面。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他就不信付志恒能没皮没脸到当场给人家难堪。
编辑好内容，他从自己手机联系人找到斯慧的号码输入。
五个数字之后，斯慧的名字直接出现在了已存联系人选项中。
付东留傻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老付怎么会存斯慧的电话？这二位早联系上了？
他往下翻收件箱，看到了那两人私下达成共识反对婚事的聊天记录。
付东留有点头晕，难道鹿鹿要和他谈分手？！
顾不上大人这头，付东留回自己房间给斯陆发微信。
“你要和我谈什么？”
斯陆可能去片场了，没回复。
付东留坐立难安，想直接问，又不敢。
万一斯陆还没拿定主意不好意思说出口，他怎么能直接递话帮她开口？
道歉？或许斯慧阿姨只是生气他家里人没诚意？
不行不行……如果是这个原因他眼下也没办法解决。
可是暂时没法解决就要分手吗？他也有在努力啊。
……
垂头丧气地坐了半天，付东留最终决定问个清楚，否则这颗心是放不下的。
“你要和我分手吗？”
“你说过不会和我分手的。”
“不是还要看我七老八十八点拉屎九点醒吗？”
“言而无信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我是王八蛋，我言而无信，我没安排好，对不起。”
斯陆一直不回复，付东留大脑无法控制地开始上演分手大戏。
这就是付志恒想看到的吗？让自己儿子痛苦他就爽了？心理变态么？
付东留好生气，跑去健身房找父亲。
可到了门口，又没进去。
他不能找父亲对峙，不能再对他发脾气胡闹，否则父亲一定会把责任都算到鹿鹿头上。
付东留默默往回走，朝阳明晃晃刺着他面颊，他倔强地看回去。
毫无悬念，刺痛了眼睛。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和一个那么好的姑娘相爱，却有这么多人阻拦。
就因为他做出了错误的开始，便再没有修正的机会了吗？
叮-
斯陆这时回了消息。
她说:“神经病啊！谁说分手啦！”
她又责问:“你是不是很想分手啊？！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屎打出来啊！”
付东留胸腔内涌动的苦涩黑水瞬间退潮而去，他畅快地笑起来，快速打字回复:“那你要跟我说什么？”
斯陆故意:“谈谈离婚。”
付东留回屋的脚步都轻快了。
他回复语音:“小王八蛋故意气我呢？快说快说，下次不许这样话说一半了，刑法规定讲话讲一半坐牢坐三年！”
斯陆也回语音:“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等我回来吧。”
付东留不干:“不行不行，你害得我到现在都没拉屎，我每天早上都要拉屎的，你赶紧说，说完我好拉屎。”
斯陆诊断开药方:“拉不出来就是没吃够，多吃点屎就可以拉出来了。”
“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也绝对不会抢你的饭。”
“你给我等着！”
……
一小时后，早餐桌上。
付志恒吃着饭，余光注意到下手坐的那人一直在瞄他。
他不喜欢。
“挤眉弄眼干吗呢你？有话就说。”
付东留慢悠悠喝一口果蔬汁，语气失望地说:“原本啊，我真拿您当个体面人尊敬，万万没想到，您居然这么言而无信，行吧，以后我也不催着您去见斯陆妈妈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付志恒轻蔑一笑:“尊敬？你的尊敬我可承受不起。”
付东留振臂一挥:“承受不起就别承受了！反正以后我不会再尊敬你了！”
付志恒不理他。
儿子突然改变态度，要么是换招数，要么是知道他和斯慧见面的谈话内容了。
无论是哪个他都不予理会，反正不是他先提出拆散这两人的主意的。
“下午四点有个活动，你跟我去。”付志恒说。
付东留拒绝:“自己去，我公司还有一大堆事呢。”
付志恒放筷子:“付东留，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三番两次为了个女人耽误正事，不行你就滚蛋。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惯了。”
付东留现在可不会拿放弃财产或者离家出走对应，不就是背后出损招吗？
儿子像爹，他也行。
“求求你别赶我走，让我继续留在家里当二世祖吧，求求你！”他故意阴阳怪气地说。
付志恒气死，他最看不上儿子没出息的样，哪怕是装的也不行。
“你信不信我让斯陆在这一行混不下去？”
付东留突然想起斯陆的女一号被罗丹拿走那回，当时她深夜跑来找他，威胁说如果她混不下去就回家来折磨死自己。
想到这个，付东留笑着看向父亲:“行啊ʝʂɠ，哪天啊？您不让鹿鹿拍戏，那她就只能跟我回家家里蹲了，到时反正也没事做，我俩就天天跟在您屁股后面孝敬您。”
他说完还给父亲碗里夹了一块煎鱼:“您挣钱辛苦，多吃点，以后我和我老婆都靠您养了。”
虽然知道这小子胡说八道，但付志恒一想到那画面，血压都高了。
但他不知道这只是开始。
当天，付东留就干了三件大事。
第一，恢复罗丹的工作，就为澄清网上对斯陆打压昔日好友的谣言。
第二，通知所有每年都邀请付志恒妻子文玉女士莅临各类活动的奢侈品牌，以后有邀请函直接发给斯陆。
第三，晚饭时间准点抵达奶奶家，表演绝食。
奶奶心软，见孙子不吃饭，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孙子说他因为老父亲没脸见人了，失去真爱了，活不下去了。
奶奶立刻就把电话打到了付志恒这。
付志恒真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遭此报应，他的语气颇为疲累:“回家不吃饭那就是在外面吃饱了，妈，他都那么大人了还能把自己饿死，您别搭理他，没出息的东西，公司也不管，我看这个家迟早败他手上！”
“行吧，我知道了。”
奶奶挂了电话，深深叹气。
儿子的话有道理，不管怎么说，作为付家唯一合法的继承人，不能这么脆弱不经事。
可就算知道孙子在和他玩心眼，但老人家毕竟心肠软，眼睁睁看着大孙子成日唉声叹气要死不活，哪能无动于衷。
没两天，奶奶就坚持不住了。
好在付志恒及时出手，直接把奶奶送出去玩，去哪也不说。
付东留再次回家表演苦肉计时扑了个空，爷爷又和爸爸一条铁石心肠，他扭头就走，边走边给奶奶发短信。
“奶奶，您去哪了？怎么不带上我呢，我来找您吧，咱俩一块看风景。最近心情太差了，家里只有您关心我在乎我，我需要奶奶，没有奶奶我活不下去了。”
奶奶不回复。
十分钟后再打电话过去，关机了。
付东留转战家庭微信群找奶奶。
“@奶奶 我已经没老婆了，奶奶也不理我了吗？以后都不见我了吗？我没家了吗？”
“这个世界好冷漠，活着真没意思。”
“@奶奶 亲爱的奶奶，希望您离家在外一切安好，不要担心您最牵挂的孙子我，我没关系的。我会带着奶奶对我的关心和爱远航，去寻找别人家孩子嘴里说的那个温暖的港湾。”
“奶奶再见。”
最后这条没能发出去，付志恒直接把他踢了。
付东留截图发给斯陆。
“你好，给我一个家。”
斯陆看到群聊截图笑到下巴差点脱臼。
“你在干什么呀！”
付东留:“我在攻克我们家唯一的软肋。”
“？”
付东留给她打电话过去。
“宝宝，我这两天想了想，以前的策略还是太温和了，我准备直接向我们家族有史以来最大的软肋下手，就是我的奶奶，苏景秀女士。只要拿下她，我爷我爸都得应声倒地。你准备一下。”
斯陆没懂:“准备什么？”
“准备勾引我奶奶。”
斯陆:“……”
付东留情绪激昂:“别往外说啊，这可是我们家最大的秘密，你好好准备，把你迷死老太太的魅力给我发挥到极致，咱们争取一次拿下苏女士。”
斯陆:“阿牛……你是不是得疯牛病了？”
第87章 爱是乌龟王八蛋（十六）
对于付东留的努力，斯陆很感动，但她不想配合。
妈妈这头完全不看好这段感情，料定他俩迟早分手，付家也是各种瞧不上自己，既然如此，斯陆觉得完全没必要再和长辈培养感情了。
他俩都是。
她想和付东留商量一下，另外租一套房子一起生活，他还是付家的儿子，她还是斯慧的女儿，他俩相爱，不牵扯双方家长。
若付家要逼着付东留分手，不管用什么手段，付东留自行解决，她不会再理会。
反之亦然。
但这个事得当面聊。
斯陆先悄悄安排齐西给她找房子，妈妈面前，不动声色。
斯陆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她只想按照自己的意愿过好每一天，见想见的人，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而不去考虑外部声音的反对。
可付东留不是这么想。
付东留打定主意要走出一条以攻克奶奶为主要目标，以孤立付志恒为附带效应的路。
他就不信，就凭小王八蛋那可爱死人不要钱的劲儿，奶奶能抵抗？
他每天都在跟斯陆支招。
“收服奶奶分几步？”
“第一，跟她玩。奶奶对新鲜事物好奇，虽然她这辈子啥都见过了，但没当过演员，你多跟她说一些拍戏好玩的事。”
“第二，跟她哭，跟她撒娇，跟她要东西。你越表现得需要她，她越离不开你。”
斯陆:“你奶奶知道你在外面这么说她吗？”
付东留:“这话我也就跟你说了，你信我。我奶因为心肠太软，没少被人利用，所以我爷爷我爸才不让外人轻易见她，因为他们没办法拒绝奶奶的意愿，不愿意让奶奶不高兴。奶奶其实心里对这事耿耿于怀，寂寞着呢，现在你只需要对症下药让她体验一把当家做主的滋味儿，她绝对肝脑涂地支持你。”
斯陆:“生孩子确实没什么用呢……”
“少打岔，还有第三没说呢。”
“第三，火候差不多就跟她分手，让她抓心挠肺思念你，然后去找他儿子要人。”
斯陆:“奶奶一生顺遂，晚年却遇到了你。”
付东留只当夸奖收下:“我这都是为她好，希望她幸福！”
看着阿牛这么努力，斯陆的决心有一丝动摇。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这段感情能同时获得双方长辈的祝福，可现在不是不行吗？过来人不都下结论了吗？他们迟早要掰。
深夜失眠时，斯陆也会纠结也会反悔，想不管不顾地厚着脸皮去讨好付家长辈们，因为阿牛是那么好，一直在为她努力。
但这样的念头一到白天看见妈妈就打消了，她不能也不允许妈妈对付东留说，“我嫌弃你的基因”。
他有什么错呢？
付东留能察觉到斯陆的犹豫，这也是他急于让斯陆见奶奶的原因。
他害怕，怕斯陆的这份犹豫和迟疑，多少还是想分手的心意。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西川的病症对他会有一些影响，看到斯慧私下和父亲的协议，他更确定，让斯慧改变主意的不是别的，正是这个问题。
否则，她只对他擅自拐带女儿结婚或者付家不懂礼数生气的话，完全没必要私下和付志恒商议悄悄拆散他俩不是吗？
他都知道，可他不在意。
他从来不以哥哥的存在而感到耻辱，即便成长路上有无数人私下嘲笑他有一个自闭症哥哥，他还是坚持让父母在自己就读的学校附近给西川开工作室。
付东留一直都清楚，那些人对西川的嘲笑歧视其实和自闭症这个病症本身无关，而是他们的内心失衡需要满足，他们喜欢看到付家这样有钱有势的家庭出一个“傻子”，仿佛如此就能平衡他们对自己人生配置的失意。
所以他在听到斯陆赞助自闭症项目后嬉皮笑脸对父亲说，看看斯陆多好。
他管不了别人的看法，但他真心希望父亲有朝一日能接受现实，不以哥哥为耻。
即便他自己身上也带着遗传基因，那也无所谓，他并不渴望延续后代，以前没想过，和斯陆在一起之后也没想过，他只要和斯陆开开心心地玩就可以了，要什么孩子？
可现在，他觉得有一点遗憾了。
如果斯慧阿姨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同意他俩在一起，甚至说，是斯陆自己很喜欢孩子想及时抽身离去，他好像有点伤心。
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时间流逝，每天睁开眼睛，都能感觉到幸福时光从他指缝匆匆流走的样子。
这让他着急，让他想发明时光机，把时间暂停，或者倒回，只重复快乐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