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宁第一次看到郑屿这样的表情。
眼前的警察一直是自信的，但此刻他罕见的流露出一丝脆弱，他的手微微颤抖着，额头也冒出了汗珠，面部因为用力显得异常紧绷。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而且他好像认识张云朗？所以张云朗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她的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这个猜测使她心潮隐隐澎湃起来，她有些期待，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
徐泽帆看两人这样，连忙打圆场：“当务之急是找到失踪的丁丽。你们有什么思路吗？”
“没有！”这个时候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徐泽帆：……
电脑旁的小张举起了手：“报告徐队，视频我已经看了十遍了，也已经拷贝好了。从丁丽进厕所到攸宁进厕所，总共时间为22分钟24秒，厕所总共进出13人，我们要去排查这13个人吗？我看了一下这13个人都是正常的粉丝，手上都有应援物，有些人脸上还图着应援色，其中有三个女孩子还拿着横幅。我们都要找她们吗？”
徐泽帆思考了下：“这个厕所是VIP厕所，现在演唱会又是实名认证，直接找主办方拿ʝʂɠ到购买VIP票的人，找到这13个人，请他们协助调查。”
“收到！”
——
很快大家都投入了紧张的调查，张云朗也因为这件事情被警方要求暂时不能离开京州。
他这里的好消息是丁景天没有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给丁丽，他对丁丽一直是放养式地培养，丁丽不来找他，他就不找丁丽，遇到困难丁丽往往会自己解决，而他只会给她指明大概方向，或者在关键地时刻提醒她一下，如果他不从事电信诈骗的话，倒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她的手机还在他这里，他想了想，输入了她的生日提示密码错误，他又输入了另一个，依旧是密码错误……
距离丁丽失踪已经过去三天了，警方既没发现现场痕证，也没排查出社会恩怨。也就是说，侦查工作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小张他们已经确定了这13个女孩子的身份了，这些女生背景都很干净，其中3个是来自于同一所大学，看她们微博是肖明湛的粉丝，而且正好抢到了票。6名女性是肖明湛代言品牌公司的人，票也是明星给她们的，没有任何问题。还有3名是肖明湛的家人，1名是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侦察工作在一夜间陷入了僵局。对周边的全部摸排走访也没有结果，这种失踪案如果没有动机，没有理由，就缺少筛选标准和排查方向，从海量枯燥的信息中筛选线索也会变得非常困难。
咖啡馆里，张云朗已经把视频看了很多遍了，依旧没有头绪，李攸宁坐在他的对面：“怎么样？有思路吗？”
张云朗：“没有。”
李攸宁：“早知道那天我直接在门口摆块维修的牌子，让你直接和她进去好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说什么？”张云朗不知意识到什么，表情蓦然发生了变化。
攸宁不明所以，但还是说：“我说应该也让你进去。”
“不是，上面一句。”
“我说应该摆一块维修的牌子，让你直接进女厕所。”
攸宁看着张云朗，只见他略微侧过头，下颔线条冷硬而俊朗，眼梢因为眯着眼睛思考而显出了一道很长的弧度，他听了攸宁的话之后，又播放了一遍视频，就在那一帧一帧的视频中，他突然看到了什么，犹如利刃陡然划亮黑暗，然后他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丁丽的失踪是怎么回事了！”
第三十八章 消失之谜（3）
“你是说这个清洁工劫持了丁丽？”
京州市公安局里徐泽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张云朗，郑屿则皱起了眉头。
“是的，你看她出现在丁丽进厕所之后，先于丁丽失踪之前。视频显示她大概15分钟的时候推着车出来了。”张云朗指着视频说道。
由于弯腰的缘故，他露出了一点修长劲瘦的脊背腰椎，朝阳映射出明暗阴影，实习的几个女警都偷偷红了脸。
“这有什么问题吗？警方已经排查过她了。”徐泽帆从桌上拿起案件材料，翻了几页：“清洁工贺霞，京州市怀湖县人，年纪43岁，半年前社招进入京州体育馆工作……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阿姨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仔细看她的垃圾车。”
“这个垃圾车很正常啊。”徐泽帆摇摇头，看不出个所以然。
郑屿盯着视频看了一会儿，有些明白了，“这个垃圾车有古怪。老徐，你仔细看，正常的推车是放两个水桶和一个大的布格，可以直接装垃圾，水桶则方便洗拖把。你看她推的这个车两侧各有一个分类格，中间是一块木制的箱体，这有点像什么？是不是有些像酒店用的客房服务车？”
说着他在手机上搜索了清洁杂物车和酒店服务车，发现视频里清洁工推的正是一台酒店服务车，只不过两辆车都是呈黑色，大家由于思维定势忽略了这点。
徐泽帆抬头直视张云朗：“你是怎么想到的？”
张云朗想到了攸宁，那个清丽灵动的女孩。
“我们都有思维定势，之前攸宁说如果在门口摆一块正在维修的牌子，看到这个牌子正常人都不会进去，而我作为一个男人就可以进女厕所了。”
“同理，如果一个厕所隔间上写着正在维修，那么正常人都不会靠近这间隔间，所以我怀疑在丁丽进了厕所某一个隔间后，贺霞直接在门上贴上了正在维修的纸样，然后进去用一种方式迷晕了她。”
“你们也看到这个厕所是VIP厕所，空间相当大，容纳两个人和一部服务车完全没有问题，紧接着她把丁丽塞进中间的箱体内。”他用手比划了下，继续说：“丁丽身材娇小，身高差不多到我胸口，酒店服务车的这个箱体完全够用，然后她推出了这个客房服务车，撕掉了“正在维修”字样，在我们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推了出去。”
徐泽帆摸了摸下巴，虽然他觉得张云朗这个猜测有些符合逻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他需要再次确认：“这只是你的推测，我们警方办事是需要讲究证据的。小陈，你让还在案发现场的同事看一下隔间外有没有胶水黏贴的痕迹，小张再去问一下那12个曾经在场的女孩，看有没有见过这个清洁工以及当时她的表现是什么样的？”
——
消息很快传来：报告！厕所十隔间发现胶带黏贴痕迹！
报告！有一名明星合作的品牌公司的女士反映：她进去的时候有一间隔间显示正在维修！
报告！那三个女大学生进去的时候，清洁工正在把服务车往外推，并且撕下了“正在维修”的字样！
听完传来的消息，众人沉默不语。
一个清洁工为什么要废这么大劲劫持一个外籍的女人呢？而且这个女人身份相当特殊，无数种猜想在他们心头缠绕，寒意涌上众人的脊背。
还是徐泽帆当机立断：“一组立马去排查贺霞的社会关系，二组立刻实施抓捕！”
——
今天是贺霞值班的日子，她和往常一样整理好了打扫所需要的物品，推着车正往厕所走去。
路上是值班经理在训手下的员工：“和你们说了，地上粘着的指示标志要好好擦，你们以为擦干净了，其实不然，别人一碰一踩就会有感觉的，你们一定要用手去感受。”
霎那间，她警铃大作。厕所的胶带她还没有来得及擦干净，她赶忙推着车往厕所走去。
演唱会已经结束，VIP厕所由于不开放，也没有人。她松了口气，缓缓地走到隔间10的门口，踮起脚尖，用沾了水的湿毛巾狠狠地擦拭外部的木板。
“别费劲了！”一个声音响起，“之前这块地方还是非常粘的，警方已经在这上面提取你的指纹了。”
贺霞回头，看见了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
“你是谁？”她强装镇定。
“丁丽在哪里？”张云朗回避了她的问题，并且直接抛出了这个问题，他仔细观察贺霞的表情，他发现她脸上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很快消失不见。
“你在说谁，我听不懂。”这个矮小瘦弱的女人搓着手，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好了别和她废话了。”郑屿从男厕所走出来，拍了拍张云朗的肩膀，他手上拿着一张逮捕证，“贺霞，跟我们走一趟吧！”
……
“你没有任何想要主动交代的了，是吗？”
审讯员抬起眼睛，铁桌对面的贺霞木着脸一声不吭。
自从她进了审讯室，她就一直沉默着。
由于繁忙低收入的工作，虽然贺霞才四十出头，可是生活在她脸上刻下了岁月洗刷的痕迹，她看上去像五十岁多岁的样子，显得非常憔悴。
她耷拉着下垂的眼皮，仿佛一尊糙刻出来的石像端坐在那里，老气横秋的气质从她的重重皱纹中散发出来，让人感觉一丝阴冷。
徐泽帆站在审讯室外，身边是忙碌到飞起的侦查员。
“徐队。”一名侦查员飞奔而至，手上还拿着电脑。
“刚刚是交管交管部门配合我们打出来的贺霞当天行程视频。同时我们掉出来她的微信和手机通话记录，发现她半年前和一个叫陈蔚的女人来往密切。”
“陈蔚我们这里有记录，她自从一年前便陆续来警局报案，她怀疑自己的女儿许晓琴在仰光被人劫持，但当地警方经过调查发现许晓琴的社交都很正常，也没有被电信诈骗过，许晓琴毕业后一直留在仰光做导游，在当地生活已经有五年了。”
“警方还给许晓琴打过电话，对方表示一切安好，但是她妈妈一口咬定许晓琴不是自由身，说从她的视频账号、微信聊天可以看到她的紧张，但是这是主观感觉，又因为许晓琴在国外所以警方不予立案，但是陈蔚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警局大吵大闹，不过半年前就没有了，这是当地警方全部ʝʂɠ记录，您可以看一下。”
徐泽帆接过厚厚一叠纸，边走边翻，步伐不停，同时他打开了侦查员递过来的电脑。
他发现贺霞每天都是早上八点，晚上五点下班，唯一有例外的是演唱会那天她凌晨一点才下班，摄像机拍到她推着服务车走到了地下一楼的垃圾站，后续就没有拍到了。
“这个垃圾站怎么没有摄像头？现在不是垃圾分类每个垃圾站都会有摄像头吗？”郑屿有些不解。
“那是你的老家江州，不是京州。再说了，江州垃圾分类现在也不搞了吧！”
郑屿：……
好不容易看到一点有用的东西，结果线索很快就断了。
张云朗和李攸宁一直在旁边站着，原先徐泽帆还有顾虑，表示张云朗还是嫌疑人，不值得信任，李攸宁是记者，记者最喜欢乱写，后来不知道郑屿和他说了什么，他就全然当作没看见两人，把两人当空气。
这个时候，张云朗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也说不好，只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他听完了全程，突然问了句：“许晓琴超市在仰光什么地方？”
侦查员打开了地图，用征询的眼光看了一眼徐泽帆，徐泽帆点点头，他捧着电脑递给了张云朗，张云朗看了一眼，结果他的眼光突然聚焦：”许晓琴这个超市离这个娱乐中心非常近，这是什么娱乐中心？”
他继续放大地图，赫然显示着香游城三个大字，他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香游城？”
旁边的实习警察小陈听到了，嘟囔了一句：“这不是丁丽的产业吗？”
“你说什么？”郑屿跑过来紧盯着他。
实习警察被吓了一跳，还是老老实实说道：“丁丽不是失踪了吗，之前我在网上查了下，她名下十几家公司，有家娱乐场所就叫香游城呀！”
一个大胆的猜测横亘在众人之间，张云朗叹了口气，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
徐泽帆抬手招来一个警察，“立刻把邬德从看守所带回来，马上提审他！”
“另外去查贺霞有没有女儿？她女儿在什么地方！”
——
“你的女儿是在香游城失踪的吧？香游城是由丁丽直接经营的。”郑屿走进审讯室，声音有些轻，带着怜悯的意味。
一听到这句话，贺霞的防御线立刻全线崩塌，她的泪水像开闸一样倾泻而下。
第三十九章 交换人质
贺乐乐五岁的时候丧父，贺霞一把鼻涕一把尿把乐乐拉扯长大。好在乐乐很争气，高考之后考取了津州大学，学的是小语种缅甸语。那时候国家提出共建亚洲家园，扩大各地和东盟在经济、教育、旅游等方面的交流，津州大学与缅甸仰光大学共建东盟工科大学，因此她大三便直接去仰光大学深造。
仰光大学是缅甸国内排名第一的高等学府，是缅甸各行业人才的摇篮。贺霞听说了这个消息也很高兴，当时她的工作还是给别人打零工，而乐乐凭借奖学金直接进入了仰光大学，贺霞也因为这个女儿一度被别人称赞和羡慕。
她还记得女儿在出国之前和她说：“妈，缅甸国内工业化程度不高，发展空间强大，有点像我们国家的八十年代，那里机遇很多。等我毕业了之后我一定会好好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当时贺霞看着长大的女儿十分欣慰，她想着她们的好生活就要来了。
后来日子也正如乐乐所预判的一样，变得越来越好。
乐乐毕业后直接留在了仰光，在当地开了一个华人超市，经营义乌小商品和日常生活品。由于选在繁华地段，进价又便宜，生意相当好，第一年的销售额竟然达到了1000万缅元（人民币61万元），她把大多数的钱都汇给了贺霞。
第二年，由于生意越来越好，她请了四五个当地员工。是值短视频平台飞速发展，她注册了账号，开始拍当地的风土人群、风景美食，短短三个月粉丝数就达到了二十几万，贺霞也关注了女儿的短视频账号。
后来，她慢慢发现不对了：首先是乐乐不再和她视频，只和她文字。
她微信询问为什么，乐乐说国外信号不好；其次是乐乐的视频风格发生很大变化，之前她会发自己去仰光各个地方探店的视频，现在她是开始宣传仰光有多好邀请粉丝来玩，就连她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人都知道缅甸军阀混战、政局不稳，乐乐怎么会邀请粉丝来这个地方呢？
她疑惑又不解，再后来乐乐开始宣传一个叫香游城的地方，邀请女孩子们来探店，在这条短视频的下方，平台发了一条提醒：该视频人脸疑似AI合成，请谨慎识别！
粉丝们炸了，纷纷猜测她是否遭遇不测？贺霞也着急了，直接微信视频播了过去，这次乐乐倒是接了。接了之后贺霞心里更发慌，乐乐目光闪烁，嘴角有些破，脸上红肿，她告诉贺霞最近不小心摔了一跤，但陈蔚不信，让她马上回国，仰光的超市不许开了！乐乐突然流泪了，她说：妈妈，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这个超市还需要继续开下去！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乐乐的短视频依旧在发，视频里的她依旧微笑着欢迎粉丝去仰光旅游，介绍着休闲娱乐的好场所—香游城，平台则时不时地提醒人脸疑似AI合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