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避无可避,我以为我活不了了,正当那个女人提刀向我砍来的时候,一枚子弹洞穿了她的头颅。
攸宁,就那一个晚上,我成了孤儿。
此刻,他的声音有难以遏制的哽咽。
我后来改了志愿,那个时候我就发誓要成为一名警察。
随着时间推移,到了新的时代,毒品问题和恐怖组织不再是我们这个边境城市的主要问题,继而发展成了电信诈骗,然后席卷到了全国,与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因为我没有父母也就没什么顾忌,再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这就是我的经历。
他紧紧地抱住攸宁,此刻她的泪水已经染湿了他胸前的衣裳,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又哭了呀?”
攸宁知道这个案件,这是分裂势力一手策划组织的昆市火车站暴力恐怖案。
当时的她还在国外读书,这起案件的恶劣影响震惊世界。
她还记得她所在地的媒体以最强烈的言辞谴责发生在昆ʝʂɠ市火车站、造成大量无辜平民死伤的恐怖袭击事件,呼吁将恐怖袭击实施者、组织者、资助者和支持者绳之以法,向受害者及其家人表示最深切的同情和慰问。
这起案件是她成为记者的初心,因为她看到有人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暴徒的刀,毅然与暴徒搏斗,护佑了别人的生命。
她当时就想我要成为记录这一切的人,我要记录时代、记录新闻,世界的公平与正义如何寻得?世界静默不语,但这世界有记者的笔。
她没想到此刻她和在火车站哭泣的男孩相逢,所有的偶然,其实都是命中注定,是为宿命。
张云朗紧接着叹了口气,“都怪我不好,每次你见我都要哭,我多希望能让你开怀大笑啊。”他的声音也哽咽了下。
攸宁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拉住他的手,“没关系,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也是命运的安排。”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愿意。
“睡吧,攸宁!”他亲了亲她的头发。
“你的身体还疼吗?”
“没关系,都是小伤。”
下一秒烧灼般的剧痛由胸口席卷全身,他忍不住呛出了一口血,大声地喘气。
他摸了摸攸宁的头,“靠着我吧!”
攸宁抱着张云朗,忍不住放声大哭。
清晨,东方的天空渐渐染上了一抹粉红色,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的光芒逐渐变得刺眼而明亮,照耀着大地。
可是,太阳能直射这世间的罪恶吗?
在房间被阳光照耀之际,齐使敲响了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女人,她们给张云朗和李攸宁递上了两套衣服。
“白色的?”攸宁翻了翻衣服,“怎么这么像婚礼的服装啊?什么意思?”这白色仿佛在昭示着某种不详。
“的确是这样,神准备为你们举行婚礼。”齐使依旧彬彬有礼。
李攸宁和张云朗对视了一眼,一阵寒意笼罩了他们。
张云朗的脸色有些苍白,攸宁忍不住担心,“既然要举行婚礼,那他身体不好,是不是要给他一些治伤的药?”
“没关系,很快就好了!”齐使这莫名其妙的话语仿佛一股冰冷的寒流,让攸宁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手脚变得冰凉。
他们认命般地换好了衣服跟随齐使走出城堡,往山上走去。
张云朗忍不住地咳嗽,步履蹒跚,攸宁扶住了他。
走了两公里外,齐使停住了脚步,攸宁抬眼望去:一个大大的祭台矗立在了他们面前。这个祭台是由古老的橡木搭建而成,每一根木头都经过精心挑选和打磨,表面呈现出暗黑的光泽,它的结构复杂而精致,层层叠叠的台面设计赋予了它独特的层次感和庄重感。
从远处看去,仿佛是一个微型的森林,让人感到恐惧和压抑。
在祭台的两侧,有一群人站在旁边,他们身穿黑色的长袍,脸上戴着面具,只有一双双冷漠的眼睛露在外面。中间站着身穿教袍的袁吉。
祭台旁边摆放着各种奇异的符号和图案,整个场景充满了恐惧和压抑,让人不寒而栗。
齐使依旧客气地邀请攸宁和云朗站在了祭台两侧,紧接着他吩咐身边的人用绳子捆住了他们的手臂,然后信徒们开始在下方的木头上泼洒汽油,戴着面具的丁丽害怕地抓住盛温的手臂:“我们非要看吗?”
攸宁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张云朗:“他要烧死我们吗?”
张云朗支撑到此刻,已经晕了过去,没有人回答她。
攸宁看着下方信徒冷漠的脸,心情复杂。
“我焚烧的是我的过去,我和我的新娘永远在一起了,这场戏终于可以落幕了。”
此刻,一道火光在袁吉的手上闪烁,紧接着他把火光扔向汽油里,一眨眼熊熊烈焰开始冲天而起。
第六十七章 为她而死
从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开始,袁吉导演了这一场隆重又血腥的演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为了自己的执念。
终于他彻底地和他的过去告别,从此他是全新的自己、全新的神灵了;
他心中的空缺终于被填满,他的过去和他的新娘长眠在坟茔中;
他获得了新生;
死亡是过去的我,过去的我已经和你一起埋葬;
如今的我是超越自己的存在;
我又赢来了新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要将这份轻松和愉悦吸入心底。
焚烧的味道是多么的美妙啊!
他朝火柴扔进木头的那一刻,加上汽油的作用,火势一下子呈燎原之势,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仿佛都在燃烧。
攸宁感觉自己脚下的皮肤被烤的刺痛,黑烟滚滚升起,她看不清眼前的场景。
“我们,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她回头看张云朗苍白的侧脸,张云朗已经晕了过去。
攸宁胸口紧绷,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站在袁吉身后戴着面具的一个人突然移动,拿着簪子直接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放开他们,把火灭了,否则我……我杀了你!”
袁吉愣住了,喉咙上的痛感朝他传来,周围的人也因为这变故惊疑不定。
盛温在这个人的身后原先打算出手的,丁丽按住了他想要救袁吉的心,朝他摇了摇头。
齐使和丁景天一下子慌了:“这……这,你们快灭火!” 尤其是齐使,瞄准火焰,用力将衣服砸去,还有信徒拖下身上的袍子开始拍打,火势慢慢变小,很快火苗被衣服的冷气扑灭,虽然还有一些余烬在闪烁,但已经没有危险的火势了。
攸宁被呛得一直在咳嗽,黑烟中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情况。
“乌乌,我还真是小瞧了你。”等火焰被扑灭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身后的人松了一口气,扼住他脖子的东西也变得不那么尖锐。趁身后的人愣神的时候,袁吉一把拉住身后人的手腕直接往外掰,这人吃痛,簪子很快抓不稳,他于空中接住了簪子,反手刺向背后的人的喉咙,然后一把拉开这个人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乌乌惊恐的眼睛。
“你这个女人,早就该死了。”“嘭”的一声,乌乌听到了簪子刺在肉里的声音,大口的鲜血从她喉咙里流出,然后她被踢到了祭台前。
她捂住自己不断流血的喉咙,跌跌撞撞地撑起了身子,努力地向上看,伸出手指想要触摸攸宁,却怎么也触摸不到,她的视线正在越来越模糊,她流着眼泪:“攸宁,我总算对得起你了。”紧接着,她扑通栽倒,鲜血正从她的身体里不断流出,终于她闭上了眼睛。
“乌乌,”攸宁忍不住地挣扎,但她的手臂被绳子捆得紧紧的,她挣脱不开,一声嚎哭从她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你这个畜生,你会有报应的!”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衫,她的肩膀颤抖着,这哭声如一道破空的锐刃,刺破了山间的薄膜, 她的声音沙哑,嘶哑变调的哭泣回荡在山间,显得格外空寂。
她的一声声诅咒回荡在空中,给这个场面增加了一丝毛骨悚然的味道。
“你不得好死!”
“你会有报应的!”
“……”
突然间,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如远古巨兽的怒吼,震撼人心。然后,闪电划破黑暗,如天神的怒火,将整个世界照亮。它们在祭台的上方穿梭,仿佛是手拿天平的执剑人。
紧接着, 大雨倾盆而下,宛如天堂的大门打开,将无尽的雨水洒向人间。雷声轰鸣,似乎要洗刷这天地间的罪恶。
“这……”刚刚扑灭火的信众累的气喘吁吁,两侧的教徒也在议论纷纷。
袁吉脸色阴晴不定,他抬起头来,看向这雨,闪电和雷声依旧在他的上方盘旋。
齐使走上前来:“下雨了,我们要继续吗?”
有时候啊,人往往得相信冥冥之中的天意 ,但袁吉不信,他已经和过去的自己告别,现在他是全新的自我,所以他下了命令,“继续进行吧!”
“神,雨太大了,这个火点不燃啊!”准备点火的教徒试了几次,却没有点燃,他气喘吁吁地看向袁吉。
袁吉不假思索道:“那就等雨停了继续进行,你们守在这里。其他家人一起和我回家,我们一起聆听新的神谕。”
“好的。”
齐使已经给袁吉撑伞,他看了一眼筋疲力尽的攸宁,冷笑了声,走到了众人面前,再也没有回头。
张云朗已经晕过去好久了,“云朗,你怎么样?你醒醒啊!”攸宁分不清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绑在她侧面的人失去了动静,她使劲的挣扎,绳子将她的手腕勒的红肿,她怎么也挣脱不开,痛苦使她发出了呻吟。
“老实点!”守在他们旁边的两个信徒苦不堪言,雨太大了,他们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你说也挺邪门,怎么神点火的时候突然下雨?难道是上天不赞成他的行为?”一个信徒抹了把脸上的雨水ʝʂɠ,对另一个人说道。
另一个信徒立马变了脸色,“别胡说,神就是我们的天,这雨说不定就是在为他唱赞歌。”
“这雨还要下多久啊?怎么没有要停止的趋势?”
“我们直接点火吧!”一个人走上前去,正预备点燃木头,突然一个子弹旋转冲出暴雨,越过三十余米距离,呼啸贯穿了他的前后胸,带起一泼血花。
“谁,是谁在那里?”教徒的血溅了另一个人一脸,他一脸慌张的想往被束缚在架子上的两个人身后躲。他还没走到攸宁身后,只听枪响在耳旁炸起,砰地一声他的胸前出现了一个洞,鲜血汩汩地往外冒,他也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山上的丛林开始摇晃,几十个持枪作当地打扮的人冲了出来,其中还有郑屿。
这些人跑到了她的身边,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的绳索被解开,她被轻柔地放在了一个担架上,“攸宁,你还好吗?”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出于本能她抓住了面前人的手,费力地睁开眼睛:“郑屿,你快……快救救张云朗和乌乌!”她的声音有抑制不住地哽咽。
张云朗也被放了下来,随行的有医生正蹲在地上给他进行细致的检查。
“病人心跳微弱,需要赶紧送医院了。”
“应该是内部脏器出血。”随行的一个人说道:“目前还不能判定哪个脏器出血。”这个医生也是他们从果利集团拯救的一个人员,这个杜医生外科诊所生意一直不是很好,面对家庭的压力和经济的困难,他主动联系上了一位擅长偷渡的"蛇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往缅甸仰光,想在那里从事医疗工作。
然而,他的梦想很快被现实击得粉碎。每晚,他被要求去不同的赌场和诈骗公司治疗受伤的同胞。但依靠医疗工作赚钱太慢,于是他又主动地联系上了果利集团,白天从事电信诈骗,夜间兼职出诊,但一入贼船深似海,上船容易下船难,面对诈骗的黑暗和压迫,他身心陷入巨大的绝望。
于是杜医生主动联系上国内相关部门,配合内部同事,摧毁了果利集团和香游城。
郑屿联系不上张云朗,预感到可能出事,便把他带上了,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直升机来了吗?”旁边一个将领打扮的人在询问郑屿。
“正在来的路上。”郑屿回答。
李攸宁背后的医生还在报着数:
“心跳140次每分,血压70,怎么突然掉到40了……”
“血氧饱和度80%了。”
“有些不太妙啊!郑警官,病人需要立马送医院。”
“他之前被殴打过。”攸宁已经缓过来了,她支撑着自己,走到了张云朗面前,伸出手摸了摸他苍白的脸颊。
“那应该是肝脾破裂引起的内脏出血,需要进行急诊手术修复。”杜医生下了判断。
“云朗你醒醒啊!”攸宁的眼泪流到了张云朗的脸颊上,“你终于可以离开这里,荣归故土了,你一定要活下来。十年前因为那个哭泣的小男孩我踏入了这一行,成为了一个记者,十年后我遇到了你,所以你更要活下来啊!”她拉着张云朗苍白的手喃喃私语。
“我请求你,一定要活下来,为你自己,为我!”
“直升机怎么还没到?”郑屿对着电话大喊。
“我们已经到了。” 只见众人头顶上空传来直升机巨大的风响,它的旋翼快速旋转,带起一阵阵疾风,将雨水吹散,一道道灯光从机身上射出,照亮了下面的世界。
很快直升机停在了低空中,几个人抬着担架和那个医生一起将张云朗抬上飞机。
“杜医生拜托你了,飞机上有急救设备。我们已经协调了昆市警方,联系昆市第一人民医院,开辟了急救通道!”郑屿对着杜医生郑重地说道,他朝杜医生鞠了一个躬,敬了一个礼,“请你一定要照顾好他,拜托了!”
杜医生一愣,然后露出了一个坚定的笑容:“会的,放心!”
“等等,郑屿,还有乌乌,你们怎么不救乌乌?” 攸宁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睛有些发红。
郑屿抓住她的胳膊,一字一句道:“攸宁,你冷静一点,乌乌已经死了!”
“什么,乌乌死了?”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无意识地张开着,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变得发白,也许她早有预感,但是她还是不敢相信。
我早就原谅你了啊,乌乌,你这个傻姑娘。 她救了这个女孩两次,她没有想到这个女孩最终会为她而死。
她想起了她第一次见乌乌的场景,女孩眉眼单纯,一脸笑意的望着她。
她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泪。
“攸宁,你要不一起回去吧?”郑屿看她的状态,有些担心。
“你要去哪里?”
“这里已经被同盟军占领了,我准备配合他们一起去抓捕袁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