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月季，跟我说话。”
那双眼睛慢慢睁开，好像费了极大的气力才抬起沉重的眼皮，但她没去看谁，而是盯着离她的脸几寸远的墙壁。她说话了，声音又低又弱，里头带着一丝笑意。
“他怎么还没来接我？”她说。
攸宁没有说话，心里仿佛明白了一些东西，心言道： “快了，他快来接你了。”
她没说什么，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心言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攸宁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的灵魂成了一只扑扑飞舞的蛾子，支撑她活下去的不是希望，而是仇恨，她能感觉到那双担负着仇恨的翅膀异常沉重。
心言看了攸宁一眼，然后起身，示意攸宁跟着他出去。
攸宁出门，看到一个僧人正在点亮蜡烛，一缕烟雾在空中消散，她感觉那是一个人的生命。
“李小姐，你还要调查下去吗？”心言幽幽地望着她。
“要。”
李攸宁抬头仰望佛塔，现在她的眼睛已经习惯了这些奇异、鲜艳、美丽而又神秘的庙宇，ʝʂɠ让她觉得心神安定。它是那样虚幻，即使太阳已经下山，它也能将她带离生命的现实。
心言和攸宁一起往正厅走去， “月季来这里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了，她的家里人也不敢收留她，就把她扔在路边，我出门布施的时候，遇到了她。她实在太可怜了，我便收留了她。”
“后来，我找到了医生给她做检查，检查出了宫颈癌晚期，还患有梅毒等各种性病。”心言顿了顿， “还有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发现，她才22岁，这也是我一再和你确认你要不要调查下去的原因。我要告诉你吗，攸宁？”心言深深地看向身旁的女子，面色沉重。
“心言大师，你是想告诉我她才22岁就切除了子宫是吗？”李攸宁望向他。
心言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继而笑了，坚定了很多： “李小姐，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要多的多，那既然如此，我会帮助你，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心言告诉攸宁：
这个教会的创始人被成为神，没有在媒体上公开露面过，也没有人知道他的长相，不过看这些女性的痴迷程度，创始人年纪应该在35至50岁左右。
正因为仰光信教众多，他们冒充各种教徒，潜入教会，在教会里面做各种各样的善事，暗中发展信徒，吸引女性，把她们带进教会。
带入教会具体会做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是他发现这些人洗脑都很彻底，而且对神死心塌地，甚至到了病态的可以伤害自己的地步。这些发现让心言也有些发冷。缅甸军阀混战，政府军势力微弱，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他只能尽力地安慰每一个靠近他的人。
最近他发现了一个每周都在寺庙的人，干活积极，很多教徒都很喜欢她，她和几个女生关系很好，平时还约着一起吃饭，但是她的神情举止和月季很像，心言原本打算继续观察一下，现在李攸宁来了，这无疑是最好的时机，但是时机和危险并存，他一再和攸宁确认，告知她这个教会有多危险，希望能打消攸宁的念头，没想到攸宁比想象中的更加坚定。
“心言大师，看来我找您是找对了，不过您放心，我在异国他乡不会做什么。我只是想搞清楚这个教会的内部架构，看看所谓的神究竟是谁，我也顶多是写篇报道，也不会想着铲除教会，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李攸宁的话打消了心言的念头，他塞给攸宁一部当地的手机， 他一再嘱咐如果形势不对，可以联系他或者大使馆。
第二天
李攸宁已经穿上了当地的服装，她神情肃穆，跟随朝拜的人群进入大金塔。此刻，她的心态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这一座座映衬在阳光中的庙宇，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美，胜过她所见到的任何一座。然而，不知为什么，这让她感到不安。它仿佛某种无法言喻的特殊暗示。是让她隐约可辨的威胁，还是充满未知的将来？
她见到了那个女孩，她瘦瘦小小的，头带一朵黄色的花，被一群女教徒环绕，正在笑着。心言的朋友带着攸宁走向了她们， “卡娜，这是我中国的朋友攸宁，她来仰光找我玩。”她用缅甸语和她们打着招呼。
卡娜望向攸宁，攸宁身着黄色长基和吊肩，衣服虽长，却也可见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她穿着一双拖鞋，涂着红色的脚趾甲在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
她的眼睛含笑望着卡娜，秀色照人，恰似明珠美玉，纯净无暇。
“神一定会喜欢。”卡娜也被她的美给惊呆了，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样。
“Hello, Kana, forgive me for not speaking Burmese. Can I communicate with you in English?”李攸宁笑着望向她。
卡娜回过神来， 眼神闪了一下， “攸宁，不用，我们这里几乎都会说汉语，你也可以用普通话和我交流。”她回身对簇拥着她的女孩子说， “我们尽量用中文交流，这样攸宁可以听得懂我们的话。”
“好呀，好久没说中文了。”她旁边一个女孩嘟着嘴，继而笑道： “卡娜，你说后天带我们去一个地方玩，去见一个人，那是什么地方啊，难道有比仰光大金塔更好的地方？有比我们心言大师更博学的人吗？”
卡娜警惕地看了攸宁一眼，发现她毫无反应，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她回过神来，继而拍拍那个女孩子的手， “乌乌，你去了就知道了，总之不会让你失望。”
紧接着，她深深地看向正在和一个女孩子聊天、神情灿烂的攸宁，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然后抬头，装作不谙世事地笑道 ： “攸宁，你也一起去吧？”
第十章 欢迎你来
李攸宁心里一喜，面上却不露声色，淡淡道： “好啊。”
卡娜从上到下又打量了攸宁一番，她的眼神幽幽的，让攸宁有些不自在，继而卡娜很快地灿烂一笑： “那说定了哦，后天见！”
……
“攸宁姐，你真的要去啊？”方阮看到李攸宁正在收拾背包，她将小型录音笔和摄像机放到单肩包的一个布袋里，不觉得有些担心。 “这个教会究竟什么样，现在没人知道。而且有人自杀，还有人疯了，太危险了，要不还是不要报道了？”
李攸宁头也不抬， “放心，小方，我心里有数。我在两周肯定会联系你，和之前一样，我会把一手资料都传到我们两个人的那个邮箱。”她顿了下，又接着说： “如果两周我还没联系你，你联系唐显述吧，他应该会帮到你。”说罢，她抬头灿烂一笑，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话虽这么说，李攸宁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她看向一脸担忧的方阮，继而坚定了决心，背上包出了门。
她们约定早晨八点见面，好似女孩子们的郊游聚会，各个都打扮地清新亮丽，她们打了一辆商务车，往仰光的郊区开去，李攸宁打开手机的地图，开始绘制路线。
几座寺庙从眼前闪过，那是散步在河边的几座低矮建筑，欣然掩映在一片树阴之中，与市区的寺庙不同，她眼前看到的寺庙到处弥散着一种颓败之气，华丽壮观的外表早已失修损毁。寺庙外面被野生的蔓草缠绕。
她突然觉得，神不再居留此地，留下的只有黑暗的邪灵。
商务车一路行驶，卡娜体贴地给女孩子们拿来了喝的水， “攸宁，乌乌，你们喝一点，很快就到了。” “好啊。”乌乌不假思索的喝了一口，见卡娜一直示意自己喝，攸宁抿了一口没有喝下去，卡娜看两个女孩子都喝了，又去招呼前排的女孩子，攸宁连忙拧开了自己的水，假装再喝，实际上则将水吐了进去。
众人喝完水，都睡过去了，攸宁也装作闭眼小憩的样子，但手机里的地图却一直在绘制着。
攸宁在汽车行驶的噪音中只听见卡娜在打电话，她迷迷糊糊中只听见了她说： “新的花朵来了。”
商务车行驶了大约四十分钟，便停了下来。众人陆续醒来，好奇的望着窗外，卡娜也喊醒了还在睡觉的其他几个女生，李攸宁拉开遮阳帘，看向窗外，大吃了一惊：
一座雄伟的堡垒屹立在深山之中，高大而威严，黄色的屋顶在金色阳光的点缀下若隐若现，有一种难以想象的丰饶之美。
仿佛不是堡垒，也不是寺庙，而是众神之皇的神奇宫殿，凡人无法涉足。它是那样虚幻，那样奇异，那样超然于世，绝不可能出自人类之手，而是梦的造物。
李攸宁暗暗感慨：这个教会资金太丰厚了，太懂得信徒们的心理了。她忽然感觉到接下来见到的人可能也和她想象的不一样了。
因为就连她看着这堡垒，都有种非常轻盈的心境。
更不要说这些才下车的女孩子，都惊奇地看着这座建筑，美是共通的，人们接纳美，就像信徒口中接纳以圣饼为化身的上帝。
乌乌忍不住感叹： “这里真的比得上仰光的大金塔。”几个女孩子也纷纷表示赞同。
卡娜有些骄傲，神色间有些得意： “接下来你们见到的人会比心言大师更出色。”
女孩子们纷纷好奇，连忙询问是什么样的人。李攸宁的心里一凛，她明白她正越来越接近她想要的真相了。
李攸宁下来，堡垒外面有很多人在走动，也有小贩在卖东西，俨然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她感觉这是一个小型社会，她又想到了之前一家五口自杀案的社会认同原理。
当在周围环境不确定的情况下，一个人无法判断自己的行为是否合理时，往往会根据周围其他人的行为来决定自己应该怎么做，这种行为模式完全ʝʂɠ是无意识的、条件反射式的。
因此，偏颇甚至伪造的证据也能愚弄我们。
李攸宁忽然觉得这个神可能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他应该不是老态龙钟的，正如心言大师所言，他处于中年，对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深谙于心，残忍又开明，她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这样的话。
果然后续的事情印证了她的猜想。
卡娜热情的给这些女孩子介绍城堡的建造过程，周围的人看到她们也见怪不怪，露出和善的笑容，进入城堡最中间的大厅，大厅有些阴暗，墙上壁灯泛起幽暗黄光，似刻意营造某种暧昧诡谲的气氛。
一位身着素色长衣的中年女子走了过来，向卡娜行了个礼，卡娜有些傲慢地说： “请主出来吧！”女子点头便很快退了出去。
片刻稍过，一位男子从厅后走了出来，李攸宁抬眼望去：男子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身高很高，因着眼角有些许的淡纹，让攸宁下了这个定论。
他身着黑色长衫，神情寡淡，五官轮廓利落分明，脸上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肤色是冷感的白，唇色却艳得像是染了胭脂。
妖孽样半分不渐，越显勾人。
他看向女孩子们，因他很高，看向女孩子们会俯首，那真是个很迷人的角度， 空气中有股细腻的甜香，攸宁的眼神渐渐变得潮湿起来，心底竟然怦怦乱跳起来，有一种放松感充斥全身。
他说： “欢迎我的花朵们。”
与此同时，忽然她手上智能手表震动了下，她突然神回，表情充满惊吓。
攸宁知道自己失态了她作为记者怎能在这样的场合犯这样的错误，她咬紧嘴唇，甚至有些发狠咬痛，转而视线迅速扫过厅中的4个女孩。
卡娜崇拜地看着他，仿佛正在等待夸奖被主人抚慰的小动物，乌乌、君珊、朵拉则眼神含情，一脸被迷住的样子。
男人的目光扫向攸宁，看她眼神清明，有些吃惊，便很快笑了，凑近她： “你叫什么？”
话尾附着的热气喷洒在她的唇上。
攸宁心下警醒，往后退一步，故意碰到了愣在旁边的女孩子们，然后笑靥如花： “你好，我是攸宁。”
女孩子们仿佛睡醒了一般，偷偷看向男人，止不住开始交谈。
男人仔细打量她的表情，轻轻地吞咽了下口水，笑容渐渐敛收，嗓音有些低沉： “攸宁，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第十一章 奉献给神
攸宁装作无知的样子，打量了他一眼，继而开口： “你是谁？”
他细细地仔细打量了攸宁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了一句：
“这是我们的圣地。”
他带领女孩子们参观，整座城堡像极了中世纪里邪神住的地方，离开大厅，他走入旁边的大型教堂，攸宁饶是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景象唬了一跳，只见不大的厅里挤着密密麻麻上百人，他们端坐在地上，神情肃穆，有男有女，有缅甸人也有国外人，他们嘴里念着： “将自己的所有奉献给神，这是善行；有的人临终时也没有把自己的所有奉献给神，这是信神最大的失败。”
他一走进来，众人看向他，虽然嘴里依旧在念叨，但是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仰和尊重。
这些人的眼里只有他，攸宁想。
女生们看到这一场景，互相拉紧了手臂，有些惴惴不安，他看了女孩们一眼，笑着说：
“你们来这里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相信你们会爱上这里的。”
紧接着，他示意先前那个穿素色长衣的中年女子带她们去休息， “阿嫲，给她们最好的招待。”
攸宁跟着阿嫲往前走去，边细细打量这座远离城市的城堡，只觉得这里处处彰显华丽奢侈，繁复的灯饰发出冷冽的亮光，四面高高的墙壁在柔软的地毯上投下暗沉的阴影，穿过宽敞冷清的长长走廊，两面的墙上是各种宗教名画，虽然这些装饰很名贵，攸宁却觉得非常不安。
走至一间房，阿嫲面无表情地说： “这是你的房间。”攸宁一愣，才发现阿嫲在对她说话。她还未开口，乌乌抢先： “我们不能住一起吗？这房间大的让人害怕。”
“乌乌，你担心什么？我们都有自己的房间，你不要打扰攸宁了。再说了可以手机联系。”卡娜一把拉住乌乌。
攸宁也有自己的考虑，她还想着与小方联系，两个人的确不是很方便。
“乌乌，你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放心。”她捏了下乌乌的脸便推门而入。既来之则安之了。
推开门，攸宁仔细打量着房间，房间很大，有卧室、卫生间、衣帽间，她仔细打量了下床品，发现价值不菲，浴室也采用了大理石装饰，配备浴缸和淋浴设施，打开衣帽间的门，只见里面大约有十几只名牌包，从入门的LV到爱马仕应有尽有，门上写着：给我的女孩，攸宁不屑的撇了下嘴：用这招吗？
她放下行李，想了想，没敢直接打电话给方阮，她把路线图发给了她们共同的邮箱。
很快她便收到了方阮的消息： “攸宁姐，怎么样了？你还安全吗？”
“安全，我已经到教会内部了，如若没有问题，我这几天会把资料传给你，过几天便会回去。”
信息刚发出，门铃就响了。
攸宁赶忙退出邮箱，打开了门。
是那个男人，他手上拿着一杯红酒，穿一件松垮的睡袍，示意攸宁让他进去。
攸宁一手撑着门，一手托腮，天真地笑着： “你一个男人进女生房间不太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