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火焕明——宣停【完结】
时间:2024-02-23 17:13:27

  她衣衫不整,又光着脚,未着鞋履,秦雪若和姜故烨一左一右按着了她。
  闯到东方阵的地盘里伤东方阵的人,等于是把姜故烨的面子踩在脚下反复践踏,姜故烨脸色很不好看,先对公孙羽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下去休息吧。”
  公孙羽龇牙咧嘴爬起来边行了个军礼边退:“是属下无能。”
  近战能拼杀得过禹应焕的,还真说不上来有谁。他太不要命了,对于己之外的人,疯魔一般下死手狠劲,只为了赢。因此即便是切磋交流,也没人愿意找他过招,比武时姜故烨的胳膊上曾生生被他咬下来一块血肉,宣于岚之也在他手上吃过了大亏。
  眼下是多事之秋,禹应焕向来三天两头撩架的,若不是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姜故烨懒得与他计较争斗,只是冷声问:
  “你来做什么?”
  “你还问我?拐走了我的新婚夫人,还有脸问?”禹应焕是火药桶一般的性子。
  他要说的事实是这样,但是用词太难听了,在场的人都皱了皱眉,嫌他言语粗放无礼。
  禹应焕毫不掩饰他的凶煞之气。
  早练兵结束,他下了校场,没再去理会其他的闲杂事,急切地想回去瞧瞧秦雪若可醒了,住得可还习惯。想对这身处异乡孤苦无依的姑娘好言说上几句话,譬如日后缺什么短什么只管跟她说,哪怕是想要什么稀缺的玩意儿,他都可以从别处替她抢来。说辞都想好了,他们是盟友嘛,他会关爱盟友,不会让堂堂圣女活得太委屈憋闷,跟着他,其实不是一件倒大霉的事。
  等赶上他休沐的日子,他还可以再进深山一趟,替她猎一副顶好的皮子,以免她娇贵的身子在北方冻出了个什么好歹。
  谁知,自家帐中空无一人,又听得士兵说笑道,新夫人才醒来便被姜故烨请了去,过了大半个上午也不见回来。
  许是北风呼啸,禹应焕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生疼。
  他当然晓得姜故烨定是有事才会找秦雪若,但就是憋气难受得慌,胸口堵堵的不舒坦,一定要再把人抢回来才行。
  秦雪若解释道:“我只是来替岚之诊病。”
  “诊病?军中又不是没大夫?你没来之前他们生病就不治了?”禹应焕憋了一股横冲直撞的邪气,不发出来干啥都不安稳。姜故烨何苦早早地抢了他的新夫人呢,显得他无用且孤寡。
  姜故烨心知禹应焕就是这个鸟脾气,纠缠下去没好处,对秦雪若作揖道:
  “今日种种,谢过圣女了。”也是送客的意思。
  “小姜世子不必客气,这是我份内的事情。”秦雪若也起身回礼道。
  “份内”这两个字又惹得禹应焕不快。
  份内?一个两个都算是她秦雪若的“份内”,就他是外人?
  再加上他面前这三人的姿势,位置紧密,反而对着他呈现出戒备防御。倒显着他们三个像什么一家三口。
  禹应焕粗着声音道:“走不走?”
  秦雪若也怕他在外头闹将起来,忙道:“走走走。”
  她对人的情绪变化尤为敏感。联想到禹应焕的身世,平时也没个说笑玩闹的二三有人,看到他们其乐融融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她就当是在礼让孤寡儿童了。
  “且慢,”宣于岚之拦了一拦,起身在塌下的暗格中翻出了一把精巧的小弩,才巴掌大小,玲珑可爱,“这是我新研制出来的武器,你没有武功,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可以拿出来防身。”
  禹应焕立马献上嗤笑:“这是给小孩子玩的玩具吧?”
  宣于岚之不理会他,给秦雪若讲解了一下结构和用法,她拿起小弩对着榻前木制的柜子,轻轻拨动金属拨片,霎时间“嗖嗖嗖”飞出一排短箭。
  短箭齐齐射入木柜里,没得只剩一点点尾羽。若是对准的是人的血肉之躯,洞穿人体不在话下。
  一把小弩,瞬发,力道极大,禹应焕脸色当即变了。
  秦雪若也被骇住:“要是不小心弄反了方向瞄了自己怎么办。”
  “那就死掉啊,”宣于岚之笑眯眯地把小弩塞到她手上,“就当是我给你的新婚礼物了,好好防身,三步之内,它是无敌的!”
  有意瞥了瞥禹应焕,此人若是敢欺负了她的挚友,那就等着血溅当场吧。
  女孩子家家,磨磨蹭蹭的,不知道罗里吧嗦还要聊到什么时候,禹应焕等得不耐烦,直接上前将秦雪若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离去。
  “啊——”秦雪若惊呼一声。
  “圣女!”小荷急到跺脚,无奈跟上。
  宣于岚之紧张道:“他不会对若若做什么吧?”
  姜故烨道:“他们是夫妻,做些什么也正常。”
  宣于岚之扭头含笑与他对视,目光灼灼:“那等我做了东鲁世子妃,你也会对我做些什么?”
  姜故烨呼吸停滞,怎么这一病,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活ʝʂɠ脱脱成了个女流氓,他慌得想跑:“……你好好休息,赶紧恢复过来,明天照常参加练兵!”说完连忙逃出营帐。
  禹应焕打横抱着秦雪若,一路上引了不少士兵的目光,旁人说笑道他们新婚小夫妻感情是真的好。
  秦雪若怕禹应焕抱不稳把她摔下来,自己也搂着他的脖子,脸颊直发烫。他们本身没发生什么,却白白担了虚名。
  禹应焕下手并不怜香惜玉,到了地方,像甩下包袱一般把她丢进帐中。
  有兽皮垫着,没把她摔疼,但是她手腕肌肤娇嫩,被禹应焕一甩,立竿见影地红了。
  秦雪若揉着手腕,嘟囔道:“你这么凶干嘛……”
  禹应焕抱臂冷冷望着她:“少跟那些人玩。”
  “为何?岚之是我至交好友,姜故烨看着也不是什么坏人。而且你们虽编属不同,却共属戍北军,难道不该同心同德团结一心吗?”秦雪若很是不解。
  按理说,军队应该越团结越好,听宣于岚之提到过,禹应焕就跟搅屎棍似的,总能到处惹事得罪人,军中一大半的纠纷都是从禹应焕这边来的。大家晓得他脾气暴躁,大多能忍的忍了,实在忍不下来也会发生冲突口角。动手比较少,根据军纪军规,动手的双方都少不了军棍伺候,结结实实打下去,能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你照做就是,说了你也听不懂。”禹应焕有他自己的考量,不仅仅是和其他人合不来那么简单。
  他越是如此,秦雪若便越是要问个明白,故意使了激将法道:
  “我看你就是性格不好,和大家都处不来,才要我也不和旁人接触。”
  禹应焕的性子经不得激,果真急了:“你胡说。我是不能与其他人交好!”
  “为何不能?”秦雪若追问着。她真是奇了,从来没听闻过军队中不得不交恶的情形。
  既然说了,那便说清楚,禹应焕分析道:“你知道寒祺与姜故烨是表兄妹吧?”
  “嗯,他们感情还挺好的,东鲁是寒祺母亲的娘家,母族势力一直在支持寒祺。”秦雪若处处留心,不难发现他们表兄妹的感情不错。
  “寒祺与娈彻的关系,你可瞧出来了?”
  秦雪若回想着所见所闻,寒祺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娈彻都用倾慕欣赏的目光看着她,少年人从不掩饰自己的真心与炽热:
  “嗯,一对璧人。”
  “是,他们的关系大家都心照不宣,就差正式走个过场定下来了,”禹应焕又提醒道,“南方阵的闻人顺也同他们交好,闻人顺几次戏称要将南方的商贸丝绸与其他区域互通有无。”
  秦雪若心念一动,“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北方阵实在是不能再与他们交好了,否则在主帅看来,军队皆在寒祺之手。你说这是为她好,还是害了她?”
  天家无情。
  寒浞不会夸赞寒祺深得人心,能御下治军,只会疑心她欺父篡权,骄矜自大,目无主帅。
  秦雪若还是有些想不通:“若是在王室子嗣众多的情况下,寒祺遭疑还情有可原。可是主帅是珨王仅剩的儿子,寒祺也是主帅唯一的亲子,为何还会对寒祺起疑心和提防?”
  “我不知道,但事实如此,”禹应焕微闭了闭眼,想用尽量平常松快的语气,可有些事情就如同一块疙瘩卡在那儿,想无视,却做不到,“我父亲教我的唯一一件事是,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禹应焕是见过父亲如何将哥哥抱在怀中满目怜爱的,也经历了来自血肉至亲最刻骨的恨意。
  所以他是唯一能够察觉寒浞对寒祺感情微妙的人,并且很果断地做出了和寒祺一派对着来的行事风格,从他的晋升提拔速度来说,赌主帅的心思,他赌对了。
  不过他也弄不明白,寒浞一天到晚都在阴暗扭曲什么劲儿,寒祺太阳光纯真了让他难受?如今他们王室三代就孤零零的三个人,寒浞板上钉钉地会继承大统,还费劲折腾什么呢。是他他就躺平等待王位落下来了。
  “你们这里太复杂了,不适合我。”秦雪若晓得这里不比家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权力争斗,多得是她看不透的倾轧,可连简简单单地和谁相处不与谁相处都能拿来做文章,未免太憋屈。回了水镜族,她好歹能一颦一笑一喜一怒自由随心。
  思乡情绪在此刻到达巅峰,秦雪若又叹:“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最近没什么好的时机,可能要等到主帅放我们这批质子归家,我再顺理成章送你回去。”
  秦雪若抿嘴一笑,狡黠道:“反正你父亲也不疼你不爱你,你到时候要不留在我水镜族生活?放心,我很大度,肯定会对你好的,绝对不会像你这般动不动对我吹胡子瞪眼欺负我。”
  哪里有欺负了她?单单说她每日随意使用的热水,都是其他人难以企及的,就连主帅都得洗冷水澡呢!
  禹应焕被梗了一下,无心解释,提点道:“你以后想和宣于岚之玩也行,只是别那么暧昧地私下里再去姜故烨的营帐了,惹人说闲话。”
  一可说姜故烨与他的妻子私相授受,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二可说北方阵与东方阵一改往日的摩擦不断,私下勾结,寒浞本就是多心之人,传过去不知会起什么风波试探。
  禹应焕是死过一次的人,心累,他也只想等着五年期满,携兄弟们归家。
  “知道了。”
  禹应焕话锋一转又问道:“对了,那宣于岚之得的是什么病?怎么看着不太对劲。”
  私下里行止可随意自在些,秦雪若正对镜拆卸钗环呢,闻言手抖了一下,差点被耳环划伤。
  连禹应焕都能看出来宣于岚之不对劲,那她之后更惹人猜疑怎么办?
  秦雪若哂笑道:“风寒而已,主要是她想我了,我瞧着没有哪里不对劲的呀。”想诈出来禹应焕的话。
  禹应焕回想着宣于岚之迥异的神态,一阵恶寒:“我一直把她当男人看的,你是没瞧见她方才和姜故烨暗送秋波故作娇弱吗?把我恶心坏了。”对于禹应焕来说,无异于是看到了百里赫与辛乙卿卿我我蜜里调油。
  只是这样那还好,秦雪若梳了一口气,轻快地将流苏耳环收到首饰盒子里。一体双魂之事要是被旁人发现,宣于岚之的命运可能会如同水镜族那位横死的先祖一般,惹来杀身之祸,最好是若无其事过好在此间的人生。
  看宣于岚之哭肿了双眼,人世间很难有真切的感同身受,秦雪若不懂一体双魂所受的内心挣扎纠结,她能做的也唯有将她的肉身调养好。
  禹应焕悄悄将视线聚焦于她娇懒的一举一动上,她的首饰都是用顶好的宝石珠玉雕琢而成,在满目白雪的北方耀眼夺目,但真正的美人不需要俗物的赘余修饰,禹应焕只觉得凡物不如她本身的出尘丽质,话一出口便成了——
  “早该把耳环摘了,晃晃悠悠的看着难受死。”
  秦雪若闻言,手指使了些力气摔了一下珠宝盒:“又不是打扮给你看的!你还管起了我的梳妆打扮。”
  气氛陡然一僵。
  秦雪若也懊恼,已经有意让着他了,仍还是和他话说不到两句就生气不悦。
  好在二人没有僵持下去,辛乙急匆匆地在门口通报:“老大!有军务要是相报!”
  “进来说吧。”禹应焕没有让秦雪若回避,秦雪若乐得不动弹。
  辛乙步履匆匆进来,年纪小了些沉不住气,脖子都涨红了:“前些日子在雪崩中幸存的一些弟兄,突然发了怪病,又生了高热,又口中不住地说了些胡话。药师旅的请您过去拿拿主意,怕会传染,已经将弟兄们和其他伤员隔开了。”
  “带路。”禹应焕紧锁眉心,按剑跟着辛乙走。
  “我也去。”又是雪崩、发热、说胡话,和宣于岚之的症状对上了,秦雪若忙拎着药包跟上。
  伤兵营这下可真够“热闹”的,外伤缺胳膊少腿的士兵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议论纷纷:
  “你们说,那些人不会是雪崩回来之后,就疯了吧。”
  “搞不好是惹上了什么妖邪附体。”
  “哎,北方阵那个魔头禹应焕不也是莫名在雪崩中死了又活了?难不成他也变成了个妖怪……”
  禹应焕眼中慢慢凝起了杀气,辛乙见状喝道:
  “谁敢以下犯上妄议统领,军法伺候!”
  闲散的伤员这才发现他们口中的魔头已于不知不觉中踏足了伤兵营,胆寒噤声。
  “负责的医师是谁?”禹应焕拉住了一个小药童,找他问情况。
  药童手指往斜前方虚虚一指,一个淡漠的声音冷然道:
  “是我。”
  秦雪若局促地抓紧了药包。
  那人身长玉立,风度翩翩,身着麻布素衣,却不染半分人间烟火,像是昆仑上山下凡济世的仙人。然而眸中没有对人世间的一丝悲悯和温度,潜藏着不ʝʂɠ甘与愤恨。五官和秦雪若有个七八成相似。
  秦雪若试探性地叫了声:“哥哥。”
  禹应焕有些许的讶然。这个医官长是熟脸,他知道的,叫秦霜衡,从不提及自身出身家族,禹应焕以为是什么参军的平民,没想到竟是水镜族的公子。
  “不敢当。”秦霜衡没拿正眼瞧一瞧秦雪若,把她当空气都不如。
  看来这兄妹感情不怎么好啊。
  手足不睦的人不止他一个,禹应焕似是找到了同类,有些畅快。地狱里,一个人呆着自是孤苦难耐,能将谁脱下来,一同受罪,别人的痛苦也就会成为自己的幸福。
  秦雪若没有再说什么,牢牢抓着医药包,几乎快把可怜的小布包扯破。
  她对这个哥哥是心怀歉疚的,虽然有些事怪不到她头上去,她心里总觉得哥哥从阳光开朗谦谦公子,变成如今的阴郁模样,是因为她占了属于他的荣光。
  本来在幼时,是秦霜衡被全族上下当作未来的继承人培养,寄予厚望,无限荣宠。可是,秦霜衡于占卜方面天资平平,反而是秦雪若自从能识文断字之后,随意一占便能卜算天机,屡试不爽,很快被定为是下一任族长。其实家里人也没有因此薄待秦霜衡,少年人心气儿高,自尊心强,接受不了巨大的落差,从此和家里人离了心,也不再疼爱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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