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婢女八人瑟瑟发颤,顷刻皆跪了下去。
颜汐更加死死地攥上了手。
他语声不低,甚至可谓颇大,这是在威胁谁,显而易见!
*********
前院,书房。
陆执坐在桌前,眸色暗沉氤氲。
身旁的小厮东福小声禀着:“落脚在了南山附近的一处宅院,昨日安顿,今日便来了。世子怎知,他会来...”
小厮禀着晨时陆执让他派人出去打探之事。
探子刚刚回来,还不到半个时辰,人便登了门。
陆执没答话,慢悠悠地抬了手,让小厮退了。
东福躬身,开门出了去。
他方才出去没一会儿,外边便响起了动静,东福邀请着人:
“谢侯爷里边请,我家大人正等着谢侯爷呢。”
“有劳...”
谢怀修有礼地回着话,没一会儿被东福引着进了来。
人前脚刚进,便见陆执起身迎了去。
男人眼中露笑,很是亲切,也很是温和,张口便唤道:
“谢伯伯...”
谢怀修淡淡回笑。
陆执转眼之间已经到了谢怀修身边,吩咐小厮上茶。
他抬手示意,引着谢怀修到了一边坐,微微敛眉,先道了那船上之事。
“那日,让谢伯伯笑话了,彼时事多,也没来得及与伯伯多说上几句。我不晓得伯伯是要到扬州,还当伯伯是要朝着长安而去,否则,早让人安置了伯伯...”
谢怀修抬手:“小事,无恙无需挂在心上。”
说着端详着他:“...与你父亲一别数年,你都长这么大了,我已然认不出来,你的记性真好,竟然认出了我...”
陆执笑了两声:“谢伯伯没甚变化,好认的很,倒是我,彼时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自然难认了些...”
谢怀修笑着摇头:“老了...如何没变化...”
陆执敛眉,背脊倚靠到了椅背上:“一点不老,谢伯伯瞧着威风至甚,丝毫不减当年,怕是还能百步穿杨,斩杀敌军...”
谢怀修笑着缓缓摇头。
俩人这般说话之间,茶水已上。
陆执端起一杯,亲自给谢怀修递去。
“侄儿记得谢伯伯最爱喝这洞庭碧螺春,适才特意让人煮了些来,伯伯尝尝可还可口...”
谢怀修接过:“这你也记得...”
陆执笑:“那是自然,家父昔年经常提及伯伯...我和我娘都记在心上...”
谢怀修听他提起陆伯陵,也便问了出来。
“令尊这些年来可好?”
陆执手持茶杯,一面拨着浮在其上的茶叶,一面点头。
“嗯,不错不错...”
谢怀修道:“我听说他已官拜尚书令。”
陆执笑着应声:“是是是...”
继而叹息一声,颇伤感道:“只是常常思念晟王伯伯与沈叔叔...”
他话说到此,抬起杯子附在唇边,慢慢抿了口茶...
谢怀修沉默须臾,也如他一样,转而开口:“记得便好...”
而后接着:“听说,你沈伯伯的小女儿颜汐被你父亲保下了...人近来可好?”
第52章 爱我
“听说, 你沈伯伯的小女儿颜汐被你父亲保下了...人近来可好?”
谢怀修话音刚落,尚未听得陆执答话,外边突然传来纷乱之声, 间或有人呼着:
“小夫人!小夫人!”
陆执面色从容,无任何变化,手指缓慢地在杯盏上摩挲,平淡的仿佛那声音根本便没入他耳。
谢怀修止了话语,抬手:“贤侄...?”
陆执慢慢起身,叹息一声,露出几分无奈, 朝着谢怀修微微颔首:
“劳烦谢伯伯稍侯...”
谢怀修点头。
陆执站直了身子,而后也便出了去。
门将将打开,他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姑娘在前,身后十多个人, 一路相追。
府上其它婢女小厮瞧见了人, 自是皆能追的追,能截的截,不一会儿, 颜汐便已被人围住。
然婢女小厮, 皆束手无策,没人敢上前, 更没人敢碰她。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远处, 大人抬步而来。
陆执面色肃然,眸色很冷,旁人看着打怵, 无一不心惊。
却独独颜汐丝毫畏惧于他的模样都无,眼中虽泪盈盈的, 但微侧着头,冷着娇颜,小眼神极为坚决,更是不屈。
下一瞬,那男人已经到了她身边,不容她过多的反应,黑压压的身影将她的视线遮住大半,对方一个字没有,一把便把她拦腰扛起。
小姑娘被他扛在肩头,不断挣扎:“你放开我!”
她不知自己喊了几声,踢打了他几下,唯知良久之后一声房门被踹开的声响传至耳边,继而是关门声,而后自己的身子便落在了墙边的案上。
依旧仿若是连反应的功夫都无,颜汐的视线暗下,整个人转眼间就被他束缚在了一块狭小的方寸之地。
男人欺身逼来,大手捏住了她的脸,目光沉沉,微咬住了牙槽。
“沈颜汐,我哄你几句,你真当我变菩萨了?”
“你要往哪跑?”
“家中有客,你是故意的?嗯?”
他几下子,颜汐早已哭了出来,但泪是流了,人未屈服。
她是故意的,与他目光直直相对,使劲儿地挣着。
“我管你家中有客与否?”
“我管你变菩萨了与否?”
“你再也别想威胁我?”
“那八个婢女,你想杀就杀。”
“我要往哪跑?”
“只要能离开你,去哪都成!”
“若不然,你干脆连我一起杀了!”
她语声虽软柔,但坚决,那双染着雾气一般的眼睛亦是如此。
陆执低眸,盯着她,听罢,抽动了下唇角。
许久,他慢慢站直了身子,负过手去,视线未离她半分,扬声唤了人。
“把门窗,都给我锁上!”
颜汐未言,未语,只直直地看他。
她是故意的。
她现在方才知晓,原来那船上的谢侯爷竟是谢怀修。
谢怀修是谁人?
那是她爹爹的结拜兄弟。
如此绝境之下,她如何会不试上一试。
事实证明,陆执却是怕她与谢怀修相认。
她也料到了,事情失败,她不会有好果子吃。
是以此番结果,她毫不意外。
俩人目光相对,良久之后,男人冷颜转身离去。
********
待返回书房,谢怀修正在品茶。
陆执晏然自若,面上无异,仿佛根本便没有适才之事。
人从容不迫,淡笑,依然与谢怀修侃侃而谈,只叹息一声,略微解释了一下家事,自然也坦白了俩人尚未成亲。
其言对方乃他小妾,与他感情颇深,误会他同别的女人有染,吃了醋。
他颇宠她,她恃宠而骄,就造就了如此局面。
谢怀修又小坐了半个时辰也便走了...
返回府邸的路上。
谢怀修坐在马车之中,细细回忆俩人适才那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攀谈与叙旧。
对方张弛有度,滴水不露,人很松弛,不愧是混官场的人。
没用他探,他主动提及了不少往昔之事。
瞧上去不像是...
不时,马车抵达府邸。
他仿是刚入了房,门外便传来了小厮的通报。
“侯爷,夫人在外。”
谢怀修应声,立马出了去。
人就在月洞门口,他出了房门就看见了她。
美妇朝他微微一福。
他抬手制止,语声温和,邀她于院中走走。
美妇应声,俩人并肩而行。
三月,草长莺飞,春风和煦。
谢怀修没用她问,挑着她最急切想知的先开了口。
“颜汐是在陆家,伯陵昔年好言相求,李胤放了她一马。前些年人落了水,生了场大病,被伯陵送到了苏州安养,早已复原,人去年已回长安。过多之事陆执没说,言外之意,我到长安见到他爹自然知晓。”
谢怀修短短几言,美妇已然落泪,听得此紧张道:“那言外之意是何意?可是颜汐有什么不好之事...”
谢怀修摇头:“不应是如此,人在伯陵身边,岂会有甚不好?陆执大抵只是随意一说,没甚特别意思。彼时整个大雍,能护下她的,也就只有他陆伯陵,最难的时候他都护了,何况现在,人已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显贵至极。但愿,他心如初...”
美妇眼尾泛红:“侯爷,你们都平安就好,忘了吧...”
谢怀修眼中浮现一抹暗色,缓缓地无声冷呵一声,温声回口:
“嗯,忘了吧...”
********
节度使府。
谢怀修后,陆执唤了人来。
黑衣杀手躬身候命。
陆执眸色氤氲,晦暗不清,转了下手中狼毫,仿若是想了良久,方才下令。
“跟他回长安...看他要干什么...”
“务必谨慎,莫要暴露,此人,非等闲...”
杀手唤名七鹰,弯身领命...
人下去,陆执独自在书房又坐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起身出了去。
他没出府,没回房,径直朝着汀兰阁而去。
阁中婢女几乎都在外边,有的守在了窗边,有的守在了门边。
房中除了颜汐外,只留有两人。
不同于晨时过来,里边安静的很。
瞧见陆执入阁,门口婢女齐齐躬身。
“大人...”
男人抬手,婢女转身打开了锁链。
“哗啦”一声响后,房门被推开。
陆执走进,穿过堂屋入了暖阁,没见人,又径直进了她的卧房。
拨开珠帘,他便看到了那个娇柔的倩影。
颜汐趴在桌前,身旁立着两个婢女,安安静静,什么都没做。
不用抬头余光也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身影,但即便是知道他来了,她依然无半分动静,头未抬未转,同他进来之时一样,表情都未变。
陆执缓声下令。
“出去。”
婢女二人躬身,相继而去。
待得门被关上,屋中仅剩他二人之后,陆执方才开了口。
“冷静了?”
他声音甚沉。
颜汐未言,如同这房中无他一般,半分反应皆没。
陆执再度:“冷静了,我便与你谈谈...”
说着,人抽出椅子,背身靠着,颇慵懒地坐到了她的对面,俯视于人。
“沈颜汐,想出这个门,乃至自由很简单,爱我,永远跟着我,你欺骗我逃跑之事一笔勾销,我给你一切...”
他的话刚刚出口,甚至或是还尚未全部说完,屋中便响起了一阵娇糯好听的笑声。
可惜好听归好听,却讥讽意味分明。
那笑声持续良久,回荡在这房中良久...
颜汐依旧未抬眼看他,非但没看,微微别过了小脑袋,便只是笑而已,仿佛他说了个天大的笑话。
陆执倚靠在那,低眸眯着她,脸上也带着那么点浅浅笑意,只是那笑越来越冷,渐渐消失不见。
也正是在这时,他得来了她的回话。
“你做梦!”
陆执慢慢地“嗤”了一声。
“是么?”
颜汐斩钉截铁:“是。”
那句她永远也不会爱上他果然是伤到他了?
亦或是他天生喜欢征服,喜欢侵略,她说她永远也不会爱他,他便偏偏要她爱他?
颜汐不懂,也不想懂,只觉得他可笑,可笑至极!
小姑娘与他对视须臾,别开了视线。
陆执风轻云淡,单臂扶案,徐徐向前,声音缓而疑,眉眼含着一抹斯文的笑。
一种能杀人的斯文。
“你有喜欢的人?
“他是谁?”
“江知衍?”
颜汐回口:“是谁也不可能是你!是谁也与你无关!”
陆执退身,重新靠回椅背,抬手慢慢抚掌三下。
“好极了。”
“姌姌,我给过你机会了...”
颜汐对他怒目而视,没有丝毫妥协之意,但见那男人起了身去。
“想好了叫我...”
人很松弛,丢下这一句话,决然离去。
男人前脚刚走,颜汐便见那两名婢女回了来,旋即,耳边再度响起锁链之声。
颜汐盯着晃动的珠帘,目光如炬。
********
转眼三日。
陆执寝居之中跪了一地。
男人在房中来回踱步,不时抬手拎起那名为首婢女,又将人重重地丢下,狠声:
“全是废物!”
其下所跪之人皆为汀兰阁的婢女。
那小姑娘已然四日未饮未食。
第二日陆执便有些坐之不住,暗地里悬赏一百两,却依然无一人能哄下。
更是拖出了两人,重打了五十板子给她看。
她也无动于衷。
这是第四日上午,陆执暴怒。
然人已经虚弱至极,这股子火,他撒不到她的身上去。
他折腾不得她,人晃一晃怕是都可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