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开着暖气,林芳身上还有伤,为了舒适,林芳特意找了两件不用抬胳膊套头的对襟内搭,棉质的衬衫,鹅黄色的毛衣,都是宽松样式,身前还坠着米黄的方纽扣,显瘦显白又衬人,就是没有高领毛衣保暖。
林芳转身弯腰去往柜子放衣服,鸦羽般的长发从肩头垂下,师娘就看到林芳后脖颈一块扎眼的青紫。
师娘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了下去,上前摸着林芳自己都没注意到伤口,“你身上是不是别的地也伤到了,让我看看。”
林芳一顿,抬手遮住后脖颈,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地还有伤,磨磨蹭蹭的合上衣柜,笑道,“哪呢,我刚可是压在人身上打!”
“我刚换好衣服,又没啥事,脱脱穿穿,万一感冒就不好了……”看师娘脸色有些沉,林芳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勉强的笑笑,试图蒙混过关。
林芳越说师娘越不放心,她刚都给忘记了,对方那么多人,小芳怎么可能不吃亏,差点被这孩子糊弄过去。
而且刚这孩子打架的一身狠戾劲,按照以往惯例,她和老赵都在的情况下,这孩子绝不可能那样拽着小妹的脑袋使命往地上磕,除非对方把这孩子逼到一定份上了。
做人长辈的,若是有心总是最了解自家孩子的,认识的人都说小芳乖巧,懂事,心里有谱,和人相处有分寸,可照着自己来说,这孩子待人就是太懂事,太有分寸了。
作为一个在社会上工作了几年的任何一个打工人,和人相处保持基本的礼貌分寸,掌握界限,有分寸,出言有尺,戏谑有度,这几乎是一个社畜基本的必备技能吧。
这也算唯一影响林芳性格比较深远的准则了,几乎算成了刻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了。
哪怕在林家受压榨的那些年,她对林小弟的态度依旧是不干涉,不把控,一切放任自由,会玩闹说笑,会指引人看清事情,可她从不曾亲自干扰林小弟的任何选择,好听点是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权,但有时候过于理智的分寸也意味着距离感。
就像她和师娘老师那么亲近了,亲近到她都愿意为了师娘破例使用灵液为其调身养命,可她很少干涉师娘老师对待赵青云的态度选择,过去林芳几乎都是躲避出去的,事后也不会主动提及。
就像想师娘老师远离赵青云这些人,她只会收拾好首都的屋子,婉转的劝人留在首都。
这不是不好,只是这事若换在上辈子外公外婆身上,她早搬凳子找人掰扯个一清二楚了,而不是任其像个钉子似的留在哪,不闻不问,装作若无其事,一切都好。
她在把控界限,但她何尝又不是没有安全感,其实,她在害怕啊,她这辈子得到关爱太少太少,少到就那么寥寥无几,屈指可数,人类的感情又那么复杂,为什么一定要掰扯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万一结果不如人愿呢?
所以,她对感情,有时计较的清清楚楚,有时又缩着头难得糊涂。
师娘叹气,这孩子呀,总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你别瞒我,赶紧让我看看,不然咱就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师娘绷着脸,少有的严肃。
“师娘~” 林芳撒娇,可惜师娘不为所动。
第100章 不甘心
老人家固执起来怎么劝都不好使, 林芳拗不过人,在师娘板着脸要生气的时候,还是叹着气让人看了身上的伤。
师娘小心翼翼的扶着给人穿了衣服, 难得强势的把林芳按在床上休息,说是给人端饭,转身带上书房门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隔着薄薄的房门,林芳就听着霹雳啪啦一声响,惊得林芳一下子坐起来,提拉着拖鞋就要往客厅冲。
门一开, 客厅没见着人,林芳就听着隔壁卧室师娘压抑的哭声,呜呜咽咽,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小声低语。
还没等林芳反应过来, 隔壁门突然一开, 林芳就见着赵老师面红耳赤的被师娘推了出来。
四目相对,林芳和赵老师都有些尴尬。
和之前不一样,师娘这次估计是气急了, 只见赵老师顶着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上衣被扯的七扭八歪,扣子都开了两颗, 裸漏在外的脸颊脖颈还有不少指甲抓痕。
林芳清了下嗓子, 不由的垂眼避开人脸颊脖颈,她没想到打开门会是这副画面,讪讪的摸着鼻尖转移话题道, “师娘不是说饭好了,我出来看看。”
“愣住干什么, 你说啊!” 师娘默默抹了一把脸上残余的眼泪,在后面又推了赵老师一把。
好好的孩子因为她俩受了这无妄之灾,她今非要人给孩子个明白话。
林芳这孩子本就过于懂事内敛,要是再因着他们老两口不明不白的态度,对赵青云他们束手束脚,往后不得被那群滚刀肉讹上。
虽然赵老师在家一向妻管严,可谁让这时候当家作主做大决定的时候都是男人出面,为了让孩子觉得正式,她今非得逼老头子给孩子表个态不可。
冷不丁的被人推一下,赵老师不由往前踉跄的两步。
平日里一向在林芳面前有些好面子的赵老师突然被孩子看到自己狼狈的这一幕,面上一时抹不开,心里倒地还有些不自在。
再说吧,有些事说归说,做归做,这,一大把年纪了和孩子说,说些肉麻兮兮的话,让他怎么长的开口么。
“你说不说,到底说不说……” 看人不吭声,师娘拧着人腰间软肉一把八十度旋转。
林芳看看一脸难为情的老师,大概猜出来了什么,眨眨眼,扯起嘴角去扶师娘,撒娇道,“师娘~,不是说饭好了么,我都饿的不行了。”
师娘没接话,气势汹汹的瞪了赵老师一眼,转头看着林芳,“你老师不说,我说,赵青云那群……”
“师娘!” 林芳给人擦了下眼角未干的泪水,温柔而又坚定的阻止了师娘继续往下话,“我明白您的意思,咱不说了,先吃饭好不好?”
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何必非要人自揭伤疤,更何况这人是师娘,她怎么舍得。
师娘看着乖乖巧巧哄着自己的孩子,眼眶又红了,她心底难受啊。
林芳这会儿越是懂事,她心底越觉得难过,师娘忍不住抹眼泪。
“没事,都过去了。” 林芳抚着人后背,一下一下的安抚,“咱吃饭吧,再不吃都快中午了。”
赵老师在旁边叹气,“是我没教好他们。”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青云,青云,可惜了这名字,赵老师闭着眼掩着眼底的悲痛,语气坚定道,“往后再碰着他们,不用顾忌我和你师娘的面子,该咋办咋办。”
老两口都以为今天林芳是因着老两口的缘由才故意放走赵青云他们的。
气氛有些凝重,林芳皱眉一直这么着也不是个事,索性张口先岔开话题,插科打诨,彩衣娱亲,总算哄的人坐下开始吃饭。
就在林芳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人算不如天算,下午,这几年都没怎么生病的身体突然病了。
发烧,呕吐,昏昏沉沉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病来如山倒,一向不怎么生病的人高烧不退,额头滚烫,吃的药连着水吐个干干净净,唬的师娘俩人急的团团转。
师娘老师这边为林芳着急,首都,也有人为自家孩子也着急。
扔了手里话筒,杨母呆愣愣的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回神。
他们家楼上楼下电话除了杨父书房,其余都是一个号码,楼上的人打电话,楼下的话筒拿起来是能听得见的。
这会儿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杨家,楼下卧室里却赫然带着一个大活人。
窗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杨母觉得自己整个人差不多都和院子里的雪水似的,冰冰冷冷,凉到人骨子里。
好半天,杨母站起身一股气上楼,气势汹汹的推开女儿的房门,“文欣,你刚刚在给谁打电话?”
“妈,您不是在上班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杨文欣一脸震惊的看着人,抬脚有些不自在的相挡住杨母视线。
原本干净的卧室现在满室狼藉,桌子上的书本笔筒滚落了一地,打翻的蓝色墨水顺着桌沿滴滴答答,染湿了一片。
杨母看得气不打一出来,“我再不回来,等着你闹翻天啊。”
“妈~” 杨文欣低着头看着自己白毛衣上晕染开的蓝墨水,红了眼眶。
“你!” 杨母刚想教训女儿两句,又想起什么,赶忙回身关上了房门。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杨母恼怒的用力戳着一根筋的女儿。
最近不见女儿闹腾,她还以为她想明白了,哪曾想文欣能绕那么一大弯子去找人家的茬。
杨文欣没说话,垂着脑袋无声的落着眼泪。
杨母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你再这么胡闹下去,回头你爸知道了,能打断你的腿信不信!”
看人低着头不说话,林母火冒三丈的迁怒道,“那陆泓谦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人都结婚了,还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惦记着。”
杨母这会儿只怨自己过去对这孩子太放纵了,文欣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女孩子,就是脾气一向古板固执的杨父都对着这个孩子多有纵容,又何况这当亲妈的,之前那些年又陪着家里吃了不少苦,杨母一直觉得亏欠了女儿,凡事恨不得捧了最好的,说句要星星不给月亮都不为过,哪曾想就养成了女儿这副性子,骄傲,清高,又固执。
“我就是不甘心。” 杨文欣抬起头,通红的眼眶下满是痛苦。
“她一个乡下来的乡巴佬,出门娘家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有,她凭什么,凭什么!”
一声比一声不甘,杨文欣痛苦又憎恨,她杨文欣比林芳差哪里了,学历,家世,还是长相,哪怕林芳条件好一点,她也不会这么怨恨。
“就凭她有个好师娘,可以仗着人情逼人相亲结婚!” 杨文欣恨恨的锤了下床铺。
林芳不就仗着她师娘和陆伯父家的交情么,那她就毁了她的靠山。
杨文欣眼底沉沉,她就不信亲生的孙女不比一个外人强,实在不行,到时候赵青云他们学校再一闹,等林芳声败名裂,她看谁还能护着她?
到时候就看陆伯父陆伯母又能要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儿媳妇。
“杨、文、欣!” 杨母拖着宛若疯婆子的女儿往镜子前一怼,“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大喊大叫,狰狞妒忌,哪还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杨母只庆幸杨父最近忙,不怎么回家,要不然,依父女俩个的倔脾气,这好好的家非得家离子散不可。
杨文欣看着镜子披头散发的自己,扯着头发哭的更狠了,“妈,我就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又怎样,人家都结婚了。” 杨母苦口婆心,心底跟泡了黄连苦水似的。
杨文欣咬着牙不说话,她不是没想着在他们结婚前动手的,就林芳这种乡下来的女孩子她见多了,自卑又自傲,虚荣又爱面子,就像穷人乍富,没那个心性眼界,一进这花花世界,随便被人忽悠着也就极其容易米了眼。
男人不是喜欢这种乡下女孩子所谓的单纯质朴么,一旦人变了,骨子里贪婪显露,自动也就会放弃了。
只是可惜了,杨文欣满怀失落的想道,那林芳倒是还有两分小聪明,让人宿舍挑衅借车她不接招,邀人出来见面她不接招,简直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她想动手一时间都找不到法子。
“文欣,听妈一句话,算了吧,他陆泓谦是好,咱再找个比他好的就是。” 杨母费尽口舌,苦苦相劝。
“妈!” 杨文欣扑倒杨母怀里,高声大哭,“别人再好也不是陆泓谦啊,我就是忘不了他~”
“妈,我难受啊,我好难受。” 杨文欣捂着胸口哭的缩成一团。
杨母看着哭的半死不活的女儿,痛苦的闭上眼长叹一声,她这女儿是欠了陆泓谦还是怎么的!
旁人不知道文欣想做什么,她这亲妈的还能不明白么,做到他们这种人家,多少总是要顾忌脸面名声的,文欣是想搞坏了林芳名声,逼得陆家压着人离婚呢。
杨母看着哭的不能自已的女儿,明白现在女儿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要么自己想通放下,要么……
杨母咬咬牙仿若下定了决心, “剩余的你别管了,好好的上你的课,教你的书。”
怎么说这是自己疼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啊,眼看着为了个陆泓谦人都要毁了,她这坐亲妈的还能眼睁睁看女儿一条道走到黑不成。
既然女儿不到黄河不死心,那就让自己这个亲妈去试试这小两口是不是真的情比金坚?
杨母的态度强势而又斩钉截铁,势必要把女儿先摘出去的架势。
“妈!” 杨文欣不甘又愤怒的看着杨母,宛若癫狂。
“听妈的话,回头闹开了对你名声不好。” 杨母抚着女儿脸颊,一点一点给人擦着眼泪,语气温柔。
文欣以后还要嫁人,万一闹开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你别管了,剩余的都交给妈。” 杨母看着洁白的墙壁,眼神晦暗,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
“妈!” 杨文欣抬头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简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杨母,胸膛里的心脏砰砰直跳,简直要跳出来。
“我的女儿还要清清白白的嫁人,这些污糟事妈来就好。” 杨母给人顺着头发,嘴角含笑。
既然下了决心,杨母也不是拖沓的性子,她不像杨文欣年纪轻轻,杨母筹算着手里能用的人脉资源,毕竟嫁给杨父那么多年,杨父部队职位也不算低,这些年她也不是白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