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我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随手抄起旁边的一把咒具,向脑花的后脖颈袭去——
“雪枝……嗯?这是……”
好巧不巧,脑花抽出一本书向我转身,我急忙收力刹车,顺势做了个收刀入鞘的姿势,假装无事发生。
“……「空切」?”
“什么?”
我看了一眼手中那柄长刀,肉眼可见的平平无奇,属于丢到地上都没人捡的普通。
“没想起来吗?”脑花略一思索,“不过……到底是又回到你手里了。”
我不敢多说,只好故作了解地颔首。
脑花一边翻阅手中的书,一边轻声说:“「空切」在所有人眼里不过是个「传说」:它的诞生无从考据,由于它不锈不垢,被上供于皇室,随后又因外貌普通无奇而下赐贵族……当时赐予的正是五条家。”
我其实完全没兴趣听他讲历史课的,但我从脑花的叙事里听出了八卦的味道,于是兴致勃勃地dj了追番。
脑花将书一合,微笑地看了我一眼:“空切在所有人手里都不过是破铜烂铁,除了你。”
一副他讲完了的样子。
我:“???”
等等……过程呢?开端发展高/潮结局怎么就说个开端和结局?
这和吃泡面没有调料包有什么区别?
我刚准备开口谴责他这种不道德行为时,脑花点点头,说了一声“这本应该就是了”,然后塞给了我一本书。
用知识打断了我的施法。
我微愣,低头一看:“……《万法归宗》?”
“你曾通过这类书籍,瞬间通晓百种术法。”脑花极富耐心地解释道,“不过此前的典藏均为御三家所有,可得不过管中窥豹。”
我听懂了脑花的内涵,我有点想撤退了。
雪枝这个身份是我鸠占鹊巢,而我顶多能通过念羞耻语录随机抽取一些小技能。
脑花直接塞给我一本《万法归宗》,想让我瞬间通晓……太过为难一个cos穿的赝品了吧?!
只能说,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我甚至怀疑脑花在借机试探我。
但我无处可逃,只好硬着头皮翻开了那本厚如砖石的《万法归宗》。
一瞬间、书页无风而自动,簌簌作响。
泛黄纸页上的黑色汉字如飞鸟般脱离束缚,在我周身漂浮、旋转,又无孔不入地没入我的肌肉、血液、骨骼与内脏。
刺痛感爬满全身。
下一刻,千排万排的书架都好似冲我倾倒而来,胡乱的呓语、混沌的色彩、扭曲的墨线,幻视与幻听袭击全身每一个器官。
我能看到自己。
看到我的外表、看到我的内在。
七窍溢血。
血液逆流。
骨骼吱呀作响。
由血肉组成的每一个器官都变得支离破碎、又被那些幻视与幻听重组。
手中被称之为「空切」的刀疯狂战栗着。
我错觉般的觉得咒术界上下小千年的知识在这一刹那间灌输进我的脑中。
脆弱的肉/体无法抗衡、几欲破碎。
或者说是——已然破碎。
在朦胧恍惚的极度痛苦间,我看到脑花无限上扬的嘴角,顿悟一切——
——脑花你阴我!!!
同归于尽吧!谁还不会个这种技能似的?
孤注一掷地,我向他伸出手,从战栗的牙缝中挤出复读机的词汇:“万圣节!万圣、万圣节!”[3-2]
——「万圣节!万圣节!万圣节!」
大概是我坚定的意志驱使,我的技能很给面子地发挥了作用,场景如掉帧般从晦暗的忌库变成明亮的图书馆。
痛苦在一瞬间消退,我坐于书桌之上,而面露讶异的脑花立于书架之前。
这是《电○人》里宇宙魔人的技能:她能将图书馆里的所有内容——即世界万物的真理,在一瞬间灌入对方脑中。
信息过荷、往后余生,便只能思考“万圣节”直至死亡。
脑花环顾四周,几秒的怔忪后又回归了他自然的放松的姿态。
“这便是你的精神世界吗?雪枝。”
刚才剧烈的疼痛和脑花扭曲狂乱的笑容还残留在我内心,我看着脑花就觉得肝疼。
……他怎么好意思笑的啊?
心理变态吧。
肯定是心理变态,毕竟在这放长线钓大鱼就是为了折磨我。
我刚才都疼到灵魂出窍了。
——漂浮在空中眼睁睁看自己痛苦扭曲七窍飙血的模样,始作俑者还在旁边开心到要跳探戈。
脑花这人太阴毒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果然是真理。
“别装了。”我挥挥手,有些无力,“扯平。”
脑花愣了一下:“…什么?”
“我一开始真没想骗你的。”我举手坦白,“雪枝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只是顺势而为……”
脑花直直盯着我,立在当场没有反应。
我想了想,继续说:“就比如说吧,你在街上逛街,忽然有个人给你塞了个电风扇的优惠券,你其实本来是不打算买电风扇的,结果那天恰好天气很热,然后又有个优惠券,所以就进去买了个电风扇……”
脑花:“?”
我努力解释:“所以,「你买电风扇」这个行为并不是你的意志,而是这个塞优惠券的人和鬼热的天气的意志……这么说没错吧?”
脑花扯扯嘴角:“你在说什么?”
我举手,坦诚道:“意思是——不是我的错,别怪我。”
脑花:“……”
“你在开玩笑吗?”
我摇头:“千真万确,但我最开始真没打算买电风扇……”
“把那什么电风扇忘掉。”脑花抿了抿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如果是欺诈,你的行为则不合逻辑。”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情报的透露、对高层的虐/杀、引「狼」入室,以及……”
脑花指了指我左手上捏着的狱门疆。
我觉得脑花似乎听不懂人话,或者说是不愿认清现实,我耐心解释:“就是说我出门前也没想到我会买个电风扇回家啊……”
脑花:“…把电风扇忘掉!”
我思考了一下:“是的,现代人好像比起电风扇更喜欢用空调,但是出去玩顺路买个空调回来有点夸张……”
我发现脑花的脸色变得更臭了,于是弱弱点点头:“行吧,空调也行。”
脑花深呼吸了两下,闭眼捏了捏鼻梁:“所以,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普通但倒霉cos穿的女子高中生。”我有问必答、态度极好,“愿望是……唔、世界和平?”
脑花:“……………”
“真恶心。”
他抬头,咧开一个似乎破防且恼羞成怒的颜艺之笑,无视自己无法再使用术式的身体,握紧拳头用尽全力向我袭来。
“那就在这里、去死吧。”
夏油杰的身体素质真的非常得了,几乎在一瞬间,脑花便已经逼近我身前。
……救命!咒术的尽头是拳击是吧?
我怀疑这一拳下来我转生余地都要被干碎。
我慌忙翻身后退,立于书架上与袭来的脑花拉开距离,伸手做枪击状。
“砰!”
用知识打断拳法。
“——余生,思考「万圣节」直至死亡吧。”
“万圣节……万圣节……”
在剧烈的头痛中,身边男人喃喃的复读低语显得格外瘆人。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勉强打起精神看向他。
他倚靠在陈旧的书架上,目光无声地看着前方,嘴里重复着“万圣节”三个字,我在他面前挥挥手,既没有攻击行为也没有任何瞳孔反应。
这一技能是直接作用在「脑子」上的,所以脑花的脑壳之旅大概到此结束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也靠在书架上,内心还有点莫名的惘然。
我叹了一口气,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狱门疆抱在怀里,又抬手揉着太阳穴。
然而,当我目光低垂、看到那散落一地的书页时,渐渐减淡的头痛感再次袭击了我。
遗忘的咒语与咒符在我脑中盘旋,无法捕捉的记忆闪回。
“……脑花这阴招的后遗症也就比万圣节好一点啊。”我苦中作乐抱怨道,伸手去拿「空切」,打算放回原位。
一块块记忆碎片朦胧地拼凑起来——
“没有名字?不行啊……”
烧黑烧焦的断壁残垣中,雪发的青年没骨头般地靠在门框上,华贵的服饰和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
“唔、为什么一定要有名字吗?这种问题还真难解释啊……”
青年勾起唇角,故作苦恼地点点额角,他沉默了很久,轻飘飘地说——
“大概代表着,被叫出名字时,才是被人认真地注视着吧?”
……注视。
第一次被不闪烁的目光直视,像湛蓝的、雪后的晴空。
清新地破开烧焦的腐臭,熠熠闪烁。
“嗯?你的名字的话……”
他抬起手,指向门外那颗燃至焦黑的树,那树上的新雪白得像是在发光。
“雪枝怎么样?”
“这把刀啊……没有名字,是被随着别的东西一起赐下来的。”
雪发青年的手指在刀鞘上漫不经心地跳动。
“是没有人注视它吗?”有声音朦胧恍惚道,“不锋利、不漂亮、也不珍贵。”
“嗯……或许吧?”青年支着头笑出声,“雪枝是喜欢它吗?”
晴空般的眼眸正映在亮堂的刀身上,然后利落地收入刀鞘之中。
“……喜、喜欢?”
青年还是笑,注视着笑。
他把那把无名刀拿起,往前轻轻一推。
“——那就由雪枝,第一次认真地注视它吧?”
天空在一瞬间被分成了两半。
——斩天空切。
左边乌云密布、狂风暴雨;右边晴空如洗、烈日当头。
咒力的纹路被这一条分割线强行砍断,右侧的世界术士瘫软无力、咒灵哭嚎纷飞。
两面四臂的敌人位处中央、缓缓倒下,扩张的瞳孔似乎要将仇人吞噬。
垂目,空切熠熠。
磅礴的咒力从肢体中一点点抽空,没入无垠的大地、覆盖分层的云天。
咒力的纹路重新覆盖整个世界。
像笼罩在弱小昆虫头顶的、巨大蛛网。
原来,我即是雪枝。
我恍惚想道。
那个所谓的、“六眼的走狗”。
可雪枝又是什么呢?
在雪枝之前,似乎还有记忆,但是却朦胧不清,像是在这片土地上无处不在的窥视者。
我整个人的大脑陷入了一种难以整理的混乱中,我尝试通过拍打疗法修理,但是显然是以失败告终。
我的脑袋又不是电器。
捏了捏因为使用宇宙魔人技能而冒出来的两只兔耳,我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
“太棒了……”我点点头,随口玩梗道,“我逐渐理解了一切。”[3-3]
——其实完全没理解!
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准备出门尝试收拾残局。
然而,异变发生在一瞬间。
巨大的六指手掌从天而降,我周边的世界,在一瞬间遁入无边黑暗——
我看到无数的咒灵与人类掉入这片黑暗。
我茫然回头,披着纯黑斗篷的恶魔正立于我身后。
根源性恶魔——暗之恶魔(黑暗)。
这里是「地狱」。
“不是……”我整个人都懵住了。
——我没想触发啊!
而且以前只要不认真、随口口嗨些台词都是没问题的啊?
“您要不……回去?”
我思来想去,试探地问询道。
既然是我的技能,总该给我点面子的吧?
然而暗之恶魔眼里根本没我,它兀自双手合十,坠有铃铛的长剑从天而落,它的指尖轻轻一指,黑暗被瞬间劈成了两半。
一半纯白、一半纯黑。
“叮铃——”
铃铛轻轻奏响。
“万圣节!万圣节!”
“万圣节!万圣节!”
“万圣节!万圣节!”
铺天盖地的咒灵在一瞬间停止攻击与冲撞结界,顿在当场,用它们发音不标准的咒灵声线重复着一个词——“万圣节”。
大部分的咒灵无法发出完整的音,于是只是用“啊”、“嘶”、“嘤”等字反复吟唱音调。
唱腔的和伴奏的,高音部的和低音部。
整个一阿卡贝拉乐团(无伴奏合唱、纯人声清唱)。
“……救命,它们还不如发疯攻击我们呢!这也太恐怖了吧?万圣节什么啊?”
高专的学生和老师齐聚一堂,诅咒师则三两成群,然而所有人面对这诡异的景象都完全不敢动。
“……还是全部杀掉比较好吧?!这不会是什么叠buff的行为吧?吟唱多少次地球爆炸的那种!”
“这么多诶!!已经看不见天空了啊!怎么全部杀掉啊?!”
“这绝对是咒术攻击!音频类的!”
“万圣节……万圣节……”
“喂喂清醒点不要被传染啊!”
开了结界后,羂索放出的不可计数的咒灵飞不出去、只能乌泱泱地困在结界里。
就像一个小玻璃罩子里扣了一千只苍蝇。
按理说,这么多咒灵,冲撞一会儿结界,结界就该顶不住了,但怪就怪在这群咒灵就试图往外飞了那么几分钟,就忽然全部停下了。
交通堵塞不说,还开始阿卡贝拉。
多少有点精神折磨。
“五条去哪了?”京都校代理校长厉声问道,“这种时候,他跑去哪偷懒了?”
“啊对,五条老师的话,一下子就能搞定吧?”
“别指望五条——”
话音未落,巨大的六指手掌从天而降,以东京校为范围的所有人类与咒灵在瞬间被吞没,堕入深渊。
“这里是……”
“——真真子?!是真真子吗?”
“好像是,又好像……”
“实验体……那个实验体啊!!”
“可那看起来就像是真真子……”
随着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众人回头看向「世界的尽头」,那里正直直站着一个少女。
看不清色彩、看不清表情、看不清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