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县之下,还设有乡和里。
其中乡长和里正的主要职责为“课督赋税”。
直白一点来讲,就是协助县衙更好的向老百姓增收赋税。
这些人都是“未入流”,也就是无品阶但有具体岗位的佐杂官,自然也就领取不到朝廷的工资,那么他们的俸禄便需得县衙出资。
而县衙发给他们的俸禄从何而来?自然是从当地的百姓身上征收。
当然,也不能说为了省却这笔钱,便不要这些佐杂官了。偌大一个县城,先不说事物繁多,若没点武装班底子,也是很危险的。
然而韩彻穿来也有好几日,除了那位周典史和两个跑腿小吏每日留守在县衙坐班。其他登记在册,如有具体岗位,也领着俸禄的捕快小吏,他却没见着几个。
郭县尉一早便知韩彻会询问,便告知他:“大人,安南地广人稀,故多荒矿无主地,常有奸人聚集……”
奸人指的便是流民和盗寇这一类的,这些人聚集势必会生事端。郭县尉的意思是,县衙里的那些捕快之所以经常见不到人,是去巡查和管理治安了。
韩彻听完便没再说其他的,平静的让两人离去。
郭县尉见状,嘴角不免噙着一抹微笑,与一旁的杨县丞快速对视了一眼。
纵使韩彻是县令,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又如何?他们俩都是本地人,更在县衙担任要职多年,可以说,早将整个安南县里里外外一把抓。
便是先头那位老县令在任职期间,每有要事,也都会先过问他们俩的意见,做最终的决策。
韩彻今日这一番了解,也在心中做了总结。
被架空?没钱?还没人?
韩彻的目光落在户籍文书上,陷入沉思。
人,倒也并非没有。
第4章
雇佣
这日,韩彻又一次吩咐衙役备牛车。
杨县丞听闻他又要下乡购置物品,心中便笑话起来,他还当京中调遣来的官多有钱,原也不过如此。
这才几日,便支撑不住。
杨县丞便言道,这等小事,以后不必再报。
有了杨县丞的话,后面一连几日韩彻再吩咐衙役备牛车,效率便起来了。
杨县丞是真当韩彻是为了节省银钱,去乡下购置。毕竟县令虽有俸禄,但并不多。真正的大头,还是衙门油水。
这部分油水还属于朝廷半允许的灰色收入,但如今掌管县衙一干事务的可是他。
然而,没等几日,郭县尉便气冲冲跑来质问,为何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知他一声。
杨县丞被质问得一头雾水:“发生何事?”
“还何事!”郭县尉:“那韩彻每日下乡,你都不知他去做什么了吗?”
杨县丞:“不是去购置物品么?”
他还撞见过几回,韩彻带着韩老三和郭六郎,今日一只鸡,明日一只鸭,后日三两条鱼的往县衙拎。
对这事,衙门里的那些官吏也没少议论。众人都言新上任的这位韩县令,这官做得可真轻松,万事都不管,每日只顾自己舒坦。
可这对杨县丞来讲,是好事,大大的好事啊!
郭县尉本就气愤难耐,见杨县丞竟真全然不知,更是怒火冲天:“他在郭家村和杨家村雇佣了好些人,现正带着这些人,在那朱家冲开荒种地呢!”
什么?
杨县丞不久前还在为韩彻这些时日的行径而得意,也别管他是真的昏庸无能,还是因看清了形式而主动识时务。
结果就听到郭县尉这么说,杨县丞整个人都震懵了。
那位不是连指派下面人采买都不舍吗?怎还舍得花钱去雇佣人了?
还有!
杨县丞:“朱家冲不是多流民盗寇吗?”
郭县尉憋了一肚子的火,开始咆哮:“有流民盗寇又如何?”
“他花钱雇佣了好些壮丁,浩浩荡荡的一大批人过去,谁还敢轻易来招惹?”
朱家冲是多流民盗匪,常年占据那片地方,使得它成为了安南有名的荒矿无主之地。但并不是说这些流民盗匪就有多成气候!
毕竟真要成什么大气候,官府早就容不得他们了。
安南县确实是人少,县衙的武力也不足。可县衙之上还有府州,府州不行,还有戍边将士。
杨县丞意识到不好,忙问:“除了种地?他可还做了别的?”
郭县尉:“暂时还没有。但我总觉得,他肯定还有后招。”
单纯种地?
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韩彻的目的绝不可能只是这样。
杨县丞便道:“绝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我当然知道!”郭县尉又气又头疼:“你怎就没把人看好呢?现在他都已经雇佣好了人,地也在开垦了!”
杨县丞咬牙:“那又如何?咱们直接让他再出不了门。”
傍晚,韩彻带着韩老三刚回到县衙,杨县丞和郭县尉便寻来。
二人态度客气,又用一副替韩彻关心着想的措辞,言那朱家冲奸人聚集,恐伤害到韩彻,故请求韩彻短期内还是莫要再出县衙为好。
可谁也不是傻子,话说得好听是为着安全让韩彻暂时别处县衙,但实际上这就是变相的对韩彻实施了囚禁。
韩老三气得抓紧了手中的鸡,怒视着郭杨二人。
韩彻面色却很平静:“多谢二位挂念,正巧,我也正想跟二位说这事。”
郭县尉愣住,不由得看向身侧的杨县丞。
杨县丞此时也在看向郭县尉,二人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样的茫然错愕。
正当二人想要细问,早上同去,却不知为何晚归一步的郭六郎跑过来了。
韩彻笑了:“人都到齐了?”
“大人,都到齐了!”郭六郎高兴道:“现都在衙门外候着。”
郭县尉心头一跳:“什么人?”
韩彻叹气:“我这几日不是雇了人去了朱家冲开垦荒地么?二位挂念我的安全,我也有这方面的忧虑。衙门捕快事务又繁忙,也着实腾不开手。好在我这手里头还有些银钱,便想着自己花钱雇些人吧。”
缓过劲来的韩老三:“对,有这二十人护着,定可保我家大人安全无虞!”
韩彻又道:“暂且便将人安置到班房住着吧。”
班房一般情况下是给捕快住的,但朝廷一般只对地方主官强令要求必须住在府衙,其他职位的官吏,不当值时,可自由回家居住。
但安南县却还是过分,登记捕快三十余人,偌大个衙门每日却只有少许几人坐班。
人都没来坐班,又谈何住在班房。
可班房能一直空着,但一听到韩彻要安置他的人进班房住着,郭县尉却不肯依:“这如何能行?”
“为何不能?”韩彻正色道:“衙门人手不足,我为一县县令,招些乡民做事而已。班房又多空置,多些人住着,衙门安全也能多些保障。“
“你说,对么?杨县丞。”
杨县丞勉强挤出笑容:“……大人考虑周全。”
然后在韩彻的吩咐下,韩老三抬头挺胸,一脸得意的喊上郭六郎,出去安置那二十名乡民。
郭县尉气得一个劲的瞥向杨县丞,而这次却换杨县丞强忍着怒火,连告退礼节都忘了对韩彻行,将郭县尉强行拉走。
“你怎能同意让那群刁民住进班房!”郭县尉暴跳如雷。
“好了!你冲我发火做甚?难道我不同意,那些刁民就住不进了么?”杨县丞也气得浑身在发抖:“二十人!已经守在县衙门外了!”
郭县尉咆哮声一滞:“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难不成就由着他去了?”
“当然不行!”这若是由着韩彻继续下去,要不了多久,只怕他就会将整个县衙的捕快班子都给替换掉!
愤怒,震惊……众多表情迭加,使得杨县丞的面容越来越阴鸷。最后,杨县丞冷声道:“你明日就去把所有人都喊回府衙。”
郭县丞黑着脸:“好。”
可这人也并非那么好喊齐整的。
说起来,捕快这个职位虽没有品级,但却有俸禄,有些衙门甚至还会给捕快一些贴补。
安南县贫穷,俸禄给不出多少,可人口少,土地多啊!
杨县丞和郭县尉便连手,暗中将一部分官田分给捕快。当然,能让他们愿意这般贴补的捕快,要么是县衙数据够老,要么就是跟他们本身利益相关。
这些捕快便属于登记在册,拿着俸禄和官田贴补,却啥事也不去干的。
韩彻在县衙里见不着几个官吏,其根本原因也是在这。
郭县尉为了召齐整这些捕快,整整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待到第二天,韩彻一行人正要出门,就瞧见杨县丞和郭县尉领着一群站姿歪七扭八的捕快,站在县衙门口等着他。
郭县尉阴笑道:“大人,捕快们都忙完公务回来,这班房怕是住不下那么多人了。”
韩彻惊愕:“公务全都忙完了?”
郭县尉:“当然。”
韩彻眉头紧皱:“短期内不需要再外出忙碌了吗?”
郭县尉得意:“不用了。”
然后,预料当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韩彻突然高兴道:“那这可太好了!既如此,我这正好有事要交予你们去办!”
意识到不对劲,郭县尉瞪向杨县丞,杨县丞嘴唇翕动,可已经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大人,不知所办何事?”
韩彻瞬间正色道:“剿匪!”
还言道,他这几日已经摸清了一处盗寇的藏匿之处,正愁县衙捕快不在。
“什么?剿匪?”
“这,这……”
捕快们喧哗起来,他们一个个的平日里坐班都没来,哪里敢去剿匪。故韩彻这话一出来,杨县丞和郭县尉表情也变得呆滞。
韩彻却好似没瞧见,还催促大家:“时间瞧着也不早了,我这就将地方告知……你们也好早些去,早些回!”
神特么的早些去,早些回!
谁要去剿匪送死啊!
捕快们闻言,心中骂骂咧咧。有那反应快的,全然不顾之前所答应的事,朝着韩彻告起假来。言道他刚忙完公务回来,久未归家,身上也多有不适,需得歇上一段时间。
有人带头,马上便有不少人跟随。
没多久,大部分捕快都抛出各种理由借口来告假了。
韩彻目的达到,却仍故作惺惺叹气:“唉,这确是我考虑不周。”
杨县丞和郭县尉见状,只觉心中气血翻腾,差点没被气死!
第5章
声望
早上衙门口闹出那般大的动静,柳氏也不免听闻了些风声。她在家忐忑不安了一整天,终于盼到韩彻归来。
这些时日韩彻身体都已经好转,一直没见着他去衙门坐班,柳氏心中便早就有了些许不好的猜测:“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不跟家里说一声。”
韩彻乐呵呵的晃了晃提着的竹笼:“阿娘,三娘四娘,今日开荒在一处沼泽地里挖出不少大蟹,咱们今晚可有口福了!”
三娘四娘一听,忙跑过去瞧。
“二兄,好大的蟹!”
“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大的蟹呢!”
柳氏听闻,也没忍住往竹笼里瞧了过去,震惊:“这个季节居然还能有蟹!”
“这是本地才有的青蟹,在京城,咱们可是见都难见着。”韩彻让杨氏把青蟹拿下去处理,才笑道:“阿娘,你不用担心,一些小事而已。”
柳氏:“当真?”
韩彻一脸笑容:“真的。”
柳氏瞧着他神情轻松,提着的心终于能放下。
韩彻也并非哄骗宽慰柳氏,若一开始,郭杨二人就对他实施囚禁,说不得还真能将韩彻难住。
但现在么,怕是为时已晚。
韩彻雇佣郭六郎夫妇来府衙做事,有了他二人作证,郭杨两个村子的百姓便不会再怀疑他这县令的身份。
名一正,事情就好办。
这时,韩彻再表示他想雇佣两个村庄的壮丁去到朱家冲开荒。寻常老百姓又哪里知晓县衙争权夺利的那点事,他们只知道韩彻便是新到任的县令,是他们安南县的大老爷。
县令大老爷发话,便是不给工钱,有时候都得去的。更别说韩彻在工钱上又给得特别足,本来初冬时节,地里活计也少,以至于那些百姓们还争抢起来。
这还不止。
一大早,郭杨二人正在县衙里绞尽脑汁继续商量应对法子时,有衙役来报:“大人,韩老三今日一早便去了城中米铺和布店,购置了两大车粮食和一些布料被褥。接着他还去了铁铺,定了好些农具。”
“粮食和布料被褥已经快拉到县衙了。”
购置这么多东西,定是要拿去给那些开荒的平民用的!
“你不是说早将他根底探清?”郭县尉立即瞪向杨县丞:“为何他现在又这般舍得?”
杨县丞也憋火:“我怎知他为何这般舍得?你何故对我发如此大火?倒是你,带着三十余人,结果昨日连个人都拦不住!”
郭县尉冷笑:“那怪我?人每日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却连人去了何处,做了何事,都不知晓!这难道不是你失误!”
杨县丞一时语塞,过了会才道:“我不想与你再在这里做无谓争执,眼下咱们该做的是齐心协力想法子,绝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郭县尉也歇了火:“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杨县丞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过了好一会,这才咬牙道:“这样,还是按照我们昨晚商量的。你先派几个人跟过去朱家冲盯着……”
于是,临出发前,郭杨二人便皮笑肉不笑的领着四个捕快过来。言道他们还是挂念韩彻安危,需得人在他身边跟着,方才能安心。
结果一听这话,韩彻便高兴道:“多谢!多谢!还是二位考虑周全。”
郭杨二人又一次惊了,有了昨日一出,他们不信韩彻看不出来这四人的真正目的。
可韩彻竟一点抗拒也无的接受了!
他还表现得这般高兴!
郭杨二人不免心头一突,忽觉此事恐有不妙。
然而不等二人再开口,韩彻就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该赶紧出发了。嗯,你们四人也都跟上。”
提前便得了命令的那四名捕快,在听了韩彻的话,自是跟着一起行动。
一群人出了城门,直奔朱家冲方向。
经过几日忙碌,朱家冲也有了不小的变化。还未到达,四名捕快远远便瞧见有不少百姓在那忙碌起来。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着韩彻一道回县城,入住班房的。甚至住在自家,比跟去县衙住着会更方便。
韩彻再在这些人里面,挑选出几个小管事。这样即便他不在时,开荒的进程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