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消波块【完结】
时间:2024-02-23 23:16:25

  王健不知道该如何跟江秋颖解释这一切,他答应过南志安要保密,可如今南志安死了,王健不晓得当初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王健记起江秋颖今天下午说过,找不到南志安就报警。王健心想,如果江秋颖注定要报警,那么秘密也终将不是秘密。
  王健抬头看向月亮,不圆,也不亮。等会儿江秋颖来ʟᴇxɪ了该怎么跟她讲?王健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从六年前那个偷井盖的夜晚说起。
第68章 砂锅68.
  南琴自杀那晚,刑慧英在公安局院子里对南志安说过一句话,她说,“林文斌得死,他不死,我就不活。”
  那一刻南志安也起了杀心,但当晚回家后,南志安劝刑慧英冷静,他认为通过法律途径告林文斌性侵不是没有胜算。
  刑慧英没跟南志安理论,她就一句话,“你告你的,我杀我的。”
  南志安看刑慧英鱼死网破的架势,心知劝不动,只好帮她制定周密的计划。两天后,刑慧英给林文斌打电话,让他准备五万块钱,晚上九点一个人去纸箱厂后街,如果到时候见不到他,刑慧英扬言要把林文斌性侵的罪状曝光给北京的记者。
  2002 年 1 月 4 日晚上七点半,南志安和刑慧英提前来到纸箱厂后街,两人躲进街边荒废的平房,静待林文斌出现,南志安手里握着一把羊角锤,他本打算独自前来解决林文斌,但刑慧英不放心,她要亲眼看林文斌死。
  依照两人的计划,等林文斌一到,刑慧英先出面跟他交涉,南志安趁机从后面用锤子敲死林文斌。随后刑慧英回纸箱厂把预先准备好的三轮车骑到后街,用三轮车把林文斌拉进纸箱厂锅炉房焚烧。由于南志安已经提前一天跟锅炉房师傅换好了班,所以当天晚上,整个纸箱厂除了北门传达室有一个看大门的老头值班之外,再无其他人。
  当晚依稀有些月色,快到九点时,刑慧英和南志安都不约而同打起冷颤,荒废的旧商铺四面透风,两人已经在寒夜里蹲了一个半小时。
  这时候,后街东头走来一个人,刑慧英眼神好,她从开裂的墙缝望出去,远远看见那人高高瘦瘦,不像林文斌,以为是林文斌喊来的帮手,可等那人再走近一些,刑慧英越看他越面熟,猛然想起前天去实验中学收拾南琴遗物,就是这个小伙子帮忙搬的书本,这小伙子还说自己是南琴的朋友。
  刑慧英和南志安屏息凝神躲在破屋里,静静地看着王健用一把火钩子起开窨井盖,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滚着井盖往东去了。
  好巧不巧,王健推着井盖离开没多久,林文斌提着一个皮包打后街西头走了过来。南志安担心刑慧英按耐不住,用力抓住刑慧英胳膊,小声跟她说,“等那小孩儿走远再出去。”
  林文斌自西往东走,左顾右盼,草木皆兵,就连树杈上的枯叶被风摇一下,林文斌都惶恐地抬头望过去。
  后街南侧是一排荒弃的旧商铺,有倒塌的,也有还站着的,站着的房子几乎都没了门窗。林文斌是第一次来纸箱厂后街,面对着路边这排黑洞洞的门窗,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最怕的是刑慧英躲在某一扇窗户后面,忽然冲出来加害于他。事实也确实像林文斌揣测的那样,刑慧英和南志安此时此刻的确埋伏在断壁残垣之间准备跳出来杀他。
  可谁都没料到,还没等刑慧英和南志安跳出来,林文斌自己先栽进了井里。他走路的时候光顾着往路边破房子里瞧,脚底下那么大一个黑窟窿愣是没看见。
  南志安和刑慧英蹲在墙缝后面,眼睁睁看着林文斌瞬间消失,跟看魔术大变活人似的。要不是南志安用力抓着刑慧英,刑慧英已经从破屋里冲了出去,南志安瞪着刑慧英小声喝道,“等会儿!”
  果然,刑慧英刚刚重新蹲回到墙缝后面,就远远看见刚才那个偷井盖的小伙子跑了回来。小伙子跳到井下之后,刑慧英急了,她小声问南志安,“咋办?”
  “等等。”南志安说。
  “一会儿 120 来了咋办?”
  “先看看再说。”
  两人就这么等了几分钟,终于看到一双手从井里冒出来,小伙子扒着井沿儿爬出窨井,嘴上叼着林文斌带来的皮包,只见小伙子左右看看,疯了似的往东跑去,随后又滚着井盖回来,用井盖重新封住井口,之后便逃之夭夭。
  “那包里是钱吧?”刑慧英蹲在墙缝后面小声问南志安。
  “估计是。”南志安说。
  “他刚才拿走了。”
  “拿走了,说明他没报警,也没打 120。”南志安说着站起来,手上提着羊角锤,他拍拍刑慧英肩膀说,“走。”
  两人跑到窨井边,南志安用羊角锤上的羊角勾住井盖上的小孔,将井盖拖出来,他对刑慧英说,“我下去,你看着点儿。”
  南志安跳下窨井,他在黑暗中摸到林文斌的脸,感到鼻孔尚有气息。
  刑慧英跪在井口问,“死了吗?”
  “没死。”南志安在井底小声答道。
  “动手吧。”刑慧英说,她声音在颤抖。
  南志安在漆黑的井下努力睁大眼睛,勉强看清林文斌的轮廓,林文斌像死了一样躺在干燥的井底。南志安举起羊角锤,他知道人的额头很硬,所以往额头上砸不保险,一锤子未必能毙命,所以得往太阳穴或者后脑勺上砸。
  南志安举着锤子迟迟下不去手,他杀过鸡,杀过鱼,可那跟杀人是两码事,南志安怕了。
  刑慧英在上面问,“咋还不动?”
  南志安没吭声,刑慧英早料到南志安杀心不坚,她二话没说,自己也跳下窨井。
  刑慧英和南志安挤在逼仄的井下,有限的空间不能容两人同时蹲着,刑慧英从南志安手上夺过羊角锤,她蹲下身子,南志安只好站起来。
  直到刑慧英真正举起锤子时,她才明白杀人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冲动杀人和谋杀是两码事,人在冲动之下很容易做出过激的举动;可如果事先预谋好,杀人便需要莫大的胆量。
  假如当时刑慧英手上抓的不是把羊角锤,而是枪或者刀,或许她不会犹豫太久,毕竟枪和刀可以在一瞬间致命——只要凶器足够利落,杀心也会更锋利;然而锤子属于钝器,刑慧英没有一击致命的信心,凶器一钝,杀心也就跟着钝了。
  南志安见刑慧英举着羊角锤下不去手,他缓缓握住锤头,把锤子从刑慧英手里抽出来,俯身对她说,“他要这么死了就太便宜他了。”
  “你啥意思?”
  “你想想,咱要是现在把他弄死,他连疼都不疼,等于睡着觉就死了,太便宜他了。”
  “那咋办?”刑慧英问。
  “杀他不解恨,咱把他关起来。”南志安说,“关他一辈子,折磨他一辈子。”
  井下伸手不见五指,刑慧英蹲在林文斌身侧,近在咫尺却看不清他的脸,但她一想到林文斌的模样便恨得牙痒,也恨自己没胆子下手杀人。刑慧英觉得南志安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她说,“咋关他?关哪?”
  “县城老院儿。”南志安说。
  刑慧英沉默片刻,说,“警察查出来咋办?”
  “我有个主意,不知道能不能行。”南志安说,“咱让他死一回,只要警察以为他死了,就没人查了。”
  “啥意思?”
  “你听我的。”南志安把羊角锤塞进刑慧英手里,说,“你在这儿看着他,我去骑三轮车。”
  南志安说完抬头望向井口,他个子不高,就算跳起来都摸不到井沿儿,正发愁着,听见刑慧英说,“踩着我上。”
  刑慧英低头蹲着,南志安踩在她肩头,抓住井壁上的铁扶手,蹬着砖缝爬出井口。
  刑慧英突然在下面喊,“他要醒了咋办?”
  “你不是有锤吗?”南志安俯身在井边说。
  “锤死他咋办?”
  “锤死去球,该他死。”
  南志安说完,从纸箱厂南门跑进厂里。三轮车就停在门内,但南志安没去推车,而是往厂房里跑去。
  刑慧英孤零零地在井下死死盯着昏迷的林文斌,度秒如年,她等了半天才听见头顶上传来三轮车的声音,早等急了,见南志安的头从井口外探进来,火大地说,“推个孬孙车咋这么慢?”
  南志安扔下一卷打包带,说,“给他套上,我拽他上来。”
  刑慧英从前是打包纸箱的好手,她用打包纸箱的手法麻利地将打包带缠在林文斌腋下,打上活扣,顺出打包带另一头,绑在羊角锤上,朝天扔出井口。
  南志安趴在井沿上,把手垂下去说,“你先上来。”
  刑慧英起身时,脚下踩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是一副眼镜,她记得林文斌戴眼镜,于是在黑暗中伸手摸了一把林文斌的脸,果然眼镜不在脸上,刑慧英捡起眼镜揣进兜里,随后抓住南志安的手,一顿乱蹬,从井底爬上路面。
  刑慧英看见三轮车上铺着几张大纸壳,还扔着钳子、锯子和厂里的切纸刀,刑慧英之前没准备过这些东西,她只是提前将三轮车停在纸箱厂南门内,所以刚刚南志安是临时跑进厂房里搜罗了这些工具。
  刑慧英瞅着三轮车上那个形同铡刀的切纸刀问,ʟᴇxɪ“你拿它干啥?这玩意儿这么死沉。”
  “别鸡巴废话,帮忙!”
  南志安把打包带紧紧绕在羊角锤的锤把上,双手横握锤把,使出这半辈子都没使过的力气,把林文斌从井底拉了上来,刑慧英在井口接住林文斌,使劲将他拖上路面。夫妻俩各自弯腰喘了口气儿,又合力把林文斌抬上三轮车,用纸壳盖好。
  刑慧英蹬上三轮车就要走,南志安忙小声喊说,“等我一会儿!”
  只见南志安费劲地从紧紧缠绕的打包带里抽出羊角锤,用羊角勾住井盖上的小孔,把井盖拖回原位,重新封上井口。
  冬夜下,两口子一个蹬三轮,一个跟在后面跑,就这么一路向东南方奔。出东郊,进县城,他们没走人多的城关,专挑荒凉的小路,路过一家还没关门的小药店,南志安跑进去买了一大兜纱布、酒精、碘伏和消炎药。
  如果刚才刑慧英还不太明白南志安从厂里取出钳子、锯子和切纸刀是何用意,那么现在她明白了。
  南志安对刑慧英说,“从这个畜生身上卸条胳膊腿儿下来,再敲几颗牙,扔锅炉里一烧,烧出几块骨头渣,跟警察说他死了。”
  “警察能信?”刑慧英蹬着三轮说。
  “能信最好,不信我再弄死他。”
  当晚十一点半左右,夫妻俩把三轮车推进南琴爷爷留给南志安的这方小院儿。
  自从南琴的爷爷六年前去世以后,这个院子便荒废至今,刑慧英以前提过好几次让南志安把院子卖了,这样手上能凑出几万块钱本钱做生意。南志安之所以坚持没卖这个院子,是想着等以后老了爬不动楼梯了,就跟刑慧英一起搬过来养老,喂条狗,种种菜,帮南琴带带孩子,南志安都计划好了等退休后在院墙边焊一架秋千给南琴的孩子玩。
  南志安幸福的愿景在他把三轮车推进院子回身锁上院门那一刻闪过脑海,他恍惚间看到年迈的自己坐在门廊下面,脚边趴着条黄狗,院子里种着小油菜,已经当上妈妈的南琴在院子里陪宝宝玩秋千。
  如果说一分钟前南志安还对自己血腥的计划心存疑虑,担心过于残忍可怖,那么此时此刻,南志安望着院墙边那架尚未出现,也永远不会出现的秋千,他揭开盖在林文斌身上的纸壳,等不及将他大卸八块。
第69章 砂锅69.
  南志安拧开老屋的锈锁,用力拽开门板那一下,一股带着老木头霉味的寒气往脸上扑。老屋多年没人住,冷得像个冰窟窿。
  南志安进屋开灯,留刑慧英在院子里守着三轮车上的林文斌。刑慧英以为林文斌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也跟着进了屋里。
  堂屋电灯已经坏了,厨房的灯还好使,南志安撑开折叠桌,摆在厨房正当中,对刑慧英说,“给他抬过来吧,一会儿你出去拾点玉米芯儿把煤火生着。”
  刑慧英从屋里出来,看见三轮车上的林文斌坐了起来,他正眯着眼,下意识地到处摸眼镜。
  刑慧英措手不及,想喊南志安,又怕惊到左邻右舍,她回身跑进屋里,撞上正往外走的南志安,南志安看她慌乱的样子,不用猜就知道是林文斌醒了。
  南志安撞开刑慧英跑进院子里,林文斌正晃晃悠悠地把腿迈出三轮车,南志安冲过去,抬起胳膊肘朝他后脑勺重重地砸下去,林文斌低沉地嗯了声,重新倒回三轮车里,半晕半醒,嘴里直哼哼。
  只见南志安抄起刚买的一整瓶医用酒精拧开瓶盖,揪住林文斌头发,把瓶口猛戳进他嘴里,填鸭似的往里灌,还没等林文斌反应,小半瓶医用酒精已经进了肚子。
  林文斌被呛得翻身咳嗽,三分钟不到,酒劲儿上头,林文斌再次昏死过去,被七十五度的酒精彻底麻翻了。
  南志安和刑慧英把不省人事的林文斌抬进厨房,扔上桌。摇曳的灯影下,南志安将钳子、锯子、切纸刀叮叮咣咣摆上灶台,好似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得了块好肉。
  南志安用打包带将林文斌捆好,对刑慧英说,“堂屋抽屉里有洋火,你先生火吧。”
  刑慧英从厨房里出去后,南志安拿起钳子,掰开林文斌嘴巴,准备拔牙。南志安瞅着那两排又白又齐的牙齿,实在没胆量动手。
  他扔下钳子,找来一个瓷碗,冲洗干净后往碗里倒了点儿医用酒精,兑上自来水,仰头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酒精从嗓子眼儿滑入胃里,呛得南志安呲牙咧嘴。
  酒是狂药,一碗下肚,南志安精神了,周身燥热,怒目圆睁,他抓起钳子撬开林文斌的嘴,钳住门牙,像起钉子似的左右拧一拧,然后铆劲儿猛拽,牙没掉,林文斌整个人差点被扽下桌子。
  尽管南志安喝了酒,但他依然发怵。他看活螃蟹进蒸锅都难受得不行,何况让他从活人嘴里拔牙。
  南志安又勾兑了一碗酒喝下去,刑慧英抱着满满一簸箕玉米芯回来,闻到南志安满嘴酒气,骂他说,“啥时候了还喝酒!”
  南志安没搭理她,他甩开外套,撸起袖子,重新钳住林文斌的门牙,像个疯子似的左拧右拽,半天终于拔下一颗牙齿。
  刑慧英早吓懵了,那一刻她觉得南志安像变了个人,她不敢看南志安,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已经没有回头路。
  林文斌嘴里止不住往外淌血,南志安跟看不见似的,又钳住他另一颗门牙,转头对刑慧英说,“迷瞪个啥?赶紧生你的火!”
  自从拔出第一颗牙,南志安仿佛着了魔,他面无血色,像被抽干了灵魂,一言不发地又连续拔出四颗牙齿。拔牙是个体力活,南志安几乎筋疲力尽,汗水湿透秋衣。
  这时刑慧英已经把煤火燃起来,她背对着南志安,不敢回头看,但她可以闻到血液腥甜的气息。
  南志安把钳子扔进洗碗池,目光呆滞,双手颤抖,他冲洗着手上的血,沉声说,“去把铁锨拿过来。”
  刑慧英一刻不敢犹疑,转身往外走,出了厨房又折回来,用颤抖的声音问,“铁锨在哪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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