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佳笃笃定定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吃了亲妈和路野准备的“爱心午餐”,又优哉游哉地画了一个美美的妆才出门。
临走前,她拉开小鲁班上下铺拖床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个淡蓝色半透明的 A4 文件夹,塞进手提包里。
咖啡厅里。
陆之岸远远看到单刀赴会光彩照人的路佳,显然愣了一下!
自己的老婆虽然已是三十芳华,却依然风姿不减,远远看着就像二十五,干净利落,时髦洋气。
陆之岸心底隐隐后悔,早知道就不激怒这个女人了。
但仅仅是“不激怒”,他永远不会反省自己在婚姻里的过失。
“小鲁班抚养权的事,你考虑得咋样了?”
路佳坐下,陆之岸来不及给她点一杯咖啡,就硬头硬脑地问。
“这事儿需要考虑吗?上了法院,我的儿子肯定是判给我啊!”路佳觉得他真好笑,“本来我今天都不想来。但实在太好奇了,你到底有什么理由觉得抚养权这事儿有的谈?”
“小鲁班是我们陆家三代单传。”陆之岸双手捏拳,放在台面上,说道。
“所以呢?”
“所以孩子的抚养权必须归我!”
“嗤!——”路佳忍不住地讪笑出声,“陆之岸!你还大学讲师呢!文化么,可能有那么一点;但法律常识,你是真一点没有!谁会因为你们家三代单传,就把孩子判给你们啊?!三代单传,只能说明你们家繁殖能力不行,基因不活跃。婚姻法又不是专门保护濒危野生动物的!”
“你!”陆之岸轻轻锤了下台面,“路佳,你说话不要那么难听。”
路佳不屑地瞥向窗外,她说话就是这么难听。你奈我何。
“再怎么说,我也是小鲁班的爸爸。抚养权我们还是可以在法庭上争一争的。路佳,你虽然挣钱多,但法律也不是看哪一方挣钱多,就把孩子判给谁,还要看陪伴时间和孩子自己的意愿。我是大学老师,身边有优秀的教育资源;我自己本身还有寒暑假,父母又都是退休,可以帮忙带孩子。而路佳你呢,除了有钱,还有什么有说服力的理由?”
“就你有妈!”
前面,陆之岸说什么陪伴时长,教育资源,她还没炸。
但一听说,父母退休,能帮忙带孩子也称为抢抚养权的理由了,路佳就十分不服,直接拍案而起!
陆之岸这话摆明了在暗示路佳:别忘了,你没爸。
他俩夫妻多年,陆之岸明明就知道,英年丧父是路佳心中永远的痛,这个痛至今无法结痂。
陆之岸掌握了路佳的软肋,却对她毫无怜惜。
把刀递给对手,再告诉他戳自己哪儿最疼,这简直就是精准命中!
陆之岸没有良心,拿着最尖的刀,往路佳心脏上最薄弱的部位捅!
但,路佳还有亲妈啊。
她亲妈退休了,也能带孩子!
于是路佳怒怼:“我妈也能带孩子!你少拿这个说话。再说了,你爸妈平时带了多少,我不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是吗。”陆之岸显然有备而来。
他睥睨了路佳一眼,阴邪的笑容里,似乎拿住了路佳什么把柄,胜tຊ券在握。
“你妈癌症晚期了,你还不知道吧?”
说着,陆之岸嘴角勾着一抹阴鹜的冷笑,将一张检测报告,用食指压着,沿着桌沿慢慢推到她眼前。
第45章 叫不醒装睡的人,只能拍醒!
路佳拾起那张单子,脑袋“嗡”地一下!
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炸了!
别的她也看不懂,但是“阳性”,“癌细胞病变”这些,每一个字眼就像射出来的一根箭,直刺她的眼球!
“这单子你哪儿来的?”路佳慌了,质问陆之岸。
陆之岸嗤笑了一声,换了个方向翘起二郎腿。
他凭什么要告诉路佳?除非她求自己。
“我问你,这单子到底哪儿来的?!”
路佳顾不得旁的,咖啡馆里,直接声调飙升高八度,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女士,不好意思,这里不能大声喧哗。”有服务生走过来好意提醒。
路佳抖开人家,直接将单子拍在桌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陆之岸,压低了语气警告他:“你不说,以后就别想从我这拿走一分钱。”
“本来也拿不到钱。”陆之岸流氓。
“不说是吧?”路佳两眼喷火,端起桌上的冰咖啡,作势就要泼向对面。
“我说!我说!我说!”陆之岸已经领教过了,无可奈何地说道,“是你妈自己东西没放好,搁在吸排油烟机上,被我看见了。”
呃。
路佳立刻泄了气,像一张人皮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倒抽好几口凉气。
她原本还抱有侥幸,希冀这是陆之岸做的局在诈她。
可陆之岸居然摊牌了,来龙去脉说得这么低智商,这事儿就不太可能是假的了。
难怪这次老太太回来,万事显得极其开明,原来是其言也善。
路佳单手支撑着头,检测单就搁在眼皮下。
这一瞬间,她从来没感觉到如此无助过。
她爸就是癌症走的,癌细胞的扩散速度,至今令她胆寒。
这一次又来,路佳妈还没过 70 岁生日呢。
陆之岸还在对面落井下石幸灾乐祸:“你妈这个癌,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你也别太担心了。但是吧,这直系亲属癌症,也算是重疾了,在争夺小鲁班的抚养权问题上,你就不占优势了。”
路佳蹙眉默默听着。
半晌,她从手指缝里抬起头来,看着对面得意洋洋的“准前夫”,心里一阵反胃恶心。
路佳妈对陆之岸不薄。
女婿的贴身内衣裤她都是一视同仁地手洗,陆之岸爱吃什么,她隔三差五地拿自己的退休金去菜场买菜回来做。
陆之岸这个渣男,就像蜥蜴一样冷血,完全不知道感恩。
“陆之岸,你到底想怎么样?”路佳心浮气躁,整个人有气无力,和方才的精神状态完全判若两人。
她现在只想早点解决了这个垃圾人,赶紧回去处理路妈的事。
“要小鲁班的抚养权。”
“别装了。”路佳直接打断他。
多年夫妻,路佳突然觉得自己既认识眼前这个同床共枕的男人,又不认识他。
路佳对陆之岸,从一开始的隐忍,到后来的企图感化,再到后来的彻底失望和划清界限,她以为自己已经看清了这个渣男的嘴脸。
但其实,他刚才对路佳妈的那份凉薄,路佳又被刷新了眼界,这个男人根本就毫无下限!
“要多少钱你直说吧,我也挺忙的。”路佳冷静下来,用低缓的语气说道。
“两百万。”
陆之岸见目的达到,舔着张大脸,伸出两根手指。
“行。”路佳一口答应,“这个价格合理!”
旋即,她捞出包里的那个蓝色 A4 塑料信封,甩在陆之岸面前。
“你好好看看这里面的材料,应该不止两百万。”
陆之岸疑惑地看了眼路佳,迅速打开材料。
刚翻了几页,他额头上的汗就不自觉地沁出来了!
而且越来越密!
“你怎么……这……这些……你是怎么弄到的?!”陆之岸语无伦次,显然被震慑得不轻。
“是你自己东西没放好。”
路佳以致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虽然不是在吸排油烟机上拿到的,但——我就是拿到了。”
“路佳!路佳!”
陆之岸被吓得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向谁喊“救命”,只能先叫唤了两声“路佳”。
既像是哀求,又像是绝望。
“我知道,如果举证你生活作风有问题,你不一定在乎。因为你一直觉得,文人就应该风流。说不定兜出去,你还觉得脸上有光,觉得你陆之岸人到中年还十分有魅力。而且,现在也不是过去了,学校也不会因为几桩风流韵事,就开除讲师,伤不到你的根本。”
到此刻,路佳的心已经完全平静如水了。
“但是你在乎事业。你曾经和我说过: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事业,有了事业,就什么都有了,票子、尊重、女人。”路佳继续道。
“没错,我说的这话有错吗?”
都这时候了,事实摆在眼前,陆之岸的眼里矍铄着狡黠的光。
“事业不是满足你欲望的天梯。陆之岸,你对自己的实力从来就没有清醒的认知。空有的,只是私欲无限膨胀的野心!”路佳最后告知他,“你想成为教授,成为学科带头人。那你就应该潜下心来,好好做学问。而不是成天抱怨大环境不好,做出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你大骂所有比你好的人,觉得他们的成功进步,都是使用了非法手段、学术造假;而你自己呢,你总能将自己的失败合理化!甚至,你才是那个道貌岸然把象牙塔的清水搅浑,花钱买论文,学术造假的人!”
“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嘛!比我恶劣的人,多的是。”陆之岸根本就不知悔改。
永远叫不醒的,是装睡的人。
路佳放弃了,给陆之岸下了最后通牒:“你是要两百万,还是要我把这些材料提交给你们学校。你选吧。”
陆之岸明显犹豫了,他比路佳更知道“学术造假”这颗原子弹的杀伤力!
如果这些证据爆出来,那么,他不光会被现在这所高校开除,可以说,以后他在这个学科都完了!
没有任何一所高校会要一个学术造假的书蠹。
“我……回去再好好想想。”
陆之岸已是满头热汗,却还想用缓兵之计拖延。
路佳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直接又是一份离婚协议,甩了过去!
“看看吧。来之前我就准备好了。你要么现在把这份协议签了,要么出了这个咖啡店,我就直奔你们学校,把材料交给你们院长。”
斗大的汗珠,从陆之岸的额上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路佳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看来这回是真戳中他的蹩脚了。
陆之岸完全一副被卡住脖子的样子。
“签不签?”路佳厉色逼他。
眼下这个境地,对敌人但凡有半分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陆之岸勉强拿起条款极其苛刻的离婚协议,面露难色,他开口哀求路佳:“路佳,好歹我们夫妻一场……你不用做这么绝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这样……”
他不提“一日夫妻百日恩”还好,一提,路佳立刻两腿夹紧,感觉自己的身体上像是满是蛆虫在爬。
被陆之岸这种人玷污了小十年,路佳愤怒于自己的无能和眼瞎。
“不签是吧?”路佳抬起身,“你手里的证据是复印件。不瞒你说,我一共复印了十份!你只要不签离婚协议,我保证,明天一早从你们学校到学院,到你的学科协会,都会收到同样的一份。噢,对了!我还多留了一份,寄到你毕业的母校,给你的研究生导师!”
“路佳……”
陆之岸竟然真的哭了。哭了。
他埋头死死拽住路佳的衣角,满脸写着仇恨和不甘心。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权衡再三,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带着哭腔,向路佳妥协了:“我签、我签。”
陆之岸是文科类专业,如果离开高校,又涉嫌学术造假,那他的下半生想要养活自己,就只有一条出路——去送外卖。
就算是送外卖,现在大公司都会做背调,背调完也不定要他。
他只能去开滴滴。
一个开滴滴的,以后哪还会有如花似玉的女大学生带着崇拜的眼神倾心于他。
都这时候了,陆之岸不思考怎么通过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依然沤臭于那些猥琐龌龊的低劣想法。
签了,至少能保住自己体面的“铁饭碗”。来日方长。
路佳心满意足地收回了两份离婚协议,上面明确写着:房归她,钱归她,孩子的抚养权归她。
“路佳,你这个女人真狠。”
陆之岸对着路佳,咬牙切齿,那眼神,仿佛要剔她的骨头,喝她的血!
路佳只是轻蔑一笑,留下句“你买单吧!”,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
呵呵,证据?
路佳觉得陆之岸这种人,真就是又坏又蠢,还总喜欢自作聪明,拿别人都当傻子。
这些年,路佳单tຊ纯善良、言出必行,从不放大炮,说空话,只要承诺的事,必兑现。
陆之岸总因为路佳的正直善良拿捏她。
甚至善用“煤气灯效应”,自己很多占便宜的猥琐错漏,都阴暗地栽赃到路佳头上。
比如他个性欺软怕硬,对困难极其懦弱,他却说这是路佳个性“强势”所导致的。
路佳有理想,工作忙,从不在这些琐事上耗费心思,婚姻里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
有时候,她明知自己吃亏了,也不计较。
是真的没时间计较。
当陆之岸为三根葱两颗枣算计她的时候,商海沉浮,职场诡谲,正有其他人,为三个亿两个亿在算计精益。
两害相重取其轻。
路佳的心,才是更多的放在事业上,搞钱上。
陆之岸以为路佳这样的人是“傻”,默认这次她也会遵守“契约精神”,只要他签了离婚协议,就一切平安。
但他却错了,路佳可以包容他一万次;但只要触及底线了,只需一次,以路佳的能力,一个奋起,就能永远拍死他!
过去的路佳是讲信誉,但这次,她也想做一回“不讲诚信”的“坏人”。
另外十份复印件,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叫了快递公司,发往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第46章 我也喜欢比我小的
离开陆之岸,路佳只觉得恶心反胃。
她捏着那张检验单,也不敢立刻回家,怕露出什么来,招惹到路佳妈。
百无聊赖,干脆她约了钟明理去了上次那家拳馆。
发泄完,俩人又去新天地露天吃饭喝酒。
几杯酒下肚,钟明理明显看出路佳是在猛灌,联想到方才她出拳的样子,于是关切地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碰着什么事儿了?你前夫一家人又跑出来恶心你了?!”
路佳微醺,用食指点了点空气,而后用力将舌腔里的一口酒咽了下去。
“不是他恶心,而是我觉得自己恶心!”
“这……”钟明理一头雾水。
路佳借着酒劲,把下午遇到陆之岸,他扯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话给说了。
“明理,你说,我怎么能跟那么个人……”路佳实在是难以启齿,却又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