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说到这,仍不放心地扭头瞥了路佳一眼,看到了她清澈的眼神,才又放心地开口道:“我大学的时候,‘被小三’过。”
“啥?!”
路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完美”的钟明理,竟然也有着刻着伤痕的过去?!
她如果为了安慰自己,那么大可不必!
路佳不想钟明理自揭伤口,只为安慰自己,于是轻轻对她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反正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仗义、正直、值得信任的钟明理。”
明理默不作声,回转了一下方向盘,还是提起一口气,坚定地对路佳继续道:“路佳,你就让我说吧!反正这件事也在我心底好久好久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没有遇到一个令我信任的人。今天说出来,希望可以分散你的注意力,缓解你离婚的难受。你要坚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哪怕她的外表再光鲜亮丽。”
“好。你说,我听着。”
钟明理对路佳讲述了那段尘封在心底,无法对于启齿的经历——
她大一的时候,遇到了自己法学院的一个年轻讲师。
讲师年轻有为,一眼发现了刚进校门明艳动人的钟明理,于是展开了疯狂且猛烈的追求。
他让钟明理当课代表,替她去食堂打饭,多晚都去图书馆接她下晚自习,圣诞节、情人节更是鲜花礼物不断。
甚至明理生理期,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回回抱着保温桶,来女生宿舍楼下送红糖水。
但让钟明理万万没想到的是,其实这位讲师,早就结婚了。
因为在沪没有买房,所以老婆一直在老家。
而且更tຊ让人可气的是,她的很多同学和师姐都知道这位讲师结过婚,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甚至她还和一位同乡师姐,分享过讲师和她的恋爱日常,每每此时,那位师姐都是暧昧嘲讽地笑而不语。
单纯的钟明理竟然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直到东窗事发,讲师的老婆闹到学校。
讲师立刻翻脸,将所有的锅都甩到钟明理头上,说她“知三当三,不知检点”。
钟明理百口莫辩,有苦难言,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位讲师已经结过婚了!
无论她对着学院领导如何指天誓日,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甚至有人检举:XXX 早就知道导师结过婚,钟明理不可能不知道!
这位 XXX 就是钟明理最要好的同乡师姐。
后来很多年以后,钟明理才想明白,原来那位师姐一早就嫉妒钟明理的条件和才华,巴不得看她笑话,所以故意捂着这件事,就是不说!
钟明理栽了老大一个跟头,从此后就封心锁爱,对任何人都死死关上了自己的心门。
连同乡师姐、同班同学和三尺讲台上的老师都能出卖她,还有谁值得信任?
从此后,钟明理发了疯地学习、考研、申请各种奖学金和项目。
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
工作之后,她先是玩命打工接案子,而后立刻成立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用工作来消弭过去的耻辱和悔恨。
路佳听了这段,气得太阳穴边的青筋直跳!
拳头也捏得咔咔响!
啥离婚不离婚的,这时候都已经飞到爪哇国去了!
这垃圾讲师,简直就是陆之岸 plus!
无耻渣男的加强版、天花板!
她现在只想赶紧揪出这个人,先胖揍一顿!替明理解解气再说。
明理嘴里说着这些,手上却淡然地开着车。
她转而书归正传,继续劝说起路佳道:“所以,路佳。你一定不要因为离了婚就自卑和消沉。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看看我,就知道了谁的屁股都不干净。那些人五人六歧视你离婚的人,还不知道自家锅底灰黑成什么炭样呢!咱只要知道,哪里跌倒了,哪里爬起来,继续往前跑。等你跑出去五米,那个坑还是那个坑;但等你跑出去五十米,那个坑就成了一个黑点;你跑出去五百米,那个坑就看不见了!”
“你不用安慰我!”路佳和钟明理一个脾气!仗义得不行!
你欺负我可以,欺负我姐们儿不行!
她还没从钟明理过去受的窦娥冤里出戏,一挥手道:“你就告诉我,那个破人姓甚名谁,在哪里上班!江湖虽然路远,但说不定某年某月某日就狭路相逢了!到时候我非得替你狠狠收拾了这个人渣不可!”
钟明理抿唇摇了摇头,又暗自庆幸,自己这招果然是对的。
看着路佳坐在副驾撸袖子打抱不平的样子,大概、应该她已经忘了自己早上刚从民政局出来吧。
“善恶有报,因果不虚!呸!这种人迟早遭报应!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路佳往地上啐了一口,还在那沉浸式诅咒。
钟明理内心的 ons:姐姐!你倒是节省点力气,先骂陆之岸啊!
路佳的 ons:陆之岸是谁?!哦,我前夫啊!他不配。
善恶有报,因果不虚。
钟明理内心掂量着这八个字,嘴角浮出丝丝苦涩。
她也曾经相信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但,这个世界上也许更多时候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忍了忍,她最终还是没有把故事给路佳讲完:那名讲师,后来一步一步也升了副教授、教授,但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最终因为劈腿女学生还是东窗事发,被学校给开除了。
但是渣男被学校给开除了又怎样?
他本身就是学法律的,知法犯法的人更为可怕,他不仅在离职后把学校给告了,说他们非法窃取职工隐私,拿到了一笔赔偿。
更恐怖的是,渣男还直接摇身一变,成了从高校退休的“精英人士”,成立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目前更是兼任着神武法务部门的老大……
第48章 全是误会
为了等路佳回来,路佳妈和路野在家是准备了又准备,排练了再排练,演习了又演习。
“待会儿你姐回来,你说话注意点儿!什么‘分’啊,‘离’啊,‘抛弃’啊,这些不吉利的字眼儿通通不许说!”
路佳妈边卖力的抹桌子,边提醒自己儿子。
“还有,啥都别问!别一会儿犯二,你姐一回来,你跟她要离婚证看!”
“哎呀!妈!我有病啊?那离婚证全国长得都一样,咋滴啊,我姐那张烫金啊?!”
路野正帮亲妈布置,听着她的这些白嘱咐,感觉自己还跟三岁似的,路佳一回来就跟她要糖吃。
“别贫嘴!我跟你说的话,你记着!今天千万别惹你姐不高兴。”路妈一抖抹布,继续指挥路野道,“那芝士蛋糕,你倒是把盒子给脱出来啊!哎呦!装盘子里!拿上叉子!你姐一推门不就能吃上了?”
路佳喜欢吃芝士蛋糕,路妈和路野都记得清清楚楚。
“还有那个提子,你把皮剥了!拿保鲜膜蒙上。荔枝也是!还有那个蓝莓,你拿电风扇吹吹,沤在水里一会儿就软了,都没嚼劲了!”路妈关心则乱,唠里唠叨。
路野耐心再好,到底还个毛头小伙子。
而且他也理解不了这成年人离婚是件多伤筋动骨的大事儿。
于是他跟亲妈犟嘴道:“妈!你操这么多心!要不要,我把这火龙果的籽儿也给我姐挑干净咯?”
路野无奈地举着一只玫红色半切开的火龙果。
从小他就知道,在路妈眼里,女儿是亲生的,儿子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你还贫!你还贫!你还贫!”路妈上来就给了路野几击爆锤!
丝毫不带手软,儿子胳膊都青了。
“妈!”路野小眼眶泛红。
这时,路佳面无表情地推门进来,母子俩才停止了打闹。
路妈赶紧迎上去,对着路佳就是一通关怀备至的嘘寒问暖:“回来啦?怎么样?顺利吧?来来来,这出去大半天肚子肯定饿了吧?桌上有芝士蛋糕,路野都给你装好了,快尝尝!”
路佳抬眸瞥了亲妈一眼,她殷殷切切的表情,就如同当年她从高考考场上刚下来一样。
想问成绩,又不敢问。唯唯诺诺的。
“这个啊,是提子,路野给你皮都剥好了,你直接吃也行!拌酸奶吃也行!”
路妈近乎讨好地将餐桌上的水果又给路佳捧了一遍。
路野忙活了半天,自己倒只能“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又挨了路妈几记“铁砂掌”,此刻正气呼呼地在一旁望天花板。
路佳当然知道路妈这么做,是怕自己接受不了离婚,难过。
她竭力的关心和讨好,不过是希望路佳觉得有人支持,心里好受一点。
路佳领情,又想到那张检验单,不禁鼻子一酸,没忍住,别过脸去,滚下一滴热泪来。
路妈见状,更是心急如焚。
果然,闺女还是扛不住这么大的坎儿!哪个女人离婚不脱层皮呢?
这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路妈又捶了路野一下,让他说句话!
路野也看到路佳流泪了,不明就里的他,心想为个破陆之岸,姐你至于吗?
但面儿上还是含糊不清地指着桌上的草莓道:“揭你吃超咩咦!(姐你吃草莓)”
路佳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于是认真拉过桌上的芝士蛋糕开始戳。
“我去给你泡杯红茶。”
见闺女肯吃东西,路妈欣欣然地跑去忙前忙后。
这时,路野也贱吧兮兮地坐了过来。
他凑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姐,离婚证拿到了?给我看看呗。”
“离婚证不都长得一样,有啥好看的?”
路佳捂紧自己的包,怕弟弟过来强行翻,再把妈那张检测报告给翻出来。坏事。
“我就是好奇嘛。”路野嬉皮笑脸地搓搓手。
“你这还没结婚呢,就摸这种东西?不怕晦气啊!”
路佳直接把包搁在膝盖上,搂着继续吃。
“晦气个啥?!”路野不以为然地放声笑了一声,“就陆之岸那样的?跟他扯证,你那本离婚证,就是祥瑞执照!”
“你少来吧。”
路佳白了亲弟一眼,还祥瑞执照?
“大人的东西,小孩儿不许看!”
说着,路佳继续大口大口地叉蛋糕!
打发这小兔崽子,就跟玩儿一样。
可是面对,路妈对她的关心和慰问,她得认真应和!
让亲妈放心最好的方式,不是强颜欢笑,而是把面前美食通通吃光!
吃着吃着,也无聊,路佳又想起钟明理的事。
她越想越气,边叉蛋糕,边开始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渣男、死渣男!真够渣的!别让我看见你!让我看见,非戳死你不可!
一会儿,她又长吁短叹:果然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完美的人生,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碰上这么不tຊ公平的事儿呢……?哎,造化弄人啊!
路佳妈颤颤巍巍端着红茶和路野在不远处看着路佳边吃东西边自言自语,十分担心起来。
路佳妈悄悄捅了捅路野的胳膊,小声询问道:“你姐这,不会是魔怔了吧?”
“魔怔?应该不至于吧?但她这样子,的确挺吓人。可能真受刺激了吧。”
待路妈和路野走近了,路佳又换了副热情坦荡的表情,笑着迎接路妈的红茶道:“妈!你辛苦了哈!这芝士蛋糕就该配热腾腾的红茶,地道!路野!你不许和我抢哈。”
她这一番前言不搭后语的操作,直接把路妈和路野吓得尴尬得躲进厨房。
“小野啊!这可怎么办呢?你看你姐那样子,像不像是……那什么?哦,对!精神分裂!”
“妈!你别吓人!说得我瘆得慌!”路野双手抱了抱自己的胳膊,上下滑了滑。
但很快,他又劝慰亲妈道:“可能就是应激反应。过了今晚,明儿咱再看看吧。”
待母子俩再次出来,路佳正拍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面对着桌面上风卷残云后的空碟,等待着他俩的表扬。
路佳妈本来准备这个“欢迎仪式”的初衷,是怕路佳心情不佳,吃不下东西。
但现在看来……
“这算不算暴饮暴食啊?”路妈用唇语问路野。
路野望着他姐,那副惬意无比的傻地主婆样儿,一时间倒也拿不准了。
这时,路佳又开口了。
“路野,今晚你带小鲁班睡!我要和妈睡!”
“啊?!”路佳妈又被吓了一大跳!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自从路佳爸爸走了以后,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睡。
就算她过来帮忙带外孙,但每次来了,不是路佳固执地要搂着小鲁班带夜觉,让路妈独自去睡个好觉;就是路佳加班太晚,她便搂着小鲁班哄睡。
母女俩已经很久没有在同一张床上挨过边儿了。
面对路佳突然提出的同席而眠的请求,让路妈一时间很不适应。
但一想,女儿刚离婚,受了刺激,寻求安慰,寻求爱的港湾,也很正常!
于是便一口应了下来!
晚上。
路佳睡在路妈旁边,侧身默默一直盯着她看。
路妈佯装闭目朝天,但母女间的感应,她就是知道路佳在看她,心里直犯嘀咕。
路佳借着微弱的光,望着黑暗中亲妈漆黑的侧颜剪影,突然一阵悲从中来。
她不知道,她还能这样看亲妈多久,看她几次。
她亲妈还能有温度的,活生生地,躺在自己身边多少个夜晚?
她从没出生,就和亲妈脐带相连,体内流通着同样温热的血。
她从来没想过,那个曾经用脐带给她输送能量输送血液的身体,有一天也有可能一点一点变凉。
路佳没忍住,又抚了抚前眼角,一滴泪沿着鼻梁再次滚落。
完全控制不住的那种。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同样留不住的,还有与至亲相伴的时光。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这儿也没别人。”
路妈竟然闭目都能感知到女儿悄无声息地流泪了。
“妈,您放心!我没事!”路佳擦眼泪,下定决心道,“离婚没什么,以后我还是会活出个人样儿来!我一定会幸福!一定会特别特别幸福!妈,您真的放心。”
“我自己的闺女,有什么不放心的。睡吧。”
路妈语气平静,翻了个身,朝外若无其事地睡去了。
月光下,一滴清泪,同样背着路佳,划过老人家沟沟壑壑的脸庞……
第二天。
路佳按部就班地去上班。
她一走进办公室,就发现杜明堂又跟守株待兔似的,搁那儿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