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她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杜明堂与杨叶在招标中心门口再次相遇。
杨叶不明白为什么临门一脚，杜明堂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明堂、明心。”
杨叶很客气地跟他们打招呼。
“杨叶。”明堂望着招标中心的大门，颇为感慨，“上次来，我们俩都是老板，不用自己冲锋陷阵。今天……”
“今天就不同了，我们又重新变回建筑师了。”杨叶礼貌地对杜明堂伸出手，“你是代表憬悟建设来的吧？”
“嗯。”
“等会儿亲自上台陈述？”杨叶问。
“是。”
杨叶点了点头，说了一声“那我们俩今天来一场公平的 PK”，就打算进去。
“杨叶！！”
一个熟悉爽朗的声音叫住他。
杨叶回头。
是老靳，他身边还带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路佳！！！”
杜明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她！！！
杨叶也愣了，路佳却自然而然地冲他微笑着。
“路佳，你怎么来了？”
本来杨叶都已经走上招标中心的台阶了，这会子立刻一路小跑折了回来。
杜明堂也两步跨了过去，满脸绯红地出现在路佳面前。
“路佳，你怎么会和老靳在一起？”杨叶疑惑地问。
想了想，他又问：“不对！老靳你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啊，精心建设不是已经卖了嘛。套现走人，人还没走？”
老靳笑了，拿食指杵了杵杨叶鼻尖：“你这小子，刻薄我。”
而后，他一转，用十分亲切地口气对杜明堂喊了声：“杜总。”
杨叶和路佳同时心往下一坠！
什么？！
老靳是杜明堂的人？？
杜明堂就是老靳背后真正的那个老板？！
杜明心也惊了，蹙眉难以置信。
“杨叶，我有憬悟 10%的股份，你说我该不该来啊？”
老靳得意洋洋，笑眯眯说道。
憬悟这么小公司的 10%，他都要，老靳还真是不嫌苍蝇再小也是肉。
“那路佳，你来……是？”
杨叶转向路佳。
路佳云淡风轻地笑笑：“是我求着老靳带我来的。因为老靳和我说，这次有比‘走马灯’更好的设计。”
说到这儿，她看了眼一旁的杜明堂。
杜明堂也正在看她。
四目相对。
三秒的眼神里，电光火石，闪过千言万语。
“所以我来看看。”
路佳很快将目光收回。
众人还想再聊一会儿，但可惜时间不等人，招标马上就要开始了！
于是大家各自带着自己尚未消化的谜团，进入会场。
前面几个走过场的方案结束。
杨叶一身正装，正式代表神武上台提交自己的方案。
专家评委在台下坐着，显然，到目前为止，对他的这版方案最为满意。
“现代主义建筑的尽头已经是人文主义。只有带着人文主义关怀的建筑，才配成为市民活动中心。我这个方案的主题，不是将建筑成为人民广场的一部分，而是它就是人民广场！市民在这集聚，他们活动，他们交谈，他们欢笑，他们发呆，所有的情感，在这个空间里流动！所以，我的建筑不是融入自然，它就是自然本身。它的每一个细节中体现的爱与关怀，照顾每一位市民心理生理的感受。它就像空气一样，无味无色，又像绿树一样，破土而出，天然就屹立在那里。”
杨叶说完，评委频频点头，全场其他听众集体鼓掌！！！
路佳坐在台下，望着台上闪闪发光的杨叶，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
他终于找到了自我，不再tຊ在世俗和理想间摇摆纠结！
回归了本初，建筑是居住的机器，建筑是为大众的设计。
这样的杨叶，谁不爱。
路佳看见，坐在前几排的杜明心拼命鼓掌，她甚至听得眼含热泪！
杨叶就是她今生的偶像！！
“路佳啊，你亏了，错过了杨叶这么有才华有能力又对你好的男人。”
连老靳都这么说。
路佳鼓着掌，她心里永不后悔。
“下一位，憬悟建设。”
随着主持人的一声喊话，杜明堂带着自己的方案，穿过人群，自信笃定地走上台去。
他看起来意气奋发，丝毫未受昨天风波的影响。
明心刚刚因为杨叶而露出的星星眼，此刻一秒收敛，她暗暗揪紧自己的裙摆。
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但她就是很紧张。
她见识过了一直温厚似水的明堂失控，她也完全搞不懂他接下来会抛出什么样的方案。
只见，杜明堂将自己准备好的 PPT 投影在大屏幕上。
这时，整个会场里所有人，映入眼帘的，都是之前路佳被爆抄袭的那篇论文！！
路佳惊到下巴脱臼！
她激动地想立刻站起来和台上的杜明堂对峙！
原来，举报她抄袭的人，竟然是——杜明堂！！
老靳一把捉住路佳的手，死按住，不让她起身。
路佳侧脸，怒瞪老靳！他也是帮凶。
但老靳是了解她的，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警告住了路佳：“不是想看比你的‘走马灯’更好的设计吗？这么沉不住气。”
路佳瞥他，气到整个眼框都是通红的！
杨叶本来正低头收拾自己的材料，一抬头的瞬间！
他的第一反应，回头看路佳！
路佳看起来还好，表情平静地坐在最后一排。
杨叶略略放心。
但他不知道的是，路佳的手此刻仍然被老靳死死按在手里！
“我就是这片论文的第一作者 Tommy Wong。建筑‘走马灯’的表现形式由我发现，并且申请了专利。请看专利。”
杜明堂举了举手里已经批下来的专利。
在场的所有人，根本没人再在意方案了，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杜明堂就是举报路佳的人这件事上。
现场气氛跌至冰点。
……
神武医院。
病房里。
秦昌盛正陪着杜康生收看今天的招标直播，看到这里，杜康生微微眨了眨眼睛。
秦昌盛怕他难受，扶他起来，又给他脑后加了个枕头。
“杜总，您身体还没康复。直播看多了伤神，要不休息一会儿？”
“我要看！”
杜康生直挺着身子坚持。
纵然秦昌盛已经告诉了他，今天杜明堂会用自己小公司的名义来参加今天的招标。
但杜明堂还是没料到，自己的小儿子竟然这么狠！
开场就能拿这么劲爆的话题，做铺垫。炸场。
他不仅敢做，还敢当。
杜明堂连外号“九尾狐”的老靳都能收下，杜康生只觉得胸口一寒，却又不知是喜是忧。
忧的是，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
但那心底的一丝窃喜又是，他终于有一个能继承自己衣钵的儿子了！
“老秦，那个女建筑师……”
杜康生这时想起，当时王强对他提起过的“要房要地”的女建筑师，似乎是杜明堂的心头好。
杜康生作为他的亲爸，从来没听说过杜明堂传过任何绯闻，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这个儿子不喜欢女人。
“叫路佳。她今天也去现场了。”秦昌盛答，“被杜明堂举报抄袭的，也是她。”
“哦。这就对了。”
杜康生听了若有所思，继续全神贯注地继续看直播。
“走马灯的设计是利用了空气的热动力的原理。所以，将这个元素用在建筑设计中时，除了强调移步换景的美感，还要注意整个空间的通风。”
“既然是市民活动中心，为了给市民最好活动的体验，我们应该避免拥挤的空间和浑浊不流通的空气。所以，在走马灯旋转装置的顶部，我采用了长信宫灯的通风口上升原理，走马灯旋转产生的热量，可以被吸入虹管，从而保持市民中心的通畅和还保持在舒适的温度。”
”同样，建筑的外形，我亦将长信宫灯的外形简化再简化，以明快的流线形和弧形，减少建筑的轮廓感，避免了锐利地分割天际线，消除了市民在走过来的时候，看到锐角转折的视觉不适。”
杜明堂的设计，简直就是路佳之前方案的 plus 版本！
他利用中国传统宫灯长信宫灯的排烟智慧，解决了路佳之前只能采用国外通风系统解决排风的问题。
更加地节能环保。
同时，长信宫灯的外观更具有现代感，而且摆脱了路佳从玉琮中汲取外形的威严感，让市民中心的轮廓更柔和更亲民！
抛开抄袭的事，路佳不得不从心底发出佩服，确实杜明堂的方案更好！
她和杨叶都输了，至少在方案上，他们最终都还是杜明堂的手下败将！
“真好。真好啊。”
“太厉害了！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简单。”
“原来他就是原作者，他的方案不得不说比之前那个女建筑师版本的更好。”
“厉害厉害。”
在众人的称赞声中，路佳看到了老靳口中那个“比走马灯更好”的方案。
比路佳的“走马灯”更好的，就是杜明堂的走马灯。
她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于是，路佳站起身，在众人的交口称赞声中，默默从后门先离开了。
台上的杜明堂正接受着称赞和掌声，在他看见路佳从后门的离开的那一霎，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和落寞。
杨叶礼貌性地拍手。
纵然他铩羽归来，这一仗，毋庸置疑，还是憬悟赢了。
杜明堂这个海归确实不简单，懂现代主义设计，还将中国的传统文化吃的这么透，玩得这么通。
中华第一灯，烛照两千年。
他做到了真正的中西合璧，融汇贯通，集大成。
第82章 公子世无双
杜康生看完了招标直播，许久没说话。
秦昌盛问：“杜总，需不需要……？”
他懂老秦又在揣测他的心意。
杜康生睚眦必报，对于背叛他的人，即使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例外。
他是想问，需不需要他们背地动手捅憬悟一杠子，给杜明堂长长教训。
杜康生沉默良久，最终摇了摇头。
并且，他说：“这小子不会只有这一招。等着吧，好戏在后头呢。”
秦昌盛垂下头，殷勤地给杜康生喂药。
“你和你儿子关系还好吧？”杜康生饮了口药，突然发问。
秦昌盛苦笑笑：“杜总，我们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跟您说句实话，要不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我是绝不会背叛您的。但现在……嗨！有什么好不好的，凑活过呗！”
杜康生伸脖子抿了口药。
秦昌盛继续道：“我是震旦文科毕业，我老婆是交大理科毕业，结果生了个儿子，’头大脑科‘毕业！”
杜康生一口老药差点没喷出来！
“老杜啊，我当初决定帮明堂那小子。一来，真是因为儿子不成器，我要是不提携，这辈子他肯定就是个二溜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杜康生喝完药坐正，拧眉喟叹了一句，“不成才也有不成才的好，至少听话，不会搞出大事来气你！”
秦昌盛听出杜康生话里的意思是在指责明堂，尴尬地笑笑。
“那二来呢？”
闲来无事，杜康生心平气和地和这位老部下聊聊天。
“二来……”秦昌盛放下手里的药碗，郑重其事地说道，“二来，我真的是为了神武！老杜，咱们创业三十年，神武已经从一叶扁舟裂变成了一艘巨大的航母，外表坚固如铁，威势逼人，但其实很多零件其实都已经从内部腐锈溃烂。都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老杜，是时候了，得让这艘航母做个大检修，然后动一动了！”
杜康生耐心地听完，蹙眉一言不发。
他相信老秦对神武的感情，创业三十年，这些话他的确发自肺腑。
这同样也是杜康生想的。
于是，他转头问老秦道：“老秦啊，我是不是老了？怎么说中风就中风了呢？以前，我总以为中风是七老八十才会有的事，我今年才 62，怎么就中了呢？”
他又道：“过去我听韩磊的歌《向天再借五百年》，很不以为然。因为我对自己有自信，总觉得自己还年轻、身体好、本事大，干到 80 岁完全不成问题！我当时畅想，等我 80 岁的时候，神武再发展二十年，是何等的辉煌霸气！可惜……”
“也许这就是现在年轻人说的，明天和意外真不知道哪个先来。”杜康生无限感慨。
秦昌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俩也算半个知己吧。
“今晚！”杜康生突然抬高了声量，“明堂肯定还会搞事情。”
“神武之夜？”
“是，他那么恨我……”
“杜总，那需不需要取消？或是我去现场防范一下？”秦昌盛问。
杜康生想了想，斗争了许久，最后轻轻摆了摆手tຊ：“算啦！由他们折腾去吧！晚上你让明泉代替我去主持。明堂要闹就闹吧。反正神武本来就是留给他们的。”
秦昌盛泯然，两个老战友对视，仿佛要一起拱手交出多年拼搏出来的阵地，皆眼眶泛着泪光。
老秦绷不住，摘下眼镜，用餐巾纸擦了擦。
“老秦啊，你别难过。”
杜康生这几日躺在病床上，看透想透了，反而坦然处之了。
“如果明堂，真的能将一切都玩得转。那么未来神武就还有希望！如果他像明泉，只是一味地乖觉顺从，那么神武也不过就是温水煮青蛙，会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式微，直到没有人记得曾经有这么一家伟大的企业。”
“所以您的意思是，让明堂去折腾，去试？”老秦问。
杜康生点了点头，又道：“但是他还必须通过最后一道考验，我才能将神武完全放心地交给他。”
“什么考验？”老秦好奇地问。
“我估计，明堂会在今晚的‘神武之夜’上搞事情，而且肯定不是小事情。你不是说他私下搜集了很多神武的负面证据嘛。那么，接下来神武的股票必然会大跌。”
杜康生目光如炬，看向秦昌盛。
“你帮我死死盯住那小子！如果他没有抄底买进，那就说明他只是想搞垮神武，对我纯粹是恨；但如果，他大量吃进神武股票，那他就不光是恨，而是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