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奈不会让父亲失望的,对吗?】
桑岛先生在杭奈的帮助下引导马车转向,鸣花收回目光,飞快地握了握恋人的手指:“阿杏不是完全转化的鬼,只是比正常人类恢复程度稍快,请务必小心;还有,不用担心我这边——”
猫头鹰先生陡然俯身抱住她,以罕见的、近乎凶悍的姿态咬住鸣花的嘴唇,打断她的话语。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炼狱杏寿郎抱紧恋人,语气紧绷,“就算我能对杭奈做出保证,就算我发誓不让任何一个人死亡,就算我能用日轮刀斩断一切……我也不可能不担心你。”
“是,”鸣花强忍眼泪,断续抽气,“其实我现在很害怕。害怕得不得了。请务必、活下来。”
桑岛先生探身高喊:“鸣花小姐!快上马车!”
“去吧,鸣花。”年轻剑士拍了拍恋人的后辈,缓声道,“快去。”鸣花沉默数秒,最后用力地回抱了一下杏寿郎,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向马车。
山林中爆炸产生的火光尖啸着照亮夜空,远处原本浸在黑暗中的城镇逐渐亮起惶惶的灯光;夜风吹开火焰般燃烧的羽织,吹开和服少女耳边散乱的长发。
——深爱的恋人于此刻分离,奔向属于彼此的战场。
第66章 了断
“鸣花小姐,”披着藤花纹样羽织的小少年冲门口三人颔首,语气紧绷,“恕我无法郑重迎接——杭奈,右边的桌子上有无限城下层的布局,忍小姐和香奈乎就拜托你了。”
“是。”还红着眼眶的杭奈快速回应,在投身控局前看了一眼鸣花。
“去吧,”鸣花松开小姑娘的手,低声道,“剩下的交给我们。”
彼方坐在兄长身后靠左的桌子,细瘦的手腕发着抖。她眼泪汪汪地看向去而复返的妹妹,犹豫再三才颤声开口:“杭、杭奈……”你怎么回来啦?还带着鸣花小姐?
“彼方,”年幼的当家沉声,“集中。”
“羽二重小姐,桑岛先生,”宇髄天元悄无声息地扶了扶鸣花的肩膀,“主公和小姐们需要尽可能安静的环境,我的妻子们会在前厅招待两位。”
“我需要一些手术用的器具和药物,”事态紧急来不及客气,鸣花单刀直入开口,“用于进行开胸手术,我的体内有一块鬼舞辻无惨的血肉。”
体内……?半隐退状态的音柱话头一顿,蹙眉迟疑。
“以防万一,带上了能想到的全套器具和药物。”炼狱槙寿郎起身接口,“还有几名蝶屋的医护人员,她们都可以提供帮助。”
和服少女冲两人点头后匆匆离开,负责守卫的桑岛先生紧跟其后。
“年轻人,”炼狱槙寿郎也算临危受命,自暴自弃多年的前炎柱先生和现役的青年们都不太熟,只能斟酌着语气劝诫道,“……宇髄,集中精神。”
“炼狱先生,”在花街任务中失去一臂的华丽男人冷不丁开口,“您是杏寿郎的父亲对吗?我记得羽二重小姐从横滨返回后就一直寄住在炼狱家?”
“没错。”炼狱大家长简洁定性,“她和我的长子订婚了。”宇髄天元眉头皱得更紧:“可是,如果没记错——”
别院。前厅。雏鹤见到和服少女提裙上阶的瞬间,下意识绷紧腰背。
“须磨小姐,槙於小姐,”鸣花语速飞快,“还有……雏鹤小姐?好久不见了。”
另外两人闻言,齐齐看向三人中最稳重可靠的雏鹤。
“鸣花小姐曾在京极屋担任琴师,”明知情况紧急刻不容缓,遥远记忆中镌刻的战栗还是自雏鹤的指尖席卷而来——就算是同届中最优秀的女忍者,雏鹤也实在是不擅长琴艺。
面容端丽姣好的女性咽了咽口水,尽量放平语气,“……对我多有照料。”不过是魔鬼训练罢了。
事实上,千年琴师·贵族小姐·鸣花酱对学生的琴艺天分没啥感觉。除非音感优秀如善逸,或者歌喉独特如炭治郎,故而很难和学琴学到头皮发麻的雏鹤感同身受。
“我需要一些手术器械和基础药物,”鸣花直入主题,“请三位帮助我从心脏里取出一块异物。”
“手术吗?可是仓库里主要是外伤的药物,”负责别院物资储备的槙於迟疑,“另外,因为事发紧急,别院也没有完备的环境——”
“不必考虑污染问题,”鸣花双手交握跪坐在走廊上,语气认真,“药物和器械凑不齐也没关系。鬼的体质天生具有蛮横的自愈性,就算弱小如我,被拦腰斩断也能在一夜之间复原。”
“可是、可是心脏这么重要的地方……”须磨是三人中最不着调的,也是最胆怯心软的。
“这正是我要拜托三位的。”鸣花缓声打断须磨。纤弱苍白的少女着一身素色和服,衣摆污渍斑驳,腰间精致华美的红枫印花腰带却艳丽到要燃烧起来。
和服少女俯身行礼,郑重开口:“如果手术中途有任何危及主公的异状,请用日轮刀取出我的心脏,并立刻碾碎它。”
话音一落,众人皆是震惊。
“鸣花!”桑岛先生急得想跳脚,奈何理智告诉他少女的决定没错,另一方面他的脚也不容许他蹦跶。老人焦虑地砸拐杖,声音担忧又气恼,“鸣花!”
注视着神情坚定的少女,雏鹤脑海中闪过一丝怪异。
忍者小姐强行挥散思绪,回以同等的郑重:“我尊敬鸣花小姐的决定。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拼上性命保全你;如果失败,无论生死,我与鸣花小姐同在。”
“啊?”不是?那我怎么跟宇髄先生解释啊?鸣花懵,“这倒不用,其实我还挺顽强的……“
“我、我会努力的!”须磨害怕得不得了,又被教训过在别院不能大哭大喊,只好抽抽搭搭地拉着雏鹤的衣袖对天发誓,“忍小姐的课、我一节也没有睡觉!”
“……”雏鹤无奈地抱抱她,“好了,大家都尽最大的努力就好。”
“老头子我也会支援你们的。”桑岛先生笨拙地试图加入少女团队,“虽然瘸了一条腿,但打打杂完全绝对没问题!”
“我去仓库收拾东西,”槙於属于暴躁的实干派,“雏鹤跟须磨,啊、还有桑岛先生,把我们三个住的房间打扫出来;至于鸣花小姐,你就不要劳累了,安心等待手术吧。”
起身起了一半的鸣花干笑,乖乖坐好。
自前廊望去,主宅肃杀的火焰无声点亮夜空,鬼杀队与鬼王最后的厮杀逐渐坠入白热化;后院汇集着大量的油灯和蜡烛,产屋敷家仅剩的三个孩子正耗尽心血为大家寻找出路。
“须磨,外面还有几瓶酒精,去拿来。”雏鹤拧干棉巾,顺便嘱托收拾被褥的同伴,“还有隔壁房间的蜡烛和油灯、镜子——还记得无影灯的原理吗?”
须磨啄米般点点头,却没有马上离开,反而欲言又止地凑到雏鹤身边。
“专心,须磨。”以为对方因担忧而心神不宁,但实在没时间顾及须磨的想法,雏鹤捏捏她的脸,有意让语气严厉,“这件事不仅关系着我们几个……要是处理不好,主宅战场也可能被波及。”
“不是啦,我有在努力集中精神。”须磨小声道,“但是、但是雏鹤不觉得不对劲吗?”
……有什么不对劲吗?雏鹤单手撑在木盆边缘,茫然地看向须磨。
“唔诶?我不是故意偷听天元大人说话啦……”须磨窘迫地挠了挠后脑,越说越小声,“鸣花小姐不是在斩杀下弦一的任务中救了炎柱大人吗?天元大人说——”
“——你的八成内脏,应该都被替换给了炼狱。”独臂的忍者目光凝在独坐的少女脸上。她的脸庞在月色下泛着莹润的光,眼眸亦如星子,明亮朦胧得让人心生恍惚。
天元视线逐渐涣散,眉头紧皱:“不对……可能是我记错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是我记错了吗?是我记错了吧?羽二重小姐到底是怎么、救下炼狱的来着?
夜色昏沉,世界如溺深水,摇晃的气泡在耳边漂浮,身体被温柔拉扯着坠入寂静——
“鸣花小姐!天元大人!小心!!!”
巨物破空声伴随槙於的高喝响起!
宇髄天元从恍惚中猛然惊醒,身体在战斗本能的趋势下先一步行动,扛大米般把单手和服少女甩上肩膀,堪堪躲过从天而降的肉球!
肉球结结实实地砸在木质走廊上,血肉模糊地撞断廊柱,生生掀翻了半个前厅。
“我没记错!”宇髄天元猛退数步,灵活地站在围墙顶端,拔高声音抵抗那股莫名其妙的恍惚感,“羽二重鸣花!我需要解释!”
被甩挂在肩头的鸣花‘哇’地呕出一口黑色的血。“你没记错……”鸣花眼前一片白光,死死盯着掌心带着内脏碎块地黑血,喃喃道,“是什么时候?镇上吗?还是其他……”
另一边,从天而降的肉球蠕动着舒展开,发出奇异的、婴儿似的尖锐啼哭。
“天元大人!院子外面有大量低级鬼围过来了!”雏鹤带着灰头土脸的须磨冲出来,须磨怀里还抱着医疗箱,“请立刻回到主公身边!这里就交给我们!”
宇髄天元和鸣花俱是一震,两人飞快对视一眼。“罐子现在在主公身边,我取来之后,一切就交给鸣花小姐了。”前音柱语速飞快,“我很抱歉——但一切以主公的安危为优先。”
鸣花被递交给飞上墙头的槙於:“明白。”
相较于对鸣花简略的解释,天元和妻子的交流几乎在一个眼神间就传达完毕。
槙於利索地把鸣花架在肩膀上,头也不回地冲出院子;携手攻击蠕动肉球的两个女忍者看一眼冲向后院的宇髄天元,毫不犹豫放弃战斗、飞身跟上槙於和鸣花,默契地为她们清扫突围的道路。
不出所料,有下弦水平的肉球和大量低级鬼是冲着鸣花来的。一行四人强行突破后,砸在前院的肉球快速地蠕动几下,长出了婴儿般肉滚滚的四肢,冲撞着奔向她们离开的方向。
失去头领的低级鬼们如无头苍蝇在原地打转,随后迟钝地也追了上去——这些低级鬼大概率是非鬼王直系的速成品,不仅神智全无,还有些跑着跑着就爆成了一滩肉泥。
四人没跑多远,一位隐队士就连滚带爬地从灌木丛里冲了出来。队士猛喘着把装了小澄分肢眼珠的罐子交给鸣花,上气不接下气试图说话:“天、天元大人……我……鸣、鸣鸣鸣……”
“好了我们知道了!”雏鹤当机立断,揪着队士的后衣领顿步侧身,直接把他甩出了低级鬼的追逐群。
“鸣花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槙於其实完全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单纯凭借多年陪伴在宇髄天元身边的直觉在行事。
现在……鸣花打开罐子,和粘稠液体中沉浮的眼珠对视:“它们依靠这个罐子定位我。”
“我带着罐子,槙於和须磨保护鸣花小姐,我们往相反的方向跑。”雏鹤把苦无从一只低级鬼的后颈上□□,伸手想要拿走罐子。
“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会因软弱拒绝。”和服少女笑了笑,脸颊处的擦伤随之一痛,“事实上,鬼舞辻无惨把自己内脏的一部分塞进我的身体,再通过小澄的眼珠影响大家的认知——”
所以连明知鸣花情况、亲自前来的珠世都没有及时发现,还表现出了反常的愤怒。
鸣花对小澄有着无条件的信任,鬼杀队的众人对鸣花又有着最大的信任;通过这份信任的传递,让寄托在小澄眼珠上的血鬼术进入主宅,从而潜移默化地影响所有人,最后让属于鬼王的血肉瞒天过海。
鬼舞辻无惨最大的失算,是花街战后因伤隐退的音柱宇髄天元,会临危受命、再次复出。
“我们去无限城。”遥望主宅的方向,鸣花紧紧抱住陶罐,像抱住那个一生坎坷,吉原花街最美丽、最聪敏也最坚韧的舞女,“去给一切,做个了断。”
第67章 天光
寂夜,山林。四人奔逃,鬼怪横行。
“槙於!”雏鹤自树梢翻身起跳,把手中的苦无稳稳扔给在地面奔跑的同伴;槙於接住后猛刹脚步,就地一滚绕到肉婴身侧——两把苦无间闪着冷光的钢线绷紧、弯曲,连骨带肉地削掉了巨型鬼的一片脑壳!
浑身伤痕的肉婴发出尖利的哭啸,脚步稍缓。
“我们在这边!”须磨架着浑身虚软的鸣花钻出灌木丛,眼泪汪汪看向两人,“怎么办啊!鸣花小姐好像很痛苦,她一直在哭、还在吐血——”
话音未落,脸色发青的和服少女狼狈地张嘴,‘哇’地吐出一口夹杂内脏肉块的黑血。
雏鹤眉头紧皱,伸手摸了摸鸣花的颈侧。
“……我、没事,”被忍者小姐冰凉带伤的指尖一触,鸣花稍微恢复了神志,挣扎着开口,“鬼舞辻无惨可能是……遇到了危机……”恶意存于她腹中的血肉收到本体的召唤,激烈地想要通过吞噬她获得力量。
“是好事、是好事,”槙於气息不平地鼓励几人,“说明主宅的大家情况不错,我们这边也不能放弃!”
雏鹤眉头皱得死紧,无言地冲槙於和须磨摇了摇头——鸣花小姐的状况很糟糕。
她血液流动的速度正在异常加快,体表温度上升,心跳频率降低;更可怕的是,她的体内出现了另一个心跳,似暗中窥伺的恶魔,逐渐从微弱转向强劲。
鸣花像是置身燃烧的熔炉之中,躯壳垂死般的冰冷和腹腔来势汹汹的炽热对抗,几乎要把她焚为灰烬。和服少女脊背细微地痉挛了数下,痛苦地垂头、再次呕出一口黑血。
“还是、还是、用、用用用一点药吧?”须磨哭唧唧地开药箱,“止痛药……或者、或者伤药什么的?呜呜呜呜呜呜求求你了,鸣花小姐、你不要死啊!”
须磨哭得稀里哗啦,真正的当事人鸣花煎熬之际又有点好笑:“让你、担心了……”
几乎是一眨眼发生的事情。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了上一个瞬间,声音、语言甚至嗅觉都于此刻消失——只有猝然出现在天空中、那噩梦般的巨大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