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宗锐打开饭盒,她眸光动了下——他们前两天去小吃市集,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龙虾生煎包,一份四个她一个人就吃了三只……
“往哪儿走?”男人启动发动机,“东仪路?还是你租那个房子?”
下意识想回租来的小屋,商羽又迟钝地想起来:“我租的那个房子……昨天退租了。”
段筱然找到的新工作在新区,上个月就已经不和她住了。
自己一个人也不是不能租,只不过已经毕业,她就没法再借回宿舍的名义偷偷回租屋了。
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空落落……
“那东仪路?”宗锐又问。
商羽拧了下眉,心下抗拒。
——她现在更想要一个独处的时间和空间,好好整理下自己混乱的心情……
侧眸看见女孩皱着鼻尖,宗锐眉梢挑了下,气音笑:“想去我那儿直说啊。”
商羽没接男人的玩笑,默了两秒开口:“我回公寓吧。”
她报出一个小区名,正是几年前邵一岚给自己买的高层所在位置。
女孩语气如常,宗锐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他瞥了眼内视镜里那张小巧的脸,敛去笑意。
车内的气压莫名冷下来,商羽抿抿唇,拿起膝上的小龙虾水煎包。
——很奇怪,那天明明吃得很香,可现在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算起来,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她都没吃饭,竟也不觉得饿……
勉强吃了一只水煎包,商羽合上打包盒的盖子。
宗锐将女孩食不知味的神色尽收眼底。
长指碰上车机上的按键,轻柔的音乐声响起。
男人的声音也温柔:“睡会儿吧,还好一阵儿呢。”
女孩细细“嗯”了声,像只小猫一样缩在他的外套里。
看她苍白的小脸带着怅然若失的迷茫,宗锐的心软了下。
手刚想越过中控台去牵她,身旁的人便默默抱起了双臂——消极防御的姿态。
宗锐稍松方向盘的右手紧了紧,舌尖顶着腮帮缓慢划了一圈。
一直望着车窗外后退的街景,商羽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醒来时,周围的环境有点暗。
车也是停着的。
眨了眨困顿的眼,商羽很快发觉身上热意的来源:除了紧裹自己的外套,她的一只手也被男人握着。
——干燥温暖的大手完全包住她的。
他们的皮肤和体温好似要融化在一起。
商羽睫毛颤了颤,心下腾起无名的触动。
连带着指尖也是。
身旁的男人立即有了反应。
“醒了?”
——他嗓音懒倦,揉进沙般沙哑,似乎也才刚醒。
被他从座位上拽起来,商羽脱开男人的手,揉眼睛看窗外。
“这在哪儿啊……”
“你们小区地下车库。”宗锐回答。
商羽摸出手机摁亮屏幕。
立时惊了下。
已经下午了!
她居然在他的车里睡了这么久。
还睡得这么沉,这么安稳……
手机屏照亮女孩略显吃惊的脸,宗锐主动开口:“看你太困了,就没叫你。”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伸手摸了把商羽睡乱的脑袋顶:“好点儿没?”
商羽轻“嗯”了声,不动声色地脱开男人的手。
胳膊落下时,宗锐的神色也僵了下。
商羽已经推开车门下去了。
脱掉身上热乎乎的外套,她将牛仔外套叠好,递给走到自己身前的男人。
“我先回去了。”
宗锐没伸手接,目光沉沉盯了衣服两秒,又撩起眼皮看女孩。
“你有心事。”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
商羽看了眼男人,抿抿唇:“这两天,家里出了些事……”
眉间的朱砂痣皱起来,她很小声:“也不光是奶奶生病,还——”
“和我有关。”
宗锐沉声接上,深邃的眼直直看女孩。
对上他直接的言辞和视线,商羽一时无言以对。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看似玩世不恭没个正形,实则内心缜密而敏感。
总能轻易看穿她心思……
“怎么了?”宗锐继续问,一边抻开两条腿坐在发动机盖上,好整以暇的,“摊开说说?”
“……”
商羽再一次陷入沉默。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毕业,邵知弦跟她说的话,爸妈在饭桌上明里暗里的话头,以及她亲生父母的往事……
反而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很久,久到有辆车驶进地库,停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下车的人脚步声逐渐消失,商羽才舔了下唇线,轻声开口:“昨天我听我妈说,你们生意上好像有了很大进展……”
有点意外她居然会说起这个,宗锐眉心动了下,点头:“唔,你打语音我不没接上么,就忙活这呢。”
商羽慢“哦”出一声,眨了下眼:“我妈说,你来了这么久,表面上看着什么都没做,实际上是在——”
不想引用妈妈的原话,她换了个词:“养精蓄锐?”
“算是吧。”
“怎么。”宗锐偏头看商羽,笑了下,“阿姨觉着我没跟她提前通个气儿,不痛快了?”
“没有。”商羽摇头,“生意做成,她挺高兴的。”
“这事儿吧,挺复杂。”男人咂了下舌,简而言之,“这桩买卖一开始就不顺利,那群老狐狸太精了,我要不假模假样把他们先糊弄住,他们就得把我玩得团团转。”
“这样啊……”商羽淡淡应声,一边又看了宗锐一眼,若有所思。
宗锐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浓眉拧了下。
“有话直说。”
女孩睫尖颤了两下,一点一点抬起来看男人。
“所以,你这段时间都在假模假式?”
眸光紧了下,她的嗓子也是:“任何时候……都是假的吗?”
“……”
宗锐没吭声,睨着女孩的目光一点一点变沉,嗓音也是:“几个意思啊?”
商羽唇瓣动了动,嗓子发涩:“我们认识,是因为你和我们家生意上有往来。”
“但这么久了,你也没和我提起过这方面,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感受,或许邵知弦之前说的那句话比较合适:她所认识的他,是不是,只是他想让她看到的……
“你想知道什么?”宗锐坐在车盖上睇女孩,语气和神色都没了平时的浑不吝。
“我没跟你说,一是觉着你对这方面没兴趣;二来,咱这不还追你呢么,非得让你知道,你家钱袋子给攥我手里了?”
他呵出一声:“要真跟你这么说,你在我跟前还能自在?”
“……”
商羽眼里闪动两下,怔然失语。
宗锐看着女孩面无表情的脸,自嘲轻哂。
原来,是为这。
他突然觉着自个儿挺傻-逼的:在这个地界,他在所有人面前都一直戴着“小宗爷”这个面具,人人也都给他演信了。
唯有她。
在她面前,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个爷,只做“宗锐”——完全的宗锐。
可人家却不信他的真心与纯粹……
男人宽阔的胸膛深深起伏了下。
“商羽。”
商羽眼睫动了动,抬起来看他。
这应该,是他第二次连名带姓地唤她。
和上次一样也是低低轻轻的,又明显有些憋闷:
“这段时间我对你怎么样,我到底什么德行——”
宗锐抬手,在自己心口上戳了戳,眉梢轻挑:“你自个儿,感觉不出来么?”
“……”
商羽看着男人目光灼灼的眼,忽然发现他浅色的眼瞳里满布血丝。
想起他之前跟说整晚开会,再加上昨晚给她打了一晚上电话……
他也连着两个通宵没睡了。
“别人几句话,你就成宿不搭理我?”
宗锐抵着后牙轻哼了下:“那我这段时间,也算白追了。”
“……”
心口猛然抽-动了下,商羽攥紧外套的下摆,慢慢垂低眼。
本就混乱的心情更加复杂了——掺杂懊恼,自责,无措,还有很多说不上来的感受,她整个人都快要被情绪挤扁了。
眼泪都要挤出来……
僵硬地点了下脑袋,商羽咽下滚热的喉咙:“嗯,耽误你白费时间了。”
她把手里抓皱的外套放在车上。
“我还是先走——”
刚转过身,手腕就被一把钳住。
整个人都被用力地扯进男人的怀里。
“走什么走!”宗锐压着嗓子在她耳边道。
“我是说白追,又没说不追了!”
他声音里有股恶狠狠的劲儿,握她腰的手也是——又长又宽的掌骨力道十足,像要把她扣进身体里。
连唇片都陷进她耳肉里。
“老子喜欢你。”
“再他爹追十回都不白费!”
第28章 《花好月圆》
像是从冷风一下泡进热水里, 商羽的身体和心脏都狠狠哆嗦了一下。
眼泪随即夺眶而出。
她哭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
可温热的湿意很快浸透男人单薄的意料,灼到他的皮肤。
也烫到他的心口。
宗锐眸光骤紧。
“诶。”他在女孩耳边低低道,“我还没伤心呢, 你怎么倒先哭上了?”
不是的。
商羽在心里说。
她不想哭。
也不是故意要伤人心的。
只是不知道怎么了, 被他抱进怀里,这种踏实的感觉会这么让人想要落泪。
——他没有放她走。
她没有被放弃。
她在被他很坚定地,选择着……
眼泪更加汹涌,湿湿热热地浸透男人的衣服。
泡得他心脏都发软。
“好了。”宗锐柔声道,没什么哄姑娘的经验,他手足无措, 只会一个劲把人往怀里摁,“都我讨厌,我混蛋——”
“别哭了成么。老子真的心疼。”
斜对面车位忽然过来一男的,边走边往他们这边频频回头。
“看什么看?”
宗锐立刻道,他冷脸的样子很有压迫感:“你女人没哭过啊?”
男人瞬间收回视线, 加快脚步走掉了。
意识到周围有人,商羽有点不好意思了, 赶紧把眼泪往回收。
“大小姐。”宗锐的大手抹了把女孩湿漉漉的小脸,柔声,“咱换个地儿哭成么?”
“给人瞧着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商羽脱开男人的怀抱,抽了抽鼻子的:“我们上楼吧。”
宗锐拉开车门拿上女孩的东西,又重新把外套披到人身上——她那两条胳膊摸着比刚才更冷了。
衣服裹上还不够,男人又把自己的臂膀也架了上去, 一路搂着人进了电梯。
电梯键上的数字跳到“17”, 两人走出来。商羽在手机上摁了几下, 房门响声,自动弹开。
这间小公寓是妈妈几年前给她买的。商羽刚上大学时还老来住, 知道她在,家里人就隔三差五地来看她。商羽觉着还不如在宿舍自由,后面就来得很少了。
房子没什么人气,但很干净整
洁。头回来的男人反客为主,一进门,就先去厨房拿了瓶矿泉水。
看了眼保质期后,他拧开瓶盖,送到女孩嘴边。
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商羽便就着男人的手喝了好几口。
宗锐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扬声将瓶子空投进垃圾桶。
扭头看眼圈通红的女孩,他挑眉:“哭舒服了?”
商羽垂下红红的眼睛,鼻尖皱了下。
“哟,还想掉泪儿呢?”男人偏头睇着她,宠溺又戏谑的语气,他伸手揽过她肩头,“来——”
“给哥哥抱上再哭。”
商羽靠进男人怀里,目光探过他的大臂望向落地窗。
偌大的玻璃被雾气与水滴模糊。
六月的这第一场雨,终于落下来了。
她眼里的水意却慢慢止住了。
被他的体温和气息紧密包围,内心出乎意料的安稳平静。
“奶奶昨天病得很突然,我从学校出来就去养老院了。”商羽在男人怀里阖上眼睛,两手轻轻环过他腰身。
宗锐一手摸上女孩后脑,长指深入发丝,摩挲出丝丝沙沙的抚慰。
“昨儿累坏了吧?”
商羽“嗯”出一声:“昨晚,奶奶跟我说了很多话。”
她顿住,深吸了口气:“其实,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话出口,商羽立刻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原来,她是如此需要一个纾解的出口。
头上的抚摸一下子停住了。
空白一两秒,男人很轻地笑了下。
“我说呢。”
“评弹馆那回,就觉着你像空投进这家的,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