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羽的节目靠前，刚调好琵琶试完音，就轮到她上场了。
空气里好似有一支看不见的大毛笔，在舞台上一笔一笔地画出一幅江南水墨图。
灯光浮影中，抱琵琶的女孩从水巷深处中走来，旗袍裙尾宛如画中谪仙，眉间一点红痣灼人心尖。
弹唱两首吴语歌，商羽款款退场。
表演完的女孩回到妈妈身边，来跟邵一岚攀谈的人明显更多了 。女老板八面玲珑拂开周身的人，带着商羽入座宴会桌。
没一会儿，妈妈又离座去应酬了，商羽自己坐在空荡荡的圆桌旁。
心里也忽如其来的空落起来。
这么久了，她都还没见他人影。
就连她刚才表演时，男人都没现身。
她还专门唱了《声声慢》和《天涯歌女》，都是他喜欢听的曲子……
打开手包拿出手机，商羽随手点进历史浏览记录，登时吓了一跳——她早上刷到的宗锐致辞的那段视频，热度已经翻了几十倍，大有她当初一夜爆火的架势。
点开评论来看，聚焦点依旧在男人逆天的颜值，以及和颜值成正比的财富量级——评论更加直白有梗。
大家想入非非的同时，裤衩子也飞飞……
这么一个下午，宗盛招商会在各大平台的热度快速飙升。
原因无他，颜值即是流量。
各路媒体，明星，放出的照片里，男人那张俊逸的脸被灯红酒绿浸润，再被衣香鬓影装点，举手投足间都是富贵风流。
很慢地眨了下眼，商羽拿开手机，抬头看富丽堂皇的星空屋顶。
她忽然想到那天宗锐拉开刺青手稿板时，眼目生辉对自己说，欢迎来到他的世界。
他的世界。
眼下，这个富贵迷人眼的世界也是他的。
他在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主角……
“囡囡——”
背后，妈妈的声音唤回商羽的思绪。
她赶紧放下手机，起身回眸——
猝不及防地愣住。
刚才还在手机里的男人此刻跟在邵一岚身后，正不急不缓地晃着长腿走来。
他换衣服了。
依旧是黑色西服。和早晨的正装打领不同，这套更为休闲，没有领带，也没有内搭——真空深V领向下收成锐利的角，胸肌线条若隐若现。
再加上右耳那颗黑钻耳钉……
骚得快没边了。
“之前见过的呀——”邵一岚笑盈盈地给女儿引见道，“小宗总，还记得不啦？”
“……”
她可太记得了。
怀揣着露馅的忐忑，夹杂对妈妈的愧意，商羽朝男朋友僵硬地笑了下：“……你好。”
宗锐唇边也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一手端着香槟，抄兜的另只手懒洋洋拿出来。
“好久不见啊商小姐。”
“……”
商羽只能伸出手握上去。
肌肤相贴的瞬间，男人眉梢很轻地朝她扬了下。
指尖不动声色地挠过她细嫩的手心。
商羽心里一跳，嗖地收回了手。
邵一岚没察觉他们暗戳戳的小动作，只张罗着重新入座。
商羽在妈妈的盲区里横了男人一眼，坐到刚才的椅子上。
邵一岚挨着女儿，宗锐则落座到女老板的另一侧。
正庆幸这样安排最合适时，邵女士突然又起身，抱歉着招呼刚进场的商友去了。
诺大的圆桌只剩下他们两人。
台上，一首英文歌恰好奏完。乐队风格突变，又奏起一首民国时期的流行歌曲《假正经》。
宗锐轻呵出一声，放下手里的香槟杯。
杯底在桌沿磕出不大不小的动静，桌上的另一人却浑然不觉。
——女孩似乎已经被老歌迷住了，只目不转睛地望着舞台……
嗡的一声，桌上的手包轻震。
商羽拉开包链拿出手机。
熟悉且沉寂一天的微信头像跃之屏上。
锐哥哥：【几个意思啊】
【不认识你男人了？】
余光之畔，男人的长指若无其事地摩挲手机边框。
视线却不着痕迹地往她这边睇。
商羽唇边翘了下，开始打字。
「羽毛」：【是呀。】
【小宗爷今天光彩照人，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桌边落下一声气音轻笑。
消息很快回过来：
【诶，讲点理成么，是谁非要跟我偷偷摸摸的？】
【现在怎么又醋上了？】
商羽在心里哼了一声。
「羽毛」：【谁吃醋了啊？你少臭美。】
这条微信回过去后，男人唇边的笑意更明显。
锐哥哥：【妞儿，你嘴快撅天上去了】
【再撅，哥哥可要亲上去了】
两行消息刚看完，桌边的男人忽然豁然起身，一步跨了过来。
商羽一惊，赶紧抿住唇——
下一刻，她便看见宗锐朝向自己背后衣冠楚楚地伸出手。
“郭叔，幸会。”
“……”
这个男人……
绝对又在故意逗她！
咬着嘴唇将手机屏扣在桌上，商羽目光稍偏。
来人正和宗锐热络地攀谈着，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子。
女孩没做声，目光却一直在宗锐身上，眼里是掩不住的倾慕与雀跃。
果然，没一会儿，说话的人便话锋一转：“……对了，这我女儿嘉嘉，马上也要去皇家艺术学院上学了。”
“哎，我记得小爷你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问着，他眼神示意身旁的女儿，“嘉嘉，你要不跟小宗总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到英国有不懂的，多向学长请教嘛！”
“……”
指尖无意识捏住桌布，商羽有些不自然地将视线转向舞台。
《假正经》的尾音刚落，乐队一刻不停，又奏起一曲民谣老歌《Jambalaya》。
“小宗哥哥，我在学校官网看到，你还是优秀毕业生呢！”后方，女孩已经拿出手机侃侃而谈，“专业上我还有些不明白的，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后面聊啊？”
瞟了眼手机上的二维码，宗锐没吭声，眸光微倾。
端坐的女孩还在一动不动地望着舞台。
这会儿嘴倒是不撅了。
只不过小脸又嘟起来，跟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
舌尖抵上牙槽，他哼笑了下。
“对不住啊，不太方便。”
出声拒绝的男人晃了晃手机：“女朋友管得严。”
“……”
音乐声好像一下就被放大了。唱歌的女声轻快了许多。
商羽的心情也是。
她听到被叫“郭叔”的人尬笑了两声：“怪不得啊，怪不得人都说你小宗爷就喜欢闷声办大事呵呵……不过，叔可要提醒你一句啊——”
“咱男人，那是要做大事的！哪能让女人管手管脚，你说是不？”
宗锐嗤了声：“没办法啊。”
他语气无奈，又分明宠溺：“我家那妞儿已经给我惯坏了。”
说着，男人的手状似无意地搭上了一旁的椅背。
长指正对着女孩脑后的银簪。
“谁让咱喜欢人家呢。”
“……”
郭氏父女正面面相觑时，一声热情洋溢的叫声打破了僵局。
“哎呀，郭总！”
邵一岚人未到声先至：“怎么才过来啊你！”
又是一轮应酬与寒暄。
桌旁的人越聚越多，没一会儿，圆桌便坐满了。
男人刚才一直站在商羽背后，这会儿他脚步未动，直接拉开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很自然地坐到了女孩身边。
商羽的心瞬间拎起来。
她心虚地瞟了眼另一边的妈妈，在桌下踢了宗锐一脚。
尖尖软软的羊皮鞋划过裹着黑袜的脚腕，女孩那点小力气落到男人身上哪叫踢。
分明就是在调情。
在暗示。
在勾引……
宗锐面无表情地动了下深V领口，眸色幽幽地乜了眼身侧。
下一刻，商羽的后背倏地僵住。
男人的手在桌布之下，隔着裙子抓上她的腿。
“急什么。”他没看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暧昧低声。
大手同时在滑腻的腿侧动了动。
“今儿的俩小时跑不了你的。”
“……”
商羽被抓住的腿，连同半边身体都麻了。
她一动不敢动，声若蚊蝇：“你别——”
“各位尊贵的来宾，大家晚上好！”
司仪的声音吞没了女孩的抗议。
他们这桌就在司仪前方，全场刷刷看过来时，商羽屏住了呼吸。
做贼心虚。
她总觉得所有人都看到了桌布下的光景——
男人的手好像一只狡猾贪婪的蛇。隔着裙子还不够，他颀长的指正挑开裙摆的开衩，拨弄她最薄弱的膝窝……
商羽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偏偏这个男人还一点痕迹都不露。
手上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放肆地撩拨她，面上却波澜不惊，甚至还能和旁人谈笑风生。
简直坏透了……
直到司仪的开场白念完，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才回到桌上，若无其事地端起香槟。
来不及羞愤，商羽的注意力便被司仪的话吸引：“……接下来呢，咱们会有一个“小游戏”，全场的嘉宾都有机会参与其中哦！”
说着，司仪神秘兮兮地请大家注意入场时系在手上的丝带。
商羽捻了下腕上的红丝带，看到一个小小的数字：27。
司仪随即公布游戏规则：随机抽取五组十个数字，对应号码的嘉宾两两上台，按照要求表演一个节目。
她话音刚落，大屏幕上的数字便快速滚动起来。
第一组数字跳出来时，现场的气氛一下就被调动起来——“中奖”的是今晚咖位最大的男明星，以及演唱过男明星主演电视剧OST的女歌手。
好巧不巧，他们的随机节目便是合唱一首歌。
等到第二组，第三组数字出来时，商羽便察觉到不对劲——这好像，也没有很“随机”嘛。
上去表演的嘉宾都术业有专攻的，无论是吴苏昆曲，还是京北相声全都模有样。
邵一岚女士在第四组被请上台，搭档是一位澳城来的著名魔术师。
女总裁充当工具人，被魔术师一秒瞬移至空中花园时，舞台上的氛围到达高-潮。
看着妈妈拍着心口下台走回来，商羽的心头慢慢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看到了自己的号码作为最后一组数字，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巧的是，同组数字和自己的正好对称：27 72
不等她反应，身旁的男人便站了起来。
商羽的脑袋和现场的气氛同时轰出一声。
“……这可是我们今晚的东家啊，当之无愧的主角！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微博啊——我们宗总今天已经上了两轮热搜了！”司仪敬业地调动着气氛，“哎，巧的是，我们这位商老师在网上也很红哦，来吴苏的游客都抢票去听她的评弹……”
商羽僵在座位上，男人却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他一边抬手回应着主持人的召唤和现场欢呼，一边又彬彬有礼地朝女孩做了个“请”的手势。
“囡囡？”邵一岚拍了拍商羽的腿，轻声提醒，“去吧。”
她也有点意外这一出，又更惊讶从不怯场的女儿的反应：“啊哟，这脸怎么这么红的哦……”
“……”
硬着头皮站起来，商羽和男人并排走向舞台。
“你故意的是不是？”她用嘴角问他。
宗锐眉梢挑了下：“是。”
众目睽睽之下，商羽努力管理着表情：“你答应过我先不——”
她的话头被屏幕上跳出的自体打断。
他们的随机节目也出来了：
一起跳一支舞
呼吸一窒，商羽瞬间怔住。
“我答应你先不公开。”宗锐在她身畔低低道，“可没答应你偷偷摸摸。”
——偷偷摸摸，哪是他小宗爷的风格。
她是他集结全部的心动才寻得的珍宝，他要他们大大方方地站在一起。
即便无人所知，她也是他唯一的女主角。
他要她大放异彩。
舞曲的前奏已经缓缓响起，飘渺的音，厚重的曲，汇成不可言说的宿命感。
——正如他们命中注定般的相遇。
"I've seen the world，Done it all，，had my cake now
（我已看尽繁华，历经冷暖，心慵意懒）
Diamonds， brilliant， and Bel-Air now
（金钱，成就，都是过眼烟云）
Hot summer nights mid July
（仲夏午夜，七月未央）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我们年少轻狂，不惧岁月漫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