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车上没接到的那通,宗锐一定还会继续给她打电话。
他现在会怎么想啊?
是着急?
还是生气?
应该也会很失望吧,毕竟她才答应男人绝不会再失联……
漫长地叹出一口气,商羽抱起双膝,往后靠倒在墙根上。
脑后的东西和墙面硌出微响,她皱眉,神情又一顿,倏地反应过来什么一般。
抬手拔下后脑的银簪,女孩好像被打了一阵强心剂,眼睛都亮了。
使劲摁了下簪头花-心的紫宝石,她拇指停顿两秒,又哒哒哒接连摁了好几下。
很久都没触发过这个小装置了,不会没电,或者不灵敏了吧……
指尖抚过簪头代表初恋的丁香花,商羽心里泛起酸涩又微妙的触动:当初送她这件礼物时,他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派上用场吧……
“小羽?”
卧室门从外面被敲了两下,邵知弦的声音响起:“吃饭了。”
“……”
他的声音平静清润,就跟以前在家时喊她吃饭时一样。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商羽哂笑了下,没出声,只快速地用银簪将头发重新绾好。
“咔咔”两声轻响,反锁的卧室门打开,邵知弦走进房来。
视线略过墙壁和垃圾桶里的照片,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一直走到坐在墙角的女孩身前。
“吃饭了。”
蹲下身来,男人的声音轻而温柔:“我做了你最喜欢的松鼠鱼还有山药玉米汤,吃一点好不好?”
“……”
商羽眼眸微动,一段记忆没由来涌现而出:高中暑假的某个傍晚,已经忘记什么原因被妈妈骂了,她赌气地不下楼吃午饭。
邵女士也是个暴脾气,说既然不吃那就连晚饭一起免了。不知道是青春期女生好面子,还是她与生俱来就有一股倔劲,商羽真的连晚饭也没有吃。
到了深夜饥肠辘辘时,在沪城上大学的邵知弦忽然回家了。他悄悄来到她的房间,也是像现在这样蹲在她身前,柔声细语地说要带她去吃她最喜欢的松鼠鱼……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兄妹不像从前那样了?
他又是从什么开始,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感情……
眨眨眼掐断思绪,商羽冷冷瞥了眼邵知弦:“你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多久?”
邵知弦笑得依旧温和:“我刚给爸妈说过了,你手机丢了,心情也不好,这两天就先跟在我呆一块儿。”
“爸听了后都松出口气,让我好好照顾你。”他顿了下,意有所指地看女孩,“你看,你只有和我呆在一起,爸妈才是最放心的。”
“……”
“那你把手机给我,我自己跟爸说。”商羽轻嗤了声,“看他还放心么?”
邵知弦看着她没说话,幽深的眼睛一点一点变空。
半晌,他起身走出卧室。
再回来时,男人手里提着好几个购物袋。
“我刚出去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他将购物袋扔到床上,“把身上的换下来吧。”
商羽不解蹙眉,看了眼床上的衣裙,又下意识垂眸。
后知后觉看见自己衣摆上的干痕时,她脸色和后背同时一僵。
耳朵却悄然红起来。
邵知弦将女孩的反应尽收眼底。
“换下来吧。”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冷硬,“脏。”
“……”
商羽坐在原地不动弹,唇瓣很轻地动了动:“我的男朋友……我不觉得脏。”
邵知弦的面色瞬间沉下来。
下一秒,他唇边又翘起来,弯出怪异又僵硬地笑弧:“那我帮你换。”
商羽心里咯噔一声,蹭地站起来。
“你别碰我!”
她拔腿往门外跑,又被大步过来的邵知弦抓住胳膊。
他把她拽进了卧室的卫生间。
商羽挣扎着:“你放手——啊啊!”
男人拎起花洒,打开冷水直接从她的头顶浇下。
商羽躲闪不及,衣服头发顷刻间全湿。
“你有病吧!”
她愤然反抗,想要抢夺花洒。可邵知弦身高臂长,她根本够不到。
情急之下,商羽使劲推了他一把——
花洒脱手重重摔在地上,男人也滑倒在地。
他没有站起来,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就那么呆呆坐在浴室的地板上。
“为什么……”
商羽抬手抹了下脸上的水,惊魂未定地看向邵知弦。
他身上也被淋湿了,整个人好似被抽掉灵魂一般,两眼无神地瘫坐在地上。
“为什么……”邵知弦自言自语喃喃,又抬起眼睛看商羽,“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明明我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
“你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
商羽沾满水珠的睫毛抖了下,没做声。
“你喜欢他什么?”邵知弦继续问她,他语调平板无力,直愣楞的眼却令人胆寒。
“他比我好看?”
“他比我有钱?”
像要用目光吞噬掉女孩一般,邵知弦死死盯住她:“他能比我,更爱你吗?”
“……”
商羽看了他两秒,后退一步,又很轻地摇了摇头。
“至少——”她垂眼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湿衣服,“他不会这样对待我。”
邵知弦眼眸晃了下,没有说话。
商羽很慢地眨了下眼:“宗锐他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
低头看着满地狼藉,她又摇了摇头:“所以不是的。”
“这不是爱。”
邵知弦面色一震,好似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锐石,他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起伏——
客厅里的门铃突然响起来。
邵知弦微怔,随后又看了商羽一眼,有些犹疑地离开了卫生间。
商羽的心在嗓子眼里突突快跳。
抬手摸了下脑后的发簪,她咬住嘴唇,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好在卧室门这次没锁。
她屏住呼吸,踮脚从卧室快步踱到了客厅。
邵知弦正站在客厅的墙前,定定看着可视门铃。
明明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可商羽刚到客厅,邵知弦便转过身。
他看着她,眼珠像被墨水泡过一般,深而幽森:“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商羽目光跳了下,赶紧往可视门铃上看。
四四方方的小屏像素很低,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单元门前那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
收回眼对上邵知弦阴沉沉的视线,不等他再有反应,商羽便猛地前扑,伸手摁向门铃——
指尖刚触到屏幕,邵知弦就从背后拦腰抱住了她。
他眼疾手快地率先摁下熄屏键。
“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你放开我——”商羽用尽力气挣脱男人的怀抱,回身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两人俱是一怔。
邵知弦被打的头偏向一侧,白净的脸上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
“……”
商羽下意识握了下又疼又麻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邵知弦回过头来看着她,从眼角到眼圈都慢慢沁出红。
“好。”
他目光很用力地盯着她,忽然又笑了下:“好。”
不等商羽深究到底“好”什么,男人便一把抓过她胳膊将她扛了起来。
商羽惊恐叫出一声:“你又要干什么?!”
邵知弦默不作声,两手同时锁住她的腿和胳膊,以行动回答女孩。
他没往屋里走,而是扛着她拉开大门走进电梯间。
“邵知弦——”商羽心头警铃大作,头脑却意外开始冷静清晰起来——她绝不能,再说一句有可能激怒他的话了。
深吸了口气,女孩开口的语气都平静不少:“你,你又要干什么啊?”
“先放我下来,我们……我们好好谈一谈,可以吗?”
“可以。”邵知弦立刻回答,他听起来比商羽还要冷静,“小羽,一会儿就好。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
商羽的心狠狠哆嗦了一下。
“你说什——”
“叮咚”打开的电梯门打断她。
邵知弦直奔电梯旁的SUV,拉开副驾门就将女孩扔进了车里。
后脑在车沿上磕了一下,商羽顾不上疼痛,转着头试图寻找任何可能帮助到自己东西。
正要伸手去拿驾驶座车门上的安全小锤,邵知弦便拉开门坐了进来。
没说话也没看她,男人摁下启动键直接打火。
发动机轰隆响声时,他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商羽浑身一振——
宗锐刚从地库入口的坡上快步下来,正有所目标一般四处张望着。
“宗锐!”商羽大叫道,一边使劲拉扯车门把手。
可不管是车门还是窗户,通通都打不开。
她转而拍打着车窗:“宗锐——”
邵知弦的车密闭性非常好,可远处的男人似乎一下就听到了。
有所感应一般,那双琥珀色的眼略过诺大的地库,径直向这边看来。
面上剧烈一震,男人随即长腿阔步地向她奔来——
与此同时,商羽身-下的车也猛地冲了出去。
她被起步的速度推上座椅背,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急刹的惯性一下甩到前面的仪表台上。
肩膀被撞得生疼,商羽头晕脑胀地直起身来,惊呆了。
——黑色的车头离男人不足两米远。
她瞪大眼睛看身旁的驾驶座。
邵知弦死死握着方向盘,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他眼底一片血红,脖子上的青筋都跳出来:“让开!”
商羽不确定宗锐听到了没有,只看见男人扯了下唇边,明显不屑。
下一秒,他不退反进,直直地,又往前顶了一大步。
发动机低声轰隆,车头对准前面的男人,二话不说就怼了上去——
商羽惊叫出声:“宗锐!”
宗锐反应很快,也亏得他身高腿长,一个跨步便越上车顶。
“哐当”一声,车前盖都被他砸出骇人的声响。
透过挡风玻璃,商羽这才发现男朋友的脸色不比邵知弦好——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模样,琥珀色的眼都变成幽深的黑潭,淬着冰刃一般,死死盯着驾驶座上的男人。
不等邵知弦反应,宗锐便抬起右臂,胳膊肘重重击向挡风玻璃。
一声巨大的闷响回荡在地库中,钢化玻璃立时裂出蛛网。
车身都跟着狠狠震了一下。
——商羽的心也是。
她转向邵知弦,颤声:“你先停车——”
话还没说完,邵知弦的手便搭上档把。
车胎与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SUV急速后退,又猝然刹住。
前盖上的男人被狠狠甩到地上。
不等商羽心跳,宗锐便单手撑了把地面,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偏头眯了下被车灯晃花的眼睛,男人迈开长腿,大步不停地向车走来。
他脸色沉得简直能挤出水来,本就强健的身躯有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小臂上的肌肉都绷成结实的长条状——
“让开!”邵知弦握着方向盘大喊道,“信不信我真的撞——”
不等他说完,也没给他再踩油门的机会,走到车前的宗锐便决然抬腿,对准车头狠狠一踹——
下一刻,弹出的安全气囊盖住了商羽的惊叫,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隆响的发动机像被突然掐住了脖子,轰地熄了火。
宗锐脚步未停地走到驾驶座前,胳膊肘干脆利落地击碎了车窗。
手探进破窗拉开车门,他揪住邵知弦的领子,把人从车里拽了出来。
将人拎起来“哐当”怼在车前盖上,宗锐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扯开眼前的安全气囊,商羽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宗锐发狠的脸色可怕极了,他一声不吭,似乎要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揍人上,挥出的每一拳都是实实在在,力大士沉的。
很难说是男人的拳头砸烂皮肉的动静可怕,还是邵知弦的身体在车皮上撞出的声响更令人心惊肉跳……
邵知弦一动不动,没有反抗的余地,也没有反抗的意愿。
鼻血淌下来时,他开裂的嘴角居然弯出一个弧度,笑了。
“有种,你就打死我。”
宗锐额角的青筋跳了下,一手随之揪上邵知弦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
对上挑衅自己的眼,男人浅色的瞳孔也烧出骇人的红:“你真以为老子不敢弄死你么,啊?!”
“宗锐……”
清泠泠的女声很轻地唤了他一句。
宗锐应声抬头,看见商羽从副驾窗内探出半张脸——煞白的,无力的,惊惶的。
她好像有点虚脱了,车门晃了两三下才从里面被推开。
女孩撑着窗沿慢慢走下来,她看了看宗锐满是血污的拳头,又看车盖上满脸是血的邵知弦,红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