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真的是越长越乖巧可爱，我是舅舅，知道吗？”
陈慧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的海拔突然被拔高，下一秒闯入视线的就是黄春鹏那张风吹日晒后和酱油差不多黑的大脸。
如果她是一个真正的小孩的话，估计瞬间就要被眼前的画面吓哭。
可惜她不是。
然后她也不管黄春鹏打完招呼后扭头看向母亲的眼神，突然出声道：
“舅舅好！”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扶着自己胳肢窝的双手突然僵硬。
那张刚刚转过去的大脸，一顿一顿地再次转回来，用一双不敢置信地眼睛盯着自己。
一旁的黄秀梅看着这副好笑的舅甥互认场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这次来就是想要告诉爸妈，小慧已经恢复了。”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黄春鹏激动地喊声快要刺破陈慧的耳膜。
紧接着在陈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将陈慧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跨坐着，叮嘱道：
“小慧，扶好舅舅的脑袋。”
陈慧只觉得自己的视野再次变高，一双手紧张地死死扒住眼前黑色的大脑袋。
她第一次看到别人肩上的风景，真的是兴奋又刺激。
黄秀梅看着只觉得弟弟还是一样的玩心重，忍不住提醒道：
“你小心着些，别把人摔了。”
“二姐你放心，小慧这么轻，肯定不会出问题的。东西我拎着，我们快点回家，爸妈看到小慧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说着，黄春鹏一手夺过背篓。
同时他也看见了藏在背篓里，被绑住翅膀、腿和嘴巴的公鸡，想也不想地说：
“二姐，你回家怎么还带东西来？回去你家公家婆肯定要说你的，我们家近来日子好多了，回去的时候你把东西带回去。”
想到二姐的丈夫一家，他就不能将东西安心收下。
“不会的。正好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想和你们说，先回家再说。”
“走吧。”
黄春鹏看了一眼二姐的神色，只能将话塞回肚子里。
三人顶着烈日，快速往家里赶。
路上经过了解，两人才知道黄春鹏出门原是想去养殖场看一眼，然后准备回家吃午饭。
两个人到达的时间也是赶巧了。
刚靠近家门，黄春鹏的喊声瞬间响起，一脚踢开家中残破的大门，冲着里面喊道：
“爸妈！你们看看，是谁回来了？”
“你个死孩子，又踢门，我们家这大门迟早毁在你脚下！”
王大脚的声音立即从厨房里传来，想到大门的那几块门板，她举着锅铲就想打人。
可人刚出厨房门口，就看到大半年没见的二女儿出现在眼前，被怒火冲击的身体瞬间变得柔软，生气的表情也由笑容取代。
惊喜的声音响起：“阿梅，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最近不是应该忙着种水稻吗？
还有小慧，你也一起带来了，可真是把我想死了。你大姐你和一个样，一整年都不带着孙辈们回来几次。来小慧，阿婆抱抱。”
王大脚最心疼孙辈就是陈慧，一把将手中的铲子塞到女儿手里，伸开双手，准备将儿子肩上的陈慧抱下来。
黄春鹏看着这一幕，故意什么都不说，蹲下身体，让母亲更好地接近外甥女。
王大脚也没留心儿子的异样，直接将人抱在怀里，心疼地说：
“这么远的路，小慧走得一头的汗。走，阿婆帮你匆匆。”
“谢谢阿婆。”
“小慧你……”
王大脚的手突然颤抖，同时加大力度牢牢将怀里的人护住，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陈慧。
第19章 工地卖饭
一遍又一遍地检查, 直至大脑确信眼前这双眼睛，不再是以前的呆滞，而是带着笑意的灵动时。
迅速回头看向自己的二女儿, 嘴巴张张合合, 却没有漏出一个话音。
黄秀梅却一眼明白母亲的意思，认真地点头，确认对方的猜测。
王大脚当即欢呼雀跃，搂紧怀里的陈慧，高兴地抱着人就往厨房里走，嘴边还不停地念叨：
“我们家小慧可算是好了！这样的好消息当然要庆祝一下, 正好你小舅舅这几天从海里捕到一条鳗鱼，原先是想腌着晒干留着过年吃，现在看来这就是上天注定要给我们小慧吃的。”
走在后面的姐弟俩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
对自己母亲这种略带迷信色彩的话，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好现在对这方面的戒备稍稍发松。
黄秀梅刚进入厨房，就看到母亲从水缸里掏出来一条接近人高的鳗鱼, 立即扭头看向身侧的弟弟，问道：
“这么大的鱼都不拿去卖？留在家里给我们自己吃完全就是浪费。”
“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就不能吃点好的。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我们也要补补身体，二姐你安心吃就行，这可是为了庆祝小慧恢复。”
黄秀梅听弟弟将自己女儿这个靠山搬出来, 忍不住对着他的胳膊就是一拧。
“嘶——”
黄春鹏疼得呲牙咧嘴, 发出吸气声。
就算是这样黄秀梅也不满足, 继续劝诫道：
“我看是日子好了，你也飘了。才过几天好日子就不把这样大的鳗鱼看在眼里, 你讨媳妇的钱准备好了吗？还补身体？”
她的这句话声音不算小，立即被煎鱼的母亲听到。
王大脚一边翻动锅里的鱼，一边带着怒气应和道：
“你姐说的在理。你姐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嫁人了，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愿意讨媳妇，要是你今年再没有动作，就别怪你妈我给你安排。”
这话显然是下了最后通牒，黄春鹏听着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我才二十岁，这个年纪两个姐夫都还没结婚呢。男的和女的不一样，过几年再说。”
真实的原因是，他的条件他自己清楚。
他想讨媳妇可不是件容易事，说不准为此家里要欠下大笔外债，不仅对自家不好，对娶过来的姑娘也不好。
前些年因为政策原因，他们被限制捕鱼。
加上村里的地理位置特殊，没多少种植的田地，大家都是饿着肚子过来的。
现在好不容易能够下海，还有企业在这里进行水产养殖，手里还没多少余钱，就要投入一大笔钱结婚，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因而，他才一直对结婚这件事避之不谈。
“哼——”
王大脚听后，生气地哼一声，重重地挥动手里的锅铲在锅里摩擦。
站在一旁的陈慧望着和煤球差不多的舅舅，完全看不出对方是一个刚二十岁的人，饱经风霜的样子看起来比她妈妈还要老。
黄春鹏留意到外甥女注视的眼神，阳光地咧嘴一笑，两排大白牙仿佛在发光。
陈慧只觉得自己的双眼快被刺瞎，连忙低头缓缓。
最后到家的黄大元听到陈慧恢复的消息，满意地点点头，拿出自己珍藏的酒，准备就着今天的饭菜和好日子浅酌一杯。
王大脚见状也不好阻拦，将刚煎好的鳗鱼放在桌上。
“吃饭吧，今天可是我们小慧的好日子，多吃点鱼，脑袋瓜子越来越聪明。”
说着，就将一块鱼夹到陈慧碗中。
“谢谢阿婆。”
陈慧闻着舌尖不断渗入诱人香味，情不自禁地大声回话。
“快吃！快吃！”
招呼完外孙女，王大脚又招呼家里其他人。
只待阿公黄大元一动手，陈慧立即夹取一块香煎鳗鱼肉送入嘴里。
经过提前用粗盐腌制的鳗鱼，咸味早就渗透到鱼肉里，随意用清水冲洗一遍，直接干煎，就能做成无上的美味。
嘴里的鱼肉咸香细嫩，直接把人吃美了。
她可算是明白了母亲的手艺传承何处，原来与阿婆是一脉相承，真的是太好吃了。
一口鱼肉，一口红薯饭，时不时再来点青菜换换口味。
不知不觉间，人直接吃撑。
陈慧拍拍鼓起来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午饭结束，黄春鹏还没忘记刚碰到二姐时所说的话，趁着现在这个机会，直接问出口。
“二姐，刚你不是说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吗？还有你带回来的鸡。”
“什么鸡？”
王大脚疑惑地看向打哑迷的姐弟俩。
“姐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只鸡，就在背篓里，被我放在屋檐下。”
“你这倒霉孩子！怎么还从亲家那里带鸡来？”
说话时，她忍不住给二女儿的肩膀来上一巴掌。
这年头农村除了猪，鸡就是最值钱的东西，之前更有着鸡屁股银行之称，足以证明鸡的珍贵。
王大脚看到女儿把鸡带来，忍不住表达自己的震惊和担忧。
黄秀梅吃痛地向后躲避，难得露出柔软的模样，解释道：
“妈，你们这里离陈家村远，不知道我家那对公婆早就带着大哥大嫂一起跑了。村里人都猜他们是偷渡去香江，全村都传遍了，别说是拿一只鸡，就算是拿其他的也不会有人管。
当然，家里也没什么可以给她拿的。”
最后一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在肚子里腹诽。
黄家三人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地呆坐在原地，还是黄春鹏最快反应过来，追问道：
“二姐，你说的这事可信吗？”
黄秀梅看家里人这种态度，直接将这些天家里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说着说着，她都觉得自己倒霉，怎么就嫁入这样的家庭？
“哎呦！这群丧良心的陈家人，可是把我们阿梅坑惨了。她们把钱都卷走了，未来大半年你们要怎么过活？一群人最好死在偷渡的路上，别再有机会回来坑害你们。”
王大脚听得愤怒到直拍大腿哀嚎，在心里将陈家人翻来覆去骂上好几顿，都不足以熄灭内心的怒火。
就连一向情绪不外露的黄大元，也跟着骂上一句。
“嘴甜心黑的一家人！
再过几天，你让忠实和族里的长辈说一下，尽早把分家分支的事落实，免得他们回来牵连你们。不管他们是不是偷渡香江，总归偷偷离开不会是什么好事。已经吃了这么多亏，别再受其他影响。”
黄秀梅听后觉得在理，点头称是。
“爸，你说的对。这事我回去就和忠实说。”
“你们俩日子这样不好过，还拿什么鸡回来，留在家里生蛋还能卖几个钱。”
王大脚骂完陈家人，又开始将话头带到女儿身上。
“所以，我带来的是公鸡。”
“公鸡难道就不值钱？近来我们这边日子不错，好像要有不少企业建厂，你爸和你弟都能赚到点钱。这些钱你拿回去先把欠债还上，剩下的就当作是生活费，当作是我们长辈对你俩夫妻的贴补。”
说完，王大脚将口袋的钱塞到黄秀梅手里。
被体温感染的钱触感温热，可传到黄秀梅掌心却是那样滚烫，一颗心就像是泡在蜜水里甜滋滋的，这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可她看着父母和弟弟的模样，不能安心地收下这笔钱，牢牢抓住母亲的手解释道：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其他的事想要你们帮忙琢磨琢磨，出个主意。”
话音刚落，黄春鹏就迫不及待地出声。
“二姐你只管说，只要是家里人能够使上力的，肯定帮忙。”
“我们一家的情况，爸妈和小弟你们也清楚了。不管是欠外人的钱，还是拿爸妈的钱，对我们一家来说都不是长远之计。未来还要有大半年时间干白工，我忙活田地里的事也没什么收入。
正好现在不是说改革开放了吗？镇上、县城都有不少私人卖东西、招员工，可以自己挣钱，比在地里刨食好多了。特别是小慧之前一直受家里长辈限制，长得瘦弱，需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我觉得我能不能也去找个工作？或是做点小买卖？”
“不成！”
突然爆发的刺耳声响，让所有人将视线转移到说话的黄大元身上。
他高举右手，挡在几人靠近的脑袋旁，表示自己的拒绝。
黄春鹏觉得自己脑子都傻了，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意见。
在他看来，难得有这样的好政策，应该把握好机会才是。
如果不是他们村最近也开始有厂子建址，他自己都想出去闯荡一番。
于是，果断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爸你为什么反对？现在村里、镇上、县城，到处都有人在做买卖挣钱，私人经济活起来了，二姐有这种想法，我们应该支持她才对。”
“你年纪轻轻没二两毛的家伙懂什么！私人买卖能有什么出路？我和你妈结婚时那些私营买卖、投机倒把的都是什么下场，我们看的真真的。不过就是这两年放宽一点，你们的小心思就冒出来。要是上面再变更政策，你妈和我就要去警察局见你姐了。”
黄大元僵着一张脸说什么都不同意。
现在市面上说什么私营买卖，归根究底不就是投机倒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