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陈浅手腕轻轻往回缩了缩,“周矜你弄疼我了。”
周矜神色稍缓,松开陈浅的手。质问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
陈浅淡的像一阵风。抓不住的风。
周矜默不作声地开车。过了会儿,他靠边停了下来。南城一中门口,那家老式奶茶店还开着。周矜回头看向陈浅,“下去看看?”
“好。”
陈浅跟着周矜下车,周矜牵着陈浅的手到了前台。奶茶店布局没怎么变过,能看出来翻新过。但依旧狭小逼仄。周矜给陈浅点了香芋味奶茶,她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喝这个口味。
老板娘也没怎么变,依旧一头羊毛卷短发,胖胖的脸颊莹润,起色红润。
陈浅在一边安静地等着,看着老板娘将奶茶粉末冲进去,加了些熬好的珍珠,封口。递给陈浅的时候,老板娘多看了面前两人一眼,立即就认出来了,“小伙子,是你。有女朋友了?”
陈浅想起高中时,她和周矜第一次来这儿买奶茶。周矜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挤着她的鞋跟将她逼到角落。当时她还穿着校服,老板娘看他们两人的眼神都不怎么对劲。
陈浅想着,脸颊就有些红。
周矜瞥了陈浅一眼,不等她否认,就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声笑了,“嗯,女朋友。”
陈浅留意到老板娘眼睛往两人紧扣的手上瞥了眼,也就没否认。
老板娘又多做了一杯香芋味的奶茶,“小伙子我有印象,每周都会来阿姨这买一杯香芋奶茶。就是......”她摇晃着手上的奶茶,眉头拧的极深,“就是当时陪在你身边的姑娘似乎不是同一位呢。阿姨没认错吧?”
“记得那个姑娘似乎身型瘦一些。柳叶眉,高马尾。脸上戴着眼镜。”老板娘将奶茶装进袋子中递出去,“阿姨请你喝。”
周矜面色有些裂变,下意识低头去看陈浅。
陈浅没什么表情,抬头提醒周矜,“周矜阿姨在跟你说话。”
周矜收回目光,将奶茶拿到手里,牵着陈浅出去。
第42章 月出小
走出奶茶店, 陈浅将周矜的手撒开。
感受到手心紧握的手挣脱的动作,周矜眼里才带了些散漫的笑意。不仅没松开,反而握的更紧。
“周矜你手松开。奶茶快冷了。”
周矜接过陈浅手中的奶茶, 帮她插好吸管,解释说:“高中没给别的女生买过奶茶。”
陈浅捧着奶茶, 咬着吸管, 仔细想了想, “那个女生是谁?”
“当年那个校花?什么名字来着,许诗如?”
不怪她多想。当年周矜真将她早上的早饭给过人家。那天她饿了一上午的肚子,还是路万给了她一块面包, 还帮她接了热水。
适时一阵风从西北狭长的街角刮过来,周矜身形高大挺拔, 帮她挡的严严实实。陈浅的白裙裙摆和周矜的深灰色大衣搅在一起。
周矜给她理了理纷飞的鬓发,眼里是化不开的雾。却依然笑的含混, “陈年旧醋, 准备吃到什么时候?”
陈浅尝了一口香芋奶茶。很甜,香芋味道也浓郁。还是当年那个味。
人总很容易被甜的东西治愈, 她喝着, 眉眼都弯了弯。
“不是她。”周矜就这么看着她。
陈浅想了想, 好像许诗如不戴眼镜的。
再反应过来时,周矜已经重又牵着她的手, 走出去好远了。
周矜送陈浅回家。车开到滨江壹号小区,在陈浅家楼栋下停下。
陈浅解开安全带,看着周矜一身正装, 甚至公文包就放在车头, 应该刚从公司回来。
她问周矜:“要不要上去坐会儿?”
不等她回答,周矜已经解开身侧的安全带, 打开身侧车门,下了车。
两人一起上楼,刚推开家门,铺天盖地的吻疯狂地落了下来。炙热的胸膛抵上来的时候,陈浅心头一窒,呼吸就这么完全被堵塞攫取。她双眼迷离时,门啪嗒一声,被人重重地了关上。
家中还是老样子。整间房间的布置很粉嫩,一看就是女孩儿住的地方。白纱幔悬在飘窗上,下面放着两株含苞待放的风信子。淡淡木果子露气味的熏香置放在床头,散发着香气。
柔软的床上几只抱枕与玩偶,身下的床单是鹅黄色的。
陈浅趴着,能看见床单上的小雏菊。两三朵,印在眼前。她鼻尖凑得近,甚至能闻见阳光的气味。她将手指点在上面,一圈一圈地绕着。
绕着绕着,骤然将雏菊攥到了手里。雏菊被揉成邹巴巴的一团,却也盛开着。
盛开在陈浅掌心。也盛开在周矜身下。
结束后已经很晚了。陈浅靠在床头阖上了眼睛,浑身跟散架了没什么区别。
周矜去洗澡了。
周矜出来时,桌前放了几道菜,外边的包装袋子还没撕。陈浅坐在餐桌前,身上穿着睡衣,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支着头。头微微歪着,像在思考什么。
周矜从她那个角度,可以看见她光下莹润瓷白的肌肤,即便蹙着眉头,看着也温柔,还是那么的可爱。
陈浅听见动静,回过头,看见周矜站在不远处看她。她唇边带了些淡笑,开始拆外卖包装,“叫了几个菜,实在没力气做饭了。这样招待你,应该也说的过去?”
周矜靠在门口看着陈浅手里的动作,没动。
陈浅拆好,又将碗筷摆好,看向他,蹙了蹙眉,“周矜你过来吃饭啊。”
周矜眼里笑意清浅,走过去坐下,“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叫我哥哥的?”
陈浅戳了戳筷子,夹了根西蓝花放嘴里,没理周矜。
旧金山再见面那几天是叫的。后来就不叫了。
周矜说:“公司还有事,晚上应该不回来。”
看着也像公事处理一半,抽空出来揪她的样子。陈浅乖乖喝着周矜给她乘的汤,“好,你早点休息。”
・
周矜走后,陈浅泡了玫瑰牛奶浴。刚裹了件浴袍出来,王舒婷的电话打过来,问她什么时候有空,上次就约好了,几个人时间都没能凑到一块儿去,年关将近,大大小小的公司都陆续放了假,才有空联络。
王舒婷毕业后在当地一家知名的新闻公司上班,两三年名气渐大,已经当上了主管。半年前也结了婚,这会儿家庭事业都美满着。
陈浅听见熟悉的声音,笑了笑。两人又聊了会儿。说到张晓薇的时候,陈浅愣住了。
想起今天在奶茶店时,老板娘说的那个女孩,瘦弱高挑,柳叶眉,戴眼镜。那不就是高中时张晓薇的模样吗?
过去的记忆已经久远,她已经不太能回想起高中生活的细节。但如今,回忆却在她脑海中一点点拼凑了起来。
高三时,张晓薇被流浪猫抓伤,她当时身上仅剩的五百元都借给张晓薇打疫苗了。后来万诗诗每周日晚自习前,都会给她带一杯香芋味的奶茶和店内的其他的甜品,有时候是曲奇,有时候是椰蓉面包,有时候是巧克力塔。
陈浅问起张晓薇时,她也只是说周末的时候在奶茶店打工,每周老板娘都会送她,她不爱吃甜的。
恰好那时候陈浅没有零花钱,日子过得抠巴巴的,甜品与奶茶等甜食是她很喜欢的东西。
陈浅每周都收下了,将这些默认为她偿还给自己的钱,也没再提那五百块钱的事情。
要是张晓薇在店里打过工,老板娘会形容那个女孩形容的跟张晓薇那么像吗?
难不成张晓薇没在奶茶店打工过?
陈浅想着,就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和王舒婷聊了块一个小时,挂断电话后,陈浅这才发觉浴巾裹着的头发都快干了。做的时候消耗多,她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换了睡衣,涂了一层面霜,就钻到了被窝中睡觉。
半夜时分,天空响起了冬雷。雷声很闷,与屋外呜呜的风声应和。
风吹来半扇窗户,陈浅是被寒风冻醒的。她滑下床,爬上飘窗关窗子。下来时腿软,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一双肌肉流畅且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托着她的腰,将她抱到了床上。
陈浅又嗅到了令人心安的雪松香。
周矜的确很忙,这会儿回来衣襟上沾染了夜里浓重的雾,寒冷而凛冽。
“几点了?”陈浅问。
周矜脱了衣服,掀开被窝一角,将陈浅搂在怀里,“凌晨两点。”
“不是说晚上不回来了?”
周矜一手扶着陈浅的腰,一手抚着她的蝴蝶骨。想起下班走出公司的时候,风声逐渐疏狂,他开着车,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不知不觉就开着到了这儿。
周矜睁开眼睛,看向她的眼眸清明,“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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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王舒婷他们聚会的时间是两天后。南城中心大楼的一家酒吧内。
陈浅和王舒婷先到,在楼下见了面,就一起上了楼。
此时,周矜也正在中心大楼的六十层酒吧内喝着红酒。1787年份拉菲庄园,赤霞珠混酿,产自法国波尔。酒液鲜艳有光泽,呈深宝石红色,缓缓滑过喉腔,醇香绵长。
刚宴请过的几个助理,是周矜从美国常青藤高校撬过来的人才,都在华尔街混过。长达半年的考察,这才留下了几个有能力的,将信贷公司交给他们打理。公司虽小,但五脏俱全。每天进出账都是上亿的美金,每一个决定都得慎重。
是以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这会儿闲下来,打电话给陈浅,陈浅说要参加同学聚会。周矜没说别的,挂断电话后就叫了昔日的几个兄弟出来喝酒。
几个当初和周矜关系不错的公子哥都是爱玩的性格,身边女人无数,更有明星嫩模网红趋之若鹜。
也并非周矜交朋友眼光不行,生意来往,一个圈子里难免组饭局往来,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朋友。当然,同一个圈子,价值观分歧微乎其微。
只不过周矜遇见陈浅早,第一次交出去的时间正值十八岁,青葱少年,爱的纯粹又浓烈之时。也因为那个人刚好是陈浅。
季斯越也一样,他没有周矜那么好运气,不过也乐得逍遥自在。现在家中介绍,谈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大家闺秀,最近在谈婚论嫁,也收收心了。
顾成柏还是老样子,自牢里出来后沉郁顿挫了顿时间,又过起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生活。
几个人在一起喝酒。季斯越握着女朋友的手,看向周矜,笑着说:“吴芊刚给我发消息,说已经在路上了。”
顾成柏听见这话就立即吩咐人下楼去接。季斯越将人拦了下来,“人家本着谁来的,你派人去接吴芊这样大小姐性格就能给你走了?”
话音刚落,在场的几个人纷纷朝周矜看了过去,周矜淡定地抿了一口红酒,笑着说:“看我干什么,我也没给人家发信息。”
周矜说的话令一旁的燕绣立即转头看向季斯越,季斯越摸了摸鼻子,“没,吴芊拿我当妹妹,她给我发信息,我也不能不回啊。算了算了,我不去接,我也懒得管。”
顾成柏简直受不了这群人,亲自穿了羽绒服下楼。过了一会儿,领着吴芊上来,吴芊立即过来热情地搂住周矜的胳膊。
周矜此时正坐在卡座上,单手支着下巴,姿态慵懒闲适。看见吴芊过来了,他也懒得动,只不咸不淡将手抽回来。再一瞥眼,抬眸时,只见手上高脚杯倒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也只是,一眨眼,一闪而过。周矜果断地推开了吴芊的手,面色凝重了起来。
众人顺着周矜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站着站着一个女生,身穿长款双面呢,通面粉嫩,袖口羊毛毛领雪白圆滚。头上戴着粉色的贝雷帽,白色长裙下的小腿笔直纤细。
身边还站着一个女生,两人挨在一块说话。
女生面色雪白,鼻尖红红的。目光偶尔若有似无地扫过来,眼睛圆溜溜的。
吴芊立即认出了陈浅那双明亮的眼眸,没心没肺地叫道:“陈浅,陈小狗!!!”
陈浅此时正和王舒婷在吧前点饮品,听见声音,动作一僵。倒是王舒婷回过头,“谁叫你小狗?”
陈浅动作僵硬地转身,就见周矜坐在灯光晦暗处,一双凉薄的目光正含着笑盯着她看。
“在这!”吴芊叫道,“哎你怎么不过来?”
季斯越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陈浅,又看了看周矜。
陈浅慢吞吞地走到周矜面前,装模作样地说:“好巧......你来喝酒,哥?”
那声哥咬的极重。
“嗯。”周矜看着她身上那套自己早上帮她挑的衣服,眼里含着笑陪她演戏,“回国了?”
“......回了。”陈浅捏紧手心。
刚要拉着王舒婷离开,就听周矜说:“回国了不陪陪哥哥,在这儿坐会儿?”
陈浅刚要推脱着拒绝,就见季斯越睨着眼睛笑,生怕火不够旺似的,连忙说:“好久不见你了,在这儿坐着聊会儿天。你心虚什么,难不成有什么事是大伙儿不知道的?”
陈浅下意识地瞥了眼周矜,无意间与他视线相撞,只觉得室内更加闷热。周矜目光就落在她身上,拍拍身边,“到这儿来坐。”
王舒婷站在身边,自然也认出了少年时暗恋的男人,这会儿一身西装,五官更加英挺,气质也愈发成熟冷峻。细想来,现在她老公似乎跟周矜有几分神似的。
她拍拍陈浅的手,“我先过去了,老万他们大概半个小时后来,你别忘记啊。”
陈浅也不知道周矜这是抽什么风。半晌,她往季斯越那儿看了眼,说:“好,婷婷。你先去吧。”
陈浅在角落里坐下,听身旁几个公子哥聊天。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过了会儿,燕绣过来和她说话。
燕绣长相明艳,极具攻击性,说话倒温和,性子也是极细致的,她给陈浅递过去酒精度低的热鸡尾酒,笑着问:“你是矜哥的妹妹吗?”
“不是亲兄妹。”
“难怪,”燕绣笑了,“你大概不知道,他刚刚一直在看你。”
闻言,陈浅往周矜那儿看了一眼,适时周矜收回目光,但两人视线难免相撞,陈浅脸色即刻就红了。心中埋怨周矜,当初约定好的不让人知道两人之间的事情,他也不知收敛一些。
“我叫燕绣,是斯越未婚妻。”
“你好,我叫陈浅。”陈浅淡淡地笑了笑。
燕绣目光落在几个男性中混得开的吴芊,故作口吻轻松:“那个女生你认识吗?和斯越关系似乎不错呢。”
陈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其实不认识,但当初在希腊游艇上见过,吴太的女儿,听说家中做珠宝生意。
陈浅摇摇头,“不太熟。”
吴芊像有感应似的,回首看了过来。
吴芊刚顾着跟哥哥们讲话,这会儿才有机会去照顾七八年前相识的老熟人,坐在周矜身边朝陈浅招招手,“陈小狗,你坐哪干什么呢,快过来。”
陈浅没什么反应,这话倒令坐在一边的燕绣眉间有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