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浅坐下和张晓薇聊了一会儿。张晓薇是个很优秀又努力的女孩儿。家庭情况并不是特别好,这会儿也进了体制内。丈夫在国企工作,生活平淡,却也幸福。
两人说到当初疫苗的事,陈浅脸上始终带着淡笑。倒是张晓薇脸上的笑止住了。过了会儿,她问:“你和周矜现在在一起了?”
陈浅看向张晓薇,恬淡地笑了,没否认也没承认。
张晓薇就当陈浅承认了,“其实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有些特质就差不多。”
陈浅动作微顿,心中寻思着她应该不至于多像周矜吧。
张晓薇笑着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呀。”她想了想,又说,“就比如微笑吧。你以前笑就笑,哪儿有低头的动作。现在你是怎么笑的呢,先垂下眼睛,唇边再勾起笑。周矜就是这么笑的,你发现没?他做这个动作,就特别散漫不羁,很帅。你嘛――还是有点可爱的。”
张晓薇说的陈浅都不太好意思。
但细想万诗诗那番话,少女都是怀过春的,如今却各自生活。
当初她以为与周矜不会再相见,如今又纠缠到一起了。命运向来是件很难捉摸的事。
张晓薇又说:“所以你小姨姨父就没发现一点不对吗?”
陈浅愣了愣,张晓薇这话让她不好意思,有种不为人知的秘密被人拆穿的感觉。她想了想,如果知道,不会这么风平浪静。她摇头说:“暂时还不知道,这事儿有些复杂,等毕业之后再说吧。”
张晓薇沉默了一阵说:“你那天在酒吧问我的事情,我当时确实骗了你,对不起啊浅浅。”
陈浅笑了笑,没有真的跟张晓薇计较,周矜手段多,她又不是没见识过。
“高中时候周矜就喜欢你,”张晓薇说,“那些蛋糕跟奶茶都是周矜给你买的。”
陈浅喝了口咖啡,“我猜到了。”
张晓薇又说:“当初,周矜将老万揍了一顿的事,你还记得吗。除夕夜,在你家小区门口。”
陈浅点点头,“嗯。”也就是那个时候,陈浅发现周矜的占有欲格外的强。
“还有呢,当初你不是学数学特别认真努力?”万诗诗说,“高三那个节骨眼上,你数学单科排名十一,距离进数学奥赛差一个名额,周矜在那个节骨眼上退出,你说能为了什么?”
陈浅沉默了。她也是后知后觉这种微妙。
张晓薇继续说:“浅浅,我当初就在南城财经大学读书,跟周矜一个大学城。当时他和家里掰了,自己创业,吃了很多苦的,他一个养尊处优,走哪几个保镖跟着的大少爷,一天二十个小时在外奔波,累了就躺办公室废旧躺椅上休息。”
陈浅从未听周矜说过这个,她问:“为什么?”
“我也读的金融,有项目会跟周矜有联系,但知道的不多。他祖父那段时间病重吧,舅舅也进了监狱。家庭变故。”
陈浅抿唇,看向了窗外。窗外两根电线杆绑着几匝电线,麻雀扑棱着翅膀远处。冬日里没什么阳光,天空是苍茫的白色。
张晓薇说:“人变了很多。烟酒不碰的人开始抽烟喝酒了,应酬时话也多了,创业初期拉赞助,还会拉下面子陪酒。就是我没想到,他能喜欢你喜欢那么久,六七年了,连女生的手都没碰过。”
人心善变又难以揣测。她们当年多么喜欢的多么浓烈,现在都放下了,迈入了新的生活。而看似最薄情冷性的人,却最长情。
“浅浅,他好喜欢你的,你不知道我曾经也有羡慕你到发疯的时候。你如果也喜欢他,为什么不能跟他在一起?你们的事是你们的事,长辈的事是长辈的事。”
陈浅淡淡地笑了笑。
两人又在咖啡店里坐了会儿,喝完咖啡就回家了。张晓薇老公来接,陈浅在路边等车。出租车没等来,等来的却是江若诚,江家的阔少爷,纨绔子弟,还是五陵年少争缠头的心性。
陈浅回过头看过去。
自她回国以后,江若诚也约着她出去过好几次。陈浅毕竟高考结束后的一段时间教过他,还是江阿姨的儿子,对这人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考虑到那段时间周矜神经兮兮的,她也就推掉没去。
她没想到这会儿能遇上江若诚。
江若诚落下半扇窗,“浅浅姐,去哪儿?我载你一程。”
陈浅刚想拒绝,就见手机上约好的出租车司机临时有事取消了订单,她叹了口气,关掉手机,坐上了江若诚的副驾驶。
“浅浅姐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就这两天就走了,”陈浅说,“江阿姨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就是天天念叨你,”江若诚说话语气有着少年人独天得厚的拽,“你什么时候能跟我回家啊浅浅姐,我妈天天念叨要找个儿媳妇呢。”
陈浅动作稍顿,她笑了笑,“江阿姨催,你自己努努力啊。”
江若诚哼哼了两声,“你啥时候回国啊?”
“快了,这学期结束。”
“到时候我妈给你安排工作,你想去哪家医院,都是我妈一句话的事儿。”
陈浅连忙摇摇头,“不了不了。简历我已经投过了。”
江若诚也不懂这个,打哈哈过去了。江若诚又扯了一堆话题,陈浅听着偶尔回应那么几句。
车很快就开到陈浅家楼下,陈浅道了谢,下了车。江若诚落下半边窗,笑着说:“浅浅姐你啥时候去机场?我送你。”
陈浅摇摇头,“有人送的。你回去吧,别惹江阿姨生气。”
江若诚又看了会儿陈浅,说:“那行,等你回国我请你吃饭。”
陈浅目送江若诚开车驶离,这才转身上楼。
陈浅没留意到,另外一辆超跑停在不远处,车窗落下小半,车内的人不言不发地盯着这儿。
顾成柏将手中的烟抽完,看见陈浅上楼,踩下油门缓缓驶出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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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陈浅家楼下就停住了一辆银顶迈巴赫,陈浅起初以为周矜,没想到下楼,看见了李文成。他上前毕恭毕敬地打招呼,“陈小姐您好,少爷吩咐我送您去机场。”
陈浅点点头,连忙道谢。坐上车后,陈浅问:“周矜工作很忙吗?”
“嗯,”李文成启动引擎,拿陈浅当自己人了,话也就多了些,“少爷最近开始接手周氏集团,生意旁枝繁杂,很忙很忙。”
陈浅淡淡地哦了声,“挺辛苦的。阿成你记得提醒他,熬夜不是太好,早点休息。”
李文成笑了声,“陈小姐,您学医,还是得您去劝啊。还有这话咱们不敢说,但陈小姐您说必然管用的,少爷只听您的。”
陈浅弯着眼睛笑了笑。到的时间比预期早,陈浅在买了一根玉米,一杯豆浆坐在候机室里享用。玉米啃得差不多的时候,陈浅再一抬头,看见了周矜一身笔挺西装,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陈浅坐在座椅上,眨了眨眼睛。
反应过来时,周矜已经来到了面前。
“回去了。”周矜说。
陈浅说:“嗯。”她抬眸,想问这时候你不应该在公司吗,这会儿怎么来了。但张了张嘴,话还是没问的出口。
周矜揉了揉陈浅头发,“几个月都见不着了。会不会想我?”
陈浅轻轻拨开周矜的手,小心地看了四周一眼,红着脸说:“在外边呢周矜,那么多人呢,收敛一点。”
周矜扯唇笑了笑,拉着陈浅坐在他身边,他将头枕在陈浅锁骨,就这么安静好一会儿。
“好好读书,毕业我去接你。”
周矜握着陈浅的手紧了又紧,过了很久,他哑声问:“真不联系了?”
“嗯,打算闭关,”陈浅说,“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我们都好好冷静下来,再考虑将来的事,好吗?”
耳旁响起了安检登机的播报,周矜摩挲着陈浅的手,“好。我等你,陈浅。”
陈浅看了周矜很久,抬手挠挠他的手心,“再忙也注意休息。”
她说完,轻声笑了笑,“走啦。”
周矜手心骤然一空。他没再说话,看着陈浅的背影逐渐远去。
第44章 月出小
小雨连绵的雨季结束后, 湾区迎来了春天。西海岸阳光灿烂。大片的云朵被雨水冲刷得干净,蓝天澄澈,漫山遍野的绿色。桃花, 梨花,樱花, 玉兰争相竟放。
不久前陈浅患了感冒, 窝在公寓里吃了几天药后症状逐渐缓解, 但精神始终不大好,始终恹恹的。自二月初到现在忙着论文与答辩一直焦头烂额,没怎么休息, 这天刚好下午阳光正好,陈浅打算临近公寓的公园中晒会儿太阳。
刚在长椅上坐下休息, 远远地就看见陈景明过来了。
陈浅发了会儿愣,陈景明已经在一边坐下了, “最近还好吗?”
“嗯。”陈浅笑了笑, “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来散散心。”陈景明低头看着陈浅将手往回缩了缩,眼神黯了黯, 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两人坐了会儿, 谁都没有再讲话。等到陈浅准备告别的时, 陈景明忽然问她,“你怪我吗?”
陈浅抬眸看他, 内心其实并不太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没有。其实我从没怪过你。”陈浅声音柔软。
后来陈景明对她说,他母亲的企业破产了。那晚周矜和陈景明在外的谈话,都被陈浅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其实生意场上利益为先, 很少有是非对错, 拳头就是硬道理。
两人很久都没有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陈浅说:“抱歉。”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以什么身份, 什么立场将这句抱歉说出口。不过她心中很清楚。如果她与陈景明没有往来,她母亲的生意是一年后的今天破产呢,还是十年后破产呢,她不太清楚。
但她清楚,绝非是现在。绝非是此时此刻。
陈景明微笑着摇摇头,“没事。”
坐在阳光下享受静谧的午后,和煦的风轻柔地拂过脸颊。后来十几分钟,天空又一点点阴沉了下去。风中带了些凉气,陈浅紧了紧身上外套,站起身,对陈景明说:“先回去啦。”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陈景明问。
说话间,天空飘起了雨丝。有几点雨珠落在陈景明眉间。陈浅看着,将伞递出去,“你撑着回去吧,我家就在这附近。”
陈景明没接,温和地笑着说:“先送你回去,你再将伞借给我回去,行吗?你这回去,身子都得淋湿了。”
陈浅现在感冒还没好全,看着陈景明,点点头,将伞撑开,落在两人头上。
陈景明看着陈浅垫脚撑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将伞接过来,“走吧。”
公园离陈浅的公寓不算远,走路差不多五分钟就能到。五分钟的路程,风雨渐大,大片沥青地面都泡在了潮湿的雨水中。到公寓前屋檐下时,陈浅将伞收起来,就看见了陈景明左侧衬衫背后湿了大半个肩膀。
触及陈景明的视线,陈浅说:“家里有吹风机,拿到玄关处吹干再走吧。”
“方便进去吗?”陈景明问。
陈浅打开门,刚想说方便的,没关系。但想到那张熟悉的脸,她眼皮跳了跳,动作稍缓。
她说:“可以进来。但这会儿家里没什么人,咱们俩呆着不太好,可能不能久留你,抱歉。”
陈浅开了门,陈景明站在玄关处。她给陈景明拿来了吹风机和毛巾,又给他拿来了酸奶,就安静地守在一边。
衣服淋湿面积不算大,吹了二十分钟就差不多,陈景明将吹风机递回去,“过几天就是毕业典礼了?”
陈浅学分修够了,学院里对进修时长没有太多要求,符合毕业条件可以向学院申请。陈浅点点头,“嗯。”
“祝你以后顺利。”陈景明说,眼里是化不开的落寞与寂寥。
陈浅将一旁的毛巾折叠整齐放好,送陈景明出门。雨仍旧在淅淅沥沥地下,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去。空气里飘着浓重的雾气。
陈景明走后,陈浅站在檐下,盯着面前宽阔的马路看了很久。身旁就是栽种月季的园圃,一旁立着一只墨绿色的信箱,雨水拍打在上面,发出了不少的声响。
陈浅目光落在了信箱上,思绪逐渐放空。旧金山的冬天极少下雪,雨水倒很多,冬雨连绵。
冬天的时候,周矜就在旧金山与南城之间来回奔波。
他们在山顶豪宅上接过吻,在简陋的公寓里接过吻,在极速飞驰的车上接过吻,也在这只老旧的信箱旁接过吻。
思绪飘散了好一会儿,陈浅收回目光的时候,余光无意瞥见一截黑色衣角。陈浅立即抬头,朝四周看过去,浓雾里的人影身形修长挺拔,只是晃神的功夫,就瞧不见人影了。
陈浅立即撑着伞走进浓雾中,拖鞋甚至都没来得及换。
雨点连成线,不断地拍打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陈浅走在街心,隔着雨帘往前看,嗖嗖的冷气不断地从脚踝往腹部钻。前方的路有些坡度,雨水从高处滚下,流向排水暗槽。
陈浅睁着透亮的杏仁眼朝周遭打量,直到确定没什么人,这才隐隐觉得兴许是自己看花了眼。
她回去洗个了热水澡,也没什么胃口,钻进被子中睡了个觉。
毕业典礼在第三天,整座学院都洋溢在异样的氛围中。Wendy也一大早赶到学校,拉着穿了一身硕士服的陈浅在草地上拍拍照,聊聊天。
Wendy对待陈浅很热情,从口红聊到丝巾,喋喋不休地说着。聊了会儿,Wendy忽然说:“周先生这段时间怎么没来看你,你们闹别扭了?”
“没有闹别扭,”陈浅也不知从何谈起,过了会儿,她问,“你怎么知道周矜这段时间没来?”
Wendy摸了摸陈浅的额头,疑惑地说:“Vanila你这段时间真是病糊涂啦?你难道没瞧见你冰箱里的蔬菜,牛奶,水果都是新鲜的吗?那都是周先生托我买的呀。我记得前几个月是他买的来着。嗯?你居然不知道这事儿?”
当初跟Wendy合租的那段时间,家中的果蔬也都是Wendy托朋友在乡下农户买的,她负责交生活费,就没操心过,自Wendy搬出去后,周矜隔断时间就飞回来一次,这些也都是他让人送来。
冰箱里一直有食物几乎成为了她的肌肉记忆,陈浅没留意过。
这会儿Wendy的话令陈浅愣住了,很久后,她再说话,嗓音却异常的干燥,她问:“Wendy你究竟什么时候遇见周矜的?”
Wendy肉眼可见地呆住了,“......啊?不就圣诞前后吗?Vanila你这话和你这副见了鬼了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我都有些毛骨悚然了。”
陈浅看着Wendy,她是个性格坦诚直爽的女孩儿,不会骗她。
“没事Wendy,”陈浅轻轻呼出一口气,又问,“你的果蔬当初都是在哪里买的?”
Wendy说:“就乡下的农户呀。Vanila你说巧不巧,我在大学城门口的那根电线杆上看到的广告,农户滞销,但品质一等一的好,不光绿色有机,还低市场价一大截,啊,那叔叔阿姨真的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