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旧梦——画银屏【完结】
时间:2024-02-24 23:06:40

  窗外炸响一声轰隆闷雷,冷风凛冽呼啸灌入,吹得教室里课本纸页翻飞,有几点雨滴啪嗒砸落在窗上。
  课间讨论声变得热闹几分。
  “是不是要下雨了?”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暴雨吧,我忘了是蓝色还是黄色预警了,总归不停课。”
  “听说要持续两周,好烦,一到雨天衣服就晒不干……”
  宴星回被雷声打断了思路,如梦初醒般猛地站起来,眉眼间染上焦急,就要往外走。
  卓一跟着起身,拽住他的手臂,问:“你要去哪儿?”
  “快下雨了,”宴星回语气平静,抽出自己的手,“我要去找她。”
  “你都不知道她在哪儿你怎么找她!”
  后面拉扯的动静有些大,叫整个教室都瞬间安静了下来,向他们投来惊诧的视线。
  两声笃笃敲门声倏地响起。
  方澍站在后门,神色难得正经,对上宴星回的视线,下颌往外一扬,示意人出来。
  宴星回心脏突突直跳,快步走出教室,问:“有消息了?”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没什么人的位置,方澍停步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宴星回道:“坏消息。”
  “他们去了城西,老城区的巷子错综复杂有监控盲区,中途还有□□扰乱视线,春霁手机关机,简单来说,人跟丢了。”
  好似有一股寒意从心间升起,蔓延向四肢百骸凝结成冰霜,宴星回被摇摇欲坠的一线理智拖拽着,竭力冷静问:“好消息是什么?”
  “我让人改装过春霁的防身电击器,在里面偷放了微型定位器。没充电的前提下大概能用48小时,每半小时自动定位一次,最后两次发来的位置都在学校附近。”
  宴星回一时不知道该追究方澍私自放定位器,还是该震惊怎么绕回了学校,春霁现在具体又在哪儿,无数混乱的思绪冲击着,耳间嗡鸣,说不出话来。
  方澍补充道:“但我不清楚春霁是随身带还是放在书包里,如果是放书包里,可书包可能会被夏奕半路丢下。”
  “应该是在她的书包里。”
  宴星回和方澍一怔,回过身,看到几步外的姜棠。
  姜棠眸色复杂,道:“如果她随身带着,上次在实验楼里打碎了杯子,就不会自己藏起一片玻璃碎片防身了。”
第27章 通灵
  嘈杂的声响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淅淅沥沥的雨声、轻微的震动脚步声、缥缈如云雾的谈话声和隐隐约约的喵呜汪叫如杂乱丝线缠绕交织。
  春霁缓慢地睁开眼,满目黑暗头痛欲裂,唇间贴着胶布, 手腕轻动,传来一阵紧勒的绑缚感。
  这是哪儿?
  春霁身处受限的狭窄空间, 身形蜷缩, 连伸展的余地也没有, 指尖艰难地摸上顶端,触碰到类似编织布的触感,划拉出一道声响。
  行李箱?
  “醒了吗?”
  一道声音自上面响起, 春霁听出是夏奕。
  “我需要见一下客户,先辛苦你在这儿藏一段时间。”夏奕声含歉意, “不要乱动哦。”
  ……客户?
  药效未褪,春霁依旧有些发晕, 蹙起了眉, 心中萦绕的疑惑愈发浓重。
  咚咚敲门声响起,夏奕抬高声线:“请进。房间光线比较暗, 请小心脚下。”
  吱啦开门声、几道渐渐接近的沉重脚步声响起, 而后是椅子呲啦拖地的拉动声。
  最后, 从头顶传来什么物件磕放在桌面的清脆声响。
  窄小空间里的空气不甚流通,春霁头晕脑胀, 竭力分辨整合着外界声音传递的信息。
  上了年纪的陌生女性声音响起,声线颤抖:“我们听说你这儿……可以和去世的子女对话?”
  “是的,”夏奕耐心安抚, “您能找到这儿来, 已经做过了解吧?”
  “是……我们加了一个失独家庭群,有一家的孩子和我们家的情况相似, 我们聊得多,他们介绍我们过来的,说你们这里很灵……劝我们也过来试试。”
  另一道陌生的中年男声犹豫道:“真的能和我们的孩子说话吗?”
  夏奕的嗓音如潺潺流水般清润轻缓,放松着听者的紧绷神经:“叔叔阿姨不用紧张,说实话,和灵魂对话的条件很苛刻,我们教派也不能保证每次通灵都能成功,权当试一试,如果你们现在想离开,我也能理解。”
  委婉给台阶的话语好似反倒给了对方信心,阿姨声音渐渐变得坚定:“我、我太想我们家囡囡了……试试吧。”
  叔叔喟然叹了一口气,默认了。
  夏奕轻嗯一声,问:“这是您带来的孩子的旧物吗?”
  “是,我家囡囡生前最喜欢画画了,家里的墙壁都是她用油画笔涂过的痕迹,”阿姨说起女儿来,声音又开始带着微颤的哭腔,“这是她生病去世前在公园里涂画的最后一尊石膏娃娃。 ”
  房间昏暗,只有桌上一盏台灯投下模糊光亮,夏奕观察着石膏娃娃,道:“色彩很漂亮呢。”
  阿姨喉间溢出抑制不住的破碎啜泣,叔叔低声说着宽慰的话。
  春霁蜷在箱子间,听得愈发心惊。
  夏奕温声请他们戴上眼罩,道:“灵魂体的存在非常脆弱,受到惊吓的话,对话会结束,灵魂也会即刻消散,请务必不要取下眼罩。”
  类似三角铁般的乐器被以一定节奏当啷敲响,晕开颤音幽长的音韵,夏奕低念着古怪吟唱,音节诡异短促,声调低沉肃穆,含着悲悯虔诚的情感,仿佛带着震颤心灵的奇异力量。
  房间里渐渐回响起一阵风声,而后是极小声的咯咯笑声,像是在从翻涌海边的沙滩上赤着脚欢快跑来,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我听到了!是我们囡囡的声音!”阿姨的嗓音陡然激动起来,“是她的声音!”
  叔叔的语句也变得无措:“我、我听见了,真的是她……!”
  好似回应一般,银铃般的悦耳声音撒着娇喊:“爸爸、妈妈――”
  夏奕温声道:“通灵的时间短暂,有什么要和您的女儿说的吗?”
  “囡囡在下面冷不冷?”阿姨哽咽道,“妈妈好想你……”
  那道声音乖巧道:“不冷的,我也很想爸爸妈妈。”
  “那、那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来爸爸妈妈的梦里?”阿姨的声线抖得不成样子,“是不是囡囡在怪爸妈听了医生的话,让你停止了治疗。”
  “不是的,治疗很痛苦,我知道爸爸妈妈陪着我也很痛苦……”女孩声音很轻,“我很感激这一生能做爸爸妈妈的女儿,我不怪你们。”
  叔叔好似也撑不住,哑着嗓子喊了声囡囡。
  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崩溃哭泣声。
  头顶的对话依旧继续,春霁心里发沉,指尖艰难地摸索行李箱边缘,沿着拉链的位置向周边摸索,吸入麻醉又长时间蜷缩的身体有些僵硬,只能一点一点地缓慢移动,直到终于寻找到了开口通风的缝隙。
  手腕被勒得泛开一阵阵疼意,春霁的指尖尽力撑开窄缝,往外看去,在昏沉沉的光线中辨认出她似被藏在桌下,视线掠过夏奕的双腿和底下的水泥自流平地面,企图寻找更多的信息。
  房间里的风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夏奕抽了纸巾递给面前这对泣不成声的中年夫妻,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桌下的行李箱,面上道:“我知道从这份悲痛中走出来很难,但你们的女儿应当也不愿意看到你们现在的样子。”
  阿姨道:“夏先生,您能不能再让我们和囡囡对话一次?”她的声音愈发急切激动:“您刚看到了我们囡囡的灵魂?有什么方法也能让我们再见到她一次,无论多少钱都可以的!”
  叔叔也在旁连连点头。
  夏奕道:“很抱歉,时间已经到了。”
  阿姨和叔叔又求了几句,夏奕依旧不为所动,见没有更多的可能,他们擦着泪互看一眼,只好先作罢,站起身朝夏奕鞠了躬,不停地说谢谢。
  夏奕送他们出房间,问:“如果还是感觉难受,可以考虑做心理咨询,或者有没有考虑过养一只宠物陪伴你们?”又轻声道:“不过黑猫除外,在我们教派里,黑猫是不祥的象征,它会掠夺孩子们的灵魂。”
  叔叔慎重道:“谢谢,我们会考虑的。”
  房门关上,夏奕将灯光按亮,回到桌前将行李箱拖出,打开拉链。
  呲啦的拉链声中,露出里面蜷缩侧躺的纤细身形,女孩手脚被绳索束缚,发丝散乱。
  春霁额上出了层细汗,几缕碎发凌乱贴在被闷得绯红的颊边,不大适应顶端的明亮光线,闭了下眼才望向夏奕,目光充满谨慎审视。
  夏奕的视线落在春霁被勒红的手腕上,叹息一声:“都叫你不要乱动了,要是让父亲知道了,肯定要怪我没看好你。”
  他伸了手将春霁脸颊边沾着的几缕发丝拨开,道:“再忍耐一会儿,我们现在就回家。”
  房间门被再次敲响,传来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夏奕,你在里面吗?”
  夏奕站起身,应了声,快步去打开了门。
  “你的车有人守在附近,整条街的店铺都在接受消防检查,你先待在这儿别走。”
  夏奕道:“好,谢谢沈医生。”
  沈聿白三个字在电光火石间印入脑海,春霁顷刻间便明白了她在哪儿。
  是学校对面的宠物医院。
  “不客气,要不是你的父亲,这家宠物医院也开不起来,”沈医生笑道,“况且从你这儿走出来的客户,也给我带来了不少生意。今天来的这对夫妻人怎么样?”
  夏奕漫不经心道:“阿姨想见女儿的情绪挺强烈的,可以再观察一下。”
  趁他们说话间,春霁快速打量着周围,先在头顶的天花板看到了镶嵌着几块拼贴的六棱面深色胡桃木,又扫视周围,在高大绿植遮挡后的墙角也发现了类似装饰品的木板。
  这是什么?
  春霁撑起手臂,身体前倾想靠得更近,哐的一声响,整个人跌滚出了箱子,也打断了门口的对话。
  沈医生语气一顿,识趣道:“下次再聊,等检查的人走了我再发消息通知你。”
  夏奕关了门,慢步走回桌前,居高临下地低眸望着春霁,若有所思。
  “消防检查来得有点奇怪。”夏奕轻声道,“你的书包还留在街边的车里……是书包里放了什么吗?”
  春霁垂下眼睫,避开夏奕的视线,勉强坐起,继续打量着墙角的那几块木板。
  “在看音响?”
  春霁心惊了下,转头去看夏奕。
  夏奕笑道:“怎么这么看我?你不会也相信刚刚的通灵之说吧,那都是骗他们的。”
  夏奕半跪下身,注视着春霁的眼眸满是真诚:“那对夫妇需要支撑他们继续活下去的念想和慰藉,哪怕是一场骗局,但他们也实实在在得到了安慰,我帮助他们,正如你充当小梨的角色,也是在帮助一位父亲。后面的合作里,不要对我这么戒备了,好吗?”
  春霁定定地望着他,轻点了点头。
  夏奕笑了起来,伸手轻摸了摸春霁的头,道:“我第一次见你,就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是你了,有同样位置的红痣,安静睡着的样子还和小梨一样乖。可惜小梨追着猫跑出院子遇到了车祸,重来一次,父亲把你锁在阁楼,也是想保护你,原谅他吧。”
  “我知道被绑起来是什么滋味,我也不大喜欢。你看过我的原生家庭资料了吧?我的生父喜欢酗酒,回家就会打人,我的生母怕我冲动,会把我绑起来提前藏在地窖里……有一次,我的生母被打到晕厥送往医院,我被关了两天才被人发现。”
  “哪怕是以保护家人为名,被锁起来也让人很伤心,我不会忍心也这么对你。”夏奕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微微笑着,温柔嗓音含着缱绻怜惜,“有一些药物可以让思维变得迟钝,记忆减退,性格变得安静……虽然嗜睡了一些,但比锁链更适合你。”
  “从今以后待在家中,再也不会有人伤害到你了。”
第28章 游戏
  细雨淅沥, 整个城市飘浮着朦胧雾气,忙碌行人打着各色雨伞,匆匆穿梭在大街小巷。
  雨滴叩窗的噼啪急促乐点中, 沈聿白站在二楼的玻璃窗前,透过百叶帘的缝隙看底下陆续走出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 低头发了条消息。
  另一个房间中, 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一亮。
  夏奕划动屏幕浏览着信息, 唇角噙着笑意:“检查的工作人员离开了。看样子他们也不确定你的具体位置,只能将整条街都查一遍。”
  春霁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松绑的纤细手腕还残留着深红的交错勒痕, 指间捧着一杯热水,侧颜柔和安静, 好似夏奕说的内容和自己无关。
  “不过短时间里我们还不能出去,再待个二十分钟吧。”夏奕将手机锁定放在另一边, 手指交叠支撑下颌, “要和我玩个交换游戏吗?”
  春霁终于有了反应,长睫轻掀, 澄澈通透的杏眸静静地注视着他。
  “我们玩三局游戏, 解答换要求――我解答你一个疑问, 你完成一个我提出的要求。”
  春霁将纸杯放在桌上,点点头。
  夏奕笑意吟吟地将一张A4纸推了过来, 还贴心地帮忙拔开黑笔的笔帽,把笔放在春霁的手边。
  笔身与白纸边缘平行。
  春霁的视线缓慢地划过夏奕身上没有一丝褶皱的笔挺衬衫,提起笔, 思衬着刚才观察到的房间布局。
  房间无窗只一门, 以桌为中线呈现着对称的结构,四角都放置着高大的盆栽植物, 连植株的高度也近乎一致。
  有强迫症吗?
  夏奕的声音打断了春霁的思绪:“不先听我的要求吗?万一你不能接受呢。”
  春霁写下第一句:[什么要求?]
  “我想想……”夏奕的指尖轻敲桌面,“从现在开始,我叫你小梨,你对这个名字有回应。怎么样?”
  夏奕自始至终都笑面以待,只有那双眼睛昭显着势在必得的野心。
  就像是笃定整个棋局都在掌控之中,会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见春霁点了头,夏奕眼眸中的笑意更浓,道:“好,小梨想问我什么?”
  极轻的沙沙写字声回响在房间,一行簪花小楷出现在纸上。
  [刚才的通灵是什么?]
  夏奕没想到春霁先问的是这个,眉宇微挑,饶有兴致道:“你觉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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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霁的笔尖一顿,又觉得说不太通。
  她被困在箱中时听到了那对夫妻和“女儿”的对话,有问有答,反应真切。
  谈话中,那对夫妻数度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好似真的是他们的女儿的灵魂被召唤回到了人世间。
  “仅仅这样,是糊弄不了那些濒临在情绪绝境的父母的。”夏奕道,“要不要继续猜?给小梨一个提示,房间里的音响是受隔壁房间的电脑所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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