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男声郑重答道。
两人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地经过他身边，特别谨慎地去摸天台通往楼梯的铁门，铁门过于陈旧，把手刚拧下去，门只开了条缝，刺耳的摩擦声就响了起来。
开门的少女手足无措，咬紧牙关，控制着力道，一点一点缓慢地将门拉开，似乎这样就能将噪音分解开来，没那么恼人。
然而结果是，刺耳的摩擦声经久不息，铁门还没有打开。
越前龙马装不下去了，他翻身坐起来，被这噪音扰得头疼，不由得按了按太阳穴。
他望着那个趴在门前鼓捣半天的执着背影，带着深深的无奈，叫出了少女的名字：“森岛……”
森岛苍阳浑身一震，扭过头来。
“……越前？！”她异色的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怎么是你？！”没等越前龙马回答，她自己反应过来了，“啊，对不起！打扰你午睡了！”
局促地立在她身后的乙骨忧太也跟着鞠了一躬：“实在不好意思！”
越前龙马摇摇头，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顿了一下，他还是问道：“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他敢肯定他们不是走楼梯上来的，如果他们有通过楼梯，先不说一开门就会将他惊醒，他们也会在第一时间看见躺在地上的越前龙马。
这个问题话音刚落，越前龙马忽然感受到一阵凉风，沐浴着午间最盛的阳光，他却感觉到一股寒意逼近。
心头涌上未知的莫名预感，他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给我回来！”森岛苍阳一声断喝，揪住那个眼看就要扑到越前龙马身上去的幽灵少女，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回来。
而以越前龙马的视角只能看到，她手舞足蹈地，在与空气搏斗。
若不是前几天亲眼目睹了那些超乎常理的妖怪，他肯定会认为她是个疯子。
“你看不到，这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一个人类的灵。”制服了幽灵少女，森岛苍阳将她扭送给乙骨忧太，也不管他俩如何被对方惊吓，凑过来向越前龙马讲述现状。
“她叫画野映子，生前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好像还是电影部的部长，”她尽量简短地解释了一下，“之前我看到有人欺负乙骨学长——就是那个高中生——就拜托她帮忙，画野就带我们飞上了天台，作为交换代价，她想让我加入电影部。”
越前龙马点头表示了解，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乙骨忧太一眼，他正和一团空气大眼瞪小眼，仔细看看，还在发抖。
越前龙马也对那团空气观察了半天，有点犹豫：“…他也能看见？”
“嗯！”森岛苍阳用力点头，顿了一下，竖起手掌挡在唇边，压低声音跟他分享八卦，“乙骨学长被诅咒了，他小时候有个青梅竹马死于车祸，之后她的灵却没有升天，而是化作咒灵一直跟在他身边。”说着她不由自主一个寒噤，搓了搓手臂，面露惧色，“……咒灵可太吓人了！”
自从越前龙马在那天之后知晓了她能看见鬼的秘密，森岛苍阳似乎就将他当做了自己人，看见了什么妖怪都要跟他分享。
平时森岛苍阳总是默不作声的，同学跟她说话也就附和两句，可现在越前龙马才知道她原来是个话这么多的人，聊起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算听的一方没有回应，她也能滔滔不绝地自行讲下去。
这才过了几天，越前龙马这个从小住在美国，对日本妖怪传说基本零认知的人，已经差不多被她将百鬼都科普了一遍。
“……森岛同学，”乙骨忧太向森岛苍阳靠过来，小心地戳了戳她的肩膀，在她回头看过来时，诚恳地望着她的眼睛，“……谢谢。”
森岛苍阳摆摆手：“不用谢啦，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已，乙骨学长要感谢就感谢画野吧，我为了躲她才去食堂后面的。”
画野映子闻言飘过来，想凑到乙骨忧太面前，又畏惧他身上的特级咒灵气息，最后只是趴在森岛苍阳肩膀上，高兴地冲他点头。
森岛苍阳反手把趴在背后的画野映子拨开，一边打开门，一边接着对乙骨忧太道：“……但是，乙骨学长，虽然你是害怕里香会伤害他人，才对那些人的欺凌不做反抗，可这样做不是更加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吗……”
“就是就是！”画野映子连声附和，“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在你面前趾高气昂的，苍阳一动手，一个个就吓得屁滚尿流。”
越说越愤懑，她率先进门顺着楼梯飘下去，停在楼梯间的小平台上，回过头来，凶恶地举起了小拳头挥舞了一番：“像这些家伙，就应该好好尝尝正义的铁拳——”
话音未落，一道电光闪过，森岛苍阳下意识闭上了眼，随着空气中一瞬暴涨的灵力，她听见画野映子的惨叫。
“画野？！”森岛苍阳抬手挡住强光，顶着灵力波动而产生的强烈风压，大步跨下楼梯，将电光中心那个举着法杖的人用力推开。
“……哇啊！”少年猝不及防，跌倒在地，法杖释放的电光也被打断。
触电的麻感从指尖瞬间蔓延到全身，森岛苍阳也腿一软，站不住地跌坐下去，肌肉微微抽搐，酸痛得她动弹不得。
“森岛同学……！”乙骨忧太被这突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想要下来扶人，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他，大概是里香不愿意靠近那根除魔法杖。
越前龙马刚迈出一条腿，森岛苍阳连忙冲这边摆手：“我没事……！你们别过来了。”
蜷缩在墙角的画野映子痛苦地皱着眉，眼睛闭得紧紧的，原本比较实质的身体愈发透明了，森岛苍阳艰难地活动了一下手脚，挪到画野映子面前，抓住了她的手。
“画野！”她拍拍幽灵少女的脸颊，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画野映子！”
戴着一只写着“交通”字样的御守状奇怪耳环，金发的少年杵着法杖站起身，一脸费解地看了看在场的三个人类。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挡在他和恶灵之间的少女身上：“……你为什么要救她？她是恶灵啊！”
“你脑子有病吧？！”感受着画野映子身上的灵力越来越弱，森岛苍阳又急又气，一边摇晃着她的肩膀，一边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阴阳师就是这样驱魔的吗？！从未做过坏事的灵也要用蛮力净化？！”
源光被骂得一愣，见她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由也有点心虚：“你怎么能确定她没做过坏事……我明明看见她把几个高中的前辈给打伤了！”
森岛苍阳余怒未消，在身旁的地板上猛地一拍：“——那是我打的！”
源光又是一愣，他打量了一下森岛苍阳细胳膊细腿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彻底震惊了。
“你……”他还想说什么，被森岛苍阳一瞪，不自觉咽了回去。
“……苍阳………”
森岛苍阳猛然扭头。
画野映子已经很虚弱了，带着法力的雷电使她的身体不住地痉挛，她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奋力握住森岛苍阳的手，微微笑了一下：“……谢谢。”
谢谢你来救我，谢谢你与我说话，谢谢你叫出我的名字，谢谢你——将我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
少女的笑容虚无缥缈，下一秒便消散在无数的光点里了。
“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综漫小贴士√
※源光：出自《地缚少年花子君》，初三学生，是除妖师一族源家的后人。
2021.1.8
第16章 第十五个不思议
不二周助最近对两件事很感兴趣。
一是网球部这一届的新生中竟然出了一个天才，击败了海堂薰和乾贞治，成为青学唯一一个也是第一个一年级正选。
二是……
“喂——源，那个一年级的小妹妹又来找你了！”
几个男生笑闹着从教室后门奔进来，很快将源光的座位围了个圈，用调侃的语气，向他通风报信。
一人用手肘戳他的腰，半开玩笑道：“你给人家吃了什么迷魂药啊？竟然追着你不放！”
又一人对他的头发伸出了魔爪，泄愤般一顿乱揉：“大家都是学长，怎么你就能勾搭上可爱的学妹！还让学妹对你死心塌地的！”
另一人倒是没动手，语重心长道：“女孩子这么主动，你就从了她吧！”
“……从什么从啊！！”原本趴在桌上想装睡糊弄过去的源光，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抬起头来，他将身上的几只手都挥开，苦大仇深地望着他们，“那家伙哪里是可爱的学妹，明明是可怕的债主！！！”
他的话音刚落，三年六组教室的后门便被轻轻敲响了。
“前辈，请问源学长在吗？”
这是三年级的楼层，戴眼镜的少女比起来往的学生来说要矮上一个头，却丝毫不怯场，她乖巧地等在门口，像一只迷路的小猫。
有几个路过的学姐母爱泛滥，凑过来哄小孩一般问东问西。
“你又来找源君了呀？找他做什么呢？”
“找他算账。”少女随口道。
学姐们愣了愣，互看一看，以为她在说笑，于是又笑起来：“为什么？”
少女抬起脸，用她那双异色的大眼睛，直直盯着问话的学姐。
她的眼睛一只是天空的蓝色，一只是太阳的金色，两种单看都漂亮非常的颜色，放在同一个人的同一双眼睛里，却显得尤为诡异。
她说：“因为他害死了我的朋友。”
被她盯着的学姐悚然一惊，尴尬地笑了两声，没再多问，与朋友们飞快地逃了。
森岛苍阳收回视线，有点烦闷地叹了口气，她推了下眼镜，重新将目光投向教室内。
源光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地走了过来，森岛苍阳在心里冷哼，别开脸，忽然隐隐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扭过头去，看见一个栗色碎发面容清秀的学长，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森岛苍阳一怔，这个人，似乎是入学式上代表中等部的主持人学长？
她犹疑着朝他点了下头。
不二周助笑意更甚，也向她点了下头。
这第二件事，就是近段时间每日午休与放学后，必然有一个初中一年级的女孩子，来班上将源光拖去“商议私事”。
而这件“私事”，在听见她今日的回答之后，不二周助对此的兴趣更浓厚了。
不二周助与源光从初一便同在一班，偶然的一次机会，他得知了源光的秘密——他是除妖师源赖光的后代。
若是换了其他人，听见这话说不定要嘲笑，觉得源光是个中二病，但不二周助不太一样，他从小，即便不能像源光那样看得真切，却也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彼岸居民的存在。
源光和小学妹究竟有什么纠葛，这实在令不二周助颇为好奇。
森岛苍阳可不知道有人对自己产生了兴趣，自源光强行将画野映子的灵魂净化那天以来，她就单方面和他结下了梁子。
可她心里也明白，源光其实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死灵心怀遗憾残存于人间，时间一久，总有一日会沾染上恶气，逐渐转化为妖魔，除妖师站在人类的立场，将滞留的亡灵超度送进轮回，是再正常不过的流程。
但森岛苍阳就是不喜欢这些通灵者拿彼岸居民当物品看的行为，无论是人类的亡魂还是妖怪，都是拥有智慧的生灵，她拖着源光到处去寻有关画野映子的信息，就是想让他知道，他消灭的不是一个“东西”，她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
森岛苍阳申请加入了电影部，可电影部现有的所有成员都说没听过画野映子这个人，她挨个班级逐一去打听了，也没有人认识画野映子这个人。
她怀疑画野是已经毕业几年的学姐，于是拖着源光，每天去资料室里翻找历届学生名册。
名册也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源光受不了了。
“——你被那家伙骗了吧！说到底，你为什么会相信一个亡灵说的话啊！如果她真的死后还在人间游荡了这么久，很有可能早就被妖魔同化了！”
森岛苍阳也气愤地朝他吼：“她是好人！！她没有恶意！！她是纯白的！！！”
源光不服：“你怎么就这么确定！！”
“……我就是知道！！！”森岛苍阳说得信誓旦旦，却语焉不详，听起来就像是在无理取闹，毫无说服力。
两人僵持不下，谁也说不过谁，在天台的凉风中面对面干瞪眼。
“……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吵。”
最钟意的午睡地时不时就被这两人扰了清净，越前龙马很是头疼。
可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如果不能将画野映子的生平查个清清楚楚，他怕是没一个好觉可睡了。
越前龙马略一思索，问道：“毕业照相册，你们有查过吗？”
源光很不耐烦地一摆手：“当然——”
森岛苍阳先反应过来了，反手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源光也回过味来，瞪大了眼睛，与森岛苍阳一同，震惊地望向越前龙马。
森岛苍阳大步流星地走到越前龙马面前，兴奋地握住他的手，眼里闪着两颗星星：“越前！你是天才吗！”
越前龙马毫无防备双手都被握住，愣了一下，森岛苍阳的脸蓦然凑到眼前，他还没来得及后退，森岛苍阳已经松开了一只手，她一边招呼着源光，还留了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拉着他就走。
越前龙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着也到了资料室，帮忙翻相册。
翻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他又没见过那个画野映子，怎么知道她长什么样，翻也找不到啊。
好在这时森岛苍阳已经举着一本相册激动地嚷了起来，她将相册摊开放到桌面上，点着集体照中的一个女生，叫他们过来看：“我找到了！你们来看看！”
源光凑过来一看，也连连点头：“就是她！”
越前龙马也看了一眼，是个蓄着长发、笑容温和的很普通的女生。
森岛苍阳把照片翻到反面，仔细对照着辨认女生的名字，却不是她自己说的“画野映子”。
“佐藤奈奈？”源光念出那行小字，揶揄地瞥森岛苍阳一眼，“我就说她骗了你吧，连真实姓名都不告诉你，你还对她这么上心。”
森岛苍阳一时也怔住了，半晌，才盯着照片中的少女，喃喃自语道：“可是……她何必要告诉我一个假名呢……”
源光很不以为然：“行了啊森岛，你就是太轻信异界之物了，灵也好妖也好，都是会害人的！”
森岛苍阳扭头，一个眼刀狠狠剜过去。
源光后退摆出防备姿势：“你你你别得寸进尺啊！这几天我都是让着你！”
森岛苍阳撸起袖子作势揍他。
源光秒怂，一溜烟跑了。
森岛苍阳很是郁闷，她将相册合上，放回书架上，沉默地跟着越前龙马一同回了教室。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了放学，一整个下午她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