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山匪出身, 脑子里总忘不了银子, 心里也总想着生计, 但她后来和孟若华聊了这许多, 知道了她做生意时的心酸艰难,便打消了想法。
岑青茗确信, 这赚钱的生意她是沾不上边了,倒不是怕吃苦,纯粹是这做生意需要打交道的人和事太多。
孟若华在知道岑青茗还有这心思时,颇为好笑。
桌面上摆放的是这次新到货的钗环,都是最新式的,模样精巧,做工精细,只是一枚样式简单的银坠子却也是用最复杂的绞丝炼制而成,更不用说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玉簪还有繁复贵重的金钗等首饰。
“李大人,怎么会让你费这起子心思。”孟若华将桌上的这些首饰在岑青茗头上比划:“你若是想要,李大人怕是捧着送来给你呢。”
岑青茗面上就带出了些厌烦。
孟若华注意到了,慢慢将比在岑青茗头上的东西给放了下来,对着岑青茗小心道:“你不喜欢吗?”
孟若华现在真的是将岑青茗当做至交好友的,虽然最初因着李元朗的关系,只是想接近她,看看这个让冷心冷肺的李谦也能上心的女子是什么样的。
但真的和岑青茗相处下来,发现她很合她的脾气。
李元朗人不怎么样,但是选身边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岑青茗垂眸扯唇:“你觉得他对我很好?”
孟若华一下不知道怎么说了,两个人的事情,她怎么知道,好与不好,都得由当事人自己论断,只是在人前,李元朗看起来确实对岑青茗是相当的百依百顺了。
但是深思一想,一个姑娘家,没名没分的待在了他府中,任着京里议论纷纷,谁知道这背后又有什么难启之言。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我倒是不好说了。”孟若华与她已是熟识,她们相处虽只是短短一月,却已有心心相惜之态,她握着岑青茗的手道:“你若不愿,为何不从他府上离开,至少也是天子脚下,没人敢为难你的。”
孟若华心生怒意,这说起来,李元朗坐上这高位,却尽不干人事!一个欺男霸女之徒,以她为名押着卫风又扣着无辜女子藏在府里,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风以为她不知道,但她怎么可能不清楚,她因卫风被抓,卫风因她入狱,这之后他却被放了出来,然后摇身一变,成了李谦的手下。
从那之后,她因病所需的名贵药材就从来没有缺过。
可是她现在身体已经大好,卫风却仍一直追随着他。
孟若华想不明白。
所以她时时刻刻、想方设法都在接近李谦,想找到他的弱点、他的缺点,想弄清卫风为何愿意跟着他的缘由。
她想让卫风离开他。
但卫风却告诉她不要弄来,还硬说贪图李谦权势才留下来的。
孟若华不信,但她别无他法。
可现在这囚禁良家女子的事情都放到了眼前,孟若华又如何能够视若无睹?
“青茗,你听我说,若是你不方便出面,我可以偷偷叫人去替你报官,李元朗的势力到底不可能遍布京城。我听说他这阵子与人斗得势如水火,若是我向他政敌告密,那也少不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岑青茗却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发愣。
“青茗?”孟若华将手放在岑青茗眼前挥动,等她看向她后,问道:“你觉得我这方案如何?”
“你知道他最近和人相斗。”岑青茗回过神,有些疑惑:“难道你朝廷之上也有涉猎?”
“我们做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得看清形势,你说我就在京城里面做活,自然得有些人脉才能有个方向。”孟若华叹道:“不过也就是个人脉,只能打探些小道消息,多了也做不了什么,没办法帮你了。”
“无碍。”岑青茗致谢:“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只是李谦手里到底还关系着我的一些兄弟,我没法将他拖下水。”
聚义寨里的人从军都是走的李元朗的路子,若是他倒下了,到时候军营那边,会不会牵连到他们,岑青茗不敢保证,也不想冒险。
“那怎么办?”孟若华有些苦恼:“那你就只能待在他的身边了吗?”
岑青茗摇头:“我想过段时候,从那里逃出去,但不知道还要多久。”
只要她功力能够恢复。
其实孙长邈治疗她这段时间以来,岑青茗确实也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她的武功虽然仍未恢复,但是她的经脉却变得宽广深厚起来。
若真能重习武功,到时候她必然还能重登一层楼。
在这点上,李元朗确实没有骗她。
但是,那也得她能习得。
孟若华听了岑青茗的心思,却是皱起了眉:“你?一个人?李府守卫可是十分森严,而且卫风他看着你,你也不好离开的。”
“再不好离开,也总有疏漏的地方,我总能找到机会的。”
孟若华见岑青茗心意已决的样子,咬了咬牙,似下了什么决定。
“既如此,那我跟你说个秘密。”孟若华轻声道:“这事应当没什么人知晓,我也是偶然得知,你若要离开,我便偷偷告诉你。”
岑青茗一字一句听完了孟若华的私语。
孟若华看着岑青茗深思的样子,又看着她这幅娇弱的身板,劝告道:“青茗,你若真要离开,可以等到明年冬末春初,到时候轮替之际,潜游出去即可,现在这么冷,万一有个好歹,当真是得不偿失,咱们没必要为了离开冒这么大风险,也没必要,至少李谦,现在对你还是挺好的。”
岑青茗点了点头,笑着应了。
只是心里却置若罔闻。
年关将近,又是一岁。
她想与母亲过年了。
——
岑青茗回府的时候正遇上李元朗回来,两人一道在门口遇上,李元朗面上略有疲惫,但看岑青茗对他点了点头 ,那些因这几日在朝政上的烦闷都烟消云散了。
李元朗跟在她身后,笑问:“从孟若华处回来了吗?”
岑青茗点了点头,抬步就往里面走。
他还想再与她多聊几句呢,岑青茗就已经转身往房间走去了。
李元朗看着她离开,唇角牵起一抹笑意,至少她现在这样也算是愿意开始理他了。
“卫风。”李元朗轻轻唤他。
卫风走到李元朗身后,向他交代岑青茗今日的去向。
李元朗听后颔首道:“青茗既然与孟若华投缘,就让她们一处多走动走动,你知道孟若华喜好,从我那库房挑点东西送她,就说是谢礼,让她好好带青茗在京中逛逛,散散心,若还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让她直接跟你说就是。”
卫风应声,看着李元朗的背影,心里却总有些不安。
岑青茗和阿若走的太近了,今日她们二人原本去看的首饰,他也在屋内,但后来却将他关在门外不知在里面嘀咕了些什么。
卫风冷眼瞧着,岑青茗也有利用阿若的嫌疑,她应当看出来了,他对阿若毫无抵抗,所以今日岑青茗坐在房中,看着阿若将他闭之门外。
她在紧闭房门的那抹笑意,让卫风心头悬着一把刀。
——
夜半,冷月当空,空中寒风呼啸,似凄凄哭诉扰人清梦,令人心颤。
岑青茗这个月来都算配合非常,府里人对她的戒备已经消了不少,她披衣而起,身上带着她的包袱。
门声吱丫,她小心看着睡在外屋床榻上的鸣翠,见她并未被吵醒,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这是岑青茗特意选好的时间,鸣翠不比鸾翠机警,安排她在今日当守。
而三更,正是府里侍卫轮替的时间,这个间断会有个空缺,大概会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在她院外随意走动,没人会看到她。
这是她这段时日以来发现的规律。
岑青茗屏气沿着府中的遮掩物慢慢挪到李府入府之处的湖中,天寒地冻,这边湖面都结起了薄冰。
岑青茗想起了孟若华下午说的话,她说,她之前也曾进来探查过,李府之中的湖与京里的那条定通河有条暗道,春夏之际便会上锁,冬日却一般无人关心。
冷月幽幽挂在空中,夜风似化为实质性的刀锋呼啸而过,切过外露的肌肤,延成一片细细麻麻的小小疙瘩。
岑青茗将外面厚重的袄子脱了,随即弯腰,轻轻触了触水面,寒意从指尖渗露到心里。
她深吸口气,刚要踏步而下。
却听远处传来一声低呵。
第89章 惊喜
“你疯了吗?”卫风大步向她而来, 站在她面前挡住背后的一片冰凉湖水:“这么冷的天,你要做什么?寻死?还是觉得府里事情太少,所以得制造点动静?”
岑青茗见卫风出现, 深知此计失败, 也不再逗留,拾起丢在地上的外套披在了身上, 一句未答,转身回屋。
“岑青茗。”卫风在身后喊她:“你和李元朗的恩怨我不管, 你要死要活我也随你, 但你若是将阿若她扯进你和李元朗之间 , 我绝不会放过你。”
“不放过我?”岑青茗眼看着逃离机会被迫终止, 心中有些恼火, 又因着之前曾听孟若华说起和他的过往,有些忿忿。
新仇旧恨连在一起, 岑青茗忍不住跟他呛起了声:“不放过我什么?我此刻就站在这里, 你又能拿我如何?你不还是得听从李元朗的命令保护我?”
“还有, 我和阿若是真心朋友, 我佩服她品行能力, 她欣赏我性格为人,你别把我们的情谊想的如此不堪, 我是会利用人,但我不可不是李元朗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有些人我不会碰。”
“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卫风冷声:“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凭什么?”岑青茗轻嗤, 她转身面对着卫风, 眼里眸色不带一丝温度:“阿若曾说, 你对她有情却无情,说你并不喜欢她, 那么我想问,你现在是站在什么立场下为她说话的?”
“我和她的事情不用你插手。”卫风蹙眉:“还有阿若也不是你随便叫的 。”
“我凭什么不能喊?”岑青茗傲然:“我是她的好友,她能够倾诉的对象,你算什么?”
“你!”
眼见着卫风被她的话噎住,岑青茗没管他,将外套穿好就折返回屋。
岑青茗侧头向后看去,心里想着卫风刚才说的那些话。
阿若说这卫风并不喜欢她,这话看来也有失偏颇。
卫风却在她身后望着那片湖拧紧了眉。
——
卫风第二日就让李圭将这湖下的闸门给锁了。
李圭有些莫名,他正看着府中的各处出项抓耳挠骚。
最近大人花钱大手大脚的,一点都不知道省着点用,因着供养岑青茗还有一些赏赐,消耗的也是厉害,他正想着怎么跟大人去说呢,就听见卫风这莫名其妙的要求。
“卫风,你不是向来什么都不管的吗,怎么好端端突然连府里的水池子都计较上了?”
他当然不想管。
卫风在昨晚岑青茗离开以后又看了很久府里的这个湖面,湖水因着天气骤冷水面上结了薄冰,底下是刺骨的寒冷,他想不明白,岑青茗这么做的原因,即使想要寻死也不该选在这处。
但又想起她下水前分明一副胸有成竹做足准备的模样,甚至,卫风回想起来,她应当离开的时候还藏着个包袱。
后来他找了这处每日来给这湖面清扫的小奴,才得知这湖中竟有暗道连接外处。
但是连他都不太清楚,岑青茗就更不该知道这件事,况且平日也从未见过她对着湖上过什么心思,卫风想到了今日将他隔绝在门外的阿若。
当日她只来李府呆了不到一日,就说她知道了从这离开的秘密,卫风当时只觉她在玩笑,也并未放在心上。
如果真的是她告诉了岑青茗……
卫风心下叹气,那他就得想个法子断了她二人的接触。
李圭还在等着卫风的回答。
卫风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说他今日出门的时候看到一本话本,里面写了桩案子,是凶手由湖水潜进一个官员府里杀人灭口,后来又由此暗道逃了出去逍遥法外。
没想到今日问了府里的下人,府中那片湖居然也有一闸门可以过人。
卫风抱剑问道:“若真有外人潜入,你就真能放心?“
李圭听此也觉是一要事,忙赶到那处,令下人将那通道给堵住了。
李圭看着人将湖底的通道堵上,略宽了心,突然又想到,这卫风也当真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平日里还会偷偷看这些东西。
——
岑青茗房间里。
孙长邈正摸着岑青茗的脉象,咂摸着嘴沉思。
“不对吧?你昨天受寒了?你不一直穿着李元朗给你搞的裘衣大袄吗?至于这么怕冷吗 ?”
“昨日觉得太阳晒着有些热便脱了,可能有些受凉了吧。”岑青茗将手收了回来:“也没什么大事,就嗓子有些发痒罢了,只是你之前不是说我身子已经好了大半了吗,为何稍微吹下风就是这般体弱模样?”
“老夫是说你好了,你现在不就好着吗?哪里不好了,你现在就是普通人的身子,只不过没了武功内力而已,寻常百姓全都这般过活的,你现在就是跟他们一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