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樱直起身子,抓着那件和自己桌面上一模一样的校服外套。
她不由得将目光望向如今教室里的另一人。
靳弦说话都磕巴了起来,“对,对不起啊……我,这是我的校服,我想着你可能会冷,然后就擅自给你盖上了,对不起……”
“这样子啊。”夏樱自然相信,她想了想,立即意识到什么,“啊,不是,你突然和我道歉做什么啊?”
明明是无声地做了好事,怎么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给她道歉。
夏樱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是不是现在还在做梦呢。
靳弦的耳根子都红透了,他努力保持着平静,“是我多想了,你不嫌弃就好。”
夏樱手心里攥着那件校服外套,一旁是装满了温热水的玻璃水瓶。
顿时,夏樱就感觉自己内心仿佛也被注入了一股暖意。
“怎么会呢?”她由衷地觉得靳弦这个人真的太真诚和热情了,“谢谢你给我接热水,还有这件校服外套……”
得到对方的肯定,靳弦恢复了以往的自然,他收起刚才的慌乱,嘴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那我先下去了。”
“嗯……”
两人都踌躇了一番,却也没再多说。
夏樱看了眼时间,还有半节课的时间可以休息。
夏樱重新趴回桌面,却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于是她枕在自己的校服外套上,肩上还披着靳弦的校服外套没有取下。
上面的洗衣粉味道和她的这件不一样,似乎就是平时他靠近着,才能够嗅到的味道……
很温暖。
仿佛就跟一个怀抱一样温暖,如果是本人的话……
夏樱想着想着,突然脑海里又浮现了靳弦的脸。
她急忙摇了摇头,及时停止了后续的想法。
夏樱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回事。
脸上好像更烫了。
-
“要不我还是陪你去一趟吧?”
夏樱将车门关上,随后透过半开的车窗对里面的许惠说:“没事,我自己去看个感冒还是没问题啦,妈咪你赶紧去学校那边吧……对了,你知道我教室在哪个班吗?”
“我当然知道。”许惠说道,她也不执拗了,“那行吧,等会儿你到家了记得发消息给我。”
夏樱:“知道啦。”
许惠又在原地叮嘱了几秒,随后便重新启动车子离开了。
夏樱目送着她离开,等到车子在拐角处消失后便向医院走去。
最近感冒发热的人不少,夏樱将脸上的口罩重新捂了捂,她在手机上挂了号,签到后等候了好一会儿才轮到她。
医生给她开了些药,因为她没有出现发烧症状便不需要输液。
等到夏樱取好药离开医院,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
一到冬天,傍晚的天色就暗的特别快。
夏樱走到车站,她看了眼手机,她要上的那一趟公交车还有约莫一分钟到了。
她刷着自己的手机,忍不住定格在靳弦发给自己的最新消息——
【记得要去吃药。】
夏樱心里一暖。
刚才许惠刚载她出门,她就收到了这条消息。
她打开相机,将另一只手拎着的感冒药拍了张照片。
发出去后,她紧接着附上文字:【已经取药了,准备回家。】
就在她发完消息,抬头之时不经意望去对面的车站。
忽然,她见到了一道穿着校服的身影掠过。
“靳弦?”
夏樱忍不住喃喃了一声,仔细看清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是一个西装革履中年男人,看起来就像是商业精英一般矜贵的气质。
靳弦没有看到她,只是一味地跟着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夏樱则是很确定,那个男人肯定不是靳弦的养父陆宏——曾经她和话剧社团的人一起去服装市场偶遇过靳弦他们,她是见过陆叔叔的。
还未等夏樱思考太多,对面两人已经进去了一家高档餐厅里面。
……
就在之前,靳弦刚回到家。
他手里拎着悠悠吵了好几天想吃的某家店铺的招牌盖饭,进来后便喊了一声,“悠悠,吃饭了。”
悠悠兴致勃勃地从客厅冲到玄关处,一边跑一边叫嚷:“盖饭盖饭!美味的盖饭来啦!”
靳弦无奈地笑了笑,“洗手了没有?”
悠悠没有应声,一心在盖饭上面。
靳弦耐心地催促:“乖,去洗手再吃,又没有人和你抢。”
悠悠笑嘻嘻跑开,“知道啦!”
靳弦将袋子里两盒盖饭分别拿了出来,今天只有他们兄妹两人吃饭。
赵苑今天说是有朋友的女儿结婚,傍晚就出发去喝喜酒。
陆宏在糕点店忙活了一天,有时候晚饭会在店里做,本来打算多做一份带回来给他们,悠悠却嚷嚷着想吃盖饭,让他不用忙活去给自己大哥开家长会。
于是两位大人今晚不在家,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便自己做主解决晚饭了。
正当两个人吃得正香,玄关处突然传来一阵门铃声。
“应该是我朋友来找我玩了!”悠悠跳下椅子,打算自己去开门。
靳弦只是瞥了一眼,仍由她去。
正好这时,他收到了夏樱回复的消息,便笑着给她回了一个表情包。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招牌盖饭,想着给她分享一下今天的晚餐。
然而,玄关处那边悠悠却喊过了他,“大哥……”
语气里带着莫名的慌张。
靳弦听出不对劲,他立即放下手机走去玄关处,看到来人那一瞬间,脚步都顿在了原地。
那人就这样站在门口,一身西装,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神采奕奕。
靳弦感觉脑子像是嗡地一下,什么都思考不了,就这样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能进来吗?”男人不着急和他交谈,只是蹲下身子与悠悠平视,柔和询问,“你就是悠悠吧?”
悠悠不敢回话,急忙跑回自己靳弦的身边,紧紧地抓着自己大哥的手臂。
男人也不恼怒,他站起身来看向靳弦,像是在端倪着。
随后,他带着极为自然的熟络感对靳弦发话:“阿弦,好久不见——”
神情展开的那双眉目,完全就是与靳弦宛若一个模样刻出来的感觉。
第37章 往事
夏樱一回到家, 盼盼当即嘤嘤哼唧着围了上前。
她先是给许惠发了一条到家的消息,想着又补充:【妈咪,家长会开始了吗?】
没过多久, 许惠就给她回复:【还没有,不过所有家长已经到齐了。】
既然家长都到齐了……
夏樱忍不住再次确认问着:【话说靳弦的座位上, 是他爸爸过来开家长会吗?】
许惠自然认得陆宏,她回复着:【是啊, 刚才我和他还在门口遇上了, 聊了下悠悠,顺便还有你们两人居然是同一个班呢。】
夏樱便完全坚信自己没有认错人。
不过得到这个结论,好像也没有什么,也许是他的家人或者亲戚呢……
手机那头的许惠又发来一条消息:【怎么了吗?】
夏樱:【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
许惠也没多疑,叮嘱着她吃了药赶紧洗漱休息。
夏樱将手机放到桌上, 盼盼一直在她旁边打转着, 思绪忍不住有些飘远。
——“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罢了。”
——“听说他的亲生父亲是我们榆城隔壁市数一数二的富豪……”
那些前几个月从他人口中听到的话语,像是顿然与刚才的猜想达成一致,仿佛不断地回想涌进到夏樱的脑海里。
“叮铃——”
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传来了一阵来电铃声, 夏樱直起身子看去。
那是一个陌生号码。
-
另一边,靳弦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对面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将菜单递回给一旁等候的服务员,“就先点着这些吧——”
等到服务员离开后,靳琸拿出他长辈一般的口吻开启了话题:“我今天正好来榆城办点事情, 临时前来拜访有些唐突, 也没和你养父母打招呼……”
没见到两位大人, 靳琸介于悠悠这个小孩在场, 便打算喊过靳弦出去找个地方,父子俩之间再好好地聊。
他话一出, 本来还躲在靳弦身后的那道小身影顿时松开了手。
悠悠挡在靳弦跟前,故作很凶地瞪着前面高大的男人,“不许你带走我大哥!”
靳弦平静地看向对面自己的生父。
“我们,大概有差不多七、八年时间没见了吧。”
靳琸记得,当时把靳弦送到陆家后,中途也就在他小学时期回来探望了一次,而那一次也没有过多交谈。
也就是那一次,他被某个同行业内的学生家长认出来这个富豪人物。
后来谣言四起,各个八卦版本说辞都有,以至于靳弦小学升到初中时期,那些认识他的同学嘴里甚至流传着——靳弦是靳琸私生子这个可笑言论。
“这么多年不见你也长大了,个子都蹿得这么高了,爸爸刚才站在门口时候差点没有认出来你……”
靳弦依旧听着他讲,自己则是一句也不回。
很快,空气重新陷入沉静。
直到刚才点的菜被端了上来,靳琸暂停了叙旧,招待着他介绍说道:“这家店的波士顿龙虾很出名,许多年没有回来,想不到就连榆城这边也有分店了……说真的,他们家品质和味道确实不错,我也有考虑往海鲜品类的餐厅创办和计划……”
靳弦神色平淡,没有回话,也没有拿起刀叉。
然而一旁上菜的服务员听到靳琸这番话,眼底里不禁闪过一丝惊叹。
看他没什么兴趣,靳琸便重新将话题转过到靳弦的身上,“陆宏他们夫妻俩呢?今晚都不在家吗?”
靳弦终于出声:“爸去了学校给我开家长会,妈去了朋友那边喝喜酒。”
听着他一口一个叫着陆宏的称呼,靳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真正是他父亲的人明明是他自己,如今却是陆宏去学校给他开家长会。
“那他们就这样照顾你吗?”
“什么意思?”
靳琸轻哼了一声,“我一来到,你连吃顿晚饭都是从外面打包回来吃的。所以我很难想象,这些年他们是怎么照顾你的。”
他曾经想着给陆宏抚养费的时候,对方却是一味拒绝没有收取——本想着用最开始的手段,陆宏的糕点铺出现状况需要资金,他便帮忙补上,让他养着靳弦。
当时的他,一心只想将情绪扑在工作上忘却现实已经发生过的痛苦,渐渐地也将自己儿子归类到那个给自己带来的痛苦之中。
然而,他现在后悔了。
“今天只是巧合——”靳弦不喜欢他这样高高在上的盘问,“这些年来他们对我很好,都一直视我为己出。”
靳琸下巴微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指了指菜,“先吃饭吧。”
靳弦没有任何动作,“我刚才在家吃过晚饭了。”
“那陪我再吃一些,好吗?”靳琸笑着,“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和家人一起吃饭了。”
——家人?
靳弦却觉得这个词语从靳琸口中说出来异常沉重。
在他小时候毅然抛弃,时隔多年突然回来找他吃一顿饭,就重新地喊上了家人。
况且,靳弦知道他多年前就再婚了,也有新家庭。
那都是他曾经手写的信,自己亲口说的。
“您不是很恨我吗?”
“我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父子,怎么会恨你呢……”靳琸轻笑了一声,像是很振重地问,“阿弦,如果你想要回来,随时都可以。”
靳弦觉得有些可笑。
“这是您此番来的目的吗?”靳弦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好残忍,“多年来不管不顾,仅仅凭着几封书信的联系……只是,我怕是融入不进您的新家庭。”
靳琸:“我和她分开了——”
靳弦一怔。
靳琸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可以这么坦然地对儿子说出这件事。
“我离婚了。”他淡然一笑,两父子笑起来的神韵都极其相似,“也就是前不久的事情……”
靳弦问他:“为什么?”
靳琸也用着询问的语气重复:“为什么啊……”
当初,他就在想,如果与另一个人重新开始,妄想着这样会不会就可以从曾经那份痛苦里跳脱出来。
而事实上,靳琸却还是活在无比的愧疚中,并且越来越深——
那份愧疚像是黑暗中永不见底的深渊,每每他在午夜惊醒的时刻,回忆像是无形的手抓着他,彻底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