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沈岐明显很惊喜,见到即将入职的摇钱树。然而,这句话刚说完,电话就响了,他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原来,这批老头衫接连被退了货,沈岐不免有些着急。毕竟江浙沪的工厂更有优势,本地的店家更倾向于从那边进货。
等他挂了电话,赵明月认真解释了她现在不想工作的原因,沈岐努力争取,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尊重她。
离开的时候,赵明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有个建议。其实,老头衫不一定要卖给老头。”
听到这话,沈岐被勾起了好奇心,“你有什么好主意?”
“前段时间,网上都在讨论粉红税,是指很多卖给女性的产品都无形中加了一些定价,有的自媒体就买了老头衫去做搭配,结果一样很时尚,而且价格便宜了不止一倍。”
“对啊,转换一下目标受众,就可以解决存货的问题。我立刻去安排。”沈岐瞬间打开了思路,立刻给李雯婷打电话,交代她联系隔壁的直播公司。
等公交车的空档,赵明月在制衣厂逛了几圈,墙上的标语、门口飘扬的五星红旗、还有工人身上的工装。令她想起了小时候,老赵之前就在国企的工厂上班,今天再进厂子,不禁有种亲近感。
沈岐交代了工作以后,得知货可以卖出去了,仅剩的几个老工人瞬间露出了笑容。那种纯粹的成就感,她十分羡慕,进入职场倦怠期的自己,早就不再有了。突然,赵明月有了一个大胆的思路,做一个厂妹,穿工装、吃食堂、喝茶用大瓷缸,这种规律的生活,不是很幸福吗?
但是,又要恢复打工的日子吗?一想到这,她的头就瞬间痛起来,但凡体验过躺平的快乐,谁还愿意再去上班呢。
带着这种纠结,赵明月回了家,不料,刚推开门,迎面就飞来一个酒瓶,凭借出色的肌肉记忆,她立刻蹲了下去,这才没有砸到脑袋。
抬头一看,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测。怒发冲冠的李秀丽女士正追打老舅,两人围着沙发一直转了好几圈。
“这事不能赖我,姐!”老舅一边逃跑一边求饶,“要怪就怪我姐夫!”
“盘了个鸡架店也不好好干,整天净想着天上掉馅饼!”李秀丽女士疯狂输出,“搞什么投资,这下让人骗了吧!”
赵明月瞬间了然,老舅肯定是被他某位社会上的朋友骗了钱,不过,老舅怎么可能有钱,那一定是我爸的钱……
果然,此刻的老赵正站在窗边,低着头唉声叹气。
被老舅的事惹到,李秀丽女士本来就在气头上,一回头,看见了刚进门的赵明月,更加生气了,她从未想过,女儿竟然比自己先一步退休。
“还有你!好好的班不上,天天在家躺着!花钱供你上大学,你就学会了好吃懒做!”
眼看战火蔓延到了自己这边,赵明月顿时后悔,刚才就应该跑的,未来的一个月,她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疲惫的老舅从冰箱拿出一瓶可乐,“姐,你确实得说说她了!我好歹还有个店,她连店都没有!”
李女士的愤怒值立刻达到了峰值,她冲进卧室,将摊在地上的行李箱砰的一声合上,直接丢到了门口。
“跟你老舅一起滚!”李女士下定决心,为了让女儿过上正经日子,她必须狠一次,“我们家不欢迎连社保都没有的人!”
眼看就要被赶出家门,赵明月连忙去夺行李箱,却不敌李女士的力气,无奈,她只好认怂。
“我找到工作了!”被推到门槛位置的临界点时,赵明月不得已开口了,又翻出跟沈岐的聊天记录,这才终于保住了一席之地。“让老舅一个人滚吧!”
“你就这么把我出卖了是吧!”老舅极其有眼色,立刻跪倒在地,“姐,吃完晚饭我再滚行不?”
一片混乱中,唯有小侄女戴着耳机十分从容地写着作业,好像自从赵明月回来以后,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家里的天翻地覆。
这一场家庭风波过后,李女士跟着老舅去了鸡架店视察,趁着客厅没人,老赵悄悄翻开玩具小熊的口袋,拿出了一个被黑色塑料袋包着的东西,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将赵明月叫到了跟前。
“闺女,留在东北工作挺好,别出去吃苦受罪了。”老赵突然有些哽咽,“咱这儿的工资低,别委屈了自己,爸这些钱都给你了。”
“我有钱。”赵明月连连拒绝,心里有些酸涩,记得刚毕业的时候,工资总不够用,房租都是父母贴补的。
“攒了快十年的小金库呢,不给我的宝贝闺女给谁。”老赵坚持把存折塞进了女儿的手里。
“爸……”赵明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点类似其实我在外面过得很好之类的话安慰父亲,但又想到,他一把年纪了怎么会不知道生活本身就是苦的这个道理,于是,她沉默了,心里的感动跟愧疚汇聚成了眼泪。
“没事,回家就都好了,来,看电视吧!”老赵给闺女擦了擦眼泪,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放宋小宝的小品,父女俩的氛围渐渐欢乐了起来。
半晌,老赵突然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谨慎措辞。
“这是咱俩的小秘密,别告诉你妈啊,这么多年我就瞒了她这一件事。”老赵感慨道,又嘱咐了半天,千万要守口如瓶,他可不想落得跟老舅一个下场。
“放心吧,老赵,你要相信革命同志!”赵明月将存折又塞进了小熊的口袋,抱着小熊信誓旦旦地承诺,“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发现!”
深夜,赵明月抱着这份沉甸甸的父爱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一早,则被母爱唤醒了。
“都几点了还不起!”李秀丽女士一把掀开被子,将她从床上薅了起来。
“咋了?这不是才7点吗?”赵明月睡眼惺忪,迟迟不愿意起床。
看着床上蛄蛹来蛄蛹(东北方言:意为扭来扭去)去的一坨生物,李秀丽女士叹了口气,毕竟是自己生的,她还是要对这个社会负责,所以,趁着老赵去买菜的时候,李女士从沙发底下翻出了个虾条袋,里面包着一个存折。
“这里有个存折,是我这些年偷偷攒的钱,你爸不知道。”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脸上还有些得意,这种得意,昨晚在老赵的脸上也浮现过。
“我有钱……”赵明月十分心虚,突然从天而降两笔巨款,这可怎么办?
“以后就别回北京了,在东平我们一家三口照样过日子,拿着吧,反正我的钱早晚都是你的。”李女士只是嘴硬,心里还是疼爱闺女的,“还有啊,这件事可千万别告诉你爸……”
“放心,规矩我懂!”赵明月当即承诺,毕竟是第二回 ,已经有经验了。
不过,她很快就陷入了纠结,这两个小金库……该怎么处理呢?
兜里揣着巨款,赵明月有了巨大的底气,她决心一改之前在北京的内卷状态,过到点就下班的生活。
第一天上班,当沈岐见到这个北京时尚圈归来的设计师,穿了一身灰色的工装,随手从帆布包里掏出了一个大茶缸来喝水,他瞬间恍惚了。
没等赵明月落座,沈岐就拉着她进了会议室。
“关于果壳这个服装品牌,你有什么规划?”沈岐满眼期待,他打算把小工厂转型成为正经的潮牌服饰公司,但核心是设计,所以具体方案必须仰仗她这个设计师。
“你是老板,你提需求,我来执行。”赵明月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要点。
“我需要一份完整的原创潮服设计方案,男款、女款包括你擅长的内衣,都要有,至于服装的风格,你来决定。”随后,沈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大概多久可以完成?”
“可以。”赵明月答应地很痛快,这本来就是打工人的责任,“大约一个月。”
“太久了,一周吧。”沈岐恨不得这颗摇钱树明天就结果子。
“可以。”她仍然答应地很痛快,“那工作效果也一样变成四分之一,这是基本的数学规律。”
留下了这句话,赵明月就回到了工位上,沈岐叹了口气,必须再学点管理课了,不然员工们要上天了。
于是,当沈岐利于午休时间听课的时候,赵明月已经在园区的食堂大快朵颐了,
两荤一素,才不过12块钱。
吃完了午饭,又在小草坪晒了会儿太阳。她这才开始了下午的工作。
然而,刚回到工位,就见到了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一身白衬衫的周应淮背靠着窗边,手里拿着一杯咖啡,饶有意趣地打量着赵明月的工位,他记得十年前,她的课桌总是承载着过多的负担,各种花哨的笔、大号水杯、三个月没洗的午睡毯,以及,摆在最显眼处的男明星写真集。十年过去了,这习惯一点没有变。
“喝杯咖啡吧,小淮特意请大家喝下午茶。”沈岐塞了一杯到赵明月的手里。
“记得高中的时候,你的桌面就放着彭于晏,现在看来,明月姐的喜欢都很长情呢。”周应淮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纯良笑容。
还挺绿茶……赵明月暗暗吐槽,生怕他下一句就引到对沈岐的长情上,于是,立刻打断了这个话题。
“不长情。现在我戒色了,专注于修身养性,远离男人。”
“你不喜欢男人了?”周应淮一脸不可置信,他宁可相信相对论是错的,也不信她能戒色。
“上一份工作,天天看帅哥,腻了。”赵明月故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不过是因为工作需要,不得不忍受罢了。”
“那这些……也是工作需要吗?”不知什么时候,周应淮打开了她的平板,抖音里的浏览记录清晰可见。
那是清一色的擦边男,不是双开门宽肩在跳舞,就是公狗腰在做饭。
而她的评论更是不堪入目,“苏培盛,今晚翻这个的牌子。”“老公,是迷路了,才没找到我的床吗?”
旁观的沈岐几人尴尬不已,又想笑又不好意思,只能低头喝咖啡。
“不好意思啊,明月姐,你的平板没有密码,我刚才只是想打开抖音搜点东西,无意间……”周应淮低下头,眨了眨眼,像犯了错误害怕责怪的小奶狗。“你不会生气吧?”
赵明月顿时无语,这十年,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而周应淮的眼神明显写着“还不都是因为你。”
社死时刻,好在沈岐情商突然上线,立刻组织大家开始工作,生硬地转移了注意力。
生气地赵明月扯着领子把周应淮拽进了储藏间,像小时候那样把他按在了墙上,本想威慑一下他,可惜,如今的身高差反而变成了周应淮俯视她。
“你故意的,是吧?”赵明月率先发问。
“不是你先说谎的吗。”周应淮十分坦然,“我的专业不允许我放过任何一个谎言。”
“专注男人的身材,也是我专业的一部分!”
“这话你自己信吗?承认吧,你就是喜欢看那种东西。”周应淮似笑非笑,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倒是很开心。
赵明月破罐子破摔了,“成年人谁没有点需求。”
“这是不道德的行为,你看擦边还有理了。”
“他都发出来了,我为什么不能看!”
“你就没有点特殊的爱好?”
“我很正常。”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路过,听到了这一番话,大概率会认为是女朋友看擦边,惹了男朋友不高兴。
就这么拉扯了半天,灵机一动的赵明月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很自然地成功解锁,他了解她,同样,她也知道他的习惯,密码果然没换,是1220,姥姥的生日。
果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录,抖音里净是些如何种菜的视频。
“我不像你,有那么多秘密。”周应淮的确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每天的生活就是画画、种地、看书、做饭。
不死心的赵明月最后打开了b站的记录,惊讶地发现了一堆背德文学的视频,第一条就是tvb版《水浒传》里武松跟潘金莲的CP视频。
“你的癖好竟然是这个……”赵明月惊讶不已,像是天线宝宝接上了天线,在这一瞬间大彻大悟。
“这是误会……”周应淮眼疾手快地抢过了手机,当即删掉了视频。
置之死地而后生,终于让她找到了一线生机,赵明月十分窃喜,不过,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周应淮竟然是背德文学的爱好者,难不成他对自己的情感……
“现在,我也有你的秘密了……”她挑衅地看了一眼周应淮,哼着小曲离开了储藏间。
为什么要好奇搜这种东西……此时的周应淮无比后悔,昨晚,陈易安非要让他学一些流行梗,给漫画加一点爱情元素,列举了什么师生恋、一胎三宝、以及这个背德文学。
很久很久以后,陈易安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周应淮总是看他不顺眼。
陈易安觉得十分冤枉,视频虽然是我推荐的,但连刷了三遍,就是他周应淮自己的选择了。
小剧场:
便利店里,沈岐趴在桌上默默流泪,旁边放着几瓶啤酒,被店员通知以后,李雯婷一路小跑了过来。“沈总,你怎么了?”
“人生为什么这么艰难,我从北大毕业,现在居然要负债了!”沈岐晃了晃手机的余额显示,十分苦恼。“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抱着什么霸道总裁的梦想,我是不是不应该回东北创业?”
李雯婷一把打掉他手里的酒瓶,“给我打起精神来!你相信什么,什么就会来到你的身边,不出三年,我们公司一定能傲视园区!”
“真的吗?”沈岐像一只巨大的金毛,委屈地看着她。
“以后千万别喝这么多了,公司还得靠你呢,现在,我送你回家睡觉,明天早上还有管理课要听呢!”
“好!把我的车开来!”得到鼓励的沈岐猛然起身。
“好的,我现在就去给您提一辆共享单车。”李雯婷露出了秘书的完美微笑。
“买单!用我的会员卡,可以积分。”说完,沈岐就直接醉倒在了李雯婷身上。
然而,李雯婷并不知道他的家在哪,想了一通,只好把沈岐扛到了酒店,就像扛一桶煤气罐一样轻易。
是的,她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柔弱。每天一早,李雯婷都会穿上前一晚精心熨烫过的职业装,迈着韩剧女主的轻快步伐,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她妆容精致,说话温柔,整天幻想着成为干练的职场女性,这来自小镇女孩对于大城市的梦幻憧憬,实际上,她高中的时候,顶着一头短发,在篮球场横冲直撞,是学校的体育课代表,所以,扛煤气罐简直太轻易了。后来,赵明月发现了她的这种反差,精准地形容了一句,远看小公主,近看倒拔垂杨柳。
李雯婷背着醉醺醺的沈岐进门,将他重重丢到了床上,还好她力气大,不然真的弄不动这个有小肚腩的前校草。
“创业公司果然不能加入,上班时间老板给我们画饼,下了班,还得给老板画饼打鸡血,可怜我的第一次开房,竟然是跟一个压迫了我三个月的老板。”
第9章 人生是宝藏,我们都是笨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