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叶轻嫌恶地皱了皱眉,偏过头不看他。
楚佚屿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竟也露出几分喜色:“轻轻,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回国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在那道身影不见后,他总觉得心里不安,最后还是顺从内心追了出来,还好没有错过。
程叶轻只看着他不说话。
他温润的眉眼带笑,看上去很是温柔,声音带了点喘:“刚刚怎么看见我就走了?以前你可不会这样……”
程叶轻抬手挣开他的束缚,淡笑道:“以前你也不是现在这样。”
楚佚屿笑容僵住,恍然刚才和商知语一起都被她看到,随即敛起笑容,耐着性子微微俯身解释:
“你刚才看到了?你不用那么敏感,知语只是好心替我应付几句。”
解释的作用似乎适得其反,程叶轻冷下来的情绪又瞬间点燃。
“对,每次都是我敏感,如果你从没想过跟我在一起,那你说得干脆一点,不用顾忌任何人。”
楚佚屿见她凶起来,一点不见温婉安静,下意识皱眉,“我没有不想跟你在一起,你乖一点,等我把楚氏的事情都处理好……”
“等你比爱你难多了,我耐心不好,等得久了,我就不想要了。”程叶轻笑得云淡风轻,坚定地摇头。
楚佚屿不喜欢她说这些话,眉心不悦地皱起,仿佛感受到什么东西在加速失去,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她。
见她鼻头泛红,下意识觉得是冷的,便借着这个由头,将那件白色西装披在她身上。
“是不是冷?快披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
程叶轻偏头看肩上的西装,想到不久前还在别人肩上,顿觉一阵膈应。
曾经的雪原白在这一刻看上去灰暗了许多。
她嘲弄地笑:“怎么以前觉得很惊艳,现在看起来这么黯淡呢?”
“什么?”楚佚屿话音刚落,程叶轻的手轻轻拂开领口,西装便从一侧肩头滑落。
他伸手想接住已经来不及。
白色西装落地的瞬间,道路上扬起的尘迅速沾在上面,瞬间变得灰尘斑驳。
一件独一无二的高定手工西装,就这样终结在定制它的人手里。
楚佚屿没想过她会亲手扔了西装,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怒气。
他还未开口,身后喧闹的街道上便突兀地响起震耳欲聋的引擎轰响。
声音由远及近,巨大沉闷的引擎声向路人昭示着它的到来,宾客与侍者纷纷为其让道。
一辆极其嚣张肆意的黑红布加迪凯龙如沉寂已久的野兽凶悍出笼,张扬犀利的火焰红车身疾驰而过。
引擎声似暗夜里上古神兽的咆哮,狂野驰骋,将同向行驶的车都远甩后面。
炸街的轰鸣声让心里憋着火的程叶轻都没忍住偏头看过去。
楚佚屿也眯起眼睛看向这位嚣张的主。
伴随着似乎要冲破耳膜的引擎声,以及刹车时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市区内嚣张撒野的布加迪chrion最终稳稳停在路边。
车刚停稳,半黑半红的车门便被人从里面推开。
先是一只穿着漆黑锃亮皮鞋的脚利落落地,而后一双修长有力的腿从车里迈出来。
男人黑色衬衫长裤,衬衫纽扣解了两粒,手里随意地提着与之配套的高级西装,身形挺拔落拓。
当他看到程叶轻泛红的眼角时,男人眼神蓦地一沉,随即手下用力,将车门砰地甩上。
巨大的关门声也昭示着主人暴躁的心情。
男人下颌紧绷,轮廓桀骜又凛冽,迎着程叶轻难以置信的眼神,提步朝她走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在抵达程叶轻面前的最后一步,他精准地将脚落在了地上那件白色的西装上。
又几乎是碾着那件西装,站到程叶轻身侧与她“共战线”。
从他出现,程叶轻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
他动作不算温柔地将提在手上的黑色西装披在程叶轻裸露的肩膀上,强势将女人揽回自己怀里。
随即姿态散漫地抄着兜,轻傲的眼神转而睥睨着楚佚屿。
循着楚佚屿眉峰蹙起,望向他脚下的目光,楚佚舟也敛眉垂首。
似是才发现那件西装的存在,吊儿郎当地挑了下眉,语调轻慢,掺着笑意道歉,
“不好意思啊,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了。”
“这踩着还挺爽的。”
说完又俯身暧昧地往程叶轻脸旁凑了凑,声音很是放浪不羁:
“没打错,走不走啊,大小姐?”
第2章 偏心
02/
程叶轻和楚佚舟上大学前有过一段极不愉快的经历,在那之后两人不欢而散。
即使在同一个城市,大一上学期他们也不联系,不见面,有共同的局都会避着。
就跟彻底闹掰了似的。
直到大一下学期,两人无意中参加了同一个聚会。
他们之间的平衡在那天又被打破。
从那天回去后,两人尘封一年多的聊天框里又开始出现新内容。
楚佚舟又开始若无其事地频繁来她的学校找她,就好像高考后的那次争吵从没发生过。
程叶轻追楚佚屿追得轰轰烈烈,楚佚舟花边绯闻也满天飞。
她失意,他逍遥。
直到大三那年,程叶轻申请了剑桥大学的建筑设计专业,楚佚舟转头也申请了剑桥大学的商科。
在英国留学的两年多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就算楚佚舟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不舍结束与程叶轻在英国的二人生活,也不会阻止她回国发展。
回国的消息是保密的,他们在酒店里先住了两天。
楚佚舟知道今晚程叶轻会去国金商厦,而楚佚屿也在。
本想着以什么理由出现才不会一看就是去找茬的,可脚下一直给油,理由还没想好,车却已经开到地方。
程叶轻娇生惯养,大小姐脾气,性子傲,脾气倔。
从高考后确定了对楚佚屿的心意,便一往情深,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她喜欢谁是她的事,他本不该管。
但是当他遥遥望见程叶轻洇红的眼尾,和那双雾涔涔的眼睛时,他血液里的暴躁因子立刻沸腾起来了。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做不到对她无动于衷。
/
京市楚家二少,出了名的玩世不恭与桀骜不驯。
楚佚舟肆意张扬的出场,直接将气氛带到了制高点。
原先国金街道上豪车来来往往,不时有人把车窗降下来注意这边的情况。
但楚佚舟来了之后,原本悄悄看戏的人群都无声散去。
没有人再敢明目张胆,亦或是窥伺这位手段狠厉、肆意乖戾的二世祖。
曾经就有人因为看楚佚舟的热闹,还大肆宣扬流传出去,而被这位太子爷沉着脸一言不发暴揍到一个月下不来床的。
从那之后,上流圈好像丧失了对楚家二少的窥伺欲。
可是怎么可能不好奇呢?
无非是迫于男人狠戾凶悍的手段罢了。
原本热闹的街道似乎都清冷了几分,有风将程叶轻微凉的发吹拂到楚佚舟的手背上。
有点痒。
楚佚舟眼皮半耷,睨着地上那件印着脚印的西装,嗓音里掺着混不吝的笑:
“以前我就觉得,这白西装不太适合你,太干净了,你穿着不合适。”
说完他又挑眉哂笑一声:“当然,现在脏了就更不合适了。”
话里话外火药味十足。
楚佚屿和楚佚舟是亲兄弟不假,但楚佚屿自幼被楚家老爷子老太太亲自教导,九岁时才送回父母身边,而楚佚舟出生后便在父母身边,顽劣恣意称霸文承大院。
两兄弟性格迥异,一个温润沉稳,一个乖戾桀骜。
早些年关系尚可,近几年却愈来愈差。
外界猜测二人关系不合,是因为楚氏集团的接管人是楚佚屿,而非楚佚舟。
一得一失,天平注定失衡。
然而个中缘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楚佚屿显然听懂了亲弟弟话里的内涵,漆黑的眼眸下压,脸色也不禁沉了沉。
尤其是当他看到楚佚舟揽程叶轻肩膀时那娴熟的姿态,手上的力道更是不受控制地加重,手背上的青筋极其明显。
但面上依旧是温文尔雅的克制,扶了扶眼镜,“踩了哥哥的西装,不道歉吗?”
楚佚舟身形颀长挺拔,一手懒倦地抄着兜,姿态散漫,站在程叶轻身侧不怒而威,像个威武高强的卫士,无声地为她撑腰。
闻言,他敛颚大大方方笑出声,笑声沉哑放肆,微微颔首:
“道歉?向你还是向程轻轻?”
他自然知晓这件西装的来历。
程叶轻一个搞城市建筑设计的,年初回英国后就整日窝在别墅里设计刺绣图案,添在那件西装上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那阵子他暗地里吃醋眼红,可是无论他怎样威逼利诱,程叶轻都不肯也顺便给他设计一个。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交锋之际,程叶轻眼底翻涌的情绪悄悄淡去,神情恢复冷傲。
她呼出一口气,抬手把楚佚舟推到自己身后,望去楚佚屿的眼神格外疏离,
“我扔的,要不我给你道歉?”
程叶轻袒护楚佚舟的姿态,让楚佚屿眉心明显皱了皱。
他伸手示意她过来,“不用你道歉,轻轻,你跟我走,我送你回去。”
程叶轻对他的招手毫无反应。
“轻轻。”楚佚屿出声催促。
听到他的催促,楚佚舟眼神一凛,还没开口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挽住。
一低头就对上程叶轻那双引人沉沦的狐狸眼,女人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此刻那双茶眸里只看得到他。
“楚佚舟。”她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
扬起的脖颈雪白纤细,完全是依赖他的姿态。
楚佚舟喉结滚动,“嗯?”
一出声他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发紧。
“送我回家吧。”
楚佚舟微扬眉,抽出手臂主动揽上她薄瘦的肩,漫不经心的神色透着散漫与愉悦,尾调拉得很长:“行,咱们回家。”
没人理睬楚佚屿的催促。
黑红主调的布加迪chrion扬长而去,楚佚舟跑车开得风驰电掣,在大街上也是毫不收敛的嚣张作派。
楚佚屿想在程叶轻上车时拦住她,可他的自矜与骄傲让他拉不下面子去追。
商知语不知何时也出来,主动拉住楚佚屿的手,轻声试探:“佚屿,我们谈谈集团合作的事吧。”
布加迪彻底消失在视野,楚佚屿心烦意乱,挣开商知语的手,面色不虞:“知语,不要再做越界的事情,我对你的包容是有限度的。”
商知语笑容僵住。
她知道他说的是,她擅自披他西装,还当着那么多人挽他胳膊。
“……对不起,我只是想给你解围。”她垂下眼睫。
商知语敏感乖顺的模样落入楚佚屿眼中,让他很难不想到她小时候的遭遇,他隐忍地闭了闭眼,再次对她心软:“抱歉,我语气不太好,我知道你是好心的,但下次别这么做了。”
“……好。”
在楚佚屿看不到的地方,商知语眼睫遮挡的眸子里满是自嘲和嫉妒。
/
说是回家,程叶轻却让楚佚舟开车去了醉觅酒吧。
他们默契地只字不提刚才发生的事。
灯红酒绿中,霓虹耀动,五彩绚烂的暧昧灯光摇曳。吧台旁是座无虚席,舞池里伴随着嗨爆乐点兴奋舞动的人群欢呼雀跃。
楚佚舟开了卡座。
程叶轻一杯接着一杯,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楚佚舟还要开车,打定主意不碰酒,便眼神幽暗,直勾勾盯着程叶轻,
“同意带你来这,可不是让你这样喝的。”
程叶轻脸上满是躁意:“你能不能别管我!自己去玩。”
她现在的状态落在楚佚舟眼里,简直跟刚去英国时差不多——
烦躁,易怒,又没有耐心。
又是因为那个虚伪的男人。
楚佚舟侧身朝程叶轻那边倾了倾,气息灼热,“我玩什么?”
“你不是爱跟美女搭讪吗?”
“吃醋啊?”楚佚舟慢笑。
程叶轻冷笑一声后用力推了他一把:“我吃哪门子醋,你搭讪一百个都跟我没关系。”
被她推开后,楚佚舟懒洋洋地靠着沙发,长腿大喇喇敞着,长臂随意搭在程叶轻身后的沙发上。
一种保护和亲密的姿势。
“你看见我跟人家站一块儿,跟看见病毒似的转身就走,你怎么瞧出来在搭讪?”
“人美女没跟你搭讪,你笑得鬼迷日眼的干嘛?”
“看一眼就记这么仔细?还说不喜欢我?”
程叶轻气恼地把酒杯砸在桌上,“楚佚舟你有病就去治!别在我这儿犯贱。”
见她发火,楚佚舟见好就收,“十七昨天在大堂发现的那枚钻戒,是那个女人的。她特意过来说谢谢十七,夸它聪明。也不看看谁养的。”
十七是她和楚佚舟高一时,在狗.肉店一起救下的一只小土狗。
白色土松犬,小时候圆滚滚的,养大了倒是霸气不少。
楚佚舟给它起的名,连微信名都包含17,倒真是很疼爱,平时也都是放在楚佚舟家里养。
十七陪伴了他们九年,留学时也一并带出国了。
程叶轻不想跟他说话,继续喝酒。
直到楚佚舟忍无可忍按下她的酒杯。
“为那么个货色,这么喝值得吗?”
手背传来温暖的触感,但心里仍然很冷。
程叶轻推开他的手,“我没有为谁喝,我自己想喝。”
楚佚舟气笑了,“自己想喝?被别人气得眼睛鼻子都红了,也是你自己想的?”
他知道程叶轻有个小习惯,每当她想哭前,鼻子都会隐隐泛红。
刚才在那也不是冷的,而是她想哭鼻子才红的。
“对,我停在二楼看他是我自己选的,他能影响我的情绪是我自己放任的,”程叶轻往杯子里倒满酒,挑着能让他不爽的话说,
“但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楚佚舟。”
“我没要你管我,在英国我不要你管,回国我也不要你管。”
果然她每说一句话,楚佚舟的脸色就沉一分。
他哼笑出声,不好惹地舔了舔唇,“程叶轻,过河拆桥没人比你玩得好。”
程叶轻目光触及到他压抑着怒意的凤眸,到嘴要刺他的话终究没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