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什么事?”
“就想找人比试,动作又粗鲁,好几个客人受伤了!”
听完这话,桑宁觉得自己刚才给的那两下子太轻了。
这不犯贱么?
山脚下的救援中心设施还算完备,段知遇从绿色通道送进去,很快做了检查。
万幸的是,他脚踝和膝盖都还好,唯一受伤的便是小腿,右腿的小腿后侧腓肠肌撕裂,一片青紫。
“需要安排救援车把你们送到酒店吗?”救援中心的护士笑眯眯问,“就是费用比较高一些。”
一看长相和簇新的滑雪服,就知道这两位不是本地人,甚至可能是初次滑雪的客人。
“谢谢。”桑宁答道,她瞥着段知遇心想,这位兄弟可能现在最不差的就是钱了,毕竟连房间也是花了巨资从别人手上抢过来的。
当然不在乎这点区区的车资。
“好的,请稍等。旁边的咖啡和巧克力可以吃哦。”
救援中心的收费同样不低,备有品质相当过得去的小食。
室内暖气袭人,桑宁脱掉了厚重的滑雪服。
段知遇看着她:“宁宁,太热了,帮我……脱掉衣服行吗?”
虽然已经给他上了舒缓镇痛的药,但这下子伤得有些重,他面若金纸,嘴唇发白,看着一副可怜相。
想到当时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逞能,桑宁一时心软。
“好。”她弯腰拉开他领口的拉链。
段知遇的滑雪服是品牌方临时送来的,这个尺码只剩下连体服。
当拉链拉到腹部位置时,他陡然一僵,抬眼看着她,尴尬地说:“这里我来。”
他抬手把拉链拉到胯部,脸别了过去。
虽然疼得脸色苍白,但不妨碍耳朵变得通红。
其实桑宁也不好意思。
虽然她的部下大部分都是男的,但还真没帮别人……脱过裤子。
她低下头强装严肃,三下五除二把他两条腿从连体服中解出来,滑雪服便变成了一张被子。
然后坐在病床前,顺手给段知遇塞了颗巧克力。
不多时,救援队又抬进来两个病人。
两人一路鬼哭狼嚎地躺在担架上,远远看去伤势比段知遇还重。
“我腿一定断了……呜呜呜,好疼!”
“我要报警!我们是被人踢伤的!”
救援队的众人脸色淡漠。
其中一人冷着脸问:“只听过你们伤了其他客人,到底什么人能伤了你们?”
“疼?太正常了,被你们恶作剧受伤的客人,哪个不疼?”另一人讽刺道。
显然已经苦这两人久矣。
“……那我也要报警,我要让警察帮我找到这个bitch!”
救援队众人笑了:“还是被女客人收拾的?真厉害!长什么样,我们也想认识一下。”
“身高不超过一米六五,像只鸡那么瘦小,看不清脸就是笑起来有点吓人。”受伤的祸害尽可能描述自己看到的样子,委屈得要命,“一定要找到她,我……”
担架抬进救援中心,桑宁的视线落在担架上,和叫嚣着想要报警的那个大汉四目相对。
她浅浅啜了一口咖啡,透过杯口上方氤氲的白汽看着他。
当她视线落下来时,担架上的人呼吸都停住了。
“我……我想跟她道歉。”被打得满雪地找牙的惨痛回忆又苏醒了过来。
他再也不想跟她打交道了!
吓死个人了!
抬担架的众人面面相觑,爆发出低沉的笑声。
很快,隔着一堵墙的诊室做出了跟段知遇十分雷同的诊断。
把两人转移了出来,就在段知遇旁边。
救援中心问了同样的问题:“需不需要救援车送去酒店?”
两人的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用不用,我们就住在山脚的小木屋,麻烦把我们抬过去就行了,费用我们自付!快!”
谁要跟这女的待一间屋子啊!
这种伤势在救援中心很常见,他们很有经验。
最好当然是等车送出去,但如果要求人送当然也是可以的,不过是另外的价钱罢了。
当下,刚才抬他们进来的人,就原样把他们几个原样抬了出去。
这群人离开后,休息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刚刚那两个人是不是拦我们的?”段知遇问。
桑宁懒懒地说:“不知道,都戴着面罩看不清人。”
“宁宁,他们的腿是不是你伤的?”
桑宁:“……谁说的?”
“我摔倒之后,你追上去把他们打了一顿。”
段知遇的脸向内侧着,只露出一只红红的耳朵,声音里有藏不住的高兴。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拦住那两个人。
桑宁的确身手好,但那是平地上,在那坡度陡峭的雪道上,他知道自己身体重量和身高都有优势——别人撞上来,他能扛住,若要是叫他们撞到桑宁,可能会伤得很重。
但当他摔倒在雪地里,整个人栽进厚厚雪层里之后,耳边只有教练的声音,接着是救援队的声音,独独没有桑宁的声音。
那时候,他第一反应还是想看桑宁有没有受伤,但紧接着从教练口中得知桑宁没管他,一个人滑了下去的时候,心里的难过还是难以控制地达到了顶峰。
身上的疼和刺骨的冷,也比不上那时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
如今,听到这段对话,他轻而易举地把整件事连了起来。
这种心落到谷底,又飞速跳到高处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像泡在温泉水里一样,舒坦极了。
他的雀跃毫不掩饰,桑宁心里却乱乱的——她好像,还没这么给人出过气。
如果她的部下技不如人,她会教他自己想办法找回场子。
这样急吼吼当场以牙还牙的做派,倒像是,他是她什么人似的……
这个念头一起,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于是又塞了一颗巧克力进他嘴里,没话找话:“傻不傻啊,明明没这个本事,还要凑上去当人肉靠垫!”
“那也不能叫他们撞你。”段知遇蓦然转过头,看进桑宁眼里,“就算不堪一击,也能拦住,不是么?”
这话重重锤进了桑宁心里。
她说不出话来,走到玻璃窗前。
窗外下起了大雪,雪花连绵成片,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远远地,雪场传来广播声,通知突降暴雪,雪场提前关闭,雪道上的客人及时撤离。
山顶上的酒吧里,播放着同样的广播。
客人陆续离开,根据广播通知集中下山。
“姐姐师祖呢?”叶宁敞着滑雪服,像一只蝴蝶一样冲到玻璃窗前。
Jolie握着加热过的红酒,蹙着眉看向雪道:“我看她跟段知遇滑下去之后就没从旁边索道上来,你们在山上没碰到她?”
“没有。”叶东升脸上不急不躁,“没有关系,她跟师公在一起。”
“阿哦,那我们要等他们一起下山么?”Blake问道。
叶东升表情笃定:“不用,师公一定会安排好的。”
段知遇提前布置过一切,他很放心。
“我们不等姐姐师祖了么?”叶宁很失望。
“走,先下山,再不走可能会堵车出不去。”叶东升哄女儿。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起初还能看清一片一片轻盈落下,到后来连绵成片,像在眼前挂了一张白茫茫的幕布。
雪上加霜的是,救援中心的车迟迟不来。
终于在室外一片安静之后,工作人员满怀歉意地对桑宁说:“抱歉,目前雪场唯一的道路拥堵,我们的车进不来。可能——”
她看着窗外,“你们今天出不去得留在这里了。请你们放心,我们这里有应急的食物和水,也有值班的工作人员。”
还能怎样?
就这样,桑宁和段知遇被困在了救援基地里。
她打了酒店电话,联系上桑爸和桑妈,让他们不用担心。
说着电话,她到底没告诉他们段知遇倒霉催地受了伤,不想让他们担心。
接着又给叶东升打了电话,让他们先走。
出乎她意料的是,想来对照顾好她这件事很执着的徒弟,这次居然非常听劝。
到了半夜,基地的暖气一下子变得稀薄。
“抱歉,大雪压坏了电缆,目前基地电力不足只能把暖气调低了。”值班的工作人员过来道歉。
入了夜之后,靠着双层玻璃保存下来的暖意渐渐变凉。
暖气的嗡鸣声变得低缓。
桑宁又穿上了滑雪服,渐渐手脚变得冰凉。
“宁宁,进被子暖一下吧。”段知遇撩开病床被子的一角,在黑暗中看着她。
第141章
墙壁上的室温显示已经降到了5度。
室外约莫此时已经零下三十度, 风雪呼啸。
段知遇病床上那条救助站唯一的的被子,加上他身上那件厚厚的羽绒,此时是这间屋子唯一的保暖物资。
“你累了, 上床休息一下。”他坚持道。
屋子里只亮着一只小夜灯,段知遇的眼睛在这种光线下仿佛有一颗火种一样, 亮得惊人, “再说我们昨天也是一张床上睡的,不是么?”
桑宁的脑神经轻轻动了一下。
的确,她不那么拘小节, 以前跟部下共一条兽皮毯子也不是没有过。
野外,哪有那么矫情的?
可这样亮着眼睛看着她的段知遇, 没来由让她想起盘丝洞的桥段。
而他, 就是抖着腰肢从肚脐眼里放出蛛丝缠住唐僧的蜘蛛精。
外面的树枝被封猎猎吹着, 敲打着休息室的玻璃窗。
寒冷无差别地攻击着她,她坐僵了。
“好。”
即便是盘丝洞,即便是蜘蛛丝, 她也要去。
她干认命地脱下滑雪衣裤,盖在病床上,然后钻进了段知遇温暖的被窝。
救援中心的病床跟医院的稍显不同, 略微宽大些, 加上段知遇自觉地贴着床边, 倒真的让出来足够桑宁躺下的位置。
他受伤的腿在另一侧, 桑宁体谅地往自己那一边让了让侧到了另一边:“你受伤了,我小心一点。”
段知遇身上还带着巧克力的甜香。
被窝里暖暖的, 尤其是后背传来的暖意, 让她直打瞌睡。
“睡了。”她对着黑沉沉的房间说,“要是我不小心碰到你, 你把我推开就行。”
“不会。你小时候睡觉很乖。”
两人虽说都穿着衣服,但到底都贴身。
这床也终究只是一张小小的病床。
两人挨得很近,她头发上的香味很清新。
黑暗中,段知遇的呼吸明显地异样了起来。
桑宁抬手贴了贴他额头,发现他并没有发烧。
被她手凉凉地一贴,段知遇摈住了呼吸。
但要命的是,这么一来她的前半身自然而然地贴上了他右侧的身体,黑暗中,段知遇的眸光骤然暗了一下。
“没发烧啊。”桑宁说。
段知遇忍了又忍,哑声提醒:“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桑宁:“……”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个被窝。
她平躺下去,尽量离他远些。
桑宁的睡眠一向很好,到了点生物钟自动起作用。
很快便进入沉睡。
身旁传来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但段知遇很难受。
他控制不住自己天然的反应,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受伤的小腿上。
一夜折腾,天边露出鱼肚白。
呼啸了一夜的暴风雪终于停歇。
救援中心窗外的雪埋到了窗户的一半位置,可想而知昨天一夜下了多大的雪。
桑宁懒懒掀开一丝眼皮,便看见这壮观的雪。
睡意朦胧间,她觉得自己像抱着一个暖洋洋的热水袋一样舒服,心满意足地用额头蹭了蹭热水袋。
然而这热水袋突然僵了一下。
“唔……”她不满地缓缓睁开眼睛。
段知遇漂亮的侧脸出现在她眼前,鼻梁高耸,眉峰俊俏而英挺,嘴唇,起伏饱满。
这张脸离她不超过十公分的距离。
她猛然惊醒。
往下一看,自己的一条腿搭在段知遇身上,一只手则搂着他。
这!
这下桑宁彻底醒了,迅速地收回自己的手和脚。
“对不起啊段知遇!”
“没事。”段知遇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嘴唇依然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