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传单一人一张发到每个人桌上,连桑宁都没落下。
传单的标题和刚才讨论的话题惊人相似《民间集资情况盘点表》。
大毛一目十行看完,惊喜地抬头问:“支书,难道还帮有损失的群众追讨吗?”
只见那传单最底下,还留了一个空白区域,写着:如您在上述民间集资行为中有经济损失,请写明您的联系方式,将交工作组追讨。
支书咂咂嘴说:“可不就是这意思?昨天看完新闻就接到工作电话了,说除了王大柱这桩事,还有不少其他跟风的,要排查清楚尽量给损失的群众追回来。”
大毛真的没想过,他贪婪亏了钱,但国家还能帮他追回损失。
他认认真真地填完传单,尤其是最后一格,洋洋洒洒将自己入股王大柱集资项目的经过和自己联系方式写了上去。
不仅如此,他把传单递给何莉姿,说:“老婆,咱们是一家人,我的损失也是你的损失。来,你照着我这个也写一遍。”
何莉姿抄完,轻叹:“别抱太大希望,要能退回来就当捡的。”
她把两人填完的传单交给支书。
民间集资这件原本边界模糊不清的事,至此告一段落。
联西村幸运地站在了悬崖边上,没有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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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未央公主》的开机正式发布通告。
全剧组最大的角儿就是卢丽,但偏偏不是女一号,这个噱头给影视版记者发挥的足够空间,加上湾省文化中心在其中推波助澜,各种视角的报道层出不穷。
还没开机,《未央公主》就赚足了眼球。
卢丽的报道量飙升。
以至于在制片厂都得贴边走,一不小心就被来突袭上门的记者抓住采访,有些甚至直接现场摄像。
于是颇有形象包袱的她,改变了一直以来素颜出门到片场再化妆的习惯,每天画好了妆才上班。
桑原远每天的工作便多了一项:等媳妇化妆。
卢丽自己认真化起妆来,才知道每天化全妆的压力有多大,少睡的那一小时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于是她迅速学会了只涂个口红,剩下的交给眼镜。
这一天,她戴着大框眼镜从制片厂后门摸进楼里。
刚坐下看了会儿剧本,电话响了。
打来电话的事张香梅。
她顺口就问:“你最近忙什么片子呢?”
电话那头,好一会儿才吱声:“我最近一直都没拍电视也没拍电影,我,我不敢出去。”
卢丽大奇:“这有什么不敢的?”
最多走在外面有人说“哎呀,那是谁谁谁!”,偶尔有胆子大的要求签名而已。
习惯了,一切都习惯了。
影视圈的女演员,工作强度大,见剧组同事比见家人都多。
张香梅在京市制片厂,两人无论是年龄还是成就都在同一水平上,生活经历相似,因此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又是好半天,张香梅才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说:“我怕他真的会……会把我的照片拿出去。你,你是怎么做到拒了改接别的剧本?”
“什么照片?”卢丽一头雾水。
张香梅这才觉得不对劲起来:“你不是也去试镜了吗?”
“试什么镜?我这次女二号没试镜,聊完剧本我就签了。”卢丽有一种捡漏的感觉。
《未央公主》的剧本和导演本身都很强,唯一缺憾便是资金,结果资金一到位,加上湾省文化研究中心还有一大批文艺界的媒体资源,立刻就火了。
“你没试《娇娘天下》的镜?”张香梅不解,“当时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你去试了。我还以为……”
卢丽干脆:“没试。我当时已经决定接《未央公主》,就没去试镜。再说陆导不是已经找了很多女演员?又不差我一个。”
“你竟然没去试,怪不得……”张香梅说完,压抑地小声哭了起来,“还好你没试。”
卢丽这时候听出不对劲来,她认真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试镜到底试出什么事了?”
张香梅哭了好一会儿,才把这段时间缠绕她的噩梦说出口。
陆沉霜的试镜安排在他下榻的宾馆。
他定的套房,里面休息,外面办公。
试镜一开始和其他正常试镜没有差别,都是讲戏,然后挑一段给演员,准备好后自己发挥。
在场也有不少工作人员。
张香梅挑了一段很有张力的戏,女主被剧中男主从狩猎场救回到家里的单场戏。
她设想得很完美,这段戏既可以表现出她武戏的基础,又能凸显她感情戏的细腻。
表演结束后,陆沉霜果然给了她很高的评价,溢美之词不断。
紧接着,陆导演安排了午饭。
他叫了客房服务送餐,几个工作人员则去午休。
“就是定下女主角了高兴,来,一起吃个便饭!”
张香梅糊里糊涂被留下来吃午饭。
吃着吃着,他说自己习惯工作完喝点酒,于是她也陪着一起喝了点白葡萄酒。
喝过酒之后,陆导演开始讲述他年轻时的坎坷,从业经历中遇到的艰难,不被家人尤其是妻子的理解。
在他自己的讲述中,一个缺乏理解,温暖和爱的苦闷才子栩栩如生。
身为以感情细腻见长的张香梅,立刻代入了情绪,安慰陆大导演说,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然后,陆大导演就握住了她的手说:“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自己过去的人生是多么苍白。你是我的女神。”
第23章
卢丽握着电话听筒, 脑子里嗡嗡的。
桑宁说过的话清晰地在脑中回响:【……紧接着开始讲自己生活的失意和孤独,无数个夜晚和配偶同床异梦,感觉和你真是一见如故, 仿佛前世有缘一般。这时候但凡你表现出一点感同身受,他就会伸出一只黑胖的手握住你白嫩的手说, 你是为我而生的女神。】
竟然跟闺女说的话如出一辙。
卢丽嗓子发干:“那你那你怎么办?这好像, 好像是,他在给你什么暗示。”
张香梅冷笑了一声:“你说得对,他可不光想握握手这么简单。”
紧接着, 他趁张香梅陷入震惊,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口中喃喃不绝地叫着宝贝心肝女神。
吓坏了的张香梅推开他, 却被他大力甩了个耳刮子。
这时候的陆沉霜, 不再是那个德高望重,儒雅深沉的大导演,而成了个披着人皮的狼。
他解下领带缚住张香梅, 然后关上窗帘,扒掉她身上的衣服,用相机拍下了她各种屈辱的照片。
说完, 电话进入长长的沉默。
电话的两头, 俩人都陷入的沉默。
最后, 卢丽颤着声说:“他想干什么?”
张香梅哽咽:“你绝对想不到, 那个以前在颁奖典礼上对咱们说出那么漂亮鼓励话的人,他居然想让我, 让我跟了他。我呸!”
呸了一声依然十分不解气, 她说,“我疯了我去跟他?!可他说要是我不同意, 就把我照片曝光。”
卢丽犹如听到晴天霹雳,愣着说:“他图什么?”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一点。他有今天这个地位 ,怎么能做这种事?可我照片在他手上,我真的不敢……”张香梅又哭起来,“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被他威胁了,还想找你一起想办法。卢丽,你可千万要帮我保密。”
保密是自然的,可卢丽更想帮她:“要不,报警?”
“我疯了我报警!算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张香梅心情烦躁,挂了电话。
但卢丽的心情久久平静不下去。
回到家后,她从首饰柜里找出一对素金手镯拿给闺女。
桑宁正画稿,骤然见到沉甸甸的金子,两眼一亮:“妈,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她掂了掂镯子。
嗬,两只加起来足有300来克!
卢丽心中感慨,要是没有闺女当时提醒,自己一定也会去试镜的,而如果去试镜——
这后果她如今想都不敢想。
于是她刮了一下闺女的鼻子:“你不是说自己喜欢金子么?这一对最大,给你了。”
桑宁心满意足地把金手镯收进自己装金条的柜子里,用一把黄铜小锁锁住。
躺平的资产又添一个筹码。
吃晚饭的时候,卢丽忍不住把今天张香梅的事挑重点说了一下。
桑原远听得七窍生烟:“她就这么受这种气?不报警给那孙子一点颜色瞧瞧?!”
“女演员的名声,比什么都要紧。”卢丽幽幽地说,“报警未必能把陆沉霜怎么样,但是她以后怎么演戏?别的剧组敢不敢用她?你没听过阮玲玉的名言么,流言害死人。”
满头吃饭的桑宁轻描淡写地在心里加了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件事恶人的老婆出手最好用。这陆沉霜是靠岳父资源起家吧?糟糠之妻他不敢让她下堂,只能在外边风流咯,嗐,你们看看,别以为找个能干的女婿就能高枕无忧好吧,谁能说段知遇不是这号人呢?不过,只要他把钱留下,那就还是个好同志。】
桑妈:“!”
桑爸:“……知遇不是这样的人。”
夫妻俩心情复杂,七上八下。
卢丽吃晚饭霸着家里电话机,从单位老演员那里问到了陆沉霜的情况。
果然如闺女所说,陆沉霜的岳父十分了得,退休之前是文化口的老干部。
早些年给了女婿不少好本子好演员的资源,更重要的是,有他在,陆沉霜几乎没有等待才华被看到的阶段,第一部 电影就拿了奖。
而即使如此,陆沉霜从未带妻子出席过任何圈内盛会。
除了圈子里的老人,几乎没有人见过他妻子。
“据说两人外形上不太相配。”老演员唏嘘道,“陆导年轻的时候,那也是相当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
风流是一定的,倜傥就见仁见智了。
卢丽心说。
“你别不是现在又后悔没接陆导的女一号了吧?”对方有些意外她特意打来就问小道消息。
卢丽斩钉截铁:“没有的事!”
打完电话,她一刻没耽误拨通了张香梅的电话:“香梅,下面的话我就说一遍,说完关于这个话题咱们之间再也不提,我也不会给第三个人说。”
她先说陆沉霜家中的情况,接着把闺女提的建议一说。
“这件事不解决,你天天躲在家里不拍戏也没用,而且心里还老有一根刺。一天两天没事,可一个月两个月呢?观众还等不等你?好了我说完了,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说着,她挂了电话。
这一晚,她做了个梦。
梦到了张香梅说的一切,只不过女主人公成了她,而不是张香梅。
她甚至梦到了最后的结局:
陆沉霜的太太召开媒体记者会,爆出陆沉霜婚内出轨自己三部电影电视剧的女一号演员,在明知他有家庭,甚至对方也有家庭的情况下,分别和陆沉霜孕育子女三人。
媒体一片哗然。
这个梦最可怕的是最后的场景,她看见自己站在镁光灯下,一片片快门声中,有记者问她:“卢丽女士,你为什么要怀陆沉霜的孩子?”
孩子?哪里来的孩子?
她四下张望,看不见孩子。
最后,在一片闪动的镁光灯中,看到了自己隆起的腹部。
“啊啊啊啊!”卢丽从床上惊叫坐起,全身冷汗涔涔。
桑原远打开台灯,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睡眼惺忪中一边拍她后背,一边口齿不清地哄她:“做噩梦了么?没事,我拍拍就好。”
卢丽的心跳得很快,缩在丈夫怀里找到真实感后,才缓缓镇定下来。
她回身抱住桑原远,闭紧湿润的双眼:“没事,没事了。”
她变得更加珍惜《未央公主》的拍摄。
开机在即,她每天背台词,带着年轻的女一号对戏,抽空还张罗导演给几个年轻演员讲戏。
制片主任对卢丽的投入很满意。
连编剧柴一言都说,《未央公主》这个剧本能遇到卢丽是他的福气。
开机的日期定下后,导演刘铭特地给卢丽递了张请柬,腼腆地说:“咱们开机仪式那天,卢老师能把先生和女儿一起带来吗?说来,没有他们俩的促成,这部剧可能明年才有机会开机,我得当面感谢一下他们。”
卢丽自然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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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桑宁放下游戏,小说,零食,和没看完的电视剧,全身心投入到了自己那栋自建房的项目里,把章晓明使唤得团团转。
三建盖了红戳的报价单送来后,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挑了一些让章晓明哑口无言的问题:
“凭什么我这房子需要这么多人工啊?你不能因为你没有吊机,就要我承担这么高的人工费吧?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那,那人工费我来申请减免。”章晓明咬碎了银牙往肚子里咽。
汽车吊太贵了,而且报批流程漫长,导致增加人工——他们认!
桑宁冷声说:“办公楼你也给我同样减人工。都是我的房子,凭什么住宅的人工是优惠的,我办公楼就没有优惠?”
“行,一起减。”章晓明牙已经碎了,只能咬舌头。
同一个客户出现不同单价,导致客户投诉——他们认!
桑宁双手抱胸,闭目养神:“你看,虽然是小小的问题,可让我对你们的实力产生了一些不太有信心的联想,总想把项目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