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桌是次席，多数是主演的家人和重要宾客。
傅春留本来该坐主桌，但他坚持单位有严格的出访细则要求，作为投资方受邀时不可以坐主桌。
他坐在桑宁的正对面，一抬头便看见那一天在单位惊鸿一瞥的那张脸。
和前一次不同的是，今天她还似乎格外明艳动人。
傅春留端起小小酒杯想自罚，一时忘了说什么。
这一桌多多少少听说过，这部戏要是没有湾省文化中心的投资，还开不了机，对他都很给面子，纷纷客气：
“能来就很好了，你别这么客气。”
“都是为了工作，再说也没迟到，导演还没开始致辞呢！”
说话间，刘铭站在了现场前方的台上。
开机宴一共开五桌，在五桌的前方搭了一个小小的舞台，工作人员客串主持开场后，便将话筒交给了导演。
刘铭清了清嗓子：“《未央公主》其实筹备了足足有半年，这半年时间里，我和柴编剧反复讨论修改剧本，我没想到作为一部合拍的电视剧，在脱离常规的运作方式后，会如此举步维艰。”
他回忆起几个月前，剧本递出去无人响应，投资也没听到回响的时候，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我们努力了很久之后，很难接受这部精心打磨了半年的剧，可能终将没有开机的结局，就在这时，我们的缪斯出现了。”他将目光投向卢丽，“卢丽老师主动联系我，表达了对剧本的喜爱和对德容皇后这个角色的兴趣。坦率说，那时候我哪敢请她。”
台下一片哄笑。
卢丽的确是这部剧卡司阵容中，最大的腕。
“但不止于此，她不光表达了兴趣，她还跟我一起讨论这个角色的细节，我们当时只有一个感觉：何德何能。但卢老师对我们的帮助不止于此。”他又看向桑原远和傅春留，“卢老师的爱人和女儿亲自跑去湾省文化中心，帮我们拉资金。”
“可以说我们今天能坐在这里为《未央公主》的开机庆贺，要感谢卢丽老师全家。”
“祝《未央公主》收视长虹！”
“祝开机顺利！”
剧组主创纷纷举杯。
卢丽受完众人热烈赞赏的表扬之后，和男女主角跟着导演轮着各桌转了一圈。
桑原远并不多见老婆如此受人追捧的样子，接受着在场众人的鼓掌，一脸与有荣焉。
等卢丽坐下才发现次席这一桌已经热闹起来，只是看样子有点不太对。
不知是出于母亲的敏感，还是身为演员天生的敏锐，她觉得对面的年轻人似乎过于热情了。
傅春留一边和桑原远热情洋溢地聊着今年湾省商人在本市开公司政策的优惠，以及本市商品在湾省的畅销，一边殷勤地给桑宁夹菜，尤其是在他那一侧，而桑宁又看过的菜。
这种看姑娘眼色夹菜的行为，可不就是献殷勤？
卢丽看闺女埋头吃菜丝毫意识不到这其中的微妙，一时气短——她怎么就没遗传自己在谈恋爱这一点上的天赋异禀呢？
榆木疙瘩似的，别人把她看过一眼的菜夹到她碗里，她还吃得又香又美。
于是卢丽开腔：“宁宁，你要吃什么自己夹，知遇不在你身边，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傅春留正要用公筷继续夹菜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这话听着怎么像……她有对象了？
“关他什么事？！”
桑宁抬眼看了一下远处自己喜欢的菜，终于勉为其难站起来伸出了筷子自己夹。
见桑宁听到这个名字，眉宇间冷淡的神色，傅春留刚刚熄灭的勇气又升起一点点火星子。
卢丽小声对桑原远说：“你记着等知遇下次回来给他们俩去买一对戒指！”戴上戒指各自安好。
“行！我给他们买！”
承办开机宴的这家酒店，口味传统中又有创新，今天的菜很有水准。
桑宁虽然嘴刁而且吃得慢，但全桌就她一个人吃得认真而投入。
卢丽见她木木登登，便等菜上齐她吃完一轮后拉着她去厕所。
准备在厕所里好好给她一点提醒。
桑宁来到这个副本这么长时间以来，对今天的菜码最为满意，她吃得意犹未尽万般不舍。
这一天刚巧只有这个包间有客，整层的厕所都没人用，母女俩一人进了一个隔间。
进去没多久卢丽就听到隔壁两个隔间里有人在说话。
“我觉得可能有隐情吧？陆导那是多大一个导演啊，至于干出这种事？”
“这你就不懂了，他的确有成绩，可你不知道他这个成绩怎么来的，那都是靠他岳父啊！这么多年在岳父面前始终是个小三子，可不得在其他地方找自信？”
“那也不至于……”
“你不知道越是看起来道貌岸然的人，可能越是龌龊！现在都传，他试过镜的女演员说不准”
“哎，张香梅听说过么？说试了他的戏之后，突然请了长假。会不会……”
“在他手底下拍过戏的女一号，估计都不太干净。”
桑宁在心里冷冷吐槽：【公共场所乱嚼别人舌根，这很不礼貌。】
隔壁两个隔间瞬间安静下来。
桑宁推开厕所隔间门，在卢丽门前敲了敲：“妈，快点儿。”
卢丽咬着牙，一脸惨白从隔间出来，看着桑宁双眼微微发红。
桑宁拍了拍老妈的肩，两人洗完手出来后，她给卢丽使了个眼色，躲在走廊尽头看。
约莫两分钟后，一前一后出来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竟然还是《未央公主》的另一个女配角，也算得上荧幕上的常客。
卢丽喃喃自语：“没想到这件事圈子里已经不少人知道了。”
桑宁语声淡淡：“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香梅阿姨不说出去，可某导演喜欢跟人炫耀呢？”
卢丽很心痛：“可香梅怎么办呢？她那么爱拍戏，没这件事她还可以演很多戏啊！”
观众健忘，长时间不出现在荧幕上，再要进好剧组挑大梁就难了。
母女俩已经出来有了一会儿，过道里人来人往不适合停留过久，便很默契地往包厢方向回去。
桑宁边走边在心里默默吐槽：【归根到底，人只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她可以选择站出来，也可以选择忍着等时间过去。她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在桑宁看不到的角度，卢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两人回到席间，只见桑原远和傅春留正聊得火热。
桑原远聊起自己正要投入市场的吹风机项目，傅春留积极地表示，可以牵个线让湾省的贸易商带回湾省去尝试销售。
从火了一阵子的湾省连续剧可以看出，湾省的年轻女性在美妆上的投入远远高于涌江女性。
傅春留笑着说：“这部电视剧拍完后，也会在湾省本地电视台播，到时候你让卢丽老师拍条广告跟在电视剧后面播就行啦，湾省很多赞助商都这么操作！我们这次投钱，片方给了我们一些免费广告位，到时候分一点给丽宁吹风机！”
面对这等天降横财的好事，桑原远保持着理智：“那多不好意思，这是你们的资源，我哪能白白占便宜。”
他也在单位干过，知道这种资源的使用里面学问深着呢，可不是这个年轻小伙子自以为的那么简单。
但傅春留十分认真：“广告先不说，但是我们下个月有湾商的展销会，桑厂长要不要来看看？到时候我给您介绍几个做两地贸易的商户！”
都年轻过。
桑爸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眼前这年轻人似乎对自家闺女动了心思。
于是他问：“湾省的金器比较出名，要不小傅你帮我问问有没有好的师傅，我给闺女和女婿打一套结婚戒指？”
傅春留心里的那一眼火星子，啪一下彻底灭了。
第25章
经过桑原远把吹风机项目拆分, 三个跑腿的全力跑起来之后，丽宁牌电吹风终于以一个奇迹般的速度，开始投入第一批生产。
粉红色的不锈钢机身, 分三档温控，还配了一个边吹边梳的配件, 这在现在的小家电市场上有绝对的独特性。
几人的职能根据何莉姿和刘雪娥的分配, 也有了具体分工。
桑原远和大毛主要负责渠道的开拓，大为和小毛则主要负责生产供应。
当第一批货送到联西村村委会，存进村库房之后, 桑原远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开会。
他盘点完目前已经谈妥交了钱的卖场，还有已经有眉目的湾省展销会, 以及因为桑宁主动凑上来的顾老板。
现在有三个主要渠道资源。
而生产那一侧, 根据大为多年来跟进一线工厂的经验, 零部件和装配方面，只要不是临时突增的供应需求，都足以应付。
桑原远抛出问题：“接下去该怎么大干一场？”
他跑多了商场, 知道现在竞争激烈，已经远远不是把货送进去等着静静卖的年代。
大毛举手：“我申请让宁宁旁听。”
小毛和大为纷纷响应：
“我同意，我家有瓜子我去搬过来。”
“那我从家里拿几个橘子过来。”
何莉姿和刘雪娥相视一笑, 甚至出声：“索性多拿点一起吃。”
“行, 把宁宁请过来的任务交给我。”大为勇于担当。
桑宁画了两天线稿, 今天回归了朴素的打游戏消遣。
她在村里找到了可以一起打游戏的伙伴古峰伯伯。
大为找过来的时候, 她正演示着绝杀技巧，场面得难舍难分。
“宁宁, 走吧, 你大为姑姑家做的米花糖是一绝，刚送到咱们办公室, 去尝尝？”大为拿出看家本领，自家妹夫家做的米花糖。
对这款硬核零食，他相当有自信，只要吃一口，没有不被香迷糊的！
然而桑宁扔不下手里的控制器：“这不行，古伯伯还等我救他。”
魂斗罗她通关了三次后，再也不想玩打斗游戏了，直到她看到这个名叫“争斗”的双人游戏。
大为何曾想过，年轻的时候逃课成瘾的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会苦口婆心劝沉迷游戏的大叔和妹子：
“古叔，宁宁还有工作，你先停会儿吧。”
古峰正打在兴头上，哪里肯停。
气得大为索性釜底抽薪，把游戏卡从卡槽中抽出来，往怀里一揣：“等我们开完会你们再接着玩。”
游戏被迫暂停。
古峰气得结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为带走了桑宁。
办公室内，零食台已经布置完毕。
刘雪娥从家里拿了一套自己结婚时陪嫁的玻璃果盘过来，米花糖，橘子，话梅糖摆得满满当当，旁边还配着一壶何莉姿自己手炒茶泡出来的茶汤。
茶香袅袅，果香阵阵。
桑宁看着自己那张塞满了垫子的大椅子，仿佛在召唤她原地躺下来试试。
不过就是不想让她沉迷游戏罢了。
她瞬间原谅了所有人。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脱了鞋子窝进软绵绵的大椅子，一手零食一本小说，她换了个地方重新醉生梦死。
众人默契地相视一看，开始继续讨论。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自己看这个产品觉得样样都完美，可真实的情况可能要卖一段时间才能零星从顾客身上得到反馈。所以，你们有没有想法从一开始就能把这个产品卖火的？”这是桑原远。
“我看到商场里都在搞促销！下周就十一，所以要不要趁着国庆节我们先来个优惠价上市？”这是大毛。
大为摇头反对：“我听南方那些世世代代做生意的人说，一旦一个东西你刚开始卖就定了低价，后面再要提价就不行了，只能用新产品替代。”
小毛一脸单纯：“那我们不能送点小东西么？我看我妈买酱油，只挑送塞子的牌子买。”
何莉姿和刘雪娥不参加他们业务的讨论，帮他们做会议纪要。
众人小心翼翼看着桑宁。
桑宁美滋滋地啜了一口茶，轻叹一口气，忍不住吐槽自家老爸：【货都生产出来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卖？调研调研调研，这俩字我说累了！最简单的地方，去看看批发市场嘛，那里怎么卖吹风机，什么样的好卖，什么价格档次……】
她开始怀疑桑爸这台摇米机的能力。
按理说，桑爸的生意这些年只要不犯大错，跟着时代发展更新换代，钱只会越来越好赚。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渐堕落于村办公室，见识和魄力都有了一种直线下降的态势。
众人哪里知道，她嘀咕这么多，纯粹是怕自己饭票不保。纷纷认真地把她说的要点记在了本子上，然后在桑原远一声散会后各自散开，向涌江市日用品批发市场进发。
桑原远留了两把样品，一把准备待会儿去接卢丽时送去傅春留那里，另一把则准备等闺女绣完答应了顾老板的绣品，连着一起送去。
于是他提醒道：“宁宁，你答应了给顾老板绣的东西什么时候能绣完？到时候连着吹风机一起送过去，这样显得不那么冒昧。”
桑原远骨子里还有着文人的清高，巴巴地送一台吹风机到人家跟前，这种事做起来还不那么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