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交完钱,拿着收据和发票去柜台,跟专柜的销售员确认好送货时间和地点。
林琼华的注意力被她手上一沓货单吸引,成套的实木家具,卧室的,客厅的,还有大书桌和书柜……
她敏感地抬起眼:“这是你跟段知遇新房的家具吗?”
自从林琼华听说段知遇出国读书前结了婚这个爆炸性消息后,她在心中排演过无数次为什么。
他大学期间从没断过打工赚钱,好像很缺钱的样子。
后来才从其他涌江同学嘴里知道,他上的高中不算便宜,却是一路被资助的。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大学期间,有不少女生对他有好感,甚至主动追求。
但他从不回应。
因为要报恩!
用他的婚姻和自由去报答别人资助他读书的恩情!
想到这一点的林琼华,对这个坐享其成的“妻子”充满了敌意。
她何德何能值得这么好的男人以身相许??
就比如现在,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女人买的床是要跟段知遇一起睡的,她就心里酸得冒泡!
但转念一想,她有对方所没有的文化内涵,好歹她还是南恩在读博士!
于是林琼华挺起胸膛,大声说:“如果你还有羞耻心,我觉得你应该主动离开段知遇,他值得一个懂他的人,能帮助他开展事业的人。你懂什么?”
这时,旁边已经有人关注起她们的对话。
桑宁笑着问:“你的意思是,你比我更适合跟段知遇结婚,是吗?”
林琼华并不避讳在朋友面前谈及自己对段知遇的心意,但听桑宁这么反问,她脸上唰地一下红了,讷讷地说:“你……你……”
这时轮到桑宁结账。
她一边低头把收据和送货单放到钱包里 ,一边笑眯眯说:“段知遇不是一件物品,他是个人,并不属于我。你们想追求就追求,想表白就表白,人生不要留遗憾。”
关她什么事?
林琼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难道,她并不爱段知遇?!可是谁能不爱段知遇呢?
“你又在胡乱说什么?”一管清冷有磁性的声音从她头上笼下来,顺着这声音一起下来的,还有个锦盒。
段知遇手掌心托着那锦盒递到她面前。
自从过年连着收了好多金子后,桑宁对这种珠宝惯用的锦盒有了PTSD。
她嫌弃地抬头:“干嘛?”
“打开看一下。”
桑宁对里面的东西毫无期待,但打开盖子还是有些惊讶——里面居然是一对婚戒,款式简单的光板戒指,但在内圈各镶嵌了一小颗钻石。
这年头女同志流行戴的戒指,要不是花团锦簇的花卉图案,要么便是宽宽的光板素戒。
这一对简洁的婚戒审美算是极好极好了。
“你试试大小,不合适可以拿去改。”
段知遇从戒托上取下女款的那枚,往桑宁手上一套,居然刚刚合适。
桑宁的手温暖而柔软,他短暂地开了小差:她是怎么做到手这么软,可打人这么厉害的?
他有一边想一边自己戴上了男式那枚。
两人旁若无人地试戒指,林琼华被彻底忽略。
“知遇?”林琼华小声地叫他。
她心里刚刚升起来的一点点火苗,被他亲手浇灭。
段知遇后退半步,站到桑宁身后,这才看着林琼华,平日里舒朗的眉眼这时微微皱起:“你是?”
再次听到这两个字,林琼华瞳孔骤然睁大,咬着唇满脸不可思议,声音发颤:“知遇,我是你大学同系隔壁班的林琼华啊!”
看到她这般表情,桑宁不禁对她生出几分同情。
段知遇这会儿连她名字都不记得,女配之路漫长啊。
已经可以预见,女主正式登场后,还有好大一场女配和女主的狗血剧。
“抱歉林同学,我和我爱人还有事,就先失陪了。”他手虚搭着桑宁的肩,绕过林琼华把人带走。
林琼华伸手死死撑在旁边的家具展柜上,看着那一高一矮但身姿同样卓越的两个身影走远,心里满满的酸涩和不甘心。
而桑宁,则在转弯离开林琼华视野后,立刻伸手拂开了段知遇的手。
“演戏不用太逼真。”
段知遇顿住脚步,低头认真说:“只有时时入戏,才不像演戏。”
第67章
两人选完家具回家交差。
吃晚饭的时候, 卢丽眼很尖地发现两人无名指上多出了戒指,给桑原远飞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晚上的饭菜格外丰盛。
桑宁吃得没空说话。
卢丽给段知遇舀汤:“知遇,你公司还没那么快开始忙吧?所以, 现在应该不忙吧?”
“没那么快。现在不算忙,妈, 你有事要我做吗?”段知遇双手接过桑妈给他的汤。
卢丽和桑原远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即看着自家闺女,说:“没。自打你毕业,我跟你爸就在商量, 这么多年你只有暑假回过归宁,现在你出息了, 也结了婚, 该回家好好把你爸妈的墓修一修, 让宁宁也给你爸妈磕个头。”
说着,她递过来一张银行卡。
在段知遇拒绝之前,她说:“里面有五万块, 你拿着好好办了这件事,妈知道你以后不缺钱,用不到爸妈的钱, 但有些事不是一定得等你有了再去办的。兴许你很快忙得连觉都没得睡呢?”
卢丽说的句句都说到了段知遇心坎里, 他心里热热的。
当下没再拒绝, 接过了卡好好放进外套口袋里拉好拉链, 抬头看着卢丽认真说:“谢谢妈。”
桑原远则盯着桑宁:“宁宁,听你妈说的没有?陪知遇回去一趟, 虽然没见过面, 但那是你公公婆婆!”
桑宁瞥着段知遇低头吃饭略显伤感的侧脸,那些拒绝和拖延的话竟说不出口, 于是哦了一声。
去就去,总不是马上去。
但她低估了桑爸的执行力,桑妈只要一出口,桑爸能不折不扣以最高水平执行。
桑原远立刻买了最近车次的火车票,顺便还给两人收拾了一些容易分发的特产和零食。
然后一早叫醒了每天睡不到9点不起床的闺女,把两人一路送到火车站。
上车后桑宁倒没因为睡不成懒觉垮脸,因为,火车开出涌江市后,很快迎来了目不暇接的美景。
“宁宁,谢谢你。”段知遇看着窗外接踵而至的群山,余光留意着桑宁的表情。
桑宁拿出桑爸放在她背包里的掌机:“没事,你说的对,只有时时入戏,才不像演戏。在你真正喜欢的白月光出现以前,我会好好演自己的角色。”
“白月光?”
她总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词汇,段知遇已经不太惊奇。
桑宁也看着窗外。
从旁人的视角看,这一对男女颇为默契,喜欢看同样角度的山景。
“曾经有一个作家说过,每个男人一辈子都至少爱过两个女人,娶了白玫瑰的话呢,时间长了就变成粘在衣服上的米饭粒,而红玫瑰还是心尖的朱砂痣,娶了红玫瑰呢,日子一久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玫瑰就还是床前明月光。”她一边打游戏一边说。
段知遇细细品味这段话,觉得写得妙不可言,不禁对桑宁手不释卷的小说刮目相看。
掌机绿色的屏幕反射出一片柔和的绿光,和车窗外滤过树叶射进来的日光一起,交织着扫过桑宁的脸。
让她的双眸尤为明亮动人。
段知遇忍不住问:“那你呢?你有白月光或者朱砂痣吗?”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为什么想问,一颗心提了起来。
“没有!”桑宁头也不抬,答得干干脆脆。
那颗心就这么悠悠落了回去。
几个小时后,火车到站。
归宁距离涌江市不过600公里,却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市。
多山,土地贫瘠,连市区都比不上涌江市最偏僻的郊区小镇,整个城市弥漫着一股落后的气息,仿佛被整个时代抛弃,遗忘在了十几年前。
段知遇已经有十来年没回来过。
确切地说,他考上大学之后就忙得抽不出时间来。
回国这段时间,是他这十年以来最轻松的日子。
虽然这么久没回来,但他依然很轻松地找到了去他家所在那个村的公交车站。
归宁这里比涌江市气候要潮湿温热一些,桑宁解了围巾手套,抬头看天问:“还有多久能到?”
“还早,我们先买点吃的,顺便再吃碗面。”段知遇环视四周,带她走进了唯一一栋看起来人流量大,店铺干净明亮的百货商店。
他在一楼买了些饮料和干粮,然后带桑宁上楼吃此地有名的牛肉面。
桑宁在火车上吃了一路零食,这时候完全不饿,看着堆满了牛肉的大碗并没什么胃口。
但段知遇劝她:“你尽量多吃点吧,进了村就没什么可以吃的,我们晚上很可能只能吃面包饼干。”
桑宁很听劝。
只要回忆一下没东西吃的感觉,就能立刻改变胃口。
“进村子还要多久?我看这市区不大。”吃完后,桑宁问。
“市区是不大,但归宁多山不好走。所以,虽然直线距离只有十几公里,但我们还要坐差不多一小时车,再走几公里路。”
段知遇看着她,迟疑地建议“不如……你在市区玩玩?我给你先定好晚上的旅店,你等我办完事回来找你。带好BP机,我好找你。”
桑宁火车上看了一路山景,以归宁的景色最合心意。
听段知遇这么说,她满不在意地摇头:“来都来了,我跟你一起去村里看看。”
段知遇家的村子叫百露村,去那里只有一路中巴,别无他选。
吃完面,他们到公交总站,等了20分钟后,坐上了去百露村的车。
小中巴摇摇晃晃,勉强在散架的边缘徘徊,座椅已经脏污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段知遇掏出了自己外套口袋里装着的手帕,展开了铺在座椅上,才让桑宁坐下来。
哪知桑宁一把撩起他好容易铺好的手帕。
只是有些脏而已,她连丧尸待过的屋子也照睡不误,还怕这点脏?
开了没多久,前排好几个大爷大妈开始晕车,本就一言难尽的车厢里开始弥漫更不好闻的气味。
连段知遇都有些不适,但桑宁一脸淡定,一只胳膊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更壮丽恢弘的高山和峡谷。
“很快就到。”段知遇递过来一小盒清凉膏,“抹一点在太阳穴和鼻子上,会好一点。”
桑宁摆手不要,看着窗外眼神松弛:“这儿可真美。”
真正的崇山峻岭,层峦叠嶂。
段知遇的“很快就到”,果然很快。
小中巴停靠在一个四不着村的车站,颤颤巍巍开进了只是填平了路面的调度区。
桑宁抬头看,那些高耸的山峰,就在自己面前,巍峨,奇诡,仿佛藏着什么神秘一样。
“从这里还要走一段路。”段知遇低头看她,“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车站虽然破,可好歹还有一排露天的水泥凳供人歇脚,再往里走就什么都没了。
“不用,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办完事的好。”
她已经见识了这里市中心的百货商场,对两人今天晚上可以住的旅馆没什么期待,最好办完就立刻买一张连夜回涌江市的火车票。
段知遇的“一段路”,是足足5公里。
走了约莫1公里的时候,他略有歉意地说:“还有很多路,你累不累?”
“不累。”
相反,她越走越精神。
段知遇起先步子迈小了等她,渐渐发现他慢她就慢,他快她就快,而且全然不带喘的。
便加快了脚步
是了,她应该是天生筋骨好。
都能做叶东升师父,体能一定比绝大部分人好。
两人脚程快,5公里路很快就到。
百露村是一个坐落在山腰上的村子。
从山脚到山腰的盘山路,是村里举全村壮丁之力,花了很多年修筑起来的。
然而,此时两人面前的山路已经全部毁去。
巍峨的高山中间劈开,露出了山体土石混杂的横断面,而唯一通往村寨的山路,现在山路断裂,山泥覆盖住部分山路,已经长满了杂树和杂草。
再定睛看去,山腰上那些村屋几乎每一间屋顶倒塌,残垣断壁,毁败得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