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耳机里是一段更漫长的沉默。
弹幕观众笑疯了,一个个都化身成了吃瓜群众。
沈则随无言片刻,似是轻轻叹了口气。
认为她在看到他之后,会想要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所以自己主动退开。
这种话,又怎么在她面前说得出口。
“没有不理不睬。我只是——”
沈则随顿了顿,思索须臾,仍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
最后也只能将声音压低了些许,仿佛是在低声告饶。
“以后不会了。”
男人微沉的嗓音仿若拂过了耳廓,宋念初的眼睛又眨了好几下。
耳垂隐隐泛红,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那你再给我玩一次魂者。”
【今宝馋那把的魂者很久了哈哈哈哈,这么疯的玩法谁不爱啊】
【有一说一,要是我当初玩浴火也能有个像Bei哥这样的魂者辅助,那我指定不会退游QAQ】
【合理怀疑今刀提起星月杯的事就是想让Bei再辅助她一次】
“哪有!”宋念初眸光瞥过弹幕,连忙为自己辩解:“明明是你们先提到星月杯的。”
一天直播下来,几个粉丝水友群中消息不断 。
榜上的几个富婆还发了好多红包,其中有一位将红包开启密码设置成了“奶奶你追的电视剧终于完结啦”。
宋念初下播后才看到他们的信息,趴在床上捧着手机笑弯了眼,也凑热闹,跟着发了一波红包雨。
睡觉之前,她还收到了沈则随的微信信息。
【沈则随:喜欢喝什么口味?】
宋念初嘴角忍不住弯起来,在床上翻了个身,抱住了枕头。
【糯米吃饭了吗:芋泥系列的都很喜欢!】
【糯米吃饭了吗:但是包年的话,每种口味迟早都能轮一遍吧[叉腰]】
【沈则随:好,我知道了。】
【糯米吃饭了吗:你明天几点去医院呀?我看看我几点起床~】
沈则随没有立即回复。
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说不定被猫主子突然缠上了。
宋念初抱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想起自己今晚还没有来得及给糯米梳毛,又从床上翻了下来。
她从柜子里翻出糯米的小梳子,还没来得及搬出板凳,手机便震了一震。
【。:最近有些事。】
【。: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重新开始。】
消息成功发送,沈则随垂眸,指尖滞在屏幕边。
宋念初回了个点点脑袋的表情包,又发来一句“到时候跟我说哦”。
他手指稍挪,打字。
【。:好。】
沈则随顿了顿,又加上一句。
【。:明天晚上我有饭局,不能回来吃饭了。】
【糯米吃饭了吗:收到!刚好我也要和朋友一起去吃饭】
【。:嗯。】
【。:不早了,早点睡觉。】
【。:晚安。】
【糯米吃饭了吗:[小熊冬眠][晚安]】
放下手机,沈则随指节微微屈起,将金丝边眼镜向上抬了抬。
今早找软件跑腿买的东西放在了长桌一侧,药膏纱布已经被拆开。
沈则随褪去裤子,为自己换药。
黑猫被关在了外头,伸手挠着门板。
沈则随眉头轻轻蹙了蹙,又很快归于平静。
昨夜伤得最重的地方不是手,是这一双腿。
许久没有站立,他的腿脆弱无比,一点小碰小撞便能破开一片皮。
像他们这样的人,需要进行长时间的训练与小心翼翼的呵护,才能够让一双腿勉强够得上健康状态。
皮肤被磨烂了,皮肉瞧着血淋淋一片。
沈则随换好药,穿好衣服,目光复而落在桌侧。
袋子里还有东西,一只罐子,一叠折纸。
他取出罐子,将它放在桌上本就有的那只玻璃罐边,又拿出那一叠折纸。
很久未曾拿起过笔,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下笔时有些生涩,想写的太多,却又不知道该写什么。
笔尖顿在彩纸上,漆黑墨迹洇开。沈则随摇头,唇角泛起些自嘲的笑,终于动笔。
房间中未开主灯,一烛澄黄灯光映着他的身影。
一声细微闷响,他置下笔,彩纸在长指间翻转折叠。
已经在网络上看过了教程,也提前拿着白纸试验过。
彩纸被折叠成了小巧玲珑的形状,沈则随垂眸,翻来覆去地查看。
折痕干净,叠得也还算成功,能认得出是什么。
沈则随抬眸,稍稍倾身,打开空荡的玻璃罐,将叠好的彩纸投入其内。
纸张落入玻璃,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他敛眸,注视着那只玻璃罐,浅色瞳仁似是穿过了它,看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猫咪不划拉门板了,改去玩弄垃圾桶中的塑料袋,“哗啦”、“哗啦”,声音隔着门都能听见。
沈则随回过神来。
台灯的温暖晖光衬着他的眉眼,他收回目光,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扬起了一点几不可察的弧度,不自觉地笑了。
第68章
十一月底, 凛冬将至。
终于到了该出门的时间,大半天都心神不宁的林清铭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刮胡须、吹头发、抹发胶,出门前在衣柜前精挑细选, 还难得挑了只腕表戴上。
去酒店接上姜颂的时候,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忍不住问:“你这是准备去相亲?”
林清铭“啧”了一声:“相亲穿这么正经干什么, 平时什么样就什么样呗。”
“难不成你相亲的时候会特意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吗?”
姜颂挑挑眉, 拉上安全带,笑道:“我倒也没有相亲的必要。”
大学时一宿舍里四个人, 姜颂是唯一一个有女朋友的。
两人之间算得上爱情长跑, 从高中到现在都没分过手, 感情一直很好。
林清铭有点儿酸, 口中“嘁”了一声, “天天找机会秀恩爱。”
姜颂笑了笑。
他的笑不达眼底, 似乎有别的心事, 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林清铭与姜颂也有段时间没见了。
姜颂和家里人关系不好, 当初挑了乌大就是为了远走高飞。大学毕业那年难得决定和朋友一起回故乡看看,又出了那件事。
自那之后, 他几乎都没有再回到过松城。
导航上与目的地的距离一点一点地接近, 姜颂频频往车窗外看,神色也肉眼可见地变得焦灼。
只是林清铭是个粗神经, 开车又开得专心致志,完全没能察觉到身侧好友情绪上的细微改变。
“——到了。”
车辆在马路边的停车位上停下, 姜颂回过神来,下意识伸手理了理头发, 开门出去。
小区附近的那条街上往往没有空车位,林清铭特意停到了旁边街道上, 走过去还有几分钟的距离。
就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姜颂终于忍不住开口。
“随哥最近……还好吧?”
林清铭正忙着给沈则随发信息,没听清楚,随口应声:“嗯?”
“就是,”姜颂斟酌着语句,“他这段时间心情怎么样?”
林清铭大咧咧地回答:“应该挺不错吧?”
“那天还是随哥主动提起要和你一起吃饭的,我当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听他这么说,姜颂心中不由得一紧:“那要是你那时候真的听错了呢?”
“……我耳朵又没问题,”
林清铭锤了姜颂一下,晃晃手机:“而且我都跟随哥说了,咱们马上就到。”
姜颂没有说话,林清铭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察觉到了对方眉眼间的忧色。
“怎么了这是?紧张啊?”
“能不紧张吗?”姜颂没看他,欲言又止,“那时候我们……”
有跑车从身侧马路上疾驰而过,引擎的轰鸣声盖过声音。
林清铭上前几步,到保安亭处登记。
姜颂声音顿了顿,停在几步开外。
他搓了一把脸,又吐出了口气。
话被吞回了肚子里,没有了再次提起的勇气。
进入居民楼、乘坐电梯,当站在走廊房门前,姜颂竟有些想要拔腿走掉。
正如车祸发生之后,他站在沈则随病房门口的时候。
……
那天车上坐着三个人,副驾驶上的沈则随伤得最重。
姜颂那时从床上坐起,神思迷糊,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伤得不重,很快便被允许离开病房。找到了林清铭,却没找着沈则随。
于是姜颂去寻找护士,被引至了一间手术室外。
手术室的两扇门闭得很紧,指示灯泛着幽暗的冷光。
室外长廊上已经有人了,姜颂认得那个女人的面庞,是沈则随的母亲。
他站在走廊一角,遥遥看着那个女人。
颜里踩着高跟鞋,穿着优雅的晚礼服,像是刚从晚宴上出来。
本该拥有着温婉得体的神态,却面色苍白,近乎要昏倒过去,被司机搀扶着,哭湿了一张手帕。
就算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只要看着这样的情景,心头便会冒出许多令人心惊胆战的猜测。
那时的姜颂,脸色也一点一点地变得惨白。
不知过了多么漫长的时间,手术室里的人终于被推了出来,转入病房。
听到消息的姜颂几乎是疾步赶来。
沈哥没事,他还活着。
庆幸并未维持多久,隔着薄薄的一层门板,姜颂听到了病房中的声音动静。
男人熟悉的声音刺入他的耳膜,语气却是姜颂从未听过的歇斯底里。
“截肢手术”、“后续复健”、“心理医生”。
他听到医生谈起后续的方案,震惊到怀疑自己的耳朵。
庆幸的欣喜消失得一干二净,近乎被铺天盖地的愧疚与懦弱击败,他的神色刹那变得灰败。
思绪一团浆糊,需要理清的时间。
姜颂无法现在进去面对沈则随,情不自禁地退开一步,紧接着是第二步。
在之后被愧疚与歉意折磨着的漫长时光里,姜颂其实后悔过很多次。
那扇他失去勇气叩响的门,后来被沈则随死死封锁,谁都不准进入。
那些不愿去回想、又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缠绕着他不放的画面,在眼前掠起,一帧帧地回放。
“嗒”的一声,门开了。
回忆刹那间中止,姜颂呼吸一滞,被林清铭一肘子撞到前面,一时间身体变得僵硬无比。
他没敢抬眼,声音有些发涩,“随哥……”
“你们好呀,”
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道清脆的女声,“快进来吧。”
姜颂愣了一下,骤然抬头。
门外男人的面容陌生,面上满是惊讶。宋念初对他点头笑笑,侧开身,让他们进来。
“……啊,”林清铭愣了一下,似是有几分意外,对她点点头,“念初你也在啊?”
宋念初牵起嘴角,也对他笑了笑。
她的笑容不知为何有些淡,开了门后很快转身进了客厅,情绪似乎有些古怪。
林清铭不明就里,紧接着就被姜颂轻轻撞了一下。
“那是随哥女朋友啊?”
“不是,”林清铭也压低了声音,“就普通邻居。”
客厅中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林清铭招呼着站在门边罚站的姜颂进屋。
姜颂深深吸了口气。
手脚有些发麻,紧张到心脏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姜颂走进客厅,手指不知何时紧攥成拳,往屋里一扫。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闻声偏过脸。
他穿着短款黑棉服,棉服领子微微立着,遮着小半边下颌。
分明与姜颂记忆中的模样好像没有什么差别,黑眉浅瞳、高鼻薄唇,一眼看去清冷淡薄。
可却又完全不同了。
那双眼睛在抬眸后更显狭长,浅灰色的瞳仁微转,目光落在了姜颂的身上。
短暂沉寂,沈则随扯唇,平静笑笑。
从前寒暑假末尾返校,隔一段时间未见的少年脸上总是会带着浅淡的笑,单手拉着行李箱,懒懒散散地走过来,互碰一下肩膀。
假期里做了些什么、新学期的课表有多么恐怖,能说的话总有许多,如同不干涸的奔流。
这一次,沈则随坐在那里,语气沉静平和,只是简简单单地道了一句“好久不见”。
姜颂滞在原地,僵了片刻,眼眶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
一个人藏了不知多久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全涌了上来,将理智摧毁得一塌糊涂。他都忘了这里还有外人,重重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