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音若有所思,“能再讲细一点吗?我没方小姐内行,听不大懂。”
这样的情况下,方宛柠根本下不去台,磕磕绊绊地讲了起来。
这一看就不对劲,水分含量太过于明显了。
陆观止不轻不重放下筷子,淡声反问:“数据分析部的是吧,讲述下你负责项目的业务指标体系。”
在场的人都噤了声。
但就方宛柠现在这情况,只能顺着秦音递给的台阶下去,硬着头皮承认自己忘了。
秦音温柔地笑道:“不要紧张,是我太为难你了。大家还是赶紧吃饭吧,再不吃都要凉了。”
本还有些凝滞的气氛回升,在场的其他人渐渐放开来。
除了方宛柠,她坐立不安,时不时恨恨地望秦音,根本就没吃几口。
晚宴结束,众人抵达酒店门口,陆观止与秦音上车离开,方宛柠眼也不眨地盯着车子,直到车子从视线中消失,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来。
她拿出手机,拨打号码,像受了极大委屈地喊:“爸……”
-
车上,气氛安静得像来时。
特助坐在副驾驶,知道陆观止肯定要处理方宛柠的事,已经提前调出了相关审查和推荐人员名单。
他轻点戒指,说道:“周一八点半,叫数据技术部总监和人事部总监到我办公室。”
“好。”
这段对话结束,车内再度恢复安静。
秦音偷偷看了他一眼,男人神情如无波古井,语调也淡,无法判断出他到底是否因为方宛柠的事生气,更无法判断出他要如何处理。
这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陆观止确实是一名顶尖的上位者。
喜怒不形于色,无人能揣摩。
安静了一会,她转头坦白道:“我今晚一起过来,就是为了方宛柠的事情。”
秦音底气渐渐变足了起来,继续和他说了起来。
“是的,司机说你很担心我,我那天没及时回你消息确实不好。怕你不开心,就哄一哄你,哄人这事,我还是比较擅长的。”
他眯起眸,“你还这样哄过别人?”
“我知道。”他似是很凉地笑了声,“秦太太无事不登三宝殿。”
“三宝殿”指的是昨晚的什么,只有他们两人才清楚。
司机十分机灵地将隔板升起,挡板将后车厢遮得严严实实时,给两人留下独处空间。
“也不完全是。”秦音移开眸,实话实说道,“我昨晚是想和你道歉,哄你来着,提要求只是顺带的。”
“哄我?”大抵是认为这个词新奇,他意味不明地重复着。
“没,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哄除了长辈外的异性。”她被他的语气吓得差点结巴,“而且我觉得……”
陆观止静静看着她,等她把后面的话编完。
“就算你生气了,我没哄,我和你提要出席晚宴这种小要求,你也会答应的,不是吗?”
“你还挺懂我。”就他这语气,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还是平淡地陈述事实。
秦音朝他凑近了些,蓦地弯起眸,语气很软和,就连声音也染上了丝丝的甜。
“你是我老公,我当然要懂你呀。”
她真的是在哄他。
黑暗中,她似是私藏了光亮,眼里是那如倾盆骤雨落下的星辰,无声,璀璨。
他垂眸,抬手覆上她的眼,咬着她的唇亲吻。
这一吻,比以往要再温柔一些。
秦音团好的线球终于还是在这刻骤乱,再也分不清。
她想,他大概也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
缠.绵的吻终了,她缓上几秒,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我还有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要和你说。”
“半年多来,方宛柠抢走了同部门好几个人的项目成果,但一直没受害者敢声张,是因为员工不够信任北森的举报和处理机制。”
“我会处理好,放心。”他轻抚她方才抓皱的衣角,神情松散,“秦太太对北森挺有归属感。”
“我是要操心一下的,当初给我的聘礼里有北森股份,算起来我还是股东呢,当然希望它能好。”
“谁会和钱过不去,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你可要好好管好北森,替我多多赚钱哦。”
她带了几分俏皮的得意,就连说起这样物质的话,也不让人觉着有任何的反感。
他响起了一声笑。
“当然。”
“可以为你赚一辈子。”
第25章
回到家后,秦音和苏凌玉打了通电话。
想给她惊喜,秦音没和她直接说,只让她这两天好好休息,星期一去迎接本该属于她的战果。
打完电话,她睡倒在床上,又拿出最近天天看的那本传记,将最后十几页的内容读完。
白天一天都很兴奋,晚宴上她也绷着精神,其实已经有些疲倦了。
才刚看完最后一页,她就再拿不稳书,随手撇到手边,闭眼缩进被窝,呼吸渐均匀。
陆观止从浴室出来,弯身将书放在床头,熄灭灯,抱她入怀。
秦音没有睡得很沉,隐隐感觉得到是他上床了,大约是觉得他抱得有些紧,抬手推开他来,嘴里还说:“我明早有事要早起,今天不来。”
“嗯,睡吧。”
隔日,秦音做了一番简单的打扮,出发去到那位岳先生的庄园。
魏如老师叫她随性发挥,如果没被选中也没事,还有很多的机会。
说是这么说,但秦音有好胜心在,她是魏老师推荐过去的,还是老师的关门弟子,要没发挥好,难免会丢了老师的脸。
也不知那位岳正荣先生会如何选人。
抵达郊外庄园后,秦音被人引去了客厅。
客厅里坐着好几位年轻人,都是这些年在画展上活跃的,秦音与他们大多都相识。
除此之外,坐着的人里还有薛泽。
距离上次她抢他模特也没过去多久,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秦音移开眸,选了张沙发坐下,静静等待。
人齐之后,一位中年管家走了过来,领着他们前往画室。
“想必大家都清楚,这次是为岳先生的母亲作画,老夫人不适应京市的水土,没有过来,但我们为大家提供了视频和图片。工具已经为诸位提供,剩下的则需要大家自由发挥了。”
作画限时两小时,这种命题限时作画的方式,让秦音想到了艺考,自从艺考结束,她已经很久没有试过限时作画了。
她应声出去,未曾注意到的是,在她走后不久,薛泽也结束了作画。
庄园幽静,秦音走到湖边逛了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转身走回去。
到走廊转角处后,她被人堵住了路。
薛泽站在她面前,不快地说道:“秦音,你倒是好样的,还敢抢模特到我头上来了。”
她面上不见半点慌乱,神情变也未变。
“不敢当,以牙还牙而已。”
他听乐了,迈脚上前两步。
“成,这么久不见,嘴皮子还跟以前一样利索。”
秦音先是认真观察一遍视频和照片,她看很缓慢,是最晚起稿的人。
她风格向来偏向细腻,喜爱刻画细节,画画速度要比其他人要慢些,但她这次舍弃了贯常的画法,用刮刀起稿,颇有大开大合之势,再用笔刷去细画人物的眼神,专注而认真。
才过了一个半小时,她就画完了。
限时作画的情况下,就算是提前画完了,也会用剩下半小时去打磨一些细节,或者观察看是否有地方需要调整。
“你别在这跟我不识好歹,让你陪我玩玩你还装上了,看上你是给你脸!”
薛泽动了怒,正欲去抓她手,却被她躲开了来。
他离得她太近,后头又没有退路,两人之间又有着体格上明显的差异,担心他会做出什么,秦音面上是未变,心底却已经开始害怕了起来。
正当她暗自心焦,不知要如何应对时,转角处突然出现了两道身影。
直觉这是自己脱身的机会,秦音抬眼看去,一道清隽的身影就那样直直地占据了她的眼眸。
秦音这一次没有,她直觉没必要再花时间了。
把画交给管家后,她被请出了画室,还让她稍等片刻,在庄园里随意逛逛,晚些再与大家一同在餐厅用午饭。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却发现身后是走廊的窗台,已经没有再退的余地了。
秦音依旧保持着眼神的镇定,“所以呢,你拦住我不会就为了叙旧吧。”
“当然不是,我给你两个选择,陪我玩到我腻了为止,或者……”他语带威胁道,“你的父母在苏市当老师,你也不想他们丢掉工作吧?”
她轻嗤,冷声讽道:“痴人说梦,除了在这吠,你还会做什么?”
日光透着窗户洒进,将走廊映得明亮,男人依旧是身深色衬衫,笔挺的西装裤,步调从容。
他的身旁还另外跟了个中年男人,那人正与他说着话,带着些港市口音。
“我请的都是新锐画家,年轻人嘛,有朝气,他们来替我母亲画画,肯定很有生命力的。”
薛泽拧起眉,烦躁地转过头,朝着其中一个男人说道:“舅舅,您什么时候来的?我在跟我朋友打闹呢,没注意到您。”
就在岳正荣要回他话时,身旁那位却是上前几步,声线寒凉,几乎要叫这秋日结霜。
他张开嘴想解释,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秦音仍残留着害怕,看陆观止那冷眼动怒的神色,明明应当是叫人害怕的,可她忽地就有了底气,满心的安全感。
“我的太太,何时多了个这样的朋友?”
闻言,岳正荣神情微变。
与此同时,薛泽也傻了眼,只觉头顶霹雳,耳旁落下阵阵惊雷。
薛泽也注意到了来人,将秦音的身影掩盖住,甚至还想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引来人注意。
秦音害怕到了极点,担心他们真的就这样走了过去,情急之下发出了动静,好一番的挣扎。
她走到他身后,心底还残留着些后怕。
“我这外甥做事没什么分寸,冒犯到了陆太太。”岳正荣打着圆场,对着薛泽厉声斥道,“臭小子,还不快和人道歉!”
岳正荣脸色一变,没料到薛泽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岳正荣此番来京市出差,就是为了能顺利推进和北森的合作。
打听到陆观止对画作颇为感兴趣,还对奶奶敬爱有佳,他特地以替母亲画像为由,请他来庄园一聚。
骑虎难下,薛泽只得硬着头皮朝着秦音说对不起。
秦音冷着脸,“薛大公子的道歉,恕我无法接受,毕竟您刚才可是拿我父母来威胁我,就为了实现你的那些龌龊念头。”
没料到她会直接说出来,薛泽脸都白了,连忙解释道:“我不知道你结婚了,是在和你开玩笑,没真想这样。”
陆观止眉眼依旧冷肃,淡声地答:“自然是看我太太。”
靠着他,秦音第一次懂了仗势欺人的滋味。
不用再忍让,不用再仅仅只是在嘴皮子上逞风头。
现在倒好了,全被薛泽这脑袋里只有乱七八糟的痴线搞砸了!
岳正荣气得当场骂起了他,薛泽只能在站在原地挨着骂。
秦音听着,只觉得很无趣,有些后悔今天来这一趟了。
教训完了外甥,岳正荣转头问道:“陆总,您看您要怎么处理这小子?全凭您处置,怎么都成,这是他脑子犯浑该受的。”
她想到了之前,有一次在现场绘画交流时,薛泽故意为难她,说她要是真有那么厉害,就用笔杆尾画画。
时间转至今天,秦音朝灰头土脸的他看去,说道:“当着我的面,用笔杆尾,画你自己的肖像,画布不得留空,十五分钟内画完。”
陆观止侧眸,恍若见着了只灵动的小狐狸,就连张牙舞爪也可爱。
这番事了,岳正荣再次赔罪,却仍没忘记这次行程的目的,重新邀请陆观止去赏画,选出最优异的那幅。
管家已经将五幅画摆成了一排,画上都没有署名,几位画家站在一旁,看不出哪幅是由哪位画的。
“都画得很出色啊,风格迥异。”岳正荣笑道,“不知陆总更看好那一位?”
他反问:“我这人赏画就赏个眼缘,不如岳总懂画,您看好哪幅?”
薛泽忙不迭地答道:“好!”
“我还没说完。”她冷静地继续,“画完后,以你的名义办为期半个月的免费展览,展览上只展出这幅画,取名为《道歉》。此后,不得再参加任何评展。”
他既然拿她父母的职业来威胁她。
她就让他自己尝尝这个中滋味。
薛泽那句“你不要得寸进尺”还没说出口,对上岳正荣严厉的眼神,努力压下心头的气愤,咬牙切齿地答:“我答应你。”
“那就期待薛大公子的表现了。”她颇为阴阳地应。
岳正荣边看边思索着,最终脚步定在了最右边的一幅画跟前。
“这幅手落蝴蝶,人虽老,但神不老,系有些岁月光辉的味了,生命力够旺啊,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刮刀带出来的笔触刚硬立体,人物外形落笔大刀阔斧,塑造历经风霜后的刚硬内核,神态与蝴蝶却又细腻柔软,恰好就是温柔的内心。这幅画是哪位画出来的?”
言语谈笑间,一旁的薛泽也画完了。
岳正荣爱画,接触的画家不少,各种千奇百怪的风格都有。
他这外甥也是学的画画,出于爱惜人才的想法,总不免对他有些偏爱,还为他牵线搭桥,拜了画家马成为老师。
秦音不卑不亢地道:“感谢岳先生抬爱。”
岳正荣似是有些惊讶,随后恍然道:“这老练的笔触,秦小姐这可真是当得起句少年英才,冉冉之星啊。”
“您谬赞了,其他三位也画得很好。”她故意排除掉了薛泽。
今天的经历,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声音低落地问身旁沉静的男人。
“你天天都面对这么复杂的,不会觉得累吗?”
“习惯了。”他淡声答。
秦音不太理解,眼里是倦怠,“习惯了就不会累的吗,不会吧。”
他没搭腔,只慢条斯理地理着袖扣,淡淡的清茶香弥漫。
“秦音。”男人声线清冷地唤她的名。
岳正荣爽朗一笑,眼里爬上了切切实实的,又朝其他作品看去,“今天四幅画我买了,改天就带回港市办展,让大家都来见识下我们的新锐。”
可在那样优秀的老师手下学习多年,薛泽的画居然会这么烂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