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海无涯，多学一点总归不是坏事。”
苏桐妤好笑地看着他：“你又在装什么？”
确实。
陈弛让将双手交叠在身前，倨傲道：“我其实就是觉得，研究生作为我国的最高学历，就该是我的囊中之物。”
“……”
一进门的林景安听见这话，差点一口气没提起上。
就连电话里的冉珊也产生了挂断的冲动。
林景安象征性敲了敲门板。
陈弛让：“有事？”
林景安：“你的电话。”
苏桐妤抱着电脑离开办公室，陈弛让接过手机，还以为是工作电话，乍一听冉珊的声音，没反应过来。
“我长话短说。”冉珊的声调，一如既往的冷静。
陈弛让向林景安递去一个“什么情况”的眼神，林景安回了个“我也不知道”的茫然。
“我知道你们公司想买《物种之师》的版权，林景安偶尔在我身边提起过，我也知道温迎拒绝了你。”
陈弛让微挑眉头，靠在沙发上。
“今天温迎去见了一位‘PC游戏’公司的商务，说是谈合作。”
“……”他忽然坐不住了，“什么？”
“我给你打电话来呢，”冉珊说，“你不要误会，倒不是来帮你。只是因为想来想去你确实是这方面最专业和最信任的人。她生病了，在这方面还是个小白，吃亏倒没什么，就怕被骗了。”
“……”
“就这样，我把地址发你，去不去看你。”
冉珊的电话挂得很快，仿佛不愿和他多说一句废话。
林景安在一旁茫然得很：“怎么的怎么的？”
陈弛让没回答。
他捏着手机，直接气笑了。
“怎么了怎么了？”
陈弛让站起来：“我出个门，今天公司交给你了。”
“？”
不是……大哥你跑什么，你倒是回答问题啊！
林景安站在原地，看着某人离开的背影，相当无奈地摇摇头。
-
温迎到达咖啡厅，见落地窗旁坐了个穿西装的成年男人，直觉就是他。
“秦先生？”她试探喊了一声，看见男人惊喜的神色后，才坦然落座。
点了一杯加冰的柠檬红茶，秦先生说明来意。
“这是我们的合作意向书，您要是满意的话，可以签一下。”
其实刚才他说的话，包含了太多的商业用语，温迎功课做得不多，没怎么听懂。
“我看看。”她低头，瞳孔里倒映出秘密的文字。
这个意向书，厚厚的十几页，密密麻麻，各种条款。
温迎问了几个问题，秦先生认真解释了，但又好像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几乎就是她有问题才解释，不多说也不主动说。
“我以前没有签过意向书这种东西，”温迎说，“都是谈妥后直接看的合同。”
“意向书其实就是个保证，大家都是合作嘛，有保证才能更安心，才能更好地进行下一步，您说是吧？”
“……”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又继续看下去。
没一会儿就头昏脑涨。
对方见她没说话，又开始劝说，说PC公司有多好，老品牌有保障，在之前已经出现过很多知名的游戏，保证不会让她失望。
温迎：“不好意思，我想问下，这个‘全版权’是什么意思？”
“哦，对，”秦先生说，“这个我得跟您说明下，因为我们公司有各个方面开发的能力，也有游戏、影视剧、小说的业务，所以我们更倾向全版权。”
温迎：“但我电影版权已经卖了。”
秦先生：“卖了？哦没关系的，我们到时候可以在合同里把这块儿排除就是了。”
“……”
温迎轻轻地皱了下眉头，心中生了退意：“必须全版权吗，不能只出售游戏改编的版权吗？还有我的漫画其实没画完，你们改编的话是改编在什么地方，我后面是不是就没有参与的权利了。”
“当前状况是更倾向‘全版权’，当然如果后续游戏卖得好的话，也是可以改成游戏版权的。”
“……‘好’的定义是什么？”
对方笑了笑，意味不明道：“那需要签了意向书才能详细告诉您了。”
“……”
温迎心中的退意，在这句话之后，更加浓烈了。
虽然准备拒绝，但她是个脾气很好又良善的作者，还是认真地将后面的文字翻完了。
抬头间，忽然感觉落地窗边闪过某个熟悉的身影，她向窗外一看，身影又不见了。
愣了几秒，就在她怀疑自己产生错觉时，身旁忽然落座一人。
以不容拒绝的强硬气场，从四面八方朝温迎逼来。
“……”
“……”
气氛沉寂。
陈弛让一身宽松的深色衬衣，少了几分正式，多了几分休闲，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温迎旁边的沙发座椅上，大长腿伸得老长了。
他自顾自拿过温迎手中的《意向书》，刚翻了两页，秦先生坐不住了：“你哪位啊？”
“我？”陈弛让头也不抬，指尖动作很快，“作者的代理律师。”
第36章 笑
温迎沉默。
不是说不出口, 而是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秦先生看了看陈弛让，又看了看温迎，当众气笑：“不是, 我根本不记得老师她有……”
“她没有？”陈弛让打断他的话，朝温迎凑了一下, “你没有吗？”
男生好闻的气息逼来, 漆黑的眸子透出淡淡的清冷、自信, 还有几分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温迎权衡了当下的情况。
直觉告诉她, 陈弛让肯定是来搞事情的, 但她现在确实想拒绝这家公司。
让他当这个“代理律师”, 还挺靠谱的。
“……是。”温迎转头，对秦先生说，“这位我朋友, 是个律师。”
秦先生：“……”
陈弛让看了她一眼，从办公室出来的火气, 在得到她肯定答复后, 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儿。
但也只有一点儿！
他冷哼一声, 看向对面的男人，桃花眼角缓慢蓄了冰：
“一般签约版权不会需要签约意向书, 贵公司越过编辑直接找我的作者，是什么意思？”
秦先生一愣, 顿时觉得眼前的男人不是个好惹的，但陈弛让看着实在是年轻, 他也不是很怕，将刚才应付温迎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哦。”陈弛让又说, “法律要求签约的时候需要对合同里的内容逐字逐句解释给乙方听，他每条都解释没？”
温迎：“……没有啊。”
刚才大把的时间里, 都是她询问之后才说的。
秦先生的笑容渐僵。
陈弛让：“我大致翻了翻，16页的内容，12页都是乙方义务，掐头去尾，你们甲方的义务还真是少得可怜，不好意思……”他微挑着眉头，带着疑惑又怀疑的笑容对着对方说，“你们真是老牌大公司？品牌保障？有经验？要不要考虑重新考虑一下请了法务？”
秦先生脸色顿变：“这位先生你说这些我觉得实在是诋毁……”
“诋毁？”陈弛让将意向书一丢，重重地摔在桌面上，吓得温迎往后面缩了缩。
“我经过了调查，”就在来时短短的时间里，虽然调查的内容不多，但已经充分说明问题了，“PC公司在十几年前确实在游戏行业能说得上话，也开发了几个小有名气的游戏，但都是二十年前的老古董了，现在连三岁小孩儿都看不上。”
“又翻了翻近十年的情况，有几款很快被社会淘汰的小游戏，现在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市面上了。”
“游戏策划没能力，便把注意打在了热门的IP上，尤其是年轻的、没有经验的作者，特别容易被一系列看起来高大上，实则套有空壳的公司欺骗。”
“你们……”陈弛让嘲讽一笑，得出结果，“在游戏行业早是明日黄花。”
-
整个过程很快，在咖啡厅，见识了“陈律师”绝不吃败仗的嘴皮子，也见识了秦先生被气得变脸。
尤其是临行前，陈弛让还去结了账，结账就算了，还奚落一句“怕是你们公司也没公款让你出门喝咖啡”后，温迎第一次意识到——和陈弛让做敌人——真的很可怕。
这样对比起来，似乎好像也许，他之前对她的态度，称得上是极好的。
陈弛让大步向店门走，顺手抓上她的包。
温迎措手不及，小跑跟在他身后，看着自己的包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掌心里，格外亲密似的。
她内心一阵心慌，搞不懂他到底要干嘛。
“陈弛让！”在门口时她提高声音，咬着下唇，“你……”
“上车。”他站着门口，带着热气的风吹开深色衬衣的下摆，衬得身材颀长，姿态挺拔。
室外停着的不是那里张扬的超跑，而是内敛成熟的商务轿车。
他之前说过买两辆轿车，就真买了。
温迎缩了缩脖子，一张小而白净的脸，被阳光照得通透。
她站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有点犹豫。
他这次直接打开副驾驶门，直直地盯着她。
“……”
顶着他的视线，温迎还是坐了进去。
砰的一声车门关，驾驶座门开，又砰的一声，他双手抓住方向盘上，十指骨结深刻，青筋微凸。
温迎：“……”
果然不是自己车，一点儿不在意磕碰呢。
她抬眼瞅了一下他的侧颜。
大概因为绷着的关系，显得轮廓更加清晰了。
但也更加清楚地了解到了他的情绪。
“你……咳咳咳。”温迎喉咙一痒，控制不住地咳了两声，嗓音沙哑，“是在生气吗？”
说完，痒意控制不住，她撇开脸，压抑不住地咳。
陈弛让绷着脸，面无表情地从后座上拿出一袋东西，丢在她腿上。
有点儿重，有点凉。
温迎看见了一瓶水，一边咳嗽一边拧开。
小脸被咳得通红，冰凉的水滑过喉道，她放下，目光清澈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啊。”
陈弛让：“……”
心中憋着的那股气就像气泡被戳了一下，炸开了。
“我是真服了你。”他又从左边掏出个口袋，袋子落在她腿上，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温迎一低头便看见了最上面的药盒子。
“先吃药。”他咬牙切齿蹦出三个字。
温迎愣了愣：“是专门给我买的吗？”
他怎么会知道……
“不然呢。”
“你怎么知道的呀？”
“也不一定知道。”陈弛让自嘲一笑，“也可能是我自己有病，买来治治自己的脑子。”
“…………”
温迎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尴尬和无语。
但更多的是想笑。
看得出他气得不轻，眉眼都是压抑的怒气和自嘲，语气比起曾经的自信，多了那么一点儿虚浮和无奈。
但还是面无表情地给了她感冒药和水。
于是温迎一边拆开药盒，一边低头笑着。
陈弛让冷漠地瞥了她一眼，温迎忽然抬头与他对视：“那你吃吗？”
陈弛让：“……”
她的掌心躺着几颗药，不太好意思地开口：“我刚才忘了看说明书，不小心多掰了几颗。”
陈弛让：“…………”
他看着她格外认真的模样，那股原本炸开的郁气仿佛又被戳了一下，顺着孔洞，缓慢漏掉了。
他可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
没有谈好的合作，他不屑于打持久战。比起与投资人周旋，他更注重于提升硬实力。须知商场虽圆滑，但酒香不怕巷子深。
要换个人撞见今天这局面，他不仅不会出手相助，甚至还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步入圈套，再后悔莫及。
尊重，祝福。
要换个人撞见今天这局面，他就算惜才出手相助，也会挖好她主动求合作的圈套，力求自身利益最大化。
他记她一辈子。
哪像现在啊，一看见温迎笑容，仿佛刚才做了一件极正确的事。
陈弛让从她手里抓过药，一把丢进塑料口袋里：“不要了。”
“我要真吃下去，那才是病得不轻。”
温迎抿了下唇，瓮声瓮气道了谢。
“谢什么？”他不以为意，捏了个倔强的气质，“谢我帮你带了感冒药，还是谢我帮你拒绝了合同。”
她要敢说是感冒药，他发誓绝对不会消气！
温迎：“感冒药。”
陈弛让：“……？”
温迎眨了眨眼，温柔地说：“你来之前我也没准备和他签约。”
她的意思，就是他来不来，其实结局都一样，只是加快到达结局的过程罢了，甚至还有种——其实有点儿多余的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