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在媒体面前很活跃。
那些媒体也不知是为什么,对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似乎格外感兴趣,深挖当年真相,甚至对她成长过程中的细节,都一一追问。
云初也毫不掩饰,她的表演功力很精湛,从前在他面前便是如此,让他轻视了她,忽略了她的攻击力,让他错以为她已失去了翅膀再飞不起来,她却在临走之前,狠狠地摆了他一道。
“艹!”
他烦躁地站起来,踢了一个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的视频还播放着,云初楚楚可怜的模样,从前只用来取悦他的模样,却成了攻击他的武器。
并且效果居然很不错。
在程亚的有意引导下,公司产品的销量出现全面萎缩。
程氏的产品却同时在市场上现身。
大厦平地起需千日,高楼轰然塌却只需要一夜。
不过短短一年,阳氏便从行业巨头,变成了艰难维生。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程亚继续专心地针对阳氏,他知道不能给阳尧喘息的机会,不能让他有东山再起的一点可能,所以即使如今大获全胜,也依旧全力以赴。
让程氏蒸蒸日上的同时,让阳尧节节败退。
阳尧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突逢巨变,本就暴躁的脾气更加无常,公司经营艰难,加上老板似乎隐约有疯狂的趋势,很多人离职了。
核心部门的人十不存一,任侠看着公司里的巨变,心疼心酸,却又莫名生出某种快意。
她透过气氛萧索的过道,和阳尧办公室紧闭的门遥遥相忘。
你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吧?
你那亲自调.教出来的小娇妻,如今反咬你一口。
亲手带出来的得力助手,如今恨不得踩你下地狱。
只有我还在你身边,只有我还陪着你。
现在你总该知道,谁才是值得信任托付的人了吧?
她一直陪着阳尧走到了最后,看阳氏日渐萧条下去,无能为力。
那滋味实在不好受,然而和他并肩作战抵抗全世界,又给她带来一种隐约的满足感。
只是最后,那隐约的满足感,终究是敌不过兵败如山倒的挫败的。
“好,你去处理。”
偌大的会议室,如今只有他们二人。
阳尧一手撑着下颚,这么说的时候,面前的企划书都没有翻开。
“阳总,您还是看一看吧,我需要……”
任侠劝导。
阳尧却突然站了起来,暴躁道。
“好了!我说你自己去处理,你听不懂吗?”
“跟着我这么多年了,连这点事情都还要我来教你吗?”
“滚!”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脸上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充了血。
任侠第一反应是反驳,话在舌尖却又打了个弯,生生被吞了回去。
“好,我知道了。”
她没再纠结,拿着文件夹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却陡然生出一点不确定的情绪来。
这个公司,真的还能再活过来吗?还能有再站起来的一天吗?
她站定后,微转过头,会议室的门开着,这个角度却看不到里边的人是何种状态。
只是其实不需要用眼睛看,她也能想象得出来,他如今是怎么样的暴躁状态。
如今公司内忧外患,全靠她一个人支撑着,可她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呀。
脚步再迈开的时候,又是凌厉生风,她心里的坚定却少了几分,甚至有了几许怀疑。
曾经的同伴都走了,她为什么还在这里?就为了一个从来不正眼看她的男人吗?
她从前对阳尧是仰慕的,仰慕他的行事利落,雷厉风行,又钟爱他的那张脸,总在想起他的时候多几分柔软,总在判断与他相关的事情时,多几分偏向。
如今重压背负在肩,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才后知后觉地为自己不值。
那些东西太沉重,让她欲哭无泪,与这真实的压力比起来,虚无缥缈又从未开始过的情爱,实在太不值一提了。
后来她甚至开始怀疑,当年自己是如何看上这样一个人,还带着滤镜,把他身上那些黑暗都忽略。
很久之后,她供职于另外一家公司,在看到有八卦的人提起前些年风行一时的阳氏时,她再想起这段时间的心境,只冷笑了两声,而后在旁边人八卦她曾经东家是什么样的人时,只淡淡吐出“衣冠禽兽”几个字,再不愿诉说细节。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如今她的出走,让阳氏覆灭的速度加快,回天乏力。
阳尧终于陷入真正的孤立无援之境,在多宗经济案件缠身,名下所有财产被银行清算冻结的同时,他还接到了一张法院传票。
他妻子,终于整理出足够的证据,起诉他当初胁迫她嫁给他,要求法律还她公道,宣布他们的婚姻无效。
第13章
笼中鸟
开庭那天,阳尧再一次见到了云初。
她依旧美丽,打扮简约,身上再无锦衣华服,气质却出众。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便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对比之下,阳尧显得几乎有些狼狈了。
他刚刚被银行清算了财产,连自己住的房子都被拿去抵账,如今在一处小公寓住着,房子太小,他住得很不习惯,加上最近一段时间诸事不顺,他也没多少心思打理自己,脸上竟生出几分老态来。
那天的结局,其实所有人都已预料到,他只是被公开处刑而已。
在法庭内尚有工作人员控制着现场,让媒体不至于太激动,出了法庭的门,他却第一时间被围住了。
“阳先生,您从前是知道关于杨初小姐的身世的吧?为什么还会想要娶她为妻呢?”
“阳先生,杨初小姐说,您也曾参与过对她的虐待,是真的吗?”
这些问题算不得空穴来风,可也并非云初自己说出来的。
那时候他想尽办法,想要抓住她的错处,然后诋毁她造谣,却竟然也没能成功。
她很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就绝不会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只是在记者诱导的时候,用一双含着水意的眼看着镜头,不说肯定,也不直接否认,让人自己去猜。
这就给了那些记者很大的发挥空间,他们说,她是迫于他的权势,才不敢指控他。
她如今千辛万苦,只是为了把自己拯救出来,却不敢反击。
这给了那些正义感爆棚,又无处安放的人,完美的攻击机会。
阳尧的名声,就是这样在网络上声名狼藉的。
他一直知道,可从前毕竟,也没有记者敢在他面前这样直白地问他。
如今大抵是见阳氏高楼已塌,所以再无所顾忌,谁都能来踩上两下,也谁都敢在他面前,来对他表现着鄙夷。
他在镜头面前沉着脸,无视了周遭递过来的话筒,冰冷的眼越过人群,去看另一边笑着和媒体打招呼的云初。
眼中是狠毒的愤怒,周遭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
而后他本就已经声名狼藉的名声,再往尘埃里低了几许。
“这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吧?”
“我记得那些东西你早就准备好了,等到现在才拿出来,是为了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程亚和云初相对而坐,手上端着的红酒杯简短地碰了一下,他这么问她。
“嗯?你也太看得起我。”
“不过是解除和他的婚姻关系而已,算什么致命一击。”
云初懒懒散散地回答。
“要不是你从旁协助,这一天我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谢谢。”
杯中红酒随着她的动作荡漾起来,是鲜艳的红色,那起伏的涟漪在灯光下反射着光,是精致优雅的模样。
程亚笑了起来。
自阳氏支离破碎,不,或者更早一点,自云初再主动联系上他,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声音里总是带着胜利者的愉悦。
“不敢当。”
“如果不是你拖住了他,让他大意了,我也不会这么顺利。”
两人闲聊了一阵,程亚问她之后的打算时,她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摇了摇头,看似潇洒。
“先休息一阵子吧,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她起身告辞,背影纤细修长。
程亚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外面阳光正热烈,他脸上的笑容里,透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得。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他还是吞下了阳氏,还有和她从头建立一段关系的可能。
当然,她这么好,又不是只有他知道,他会有很多竞争者,但他依然对自己抱着自信,自信自己会是笑到最后的人。
就是因为那样的坚定,所以在再次联系不上她的时候,才格外错愕。
之前她的突然消息,尚且能够解释为小心谨慎,解释为阳尧还在高处,不敢泄露自己的行踪。
可如今已尘埃落定,她又为何不见了?
徐特助显然也是和他相同的茫然,据他说,他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酒吧。
那个她第一次和他敞开心思的酒吧,那天晚上,他带着激动前去,听她再一次吐露心思。
“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没有喜欢过你,以前也只是想要利用你,带我脱离阳尧的掌控而已。”
“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些,我很感动。”
“可是大概,我已经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了。”
“现在明明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却还是经常想起他,夜半梦回,总是心悸难安,总是不敢真的放松,总觉得他还有回来的一天。”
那时候,他安慰着她,一切都会过去。
他知道她利用了他,可是他并不在意,他的声音轻柔,手搭在她的肩上,恨自己出现得太晚,让她伤得那样深。
他送她回家后,三步一回头,担心她情难自抑,却也知道自己该给她足够的空间。
“对了!”
徐特助把那天晚上得事情细细回忆了一遍,终于想起了些重要的东西,站了起来。
“她说她要去找阳尧,做一个了结,你说她会不会……”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出惊骇的神色。
在那个公寓找到阳尧的时候,阳尧似乎刚从宿醉中醒过来,半眯着眼看他们,神色如常。
“你们今日倒是有时间,来看看我的热闹。”
“啊……那么辛苦才把我拉下来,不来看看我现在的惨淡,好像是不太能安心。”
“随意,若是你们觉得,这样能给自己一点优越感的话。”
他说着话,摇头晃脑地转身,摊倒在了沙发上。
公寓很乱,没有打理过,地上四处横斜着啤酒瓶子,空气里有沉闷的气息,是久未有流通空气的状况。
若非亲眼所见,大概无人会相信,曾经叱咤商场的阳尧,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烂酒鬼。
徐特助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进去。
其实他已经不抱希望,然而还是开口问了。
“杨初来找过你吗?”
他的目光落在阳尧脸上,看到他在听到她的名字时,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而后吊儿郎当的神情攀附而上,把真实的情绪掩盖了过去。
“找我?”
他皱着眉仔细想了好一会,而后“啊”了一声。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养了她那么多年,还是有点良心的,如今我落魄了,还知道来看看我……”
徐特助和程亚的脸色,变得如出一辙的难看。
“你把她怎么了?”
徐特助到了阳尧的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都是愤怒。
阳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了?”
“等等,你什么意思?”
他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抬头去看脸色铁青的阳尧,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昨天云初来的时候,孤身一人。
他本来以为自己再见到她会很愤怒,会恨不得把她捏在手心撕碎,却竟然只是抓着她的肩膀,质问了她几句。
她被卡在墙角的时候,双眼是他记忆里的天真,只是神情不再演绎着他钟爱的单纯愚蠢,变得有些冷冰冰的。
“我冤枉你了吗?”
她只用一句话,便让他放开了她的肩膀。
她揉着肩膀在狭窄的沙发上坐下,眼神里都是痛。
“你还记得吗,你以前说过,你喜欢我的。”
“我还以为……”
她分明笑着,眼里却全是哀伤,后来沉重地一仰头,终未让泪水流出。
“你不过是随口一说,我竟然就那样当了真。”
阳尧不愿意承认,那个时候,他已枯萎的心思和神经,仿若被春风吹拂过,开出千树万树的花来。
行到山穷水尽处,竟又是柳暗花明。
他在那山水的尽头,看到了她的真心,哪怕被伤得千疮百孔,可毕竟还是献到了他手上。
“如今我们也算恩怨两清了吧?以后……”
那之后的内容,她没有说出来,可这并不妨碍,阳尧从她那深深的一眼里,看出期待。
他恍惚间大彻大悟,千帆过尽,他终于还是意识到,自己心里是有她的。
她也如他所愿,渴望能和他重新开始干净纯洁的关系,也愿交出自己的真心,把自己绑在他身边一世。
他自然奉陪到底。
昨夜他一夜未眠,给了自己最后放纵的时间。
他给自己下了最后的通牒,只让情绪在此时泛滥,明天便要重新站起来。
然而所谓的“明天”终于到来,他听到的,却是另一个推他入深渊的消息。
“杨初失踪了。”
第14章
亡国公主
阳尧一向优秀。
这次是接连而来的打击太让人措手不及,他才短暂地低迷了一阵子。
接下来若有人拉他一把,或者即使没有人去拉他,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也能自己站起来。
他从前一直以为云初在他心中算不得什么,可她做出那样的事,再手无寸铁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然还是不舍得伤害她,那时候他就知道,他的心已在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时候,交出去了。
可终于看清自己的心,却又堪堪和她错身而过,这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比他更愤怒的,是程亚和徐特助,一个尚未来得及开始,一个尚未来得及把自己的心对她说明白。
他们把云初消失的责任归咎在了阳尧身上,那之后打击阳尧依旧不遗余力,仿佛这样便能减轻几分,自己错过她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