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子领着花子穿过院子到达主宅,进去后花子就看到一个严肃的男人站在玄关处,他双手叠在和服的袖子内,眼神严肃锐利地注视她。
花子微愣,但没被他的气势吓到,反应迅速地欠身打招呼:“塔矢叔叔好。”
塔矢行洋面不改色地颔首:“浅田家的丫头,已经那么大啦。”
言罢就如同完成任务般,转身回到和室内。
一旁的明子温和地跟她解释:“我先生就是这样的人,希望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花子跟着点头,尽量让自己先熟悉这个陌生环境。
脱下鞋子放好,花子就跟着明子走在非常传统的和室走廊内,听着她介绍厨房和洗浴室等位置,然后就拉开靠近后院的一扇纸门。
花子定睛确认着这间看起来像书房的和室,八张叠席的空间不算小的,但还是更想念家里软乎乎的床铺。本以为这就是她的房间了,可她走进去时就发现这里虽然整洁,但还是有很多另一个人的生活迹象,角落里甚至还摆着昂贵的棋盘。
她一时间进退两难,站在门口的明子也注意到她的变化,立即解释道:“放心好了,我跟阿亮说过的。”
花子紧张得根本没注意名字,赶忙道:“不不不,我睡客卧就好了。”
明子担忧地说:“可是客卧很空没什么家具,离卫生间还有些距离,我担心你起夜没人陪。”
花子刚想反驳自己的问题没那么严重,但想想就是那么严重就老实闭嘴,明子的善解人意和体贴实在让她感动。她很少将自己害怕灵异的状况告诉别人,可一经发现就被人认为有趣开始戏弄,甚至觉得她是无病呻-吟。
可就算明子再怎么不介意,花子还是很介意跟个陌生人同处一室。
“我没有起夜的习惯,明子阿姨你就放心好了!”
明子无奈地微笑,靠近揉揉她的头发说:“不用客气,阿亮很可靠的,有什么问题问他就好。等你适应了这里再搬到客卧也不迟。”
看这无法再推脱的势头,花子垂下脑袋任由这位温柔的女性安抚自己,情绪平缓后她又发生有什么不对劲,“明子阿姨,你说的阿亮是塔矢亮吗?”
“嗯,你认识他吗?”
“不不,只是觉得很好听。”花子笑嘻嘻地打掩护,怎么可能把自己嘲讽过她儿子的事说出来呢。
“等他回来了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他想必会很高兴。”明子说着就拿过她的行李箱,“我们先把东西收拾出来吧,晚餐前我会留时间让你们互相认识的。”
花子连连应道便如坐针毡地跪坐在榻榻米上打开行李箱,目前的情况可谓是非常尴尬了,怎么那么巧的事情就发生在她身上了。要住在一起的是陌生人都比是见过一次面的塔矢亮好呀,可明子阿姨对她和塔矢亮都太放心了吧,竟然还把他们安排在一间房。
“你跟惠子一样喜欢摄影呢。”
花子听到明子突然叫她妈妈的名字便立即抬首,注意到她盯着胶卷时怀念的眼神后,花子的顾虑渐渐淡去。
花子拿起里面的胶片机欢快道:“等有空的时候我给明子阿姨拍一组照片吧!”
明子闻言掩嘴轻笑:“何乐而不为。”
收拾完花子的物品,明子又在房间里添了张小桌,说是给她做功课和放私人物品的。剩下的时间花子也不敢闲着,理所当然帮着明子阿姨应付了些家务,也跟着筹备了晚餐。
明子阿姨是个日本传统的家庭主妇,与这栋传统庭院建筑一样看起来很有时代感。这样的女性在日本相当普遍,同花子妈妈那样个性鲜明的女性算是少数。而花子是在妈妈开明的教育下成长,对这样的家庭模式并不赞同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离晚餐时间还有半小时,塔矢亮就郁郁寡欢地回来了。他礼貌地跟明子道了入门的礼仪后便径直来到塔矢行洋的门前,稍稍敲门等到应答才进去。两人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父子谈话,才见塔矢亮走出来。塔矢亮前脚刚走,明子便担忧地去跟塔矢行洋询问情况。
塔矢行洋起身稳重地解释:“阿亮他输棋了,对手还是个同龄人。你不用担心,他自己能处理好的。”
站在房间外听到这话的花子,不免觉得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说不定还会记怨着她昨天说过的话。正这么想着她就发现塔矢亮停在了自己的身前,大眼睛茫然地望着她。
本还处在看戏状态的花子立即僵硬,满脸尴尬与他对视。
塔矢亮尽管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但还是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你就是妈妈说的那位姐姐吧,我是塔矢亮,今后请多指教。”
花子垂头看着比她矮不少的塔矢亮,他彬彬有礼的模样看似礼貌,实际上相当疏远。该不会是故意装作不认识吧,她疑惑着将礼数做足:“请多指教,我是浅田花子。”
“嗯,浅田姐我们去吃饭吧。”
塔矢亮也不等她应答,先一步向饭厅走去。
花子望着他单薄的背影不免感叹:社会社会。
作者有话要说:
把明子阿姨写太温柔,我要控几不住几几NTR塔矢行洋了(不)
第3章
夜谈
晚餐期间并非死寂,就像普通家庭一样聊些今天发生的事。塔矢亮输棋的事当然不会在饭桌上郑重提起,但也能看出他小口吃着秋刀鱼时有多心不在焉。
浅田花子坐在明子阿姨身边理所当然做个好听众,顺便加深对他们的了解。但没一会儿话题就落到了新成员花子的身上,她咬着筷子迷茫地望着他们,显然人多势众。
花子只好将自己妈爸因为想看企鹅就跑去南极的事分享了,明子是知道惠子要去很远的地方取景拍摄才把花子寄宿在这的,可万万没想到会是南极,微讶的同时眼里也闪过了羡慕。
塔矢行洋看着是沉稳又刻板,但还是发表了跟自己形象不太搭的看法:“想到了就去追逐,你妈妈真是令人敬佩的女性呢。等隐退了,我们有时间也去其他国家见识见识。”
明子很意外地看向自家先生,接着温和莞尔:“嗯。”
浅田花子发现自己这两天头顶冒问号的机会越发多,这这这不就是换了个地方吃狗粮吗。她没忍住移开视线,发现对面的塔矢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都想冲过去摇醒他,询问这样的狗粮是不是量产。
可惜的是直到晚饭结束,塔矢亮都在想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眼神询问。
洗完澡,花子在洗浴室里把头发吹干就急忙在还亮堂堂的走廊小跑,走道外的院子景色再怎么优美,月色再怎么冷清幽柔,都敌不过处于十二月的寒意和黑夜的阴森带来的畏惧。
她迅速闪回房间,轻手轻脚将拉门闭合,转身就面对一大难题。
两床被褥已经整齐摆好,看起来相当舒适的被褥在八张叠席大的房间牢牢并排,这些花子还能抗住。问题就在于坐在和椅上的塔矢亮正认真排棋,时不时陷入沉思,她完全不知道他是睡哪一边床。
花子轻咳试图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些,她小步靠近蹲下问:“塔矢,你是睡哪一边?”
“咦?”思绪被打断的塔矢亮呆愣地抬头,不在状态地发出疑惑。
“咦什么咦,”她指着铺好的被褥问,“你睡哪边?”
“唔,”他短暂思考后,“都可以。”
“什么叫都可以,”面对塔矢亮敷衍的态度,只觉得整间屋子就她在干着急,“你连平常爱怎么睡都不懂吗?”
塔矢亮感到抱歉地挠挠脸,浅笑着解释:“我只是想让浅田姐选适合自己的,毕竟被褥都是新的,我也没有特殊癖好,所以让你睡得更舒适才是最重要的。”
“………”
花子平静的表象下内心在爆炸,若不是她自认为还有过节在,他用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说出破廉耻的话,她真的会情不自禁想把他当亲弟弟来宠爱。她很清楚这样亲和力高的话语在他那就是应付人的手段,将自己不在意的事物隔离开的方法。
“嗯,那就不打扰你了。”花子故作镇定地点头就溜到了靠小桌的那边,这样放东西也很方便。
花子比平常睡眠时间提前了几小时躺平,她习惯性将脑袋盖在厚厚的被子里,微凉的手不由贴在发烫的脸颊上。
糟糕,刚才不免心悸了下。
谁让她根本没法在塔矢亮身上看到丝毫小孩子的气质,处世有方很懂跟大人周旋,一般同龄的小孩可不是这样的呀。
棋声入眠。
花子没睡多久就被尿憋醒,她带着困意在被子里辗转反侧,反复怨念自己睡前因为紧张喝太多茶。才强调过自己很少起夜,现在就醒了。
花子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好在和室的纸门透光,能让她看清陌生房间的布局。
她抬手从小桌上摸索到手机,唐突的亮光令她皱起眉,看到现在才凌晨两点她就蔫了。本还想既然憋就憋到天亮吧,可时间并不想立即黎明。
手机的光虽说刺眼,但也并不足以照亮道路,她得找其他方法去卫生间。
她用视线找寻能够照明的东西,翻身时被侧边被褥上的人吓了一跳,缩起肩本能向后靠去,想起自己跟塔矢亮一屋后便安慰自己别草木皆兵。
花子握紧手机望着塔矢亮的睡颜,明子阿姨告诉她塔矢能陪她起夜,但她堂堂女子高中生要个小学生领着去卫生间,这么丢人的事她才不要做!
花子深呼吸暗示自己能一个人走到卫生间,熬过这遭也能跟明子阿姨交待,挺直腰杆告诉她就算独自一间房也没有任何问题。
纸门姑且是薄了,隔音相当差劲。院子里呼啸的晚风一声声让花子白了脸,摇晃的玻璃门声仿佛是催促她踏出纸门的咒语。
花子苦着脸坐起身,十二月的室温带来的温差让她产生了不好的念头,一个激灵便缩回被子里。仿佛白色的被子是层坚固的结界,能让她免受鬼怪的骚扰。
“……浅田姐?”
隔着被子她只能听到个细微的声音,但她很确定是塔矢亮的声音。
她无奈地露出半个脑袋,看着他困意正浓地揉眼睛便出声道歉:“抱歉,吵醒你了。”
“是做噩梦了吗?”塔矢亮言罢也清醒了不少,侧躺着跟她大眼瞪小眼。
“……卫生间。”她闷闷地回答,宁可他听不清楚。
可惜他不仅听得一清二楚还愣愣思考这个词的含义,想通后便利落起身拉开吊灯。昏黄的灯光打在他小小的身躯上,背光外加仰视效果,花子只觉得他此刻格外高大。
“走吧。”
花子心里各种哭唧唧,明子阿姨说得一点都没错,这孩子太可靠了。一次伸出援手就足以让她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还惭愧自己不足够了解一个人就下定义,还对他说了过分的话。
花子跟着塔矢亮刚踏出门就被院子的树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站在走廊上的他疑惑地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然后再看看已经恢复平静的她。
“有那么可怕吗?”塔矢亮稚气却沉稳的声音包含着太多不解。
花子自知这样的状况会有很多人不理解,或许明子阿姨有跟他说明情况,但小孩子还是很难明白其中代表着什么吧。
见她点头,塔矢亮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要是握住些实物会不会就不那么害怕了?”
伸出援手·物理出现了!
花子被他的善解人意惊得说不出话,震惊中还真的牵住了他的小手。掌心的温暖传递过来让她渐渐安心,同时反思把他当做孩子来看待的自己真是太嫩了。
总算安稳地进到厕所,明亮的灯光将她的畏惧驱散,安逸片刻新的问题和尴尬也出现了。
塔矢亮老实守在门口,她如厕的声音理所当然会被听到。
花子坐在马桶上捂脸,内心尖叫希望有什么能够掩盖这段声响。
然而全程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待她瑟瑟发抖地离开卫生间,正巧看到他感到乏意地揉眼睛,倍感心虚地加快脚步一起回到房间。让个小学生陪自己上厕所,再加上昨天的事情,在他眼里她的形象估计已经全无。
所以刚躺下她便开口道歉:“对不起,昨天对你说了过分的话。”
塔矢亮才靠上枕头就听到她这番话,睁着眼睛疑惑出声:“啊?”
花子跟他在昏暗的房间里对视,等着他想起,等来的只是长久的面面相觑,“……你原来不是假装不记得我啊。”
塔矢亮抿起唇盯着她的模样,思考着会在哪里见过,还提示是“过分的话”。
他实在想不起来,最终只得惭愧挠脸,“抱歉。”
花子心态彻底崩了,压着声音跟他说明了昨天的事。
“啊,那个女生是浅田姐啊,抱歉现在才记起。”
“没事,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花子无奈地言罢,翻过身不再看他。
花子本以为对话就此打住,就听到塔矢亮突然略有感悟地说道:“你说的没错,因为这个原因我轻敌了。当时我应该那样下的,然后黑子……不,对方真正的实力我还不够了解。”
发现他纠结的是围棋上的事时,她只能无奈叹气,他根本不是目中无人。因为他并没有看不起谁,态度端正不说还很有教养,他只是不在意除围棋以外的事物罢了,就算是无中生有的评价也会用忍让的态度遗忘。
她翻身凑近,伸手在他额头轻弹一记,“好了,睡吧。既然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下次好好下你一定能赢棋的。”
塔矢亮呆愣地望着这个将他从煎熬的思绪中拉出的人,若有所思地闭嘴,也不同对围棋一无所知的她解释自己输的那局有多被小瞧,而是配合地闭上眼。
“嗯,谢谢浅田姐。”
花子搞不懂他的道谢从何而来,她没有询问,而是用沉默给这次夜谈画上休止符。
第4章
围棋
晚间起夜并没有影响到浅田花子的早起,而且因为变更了地址的关系她得比往常起得更早,七点整北野明就会在塔矢家外面候着。
即便如此塔矢亮还是比她起得早很多,她才醒就已经能看到身边折叠整齐的被褥,她也识相地迅速换上校服,盘腿坐在小桌旁梳妆。
把马尾梳好就将红色的组纽系上,对着镜子反复确定没问题后她才去洗浴室洗漱,解决完这些来到饭厅发现早餐还没开始就溜达到厨房给明子阿姨搭把手。
等把早餐摆上,花子全程没见到塔矢亮,便困惑地问:“阿亮呢?”
明子阿姨在忙,头也不抬地回答:“他在跟他爸下棋呢。”
“那么早就下棋?”
“嗯,每天早上都会有一局。”
花子有点搞不懂,区区围棋为什么要搞得那么严肃。跟同龄人对局输了,纠结个半天,每天早起就为了跟父亲下一局。
把碗摆好的明子注意到花子存疑,便也简单跟她说明:“细说你可能不太清楚,阿亮两岁就跟他父亲学习围棋了,到现在也有十年。围棋对于他们而言……就像你妈妈惠子对摄影的热爱吧。”